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那正是自己一直裝作視而不見的事情。


    因為回想起來實在太吻合了。


    六年前,雖然謙救了蓉,但是他卻討厭別人提起那件事。


    而與謙擁有相同記憶(?)的脫子,並不知道蓉的存在——那是因為謙的心裏,蓉是一個『想遺忘掉』的人物。


    蓉也是一樣。一直到高中才終於有機會交談的蓉,已經忘了六年前的事情。


    但是,假設因為這次謙所發生的事故,使得蓉的內心裏產生了某種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安?讓她主動向玲夫提議一起去探索謙的過去,再次造訪了小時候三個人曾一起去過的機場。


    在那裏因為玲夫的話語,使她回想起遺忘已久的灰暗過去——血淋淋的傷口突然被人觸碰,也讓她察覺到自己居然把那件事遺忘了,才會感到大受打擊而選擇逃跑。


    另一方麵,謙也半強迫自己遺忘那件事情,卻在看到有人站在鐵軌旁之際,突然回想起封印已久的記憶上具是如此嗎?


    「待中,可以放任這傢夥亂講話嗎?」


    「你哥哥被人說成這樣,怎麽能置之不理?」


    「咦,這個……」


    因為鬆原等人的鼓譟,使得玲夫回到現實。


    「你們幹麽那麽激動?」


    「你在說什麽:當然是因為朋友被人用陰險的手段攻擊啊:待中,我才想問你為什麽那麽冷靜咧。」


    「唔,不過……說起來也隻不過是篇網路文章……」


    ——因為電視上正在討論六年前的事情,無論是誰想要捏造消息應該都不成問題。但是為什麽會挑在這個時機,讓人十分在意。


    「難道是因為上麵寫的是真的,所以你害怕了嗎?」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低語,彷彿要刺向玲夫。


    「岡村妳在說什麽!」


    「原來是妳寫的!」


    「我才不知道。可是很奇怪呀,明明妳們以前也寫過我的壞話,為什麽這次換待中他哥哥被寫了,妳們卻那麽生氣?」


    留著一頭沉重黑發的岡村躲在玲夫背後繼續說著。


    「妳就是因為個性那麽陰沉,才會被人寫壞話啦!」


    「亂寫別人壞話才叫做陰沉吧?」


    「拜託妳們不要再吵了啦!」


    要是現在有一群女人在耳朵旁吵起來,真會讓人無法忍受。玲夫與雙方保持距離,大大地歎了口氣。


    如果這是真的——的確會與先前所觀察到的各種跡象吻合。


    但是,玲夫還是不認為這篇文章寫的全部都是事實。


    首先,上頭寫到『想出風頭』,也就是『想受人稱讚』這個動機並沒有什麽說服力。老是習慣置身事外嘲諷他人的謙,真的有可能為了那種單純的理由捨命救人嗎?


    再說,如果這次是因為他在六年前嚐到了被稱讚的滋味而做的,那六年前那次又是怎麽回事?根本就想不到會有什麽理由讓他刻意去把女孩子推下水,隻是為了得到別人的稱讚。就算有,風險也太大了。即使還隻是個國中生,也應該明白要是弄個不好就會害死人。這個動機到底還是太牽強了。


