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供犧創貴,打從心底覺得說明城門管理委員會這個東西前,得先敘述一下在那之前的故事。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一般人幾乎無法得知這個城門管理委員會的存在與實質意義。盡管真有人知道,那也幾乎可以斷定他所掌握的知識並非這個組織的本質,都隻是些誇張的假情報罷了。所謂的城牆,就是阻斷了「魔法王國」——長崎縣與人類所居住的世界,橫亙在整個長崎縣與佐賀縣交界處的建築(站在長崎人,即所謂魔法師的角度來說,就是隔絕了『佐賀再過去』的世界)。而城門管理委員會則是掌管人員出入境事務的民間組織——對於城門管理委員會這個組織這樣的知識一點也不夠。畢竟城門管理委員會具有相當悠久的曆史,它的起源得追溯到長崎縣「變成魔法王國」時的四百年前。現在的城門管理委員會在當時並非民間組織,而是與幕府有關!雖然對我這個出生在二十一世紀的小學五年級學生來說,聽到幕府這個詞匯真的會不禁覺得好笑,但是它其實最初就是一個由幕府在背後掌控,擁有治外法權的朝廷機構。該機構的職責便是針對「魔法師」與「魔法王國」而設,擔負的任務相當於西洋社會中的教會(說起來這還真是諷刺的比喻,不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當然,這個組織當時並沒有像城門管理委員會這般穩重的名稱,因為當時「他們」還不需要任何掩人耳目的偽裝。距離這個組織著手「設計」了「城牆」,並且將它「搭建」起來的一連串行為,則是在該組織創立之後好一陣子的事了。「他們」開始以「城門管理委員會」自居,是在明治維新以後,這個組織遭到解體、從政府機構轉為民營機關作為轉捩點。在此之前,修得一身「擒殺魔法師之術」的「這些人」,當時所做的事情就是「獵殺魔女」——這種行為實際上叫作「狩獵魔法師」(不用說,這便是水倉莉絲佳被稱為『紅色的時間魔女』的這種別名習慣源頭),這個職務在「魔法師」被賦予「人權」的明治維新時期遭到解除,於是「他們」從此之後便為自己冠上了城門管理委員會的名稱,變成隻是記錄長崎與佐賀縣之間民眾往來的和平組織。也就是說,「他們」從「隻有少數人知道」的組織,變成「誰都不知道,但即使不知道也無所謂」的組織——不過這種改變終究僅止於形式上的層麵……


    「嗯!你的名字是念做『供犧創貴』吧?真是帥氣的名字呢!」


    我之所以會知道這個組織的真相其實純粹隻是巧合。我的父親——供犧創嗣,現在剛好是負責維持佐賀治安的警察機關,佐賀縣警署裏頭的幹部。雖說這個社會表麵上一切都安然無恙,但是這個佐賀縣警署的轄區,卻是全日本唯一一個必須終日麵對「魔法」威脅的地區。而我父親便是警署裏負責「安全管理」的幹部,所以我才會知道「他們」的存在。我隻是碰巧知道「這些人」,從古至今,就連短暫的瞬間,都不曾隨著局勢改變作風。我隻是碰巧知道知道「這些人」,城門管理委員會,在佐賀縣警署對於法律上被否定的「魔法」不得不采取消極的態度的狀況下,至今仍然用佐賀縣警察署當幌子,持續著「狩獵魔法師」的活動。因此,自從一名住在長崎縣魔道市。森屋敷市的少女為了尋找「尼祿多德普」——亦神亦魔,亦光亦影的大魔導士,水倉神檎而千裏迢迢地跨越了「城門」,來到佐賀縣,從我跟這名跟我同年齡,叫作水倉莉絲佳的少女一起行動開始之後,我就十分留意「這些人」,即所謂城門管理委員會他們的動向。我跟莉絲佳一起行動到現在無為止大概是一年又數個月之久——說真的,先不管所謂的麵子問題,我真的覺得自己能撐到現在還挺厲害的。然而,我現在心裏所想的——在暑假開始前的結業式這天,也就是今天,我竟然就在學校返家的途中遇上了「這些人」。這也實在是太超過了吧?


