最後, 袁芃芃的票子也沒花出去。沒辦法, 這年頭,光有大團結的票子還不夠,你得有供應票;光有供應票還不夠,出來旅遊,你得有全國通用的供應票。


    袁芃芃不差錢,但現在的狀況是有錢也買不著東西。


    她在偌大的百貨商店裏逛了一圈, 兩手空空的出來了:快點改革開放啊,混蛋!


    不能買東西, 她一下子失去了逛街的動力,蔫蔫地準備回招待所休息。


    這時候, 一個包裹得非常之嚴實的大媽過來拉了拉她, 壓低了嗓門說道:“姑娘, 要布料不?不要票。”


    袁芃芃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仿佛地下黨接頭的場麵,一時之間有些迷惘。


    那大媽看這裏人多, 想拉著她來旁邊一點,不要引人注意。


    拉一下……拉不動?


    大媽看向袁芃芃的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這小姑娘,看著嬌嬌弱弱的, 還挺有勁兒啊?


    袁芃芃回過神來, 忙問道:“不好意思,我剛剛沒反應過來。您說買布?您有布賣?”


    大媽神秘一笑:“不止是布, 你想要什麽, 就有什麽。”


    袁芃芃隨著大媽出了商店門, 七扭八拐來到了一個角落裏。那大媽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了,才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她一直挎著的籃子。


    “你瞅瞅,有喜歡的沒?這布跟商場裏賣的是一模一樣的,不要票,就是每尺多上那麽一毛五。”


    袁芃芃知道,這個價錢是極高的了,畢竟,一尺普通的棉布才合五毛五,這多那麽一毛五,都多四分之一還多一點了。


    但是,誰讓這布不要票呢?


    袁芃芃細細地挑了挑,這麽大的籃子,其實總共也沒多少花樣。她挑了一個純天青色的,打算扯上一點,做兩條方巾。


    賣布的大媽收了錢,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你要是還缺東西,再來找大媽啊,大媽給你算便宜一點。”


    “那我咋找你?”


    大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就在前麵的那個巷子裏,我整天都在那裏,不賣完東西不走的。”


    袁芃芃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沒去上海西郊公園玩,沒去看老城隍廟。而是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把露在外麵的皮膚用粉底液塗黑,挎著一個籃子,穿過一條條弄堂,到了昨天那大媽指給她的地方。


    晨光熹微,稍稍還有些暗,再飄來一片雲,把本就不強勢的太陽一擋,看東西就更是困難了。又是寒冬臘月的,北風一吹,涼氣就迫不及待地鑽進了脖子裏,透心的涼。


    但在這麽一條小小的弄堂裏,三三兩兩的人們卻一點兒也不受影響,該賣的賣,該買的買。


    買賣雙方都捂得很嚴實,裝備也差不多,不是挎著籃子就是拎著麻袋,區別隻在於是滿是空。


    袁芃芃挎著一個蓋得風都不透的籃子,靜靜地在原地觀望著。


    一個瘦瘦矮矮的女人湊了過來:“大姐,你賣的啥?”


    袁芃芃看著她露在外麵的臉,蠟黃蠟黃的,眼睛下麵滿是深深的紋路,眼角的魚尾紋更是明顯,估計得三十多四十了。


    雖然她把皮膚塗黑了不假,身上也換了一身灰不溜秋的棉襖,但您叫一個臉上一點褶子都沒有的人為“大姐”,心不虛嗎?


    這女人還真不心虛,用胳膊肘搗了搗她:“大姐,有布沒?”


    袁芃芃頓了頓,還是回答道:“沒布,有雪花膏和蛤蜊油,要不?”


    那女人本來聽到“沒布”這倆字都轉身要走了,一聽“雪花膏”眼睛都亮了:“啥牌的?”


    “沒牌子,直接從工廠弄的,友誼的和百雀羚的雪花膏,沒包裝。”袁芃芃把籃子一掀,露出裏麵的小盒子來。


    “蛤蜊油八分錢,雪花膏五毛五,賺個零頭。”


    蛤蜊油裝在蛤蜊殼裏,雪花膏則是裝在透明的小袋子裏,旁邊則是一些花花綠綠的小盒子。


    袁芃芃給她指了指雪花膏和蛤蜊油,那女人的眼光卻被旁邊的盒子吸引了過去,她努努嘴:“那是什麽?”