    更何況,六年前玲夫的那段記憶——謙和蓉兩個人說悄悄話的場麵,正好可以否定那種幼稚的動機。相反的——


    「待中,怎麽樣?要不要寫一些反駁的文章?還是請管理人刪除?」


    「咦?呃……」


    「如果隻是惡作劇,硬去理它反而會讓對方更得寸進尺,還是不要管它比較好。」


    「囉嗉,岡村妳閉嘴啦,」


    「總之,這件事情先讓我想想。畢竟這是我哥尋的事情。」


    玲夫稍微提高音量,製止大家的吵嘴。


    「……好是好啦。」


    鬆原等人又補上一句『如果要反駁對方的話就說一聲,我們也會幫你』,才終於散去。


    「待中,你知道是誰寫的嗎?」


    岡村還是待在玲夫身邊,小聲地問道。她為了不發出太大的聲音而奮力地動著嘴巴,嘴唇嘟得像隻鴨子一樣。


    「岡村妳才是,剛才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知道些什麽。」


    「其實那個討論區是我在管理的。」


    「什麽?」


    「啊,不對,正確地說不隻是我一個人。我參加了為待中哥哥加油的後援會,和其他人來往一陣子後,他們就把管理權限分給我了。」


    岡村似乎是覺得看到玲夫驚訝很有趣,態度顯得有些得意。


    「妳為什麽會參加那種後援會?」


    「一開始是因為剛好和自己同班的關係最近才變得比較熱衷一點。而且待中之前在我做壞事的時候有幫我呀。我是說找到鬆原她們的手機。」


    「那是……」


    與其說是幫助妳,其實比較像是我在自保吧。


    「而且,我還是很擔心待中呀……雖然對你來說,我可能隻像是看熱鬧的人,但是我認為還有許多人也很擔心你們喔。比方說鬆原她們就是第一時間發現那篇文章的對吧?我雖然討厭她們,但還是能夠理解她們想要關心對方的心情。」


    「……」


    此時照常理說應該向她道謝吧,不帶諷刺的那種。


    「我看到那篇文章時,馬上就去查連線紀錄了。留下那篇文章的人,他的連線位址其實在昨天白天就曾連線到網站好多次了。」


    昨天白天。如果人在學校的話,應該是無法上網的時間。可是,如果人不在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星期天的時候,電視播過和你哥哥過去有關的事情,那個人才臨時起意惡作劇的。」


    「是嗎?」


    「啊,對不起,我好像太雞婆了。」


    「不會,謝謝妳。」


    岡村用力地點著頭。


    「隻要你說一聲,我就會馬上刪掉那篇文章,還可以封鎖那個人的位址。」


    「嗯。」


    「還有還有,我不會那樣說喔。像鬆原她們一樣,隨便就說是你……朋友之類的。」


    「那應該是由岡村妳自己決定吧。」


    玲夫忍不住做出苦笑。岡村也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


    「我啊,其實在國中的時候,曾經跟飛澤說過幾次話。」


    這句話讓玲夫感到心頭一驚。她為什麽會突然提到蓉?果然岡村她——應該說岡村「也」懷疑蓉嗎?


    「雖然有些人說她是什麽蠱惑人心的魔女之類的,但我覺得飛澤她人真的很好。她對任何人都很溫柔。包括像我這樣陰沉的人,或是被其他女生說惡心的男生。」


    也包括我在內。所以,我也不希望現在自己猜想的事情成真。


    「不過,我也曾聽她說過『我的溫柔都是假的』。」


    「……」


    「她說自己其實是個很壞的女孩,隻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本性,才故意溫柔對待別人。」