    「咦?哎呀?你不是姓供犧嗎?嗯——那是念做『kyougi』?啊!不對,不對。仔細想想,你父親既然姓叫『kugi』那你的姓氏不可能有其他的念法才對——那是我把名字念錯了嗎?嗯——是念做『souki』?」


    「那念做『kizutaka』喔——大姊姊。」我沒辦法忍受自己的名字被別人亂念,終於出口打斷了對方還沒說完的話。我的言詞中刻意地壓抑了敵意,也不擺出迎合的意思,隻用適當的音量跟語氣繼續說道(至少在我的意識裏麵是這麽想的)。「問別人的名字之前,請你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大姊姊——如果是個模範的成年人,應該可以做到這一點才對。」


    「哎呀,真是對不起。經你這麽一說,我確實應該這麽做。這真是相當有道理的一番話呢。嗯——名片、名片!」


    她身著一襲黑色的裝束,一條黑領帶,一雙黑皮鞋。在這身城門管理委員會的黑色「製服」之外,她還戴上了一副該組織的注冊商標——太陽眼鏡,以及一頭完全向後梳理的發型。她用一個非常時髦的發夾將後腦杓多餘的頭發別了起來,這個造型讓人十分在意。不過,最讓人掛心的還是她兩頰上黑色線條所畫的紋飾。那圖案就像是什麽魔法陣或魔法式,但其實不是這麽回事——關於這個紋飾我也隻是在偶然間聽到的,所以不好表現出一副自己很博學的樣子——那是「解咒紋」。


    「我叫作椋井軀,在城門管理委員會中的秘書室裏工作。我有抗魔法技能三級的證照。嗯——其實我是會長的秘書啦。」


    這個叫作椋井軀的女性深深地鞠了躬,同時遞出了一張與她自我介紹內容相仿的黑色名片。椋井軀……真是不正經的名字。搞不好是假名……哎,是不是假名也沒什麽關係。問題是她名片上的頭銜!秘書(而且是會長的秘書)。哼……這下可累人了。總覺得我遇上了一個好像是個大人物,卻又不見得是如此家夥。總之我陷入了一個相當微妙的狀況。早在離開學校的時候,我心裏就湧現一股相當不妙的預感,於是我拒絕了同學的邀約,獨自一個人走上了回家的路(哎,反正我今天原本就計劃好一回到家就馬上要往莉絲佳那裏去,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那群愚鈍無能的同學一起嬉戲)。然後我來到了距離學校不遠的公園旁邊,這位身著「黑色裝束」的女性看到我開口就是:「嗯——小弟弟,你等等。」說完便拿著一張照片貼到我的臉邊,比對著我的長相。盡管我旋即意識到這家夥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但是卻依舊滿不在乎地讓她帶我到了大樓中間杳無人煙的小巷……這樣的應對方式好像還是有點不妥。我原本是想,反正從長遠的角度來看,無可避免地要跟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接觸,如果對方隻是一個人,那也沒什麽好怕的,要是順利的話也許還能夠套些情報出來。然而,眼前這個擁有「秘書」職位——不客氣地說,這個嘴裏反覆離不開「嗯!」的發語詞,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其實一點也不適合全部向後梳理的發型(反而跟時髦的發飾比較相稱),她的存在讓我完全失去了幹勁。哎,仔細想想,能對人造成這樣的影響,也許真可以說是大人物吧。


    「城門管理委員會!」我開口說道。「……委員會的人找我有什麽事嗎?」


    「嗯!啊,抱歉,我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所以不會有問題的。」這個叫椋井軀的女性笑著麵向我說道。乍看之下,那笑容中沒有絲毫的不自然。既看不出來她有說謊的樣子,也看不出她是否巧妙地掩飾了說謊時會有的反應。總之正確的說法是,現在這個狀況尚看不出她究竟是哪一種。「還是你沒有時間呢?啊,對嘛!還有暑假作業要寫是吧?」