    “那是香膏和口脂,都是大牌子的,貴得很。”


    那女人沒被這句話嚇退:“多少錢?”


    “香膏七毛,口脂一塊一。”


    她著實被嚇了一跳:“這麽貴?!”


    袁芃芃把布往籃子上一蓋:“沒辦法,再便宜就虧了。這玩意能弄到就很不容易了,我總共也沒幾盒。”


    這女人不過是工廠的工人,哪裏見過什麽口脂?而且她是學徒工,調資後一個月不過24塊錢,哪裏舍得花將近一塊多買這麽個東西?


    “給我兩盒蛤蜊油吧。”她下了下狠心,買了兩盒蛤蜊油,孩子最近臉上起死皮,買盒蛤蜊油給他抹抹,她自己也塗一塗。


    送走了這一位客人,袁芃芃轉悠了半天,才瞅見一個潛在的客戶。


    這個男人外麵套了一件老農民的外褂,但擋不住裏麵的立領風衣,腳下是一雙布棉鞋,褲子卻是西服麵料。


    他帶了一條麻袋,卻是習慣性地把它夾在腋下,就像夾公文包那樣。


    袁芃芃湊過去,悄悄地問:“同誌,你要什麽?”


    男人的臉被帽簷遮了一半,被風衣的立領擋了一半,袁芃芃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能看見他的嘴蠕動了幾下:“我要糧食,你有嗎?”


    袁芃芃把籃子掀開,將上麵的東西往一邊一推,露出一個袋子來:“隻有十斤大米,您要不?”


    看不見男人的表情,但他的手卻是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想要拿。袁芃芃把籃子往懷裏一攬,說:“承蒙惠顧,一斤一毛六,不要票。”


    男人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我能看看不?”


    “當然可以,”袁芃芃爽快地把袋子打開一個小口,露出裏麵白花花的大米來,“我這可都是精細米。”


    男人眼都直了:“這十斤,都是這樣的米?”


    “當然。”


    他二話不說就開始掏錢:“我都要了。”


    袁芃芃笑眯眯地接了錢:“哎,您拿好。我多嘴再問一句,您要手表不?”


    男人停住了原本要走的腳步,吃驚地壓低了聲音:“你還有手表?”


    “那是,男士的表,女士的表,我都有。”袁芃芃繼續笑眯眯,“要不,給您看看?”


    男人看著她的手在籃子裏摸索了幾下,不動了。


    “您往我這邊來一點,這東西太貴了,讓人家看見了不好。”


    男人依言湊近去看,隻見那籃子裏,整整齊齊地躺著三塊機械表。兩塊個頭略大,是男士表;剩下的那塊表個頭較小,是一款女士表。


    “你這三塊表,一共多少錢?”


    “男表一塊二百二,女表一塊二百四,一共六百八。哈,這可是個吉利數。”袁芃芃早就想好了價錢。


    “這麽貴?!”男人吃了一驚。


    “這個可是不要票的啊,上海牌的表要票的還要一百八呢,它那個表有一分鍾的誤差,這個表是一點兒誤差都沒有的。這個價錢可不貴了。”袁芃芃看男人還是一臉的猶豫,再接再厲地勸道,“而且,你看這個表上鑲的東西,可都是水晶啊。”


    男人還是一臉為難。


    袁芃芃把布一蓋,擺出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來:“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走了。”


    “哎哎哎,”男人忙攔住她,“要要要!你別走啊,我要。”


    “隻是,我現在手裏沒那麽多錢,你能不能給我留著,我回去拿了錢,再來買?”


    袁芃芃一臉的不情願:“那可不行,你要是一直不回來,我還得一直等著你?你能買多少就買幾隻吧,我反正就在這裏賣東西,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要是還沒賣出去,你再買不就好了?”


    那男人見她態度堅決,隻得先買了兩塊表,然後就撒丫子趕回家去拿錢了。


    袁芃芃又賣了好幾盒雪花膏,才又逮著一個大戶,賣了一塊表。


    這種水鑽表,商城賣三十金幣一塊,便宜得很,但質量也是杠杠的。按這個時代的製表水平來看,二百多塊絕對是無比劃算的。


    回家拿錢的那個男人回來得很快,一分不少地把錢付了,袁芃芃才又賣給他一塊表。


    “你那裏還有東西嗎?”