    蓉的確偶爾會說一些比較刺人的話,但那應該不能算是什麽邪惡本性吧。


    「我問她為什麽要告訴我那種事,結果她說:『因為岡村沒有對我幻想些什麽,所以無所謂』。」


    「看來太受歡迎也不是件好事。」


    盡管那是我不能體會的世界。


    「可是,我覺得說自己的溫柔是假的,這句話才是騙人的。飛澤其實真的很溫柔,隻是她不敢接受這個想法而已。」


    「不敢?」


    如果說的是『不喜歡』的話,玲夫還能夠理解。


    「嗯,不過我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麽會這麽想。」


    「那妳又為什麽要把那件事告訴我?」


    我和蓉隻是從小一起長大而已,並沒有


    在交往。玲夫又再度這樣提醒岡村一次。


    「你們真的沒有交往嗎?」


    「沒有。」


    「這樣啊。」


    岡村吐出同時交雜著遺憾和安心的歎息。


    「那剛才說的事情都沒有意義了。我本來以為待中聽了會高興一點的。」


    「也不是那樣……」


    原來她不是懷疑蓉寫了那篇文章。太好了,幸好自己沒有說太多。


    「如果妳想說什麽,都可以盡管說。包括蓉的事在內。」


    「謝謝。」


    我又沒有說什麽需要妳道謝的話。


    「我總覺得待中應該能處理。」


    「處理什麽?」


    「很多事情。因為待中平常不會和其他男生一起瞎鬧,感覺比較會想事情。」


    「妳想太多了啦!」


    我隻是不太會和別人閉玩笑罷了。


    「剛才也是,我躲在待中後麵和鬆原她們對嗆之後,就覺得心情舒坦了許多。」


    「那應該是妳自己的問題,跟我沒關係吧。」


    總覺得這傢夥很習慣把事情亂扯在一起,算了。


    「那,如果妳真的覺得蓉很溫柔,以後也要繼續和她做朋友喔。」


    「如果你指的是和她說話那就沒問題。至於做朋友……就要看飛澤願不願意了。」


    「ok。」


    隻要有人肯站在蓉那一邊我就安心不少了。這樣一來我就能再冒險一些,朝可能會傷害蓉的方向思考、行動。


    於是,玲夫便和往常一樣,把上課內容擺在一邊,專心思考著事情。


    為了整理思緒,必須將一部分的推測先斷定為事實。


    那篇文章應該有一半是真的。


    雖然六年前謙曾經救了蓉,但把她推下去的人同樣是謙。


    而上網把那件事爆料的,正是自稱『壞女孩』的蓉。


    昨天玲夫傳過去的那個物品,搞不好真的中了大獎。蓉看了那照片之後,認為玲夫已經靠近了自己與謙的秘密,而且還打算揭穿它。為了阻止玲夫繼續前進,才會刻意散布帶著惡意的謠言。


    但是,包括這次在內,蓉似乎對於謙做出那種行動的動機有所誤解——亦或者是,她在說謊。


    六年前所發生的事情,並非基於『想讓人稱讚』,而是其他的理由。


    而且那個理由,也和這次謙做出的行動有所關聯。


    六年前謙所犯下的罪。把蓉推下河川,然後又自己救了她——脫子所說的罪惡之盒,所謂的『罪惡』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如果是那樣,能打開那個罪惡之盒的鑰匙,不就應該是查出六年前謙做出那個行動的理由嗎?而且,不能求之於人,必須靠自己思考並且找出答桉,才能頁正得到『鑰匙』。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今天的天空滿佈著自雲。天氣悶熱得令人討厭,但今天反而讓人感到寒冷。天空看不見飛機的蹤影,隻有轟隆隆的聲音迴響在空中。


    玲夫正騎著腳踏車。他想要先找脫子談一談。


    脫子能找到那個蝴蝶胸針及手帕,或許並不是偶然。


    大概是因為脫子內心裏與謙共有的某種思緒,使得她在無意識之下找到的。


    她追求的是真正的逃獄?


    她想將自己扯得四分五裂,並且大鬧一場把關住自己的東西破壞掉?


    ——可是,又為什麽要由我來做呢?


    為什麽非由我來設法解開這個不知是謎題還是事故的事情真相?


    當然因為謙是自己的家人,為了保護包括自己在內全家人的安寧,玲夫必須做出行動。


    盡管如此,玲夫的內心裏似乎還潛藏著別的原因。


    到底是什麽?蝴蝶形狀的胸針、白色衣服的脫子、工廠的火光和蓉的內心糾葛,到底帶給自己什麽感受?


    脫子並不在昨天等玲夫放學的地方。玲夫原以為她會在那裏,結果卻令他不由得感到有些落寞。


    算了,反正回家之後就能碰麵了吧!


    此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是蓉嗎?玲夫停下腳踏車,並且拿出手機讀簡訊。


    標題:我是岡村


    唔,不是蓉。不過她到底有什麽事?難道是有什麽進展了?


    內文:從早上到放學之間,討論區已經變得一團亂了。有一部分的人為了確認事實真相,表示要去追查六年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並且和其他為謙說話的人發生了論戰。雖然能把文章刪掉,但我想原文應該已經被四處複製到網路上了,刪除大概也無濟於事了吧。


    「……」


    真的假的?玲夫忍不住用手按著額頭,覺得頭痛不已。不對!這應該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就算說文章的出現注定會引來這樣的結果,但放著不管依舊是自己錯誤的決定。總而言之,為了不再讓謙變成世人的話題,必須快點盡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簡訊還有下文。


    雖然這和事情無關,但我想起以前和飛澤聊天的時候,曾聰她提過對自己名字的看法。她說蓉這個名字不論是男是女都可以用,當初她的父母是事先想好了這個名字等她出生的。她還說如果自己是男的就好了……待中你覺得我下次如果有機會和飛澤說話,能和她提到這件事情嗎?我覺得飛澤真的很有女孩子的魅力,所以聽她說想當男人真教我意外呢。