    「我才不會讓自己過那種暑假開始就寫暑假作業的低俗人生。比起這個,你有什麽事呢?請你放心——我完全沒有要探你的底,顧左右而言他,或模糊焦點的意思。」


    「……嗯,真是鎮定。你的心髒到底是什麽做的呀?叫人一點都


    不覺得你隻是個小學生。」椋井軀說著說著,不知為何臉上的表情有點難為情。「那麽我就單刀直入地說明來意吧,供犧同學。」


    她說完之後頓了一下,然後改以正經八百的口吻再接著說道。


    「供犧同學。供犧創貴,請你馬上把『光碟』交給委員會。」


    「…………」


    「光碟」——盡管「光碟」這個詞匯包含了各式各樣不同的種類。但是此時此刻,城門管理委員會對我——供犧創貴索取的「光碟」,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那唯一的一張……沒錯,她所指的正是我之前在深山裏的廢墟,片瀨紀念醫院遺址得到的那張「光碟」。那時我們付出了慘烈的犧牲,現在不說,也許這樣的犧牲今後都會在供犧創貴跟水倉莉絲佳心裏留下深刻的影響吧——我們與影穀蛇之(別名為『影之王國』)交戰之後,得知「光碟」所藏的位置。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我們賭了命,真的是賭上性命,無論是我還是莉絲佳都有可能命喪黃泉,在奮力一搏才搶下來的那張「光碟」,那是水倉神檎交給影穀蛇之與火住巔兩名魔法師掌管的東西,是現在唯一跟水倉神檎扯上關係的線索!——僅有的線索,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光碟」了。


    「你不用猜——我們什麽都知道。我們知道你父親是握有整個佐賀縣警署實權的供犧創嗣。我們還知道你跟『尼祿多德普』的女兒——水倉莉絲佳一起合力消滅了許多的——正確來說是九十三名邪惡的魔法師。我更知道你們這樣的行動不隻局限於佐賀縣,甚至在福岡縣博多市的醫院裏也消滅了一名『風』之魔法師。除此之外,那個擄走你同學在賀織繪的魔法師也是你們消滅的。水倉神檎的「外甥」,同時也是水倉莉絲佳仰慕的「大哥哥」,你們跟這個名叫水倉破記得魔法師接觸也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就在前一陣子,你們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從『影之王國』與『火之祭』手中得到他們所保管的『光碟』,以上所有的事情我們全都知道。所以不管你想模糊焦點或轉移話題都沒有用。不過,你說你沒有那樣的意思,嗯——那我還要感謝你呢。」


    「……」


    「哎呀,怎麽沉默了?嗯——我有哪裏搞錯了嗎?」


    「你搞錯了三個地方喔。」我說。「椋井姊姊,你剛剛說了三次『消滅』,這點你搞錯了。」


    「搞錯了?哪裏不對?」


    「我們不是消滅那些魔法師,而是『殺掉』他們。」我開口答道。這不是能夠別開眼睛的時候,必須用肯定的語氣麵對。「我們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桔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扶師,殺了魔扶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桔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殺了魔法師。我們就這樣殺掉了九十三個人。其中也有集團式的對手,所以要是你單純用數字加以計算我們的經驗,會讓我覺得很困擾。不過這些事怎麽了嗎?跟現在應該沒有關係吧?盡管你得意洋洋列舉出我們的表現,我也沒辦法回應你的期待喔。」


    「的確,那跟現在沒有關係。」椋井軀露出了苦笑。彷佛我的言語戳到了她的痛處。「是啦,關於『那又該怎麽辦』的問題,對我們而言——至少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沒有任何相關的計劃。」


    「沒有嗎?這倒是讓我覺得有點意外呢。」


    「沒有。」椋井軀點點頭。「不論是怎麽樣小心翼翼得進行!我們早就掌握到有『魔法師』單獨進行『狩獵魔法師』的行動——但是我們是一直到最近才知道當事人其實就是水倉神檎的女兒跟供犧創嗣的兒子。」