    “哦,我還有幾十斤的麵粉,都是精細糧食,要不你,都要了?”


    “不是糧食,那個表,你還有嗎?”


    “哎呦,你以為這表是什麽東西呀?就這麽三塊,再沒有的了。”


    男人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好吧。”


    “你這是運氣好……”袁芃芃絮絮叨叨地走遠了。


    回到招待所,袁芃芃小心地鎖上門,迫不及待地把口袋裏的錢都倒出來,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


    “……九百,九百零五,九百零六,九百零七……九百一十六塊四。”袁芃芃看著眼前堆成小山似的錢,嘖嘖感歎道,“這倒賣東西,簡直暴利啊!”


    要知道,這個時候平均工資才二十幾塊錢,大部分人還達不到這個水平呢,這麽一天掙的錢,幾乎是普通人好幾年掙的了。


    而她付出的,不過是二三百的金幣。


    晉粒從她的衣服兜兒裏飛了出來:“那當然,隻要你利用得好,咱們可不止能掙這些錢。”


    “等改革開放了吧,咱就去香港逛逛,”袁芃芃憧憬著,“到時候,看看那些電子產品的款式,再從商城裏找差不多的,自己開一家店,專門賣這些暴利產品。”


    “等賺夠了錢,咱們就買房置產,我就專門在家裏當包租婆,一個月收它個萬兒八千的,願意怎麽浪就怎麽浪。”


    第二天,袁芃芃沒再去弄堂,而是去了上海有名的南京路。這裏也有一些人在做私下交易,而且這裏交易的東西更貴。


    有些人沒票沒錢,又想要一輛自行車。這個時候,聰明又消息靈通的人就會來南京路買自行車零件,自己組裝或者找人組裝,劃算得很。


    也因為這裏的交易規模更大,袁芃芃賣出去的東西更多,賺得也更多。


    她每天都換一個打扮,賣東西的時候也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回招待所的時候,怕人跟蹤,總是走得很快,而且在老上海的弄堂裏七扭八拐。


    反正她有晉粒友情提供的地圖,不怕迷路。


    她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一直這麽過了五天。到第六天的時候,她已經賺了七千多塊錢了。


    第六天和第七天,她沒有接著做生意,而是摸去了大上海的廢品回收站。


    雖然隨著□□的結束,這個地方的東西被識貨的人弄走了不少,但總是有一些漏網之魚的。


    就這麽淘了兩天的寶,她明麵上是買了不少舊書舊報紙,頂多加上個瓷碗。私下裏,她的倉庫又多了不少古老的物件。


    臨走的時候,袁芃芃從地下的交易網絡用盡量公道的價格給家裏的親戚朋友買了不少禮物。


    雖然她現在是妥妥的有錢人,甚至都快成了萬元戶了,但能不多花的錢絕不多花,這是經曆過這個時代的人的特性。


    袁芃芃坐在北上的火車上,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關於高考的事:也不知道,這麽久了,成績下來沒有?


    高考的誌願她是仔細篩選過的,因為她經曆過一次高考,而後世的老師也耳提麵命地囑咐過他們關於填報誌願的事,她對誌願的把握還是比較大的。


    第一誌願她填的是京城大學文學係,其實報這個誌願,她心裏是忐忑的。畢竟全國那麽多人,能上京城大學的又有幾個?


    雖然她比別人多了許多複習的時間,但知道高考考點的時間一點都不比其他人多,以前都是自己在漫無目的地學。


    但誌願書都已經交上去了,再想也沒用了,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


    她對過大學錄取線這個事兒還是挺有信心的,而且體檢也過了,論家庭成分,她可是烈士遺孤,往上數三代都是貧農,肯定是能過審查。


    反正是能上大學,大不了就被調劑唄。


    她在心裏這麽安慰著自己。


    回到縣城,袁芃芃首先去了徐向軍家,給他們家送去了一些東西。


    這幾年她跟徐家的走動還算頻繁,大家彼此都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送禮這件事也是有來有往,而不是讓其中一方一昧地付出。


    也因為如此,徐家受到她千裏迢迢帶來的禮物的時候,也沒有太過推辭。


    從徐家出來,袁芃芃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一層樓,敲響了劉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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