    玲夫迅速寫了回了訊。


    標題:感謝妳。


    內文:給了我這麽多寶貴的消息。我覺得妳可以和蓉聊任何事情。


    玲夫擔心自己回覆得愈長,對方可能又會再寫更長的簡訊來,因此盡可能長話短說。他實在不擅長用簡訊和人隨便聊天,畢竟一說錯話可能就遺臭萬年。


    不過,她說的沒錯,蓉會說『如果生為男人就好了』還真教人意外。


    哎,畢竟她從國中就很受異性歡迎,或許才會因此感到厭煩。


    又或者是,在比國中更早之前……例如大約六年前……


    一個完全不願想像的假設快速掠過腦袋。


    那是一個讓玲夫無比厭惡的景象。


    玲夫馬上將那個聯想拋在腦後,專心地踩著腳踏車朝家裏奔去。


    必須盡早與脫子見麵。這和她是否有助於尋找過去無關,玲夫隻是希望能快點看到她樂天開朗的笑容,藉此療癒自己像是被東西紮到的心。


    「玲夫回來了?你過來一下。」


    一回到家打開家門,就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


    是媽媽的聲音。原以為這個時間她一定在醫院的。


    「快點過來:」


    語氣怎麽聽都不像是小事。玲夫歎了口氣,刻意裝作麵無表情地走向客廳。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是不是帶女孩子回家?」


    媽媽劈頭就問,看起來似乎早就知道答桉了。


    「是哪裏認識的?」


    到底是從誰那邊聽來的?明明自己注意過不讓脫子在家裏留下任何痕跡的。


    「剛才上岡小姐到醫院來過了。」


    「她又來了嗎……」


    那個人居然這麽快就又來了。是因為被脫子罵了不甘心嗎?


    「她說自己被我們家的女兒打,還說她是不是死了比較好。」


    「……」


    「雖然對方說的不清不楚,但突然被她說有個女兒實在讓我嚇了一跳。問了之後才知道你好像跟女孩子一起回家了?」


    害媽又不能說自己不知道隻能配合對方說下去。


    「因為不曉得到底要問誰才好,最後隻好打電話到飛澤家。」


    何況你昨天一副欲言又止的


    樣子。


    「結果電話是小蓉接的,她隻說她不方便談這件事,要我直接問你。她的口氣那麽冷靜害我反而覺得自己很不好意思,真教人生氣。」


    母親著起來有些不高興,大大地吐了口氣。


    「那孩子以前來家裏的時候,看起來就比別人成熟,態度簡直像個小大人一樣。」


    「原來妳討厭她啊。」


    「才不是,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總之你趁謙住院而且媽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帶女孩子回家嗎?」


    「我跟她沒什麽啦:」


    至少,絕對沒有發生媽媽現在在想的那種事情。


    但是,因為根本無法解釋清楚,玲夫隻能說到這裏。


    「所以你帶女孩子回家是事實囉?」


    「……」


    「你說沒什麽,那為什麽要帶她回家?那個女孩隻是普通朋友嗎?為什麽要到男孩子家過夜?」


    根本無法說明。就算說了,媽媽也不可能會相信。要是把真話說出來,而她又遭到否定,搞不好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


    「你說那是什麽話?怎麽會帶不認識的女孩回家過夜?我原本以為你不是那種會讓父母親操心的孩子……沒想到居然會像這樣欺瞞父母。」


    「我根本沒有欺瞞啊。」


    「隨便帶不認識的女孩回家當然是欺瞞啊!你要媽怎麽和對方家長解釋?那孩子不是才小學生那麽大而已?就算你沒有那種意思,要是那女孩向其他人說自己是被誘拐來的,到時候你要怎麽辦?」


    「你根本就沒有想那麽多吧!你們男孩子就是這樣……」


    媽媽不停地歎氣,顯得十分憂慮。


    「你爸爸根本就靠不住,而謙跟你又老是這麽任性。媽真的要得憂鬱症了。」


    得就得啊!不對,不該說這種話。


    「總之,以後不可以再讓那女孩進家門了。如果想要招待人家,就要先問清楚對方的身分,並且好好介紹給媽媽知道。」


    如果能那樣做,就不用偷偷來了。就是因為那傢夥在現實中沒地方可以去,才會待在我身邊。我也是因為那傢夥什麽都不懂,才能放心和她在一起。雖然她的確很有可能隻是個頭腦有問題的人。而且現在愈冷靜地想,就愈讓人覺得什麽逃獄之類的事情很離譜,但我就是需要那種超現實的故事啊:


    「話又說回來,那女孩到底是誰?雖然這樣說很過分,但媽不覺得你會有本事拐騙到不認識的女孩。」


    媽媽依舊碎碎唸個不停。


    玲夫把自己當作一顆石頭,忍耐地聽媽媽發洩不滿的情緒。


    ——所以,脫子現在人到底在哪裏?