    「…………」


    「說起來,我們之前也還不知道水倉神檎有個女兒這件事呢!雖然這在『魔法王國』可能是眾所皆知的事,包含他的『外甥』……哎,這也是跟現在沒有關係的事情啦。」


    「——這樣啊。」


    原來如此,看來我跟莉絲佳到目前為止,在隱藏身分上出乎我們自己意料的成功。這麽說,我們的的行跡是從片瀨紀念醫院遺址的那件事開始曝光的吧?而委員會也獨自在追查這張「光碟」的消息。或者是——或者是……


    「也許會長本身有打算要拿這些情報跟供犧創嗣做交易吧?但是,嗯——不管怎麽樣,在現階段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改變。」


    「要怎麽做是你們的事。也許這麽說有點多餘,但是對我父親來說,我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構成交易的條件。雖然他並不知道莉絲佳是魔法師,大概隻有這個能夠叫他感到吃驚而已吧。不對,也許他根本連這件事也都已經知道了。」


    「哇,你真的讓人一點都看不出來你隻是個小學生。」


    「我是小學生呀。我甚至會乖乖地寫好暑假作業呢。」我說。「不過說實話,你們沒有因為我們的所作所為而『製裁』我們的打算,這倒是讓我著實安心了下來。這麽一來,我也不需要挑起無謂的戰鬥了。」


    「戰鬥?」


    「要是你們願意的話,我有想過要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接觸時,試著提出站在同一陣線的要求。」


    「哎呀,原來你出乎意料地是個和平主義者啊。」


    「也是啦……不過另外也是因為最近我學到了很多,不想隨意招惹別人的仇視。」我說。「不過,我們當然沒有辦法建立友善的關係吧。」


    「是啊,因為我們的『目的』是在你們手上的『光碟』嘛。」椋井軀接著說道。「對於你們——供犧創貴跟水倉莉絲佳!我們究竟該探取什麽樣的『態度』,這是在『光碟』到手之後才會決定。」


    「……」


    「因為組織裏崇尚鷹派的那些人也把水倉神檎的女兒視為眼中釘,主張以暴力將『光碟』強行奪過來便罷。所以很遺憾地,我們還是得要有所警戒。」


    「警戒?對水倉莉絲佳嗎?」


    「也包括你喔,供犧君。」椋井軀刻意地用字正腔圓的口吻答道。「盡管委員會的成員不少人將你比做『水倉莉絲佳的跟班』而不當一回事。不過以會長為首的人卻不這麽認為。他們覺得你與其說是個『跟班』,倒不如說是她的『軍師』才對呢。」


    「你使用的詞匯太古老了,我聽不太懂。請你不要忘記你現在是在跟十歲的小孩子說話喔。」我說。「總之,你是要說,你們也是和平主義者是嗎?」


    「……不過就是兩個小孩子罷了。」椋井軀說話時帶著歎息。「我們沒有扳不倒你們的道理,隻是這麽做就無法避免最低限度的損傷。我可不希望你將這樣的考量當


    成是和平主義者的象征。」


    「我可沒天真到會有這種愉快的誤會,請你不用擔心。」我帶著絲毫沒有顯露出懼色的表情答道。「貴組織的事跡,我已經從家父口中知道得非常清楚了。」


    「那就好。」


    椋井軀挽起了右手腕上的袖子,確認了時間。雖然我覺得這段對話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但是實際上應該沒有談得太久才對;在椋井軀身後的大馬路上還可以看到我們學校的學生背著書包成群離校的模樣。我現在身處的狀況要是讓哪個認識的人看到了便會造成相當的麻煩,不過有這個大姊姊擋在我的麵前,從馬路那頭應該看不到我的樣子才對,應該不需要在意這一點吧?再說,其實我現在也根本沒有餘力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麽辦,供犧君?」椋井軀帶著催促似的語氣開口對我說道。「如果你不打算要將『光碟』交給我們,那你不妨直說。不過要是事情演變至此,委員會將傾全力強行奪取就是了。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我們現在不是能夠顧及形象的時候吧。」