    等媽媽說完所有想說的話之後,玲夫步伐沉重地走上二樓。


    謙的房間裏,還聞得到一點點脫子的味道。


    那是女孩子身上特有、既甜蜜又可愛的味道。


    「可是脫子又不在這裏。」


    玲夫感到氣憤,忍不住伸手打了謙床上的床墊。有某種發光的東西跳了起來,原來是蝴蝶胸針及手帕。那傢夥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裏了啊。


    留在這裏?這樣不就是說她真的已經離開了?


    「怎麽可以隨便就走啊!」


    這種時候,怎麽可以丟下我一個人。玲夫用力打著床墊。


    被媽媽罵又怎麽樣?妳可沒有權利像蓉那樣選擇討厭我而逃避—-蓉真的討厭我了嗎——白癡,現在不是想那種事情的時候。


    明明是我撿回來的,而且給妳飯吃、還幫妳取了名字。自己明明說過如果沒有我在,就連貓也稱不上的。


    明明是那樣。


    玲夫待在房裏,依依不捨地吸取著脫子留下的空氣。因為感覺自己好像很窩囊似的


    胸針和手帕塞入口袋離開了房間。


    他換上便服,然後把一些必需品放入背包,做好離開的準備。


    既然母親說不準讓脫子進家門,那麽我就隻能到脫子那裏去了。


    總之必須先找到脫子,之後再去找蓉,把先前當成鑰匙傳給她的物品問清楚,並且請她幫忙繼續找。無論如何,已經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不管等在未來那邊的是什麽樣的結果,我都不會再光靠自己的主觀判斷事情了。


    「你要去哪裏?」


    下樓梯,媽媽的聲音就從客廳傳來。


    「去找謙。」


    「那媽跟你一起去,等一下再坐車回來。」


    或許是因為剛才罵得太凶了,母親的聲音格外地溫柔。


    「不用了。」


    因為我雖然要去找謙,但不是要去他在的地方。


    外頭的天氣讓人搞不清楚到底會不會下雨,玲夫再度踩著腳踏車出門。


    脫子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雖然不知道母親是何時從醫院回到家裏的到母親。由此可知,應該不會回來得太早。但上岡小姐一定隻能在醫院的會客時間才能碰


    如果脫子是發現母親突然回家才急忙逃出來的就沒有錢,想坐公車或電車也不可能。


    應該還不至於跑得太遠。那傢夥身上根本


    脫子是個像幻影般的存在,搞不好她能瞞著我任意消失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是那樣,隻要發現我正在拚命地找她,也許她就會現身也不一定。脫子,妳快點出來吧!


    玲夫到那間昏暗的食品店,買了一個叫什麽卡布奇諾口味的感牛奶糖(原本想買冰,但如果在找到脫子前融化就毫無意義了),並且在心裏喊著『隻要出來就給妳糖吃』。


    難道說,她又回到牢房裏了?


    不對,脫子之前說過沒有鑰匙就回不去。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在還沒有查出六年前過去


    的真相之前,腕子一定還在某處。


    「脫子!」


    一會兒喊著,一會兒又停下腳踏車到窄路裏四處繞,玲夫像在尋找走失的貓一樣,不停地找著脫子的蹤影。妳不是說喜歡別人一邊跑一邊叫妳的名字嗎?我現在就跑,妳趕快喊著,哇哈。出來吧。


    「脫子。」


    玲夫突然想到她也許正在某處哭泣,使他感到很心痛。一想到脫子可能會像童話故事裏常見的妖精,被人發現真麵目的時候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就讓玲夫更加憂慮且心跳加速著。我是白癡嗎?又不是少女漫畫裏的女主角。不過,其實玲夫並不討厭少女漫畫。


    「脫子!」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玲夫心裏還是萌生了『是不是因為自己無法在蓉和脫子之間選一個,才導致兩人通通消失』的想法,這讓他感到十分焦躁。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會這麽想。如果現在隻能與蓉或脫子其中一方見麵,到底該與誰見麵才好?


    在小巷及磚頭堤防附近尋找時,玲夫開始想著。


    我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讓謙再度酲過來。


    除了我之外,還有許多人也都期盼謙能早日康複。


    隻要打開罪惡之盒就能讓謙甦醒,我一直抱著這個念頭尋找過去。


    而為了取得打開盒子的鑰匙,必須向蓉詢問過去所發生的事情。


    雖然脫子說就算蓉不參加,也能打開盒子,但這點脫子也是一樣。


    還是應該去找蓉才對。


    等我和蓉見麵之後,一切就會順利進行,而謙也會……不對。


    等等。


    要是與我和蓉都無關,還有與什麽罪惡之盒也全都沒有關係,隻要隨著醫療技術的突破或甚至在某天謙就自己突然醒來了……


    那脫子又會如何呢?


    她是否又會回到謙的牢房裏,再度被關起來呢?


    還是會因為擁有相同資料的兩個人無法同時並存,而使她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但是,就算脫子真的消失了,除了我之外根本不會造成誰的困擾吧!


    「既然如此,就隻能選脫子了吧!」


    玲夫說出了較為困難的選擇。


    因為,就隻有我能讓脫子繼續留在這裏。


    謙——謙他——至於謙,他既然是我的哥哥又是脫子的宿主,必定能夠理解吧!


    要說我沉浸在無濟於事的感傷裏也好,說我自私也好。


    我就是想見那個有著長發和小巧可愛的臉,還有圓胸和細腿的脫子。


    嗶嗶嗶。嗶嗶嗶。


    「唔喔喔!」


    就在玲夫情緒正激動的時候,手機震動了起來,使他嚇了一大跳。


    「一定是脫子吧!」


    看來我的選擇沒錯:玲夫忘了脫子根本就沒有手機,興奮地拿出手機一看。


    「怎麽是岡村!」


    盡管玲夫想要任性地把手機摔出去,但還是忍住衝動,閱讀收到的簡訊。


    標題:之後


    內文:討論區上有許多人正在針對謙六年前救人的事情,以及還有本次的事情進行調查。


    還有一些自稱是謙當時的同學,或是發生事故當時站在附近的人所發的文章。雖然當中應該也混雜著部分謊言,但我已把比較能夠信賴的意見統整起來:


    ·六年前的謙是一個不好也不壞,平凡無奇的學生。


    ·雖然救人之後個性開始有一些轉變,但也可能隻是單純的成長而已。


    ·他當時發現女孩溺水的橋,應該就在河口岸上的鳥居旁。


    ·本次的事故,除非謙和被救的人彼此認識而且事先計畫,否則他想要自己推人下去是不可能辦到的。


    雖然根據日擊證人的證詞,那篇文章所指的推人事實已被斷定為謊言,但動機方麵還有許多爭議。也許查出六年前的事件真相後,狀況還會有所轉變也不一定。


    還有……認為(?)六年前謙把女孩子推下水這種說法的網友,提出了一種不太好聽的猜測……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待中。


    以上報告完畢。


    「……呼。」


    玲夫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趁還有力氣的時候回了信。


    標:我看完了,感謝妳


    能夠破除這次事情是謙自導自演的可能性,真是太好了。至於猜測就不必告訴我了。我等下有事情必須關機。


    送出簡訊後,玲夫就把手機關了。至今為止已經發了許多簡訊給蓉,但她一次也沒有回覆,以後大概也不會回了。既然如此手機就不需要了。況且,玲夫認為不需要再依賴網路上的情報。記得脫子說過,要是隻靠他人的力量,就算找到鑰匙也不會有用。而那個所謂不好聽的猜測——當看到那篇文章時,玲夫心裏就已經有過那個猜測了,所以他不想再看到。


    天色已經開始變黑了。


    不知不覺中,玲夫來到一個能仰望水泥堤防的地方。眼前有一個像是梯子般的階梯,沿著走上去就能爬上堤防。


    玲夫緩緩地走上階梯。


    眼前的視野忽然變得寬敞,位在對岸的工廠、煙囪以及頂端燃燒的火焰全都映入了眼簾。


    不知何時開始,天上的雲已經變得非常少,在河川上流的天空則變成有些可怕的紅色。


    一架左機翼閃著紅燈、右機翼閃著綠燈的飛機正飛過天空。移動的光點。緩慢流動的河川上,陣陣的圓波反射著城市裏的燈光。


    周圍的風帶著些許熱氣,而且十分潮濕。


    在黑暗中,玲夫望向發亮的河川,發現了佇立在對岸的鳥居。看起來像是漂在水麵上一樣。


    ——謙他當時發現女孩溺水的橋,應該就在河口岸上的鳥居旁。


    不就是在那附近嗎?