    「你說不能顧及形象的理由,是因為最近『六名魔法師』越過『城門』的那個事件嗎?」


    「對,就是那件事。」


    椋井軀點頭回應我的問題。關於那「六名魔法師」的事情,我跟莉絲佳已經從她的堂哥——水倉破記,能力是操弄不幸,別名「大哥哥」、「專司迫害的博愛魔法師」,口中得到了情報。就在前一段時間,有「六名魔法師」幾乎在同時跨越了城門。他還說,這六人之中擁有別號的有五人之多。盡管我們還無法參透這句話究竟代表了什麽意思,但是別名「尼祿多德普」的水倉神檎跟這件事有關,幾乎可以確定了。雖然這「管理城門」的城門管理委員會不可能不知道這「六名魔法師」的事,但是委員會終歸還是將他們視為威脅的事實,此刻我才明白地感受到。沒錯,對他們而言,這個威脅棘手到讓他們無暇顧及我跟莉絲佳的事情。


    「……」


    不過這還真是糟糕,我究竟該怎麽辦呢!現在這個狀況要是順利的話,即便無法跟城門管理委員會建立同盟關係,也可以不用發展成敵對的立場了。從這個氣氛看來,我們今後是可能有辦事方便的空間。當然,即便城門管理委員會給了我們這樣的方便,隻要稍微遇到了什麽變故,馬上也就煙消雲散了。他們會遵守約定這種事,我可是想都不敢想。我就先不提,但莉絲佳的情況還是得要列入考慮。莉絲佳,水倉莉絲佳似乎是個不喜歡因為自己的私事,造成無辜的「人類」死亡……不對,不隻是人類,就算對方是魔法師,莉絲佳也不希望非「邪惡的」魔法師因為她而死……不、不,不止如此,盡管是「邪惡的」魔法師,莉絲佳心裏真正的想法應該也不希望對方為自己而死——至少現在這個十歲時的水倉莉絲佳是如此。我是沒有從她口中明白地聽到這般不中用的論調,不過一直到最近,我也才察覺到她似乎有這樣的傾向。雖然莉絲佳不是那種麵對敵人朝著自己而來,卻會天真地吐露出這種想法的聖少女,不過她大概完全不想在中立的立場之下跟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交戰吧?就算莉絲佳心中唯-的悲願得要鏟平那座高聳入雲的「城門」才得以實現,也是如此。一想到這裏,我便想要極力避免在此刻選擇與委員會敵對的立場。我這樣的決定並非是想要討好莉絲佳,不過也沒有必要為了讓莉絲佳不高興而特意涉險吧?再說那張「光碟」根本……


    「——!」


    我忽然停止了思考……不,是被迫停止思考,眼前這個狀況讓我完全無法繼續思考下去。麵對沉默的我,椋井軀正在等待我的回答。然而,我在她身後那條大馬路上,看到了一個小學生。


    「糟——」


    「嗯?你說什麽?」


    「啊,沒什麽——」


    我將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又吞回了喉嚨裏去,然後裝出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我自然地將視線緩緩投射到我的腳邊——為了將目光從椋井軀身後的大街上移開。麵對我的舉動,椋井軀當然表現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然而她隻是微微偏著頭,並沒有對這個狀況待別地深究。她的表現讓我覺得鬆了一口氣。不過其實我並沒有特別得救或怎麽樣,也沒有陷入什麽危機。但盡管如此,我還是不禁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唉,真是的。在這種場合下看到「她」背著書包放學時的身影,就算是我,也不想叫出她的名字——「係」。