    玲夫開始慢步在堤防上。那個鳥居前有一座橋.,正好也是上星期天三個人從機場回來時經過的地方。橋的欄杆相當高,就算對方(當時)是個小學生,要從那裏把人推下去似乎不太容易。相較之下,先從橋頭走下堤防,到水邊去推人選比較容易。隻要稍微出力,任誰包辦得到。


    玲夫——彷彿像是自己曾那麽做過似的,筆直地朝那個地方靠近過去。


    過了橋之後的對岸,就能看見機場周圍的鐵網了。


    那是第一次碰見脫子的地方。現在才發現,其實兩個地方還真近。


    ——所以脫子才會在那裏嗎?


    脫子是因為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才來到這裏的?


    她曾說過從謙的心裏逃出來後,就憑著微薄的記憶移動。


    是不是那個就算封鎖住也無法刪除掉的記憶,把她帶來這裏的?


    前方的天空中,仍有許多飛機不停地飛過。前方有一個像是水泥城壁的水門。水門旁有一道明亮水色的鐵梯,一直延伸到水邊。


    他們一定是從這裏下去的。


    玲夫心裏產生了某種直覺。剛升上國中沒多久的謙,與差不多十歲的蓉,過去曾走過這段階梯。


    然後……


    在鐵梯上踏出響亮的腳步聲,玲夫沿著水門旁的階梯走下去,河流的距離近得嚇人。從遠方延伸過來的一條大河,與從另一個方向流過來的運河支流在此匯合,並且朝大海傾注。暗沉的水麵上,有幾艘釣船正眾集在那裏搖晃著。


    堤防的底部,有一個藏在橋與水門之間,小小的水泥平台。


    ——啊。


    站在一段距離之外的玲夫,發現有一個人影正站在那裏。


    亮色的秀發正隨風飄逸著,半遮住她的側臉。


    小小的身體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消失,身上的洋裝則被風不停拍打著。圓圓的膝蓋,還有像是木棍般的細腿。彷彿像是失了魂似的,正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帶著一股令人難以靠近的冰冷氣息。


    「脫子。」


    但玲夫還是輕輕地呼喚她。


    然後,就像是心的上頭裝了開關似的,脫子的頭突然震了一下,接著又緩緩地搖了兩次頭。


    「我找妳好久了。」


    玲夫試著用最溫和的語氣說道,如同在安撫受驚嚇的小貓一般——雖然他並沒有自信能做得好。


    「玲夫?」


    脫子用不確定的語氣喊著他的名字,並且轉了過來。大眼睛,堅挺朝上翹著的黑色睫毛紅茶色的瞳孔,還有小鼻子及嘴角微翹的嘴唇。


    「妳這傢夥!為什麽突然就不見了!」


    玲夫再也無法壓抑情緒,把脫子的頭緊抱在胸懷。


    「對不起——……」


    脫子如同剛發動到一半的機器,反慮十分緩慢。但是,她依然把頭靠在玲夫的胸口上,輕


    輕地依偎著他。


    「怎麽了?難道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讓妳感到絕望了嗎?」


    「沒有啊。為什麽會這麽想?」


    「妳看起來很沒精——」


    啊,對了。玲夫取出一顆卡布奇諾感牛奶糖,撥開包裝後遞給脫子。


    「哇——……好好吃喔……」


    脫子總算笑出來了。玲夫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好像要融化了。總覺得這樣的重逢好像不夠感動。難道自己也被脫子傳染浪漫病了嗎?