    「…………」


    係,她以係場依朵千為名在小學就讀,蓄著一頭黑發,額頭上總是貼著好幾塊ok繃,前些日子才轉學到了我擔任班長職務的五年櫻班。她成天穿著一身鬆垮垮的衣服,是個非常醒目的怪女生,明明才到班上沒多久,馬上就跟同學打成一片。然而,她其實是個魔法師。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魔法師,是能力超強的那種。除此之外,她也不是個普通的小女孩——她的年齡,根據她自己的宣稱(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已經有兩千歲了。她的屬性是「肉」,能力是「分解」;她矮小的身軀可以變出五百一十二張嘴巴吞噬各種物體——甚至也包含『魔力』!並且分解、消化、吸收,變成自己的東西。這個可怕的魔法師對於全身以魔法式跟魔法陣所構成的莉絲佳而言,簡直有如天敵一般的存在。如果問我怎麽會知道這些事,那是由於為了那張「光碟」——椋井軀現在跟我要的那張「光碟j,我們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所麵對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係。當時我跟莉絲佳趕到片瀨紀念醫院遺址,那張「光碟」的管理人之一——火住巔,已經被係張口吃掉了。麵對這個出乎意料的「天敵」,我跟莉絲佳遇到了相當大的危機,最後還是辛苦地擊退了係。盡管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我們還是獲得了勝利,取得了「光碟」。在那之後剛好過了十天,係便以轉學生的身分來到了我的班上。她的目的尚不得而知。雖然我認為她一定是以我為目標,「偽裝」成轉學生,但是她一點也沒有打算對我出手攻擊的跡象。而且我們的對話中別說是「光碟」了,就連「魔法」的事情她都沒有開口提過。真的就好像是一個個性活潑開朗的轉學生一樣——


    『小貴,你喜歡什麽樣的音樂?』


    『小貴的身高多少?』


    『小貴生日是什麽時候?』


    『小貴喜歡的女生要有什麽樣的身材?』


    『小貴,我可以去你家玩嗎?』


    大概就是這樣的內容。我們對話就隻有這種形式。總之都盡是些言不及義的內容。至少,那絕對都不是些曾經彼此廝殺過的對象之間該有的談話態度。她的表現彷佛片瀨紀念醫院遺址發生的事根本不曾存在,隻不過是我在做夢罷了。我雖然也針對這個現象跟莉絲佳商量過,但是她麵對這個「天敵」卻表現出一副不願積極接觸的態度,給了我這樣的結論:「既然對方沒有特別的舉動,就不要管她了。」其實隻要對方沒有出手,那我也不可能探取什麽「應對」的手段。不過隻要我還具有班長的身分,我就不可能無視於係的存在。就在互相刺探和模索人際關係中,終於等到了今天,學期的結業式。不過,這個女生怎麽說也不用在我跟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談話的時候從我的身邊經過吧?真是棘手,除了棘手之外沒別的詞匯可以加以形容了。


    「……沒辦法了。」


    「嗯?」


    「我說,沒辦法了。」


    對,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對我跟莉絲佳而言,現在這個狀況無論朝哪個方向發展都結果差不多,可以說是要選擇回避或迎戰都可以。然而對係來說——卻不是如此。要是我在此刻選擇了與城門管理委員會敵對的立場,他們一定會對我展開比起以往更為深入,更令人厭惡的調查行為。這麽一來,他們當然會注意到係,也就是係場依


    朵千這個在暑假之前這種不自然的時間點轉學進來的學生。盡管現在係相當巧妙地隱藏了自己真實的身分(我跟莉絲佳更不可能對別人提起這件事),但是,隻要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稍加調查,那她的偽裝一定非常輕易地就會曝光吧?我想起了委員會行使「狩獵魔法師」的行徑,想起了他們的行為,還有那些「邪惡」魔法師的下場!那些絕對不可能公開的,邪惡魔法師悲慘的死狀。不過係當然也不是笨蛋,她一定已經做好麵對城門管理委員會的準備了吧?然而,就算我真的知道她做了什麽樣的防範措施,但這跟我現在有沒有辦法讓自己設法使委員會的矛頭轉向係這個問題,實在是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並不是特別要袒護係,我隻是遵循自己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時看待她的態度罷了。要是我在這時候對身為城門管理委員會一員的椋井軀說:「啊!那邊有一個魔法師!」那麽她一定興奮地馬上聯絡同伴,開始追捕係。我盡管知道這麽做可以讓我從眼前這個危機中脫身,但我一點也不想這麽做。搞不好,城門管理委員會能夠得知「光碟」與莉絲佳「狩獵魔法師」的行動,都是因為追捕係這個魔法師而得到的額外收獲。雖然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性,盡管我知道將椋井軀注意的焦點轉移到係身上的策略可行,我也不會想要這麽做。雖然這麽說也許會讓莉絲佳覺得不高興,但是係這個人,該怎麽說呢?總覺得她是個讓別人無法討厭她的人。化身為轉學生,收起了凶暴個性的係場依朵千當然是如此,不過我們在片瀨紀念醫院遺跡彼此廝殺的過程中,非常詭異地,我怎麽也無法從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敵意。她跟莉絲佳不一樣,是個讓人很容易理解,非常討人喜歡的女孩(雖然實際上她已經不是小孩的年紀了)。因為這些緣故,加上我現在也不是陷入了特別的危機,我並不想將她也拖下來淌這趟渾水。我並沒有特別想要賣她一個人情,我並沒有這樣的嗜好,其實就是那種「這裏交給我,你快走!」的心態,我帶著半開玩笑的心情想在此嚐試看看——對於打發時間來說,這麽做也不壞。


    「你是說那張『光碟』嘛——」


    我試圖不讓椋井軀因為什麽閃失而回過頭,以非常慎重的方式開口對她說道。跟我預期的一樣,她發出「嗯——嗬嗬……」的聲音,旋即隨手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本筆記,配合我的身高而彎下了腰。


    「那東西現在讓『某個人』保管著。」


    「『某個人』?」


    「你們沒有調查到這個部分嗎?哎,就是我的朋友嘛。就當作朋友好了。是個認識很久的朋友。」我在言談中刻意地進一步吸引對方的興趣。「會把『光碟』交給他是因為我覺得那裏是最安全的,比起放在其他地方都要來得安全。當然,我也拜托了對方幫我分析那張『光碟』。雖然最後沒有得到什麽我們所期待的結果。」


    「那是當然的啦。」椋井軀擺出一副她早就知如此的表情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那怎麽說也是水倉神檎的所有物,更特別交給『影之王國』還有『火之祭』保管的『光碟』資料呢。我是不知道你說的『某個人』用了什麽樣的方法,不過沒有專業知識跟專業器材的普通人是不可能分析出『光碟』裏的資料的!」


    「不對啦,根本不是那種層次的問題。」我用十分篤定的語氣開口說道。「那張『光碟』裏的資料——是空的。裏麵連一個位元組都沒有。」


    「……咦?」


    椋井軀不禁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那張光碟是空白的。就好像剛出廠的一樣,是一張完完全全沒有寫入任何資料的空白光碟喔。當然,光碟表層完全沒有施加任何魔法方麵的處理。這個結論是善於判斷這種細節的莉絲佳口中得到的,所以應該不會有錯才對。那張『光碟』跟附近的電器用品店販賣的空白片一點差異也沒有。跟那些商品放在一起,就分不出來哪一張才是真的了。」


    「已,已經混在一起了嗎!」


    「那是比喻啦。再怎麽說也不會有人做這麽白癡的事情的。」麵對椋井軀誇張的慌亂態度,我帶著苦笑繼續說道:「你要我把那張『光碟』給交出去,那我就乖乖聽話吧。反正那對我們來說已經是沒有用的東西了。」


    「不,不過……嗯——你們不會看漏了什麽東西嗎?」椋井軀帶著一副忘了該工作的模樣開口問道:「那張『光碟』怎麽可能會是空白的呢……怎麽會……」


    我猜,大概不止眼前的椋井軀,包含整個城門管理委員會上上下下都認為那張「光碟」會對他們有非常大的用處吧?這張我跟莉絲佳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投以太多期望的「光碟」裏,沒有存放任何資料這件事情對我們來說並沒有造成這麽大的衝擊(雖然多少也會覺得我們為了那東西而跟係展開那般激烈的死鬥有點不值啦……),但是對城門管理委員會來說,似乎就無法這麽輕鬆地看待這個結果。盡管我是沒有要協助他們的義務,但我還是接著補上了一句話。