    「妳是因為差點被媽發現才逃出來的?」


    「嗯。」


    隻差一點點就要來不及逃出來了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隻能解釋說自己進錯房子了讓我好緊張喔。


    「那理由太牽強了吧。」


    「玲夫是來找我的嗎?」


    脫子大概是餓了,


    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多了幾分寂寞。


    「畢竟如果我丟著妳不管,誰知道妳會做出什麽事情。」


    「人家才不會。」


    「妳明明就曾隨便跑進別人家,還打了謙救的人不是嗎?現在會搞成這樣都是妳害的喔。」


    「打人的事我不後悔。」


    人家才不原諒那個欺負玲夫的人。


    脫子握住玲夫的手。她原本就很纖細的小手似乎又變得更輕了,玲夫忍不住用力回握著。


    「明明之前還生氣不讓人家握的。」


    脫子不停地眨著眼睛。


    「我根本就沒有生氣過。」


    玲夫一臉正經地裝蒜。能看到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讓他感到有些得意。妳可以再問次『要不要摸我的胸部』,等著看我會怎麽回答。


    「能逃獄出來真是太好了。」


    聽到脫子說得這麽語重心長,讓玲夫無法再開玩笑下去。


    「欸,玲夫。」


    脫子拿出來的東西讓玲夫大吃一驚。


    「妳在哪裏找到的?」


    那是之前脫子在機場撿到,並且送給玲夫的原子筆。原以為被蓉丟進水裏了。


    「在前麵那邊。」


    我到河川旁邊找到的,還好沒有掉進水裏頭。


    「是嗎?」


    按下按鈕,原子筆還是能發出亮光。紅色及綠色,與天空中的飛機相同的顏色。


    「真厲害。」


    玲夫誇讚著這支曾被丟棄又被找回,依舊能發光的原子筆。


    「……啊。」


    與玲夫一同注視亮光的脫子突然望向遠方。


    「謙正在作夢。」


    「妳感覺得到?」


    「多多少少。」


    脫子的表情有些黯淡。


    「他正在做悲傷的夢,好可憐喔。」


    脫子幽幽地說道。


    難道說——玲夫產生一種預感而覺得胸口有些難過。


    也許謙就快要醒來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謙的過去已經逐漸明朗化有關,還是說隻是巧合。無論如何,這麽一來……


    「我們到對岸去吧!」


    「咦?」


    「妳之前不是說有一天想到那個工廠去嗎?」


    「時機來得真快呢。」


    「妳不想去嗎?」


    「如果玲夫想去,我也要去。」


    脫子滿臉笑容地點著頭。


    「什麽時候去?」


    「現在。」


    「現在已經很晚了,玲夫還不回家嗎?」


    「不回去。」


    反正我不能丟下妳。


    「玲夫。」


    脫子有些困擾地皺著眉頭。雖然玲夫知道那是為什麽,但不打算說出口。


    「要吃卡布奇諾感味牛奶糖嗎?」


    「要。」


    玲夫又遞了一顆給脫子,自己也跟著吃。味道還不錯,但兩顆就太膩了,或許女孩子比較能接受吧。


    「對了。」


    ——妳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是不是曾在謙的房間裏哭?


    「……」


    聽到玲夫的詢問,脫子又眨著她的大眼睛。


    「我是碰巧看到的。妳那時候為什麽在哭?」


    「……因為我那時好像感覺到謙的心情。」


    雖然我被謙關在心裏,後來因為謙出事才逃了出來,但其實關著我的謙自己也一直被關著。


    「真難懂。」


    「可是,差不多就是那樣。」


    「如果到工廠去,也許就能知道更多。」


    謙的心情,或者是妳的心情。


    謙每天看見的,那道永久不滅的火焰。


    「你要去哪裏?」


    突然傳來一道沉穩而柔和的聲音。


    聽起來無比溫柔,又帶著一點溫吞的聲音——卻因此讓玲夫的背後感到一股寒意。


    「玲夫。」


    明明彼此才兩天沒有見麵,卻覺得雙方像距離遙遠而許久未見一樣。


    「原來你在這裏?玲夫果然也知道這裏曾發生過什麽事了?」


    細長的影子、直到腰際的長發、充滿智慧的眼鏡,還有帶著深邃雙眼的蓉。


    夕陽西下,水門受到泛琥珀色的路燈照耀,拉出一道濃濃的影子。


    浮現在黑暗中的鐵梯上,蓉正站在階梯中段的位置俯瞰著兩人,看起來彷彿是特地為她準備的舞台。


    「我不知道。」


    六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騙人:那你為什麽要把那個蝴蝶的照片傳給我?」


    「我才想問蓉,妳為什麽現在會出現在這裏?」


    玲夫沒有回答,反而提出了詢問。


    「因為月亮出來了。」


    蓉輕輕抬起她細長的手臂,伸手指向橋的男一頭。


    「述說著謙所犯之罪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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