    「當然啦,盡管否定存在的事物容易,但否定不存在的事物卻相對得困難,如果比照這樣的論調的看,那也許就真的像大姊姊你說的那樣,我跟莉絲佳還有那位『某個人』,也許在分析那張『光碟』的時候都漏掉了『什麽重要的訊息』也不一定。所以你不是說要我把『光碟』交給你嗎?那就請你們盡興地分析那張『光碟』吧。反正就算你們找出了那個我們看漏的『重要訊息』,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


    我省略了最後一句話:「哎,就算真有什麽重要機密,這些委員會的人也不會對外人透露,或對我們透露。」一方麵沒必要說出來讓眼前的氣氛變得更糟糕,再說根本也沒有說出來的必要。那張「光碟」是空白的這件事,幾乎已經是沒有翻盤餘地的事實了。光碟上既沒有物理性的防護措施,也沒有施加魔法加以保護。無論是魔法陣或是魔法式,連個殘存的形象都沒有留下來。這樣的結果是根據楓經手調查而得出的結論,再加上我跟莉絲佳也都親自確認過了,大概不會有錯了。


    「請放心,我不會隨便找一張假光碟交給你的。要是你不放心的話大可把我家裏所有的光碟全都帶走。要拿走那個『某人』家裏所有的光碟也隨你的便。不過,就隻有莉絲佳家裏的東西拜托你不要動喔。如果可能的話,我是想避免讓她跟委員會的人有直接接觸的機會。畢竟要是刺激到她身上水倉家的血緣可就不好了。」


    最後一句話是我用忽然想到的說詞胡捏出來的,因為若是要設法讓城門管理委員會跟莉絲佳之間的直接會麵延後,這樣的說法是必要的處置。那句話應該不至於會被當成是隻是虛張聲勢而毫無說服力的言論才對,畢竟她可是那位水倉神檎的女兒呢。雖然我神檎絲佳的實力似乎被委員會給低估了,但隻要他們還保有最低限度的警戒心,他們應該就不會探取強攻策略才對。


    「沒有那個必要。是不是真的『光碟』隻要確認過外殼就可以知道了。」


    「是嗎?那麽我明天有空,明天拿給你們可以嗎?」


    「不行。如果真如你說得那樣,那麽『光碟』到手的時間是越早越好。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現在就可以拿到手。」


    「這樣啊。那讓我打個電話吧。如果那個『某人』現在不在你們手上,我希望手裏的這張牌不要曝光。我需要-點時間。」


    「這麽一來,今天我大概去不了莉絲佳那兒了吧。」我心裏一邊這麽想,一邊盤算著今後的布局。總之,即便今天將「光碟」交了出去,我們似乎還得要找一個更加正式的機會跟城門管理委員會好好進行一番談判。隻要一想到也許真的非藉助父親的力量不可,我就開始感到非常沮喪……


    「嗯——那就照你說的方法做吧。盡管那不是我們能夠接受的提案,不過大概也沒辦法


    了。嗯——我們就先分開,待會再找個地方碰麵吧。」


    「好的。那到時候就請你們加油囉。也許這麽說你不相信,但我可是很期待你們解析那張『光碟』的成果呢。每個人都擁有一身『殺死魔法師之術』的城門管理委員會一定可以用我們無法想像的獨到方式,解析出那張『光碟』內容吧?」


    「嗯,是啊——」


    就在椋井軀點頭回話的時候——


    「那是不可能辦得到的啦。」


    有人從背後抓住了我的頸子。


    「……!」


    不,正確來說,也許應該是有人從從後方撲到我的身上,將雙手環抱住了我的脖子。那雙手輕柔地環繞在我的頸動脈旁,然後一張臉貼近了我的臉頰。同時我嗅到了一股ok繃的味道、「她」對我,還有對椋井軀露出了微笑。


    「——係!」


    「嘿嘿,就是我囉!」


    她的唐突登場讓我一下子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麵對這樣的我,她則彷佛正使出摔角中的絞首技一般,整個人固定在這個姿勢下麵向前方,同時開口要我們別介意……說什麽別介意,她到底為什麽會後麵冒出來?前一刻我才看到她從椋井軀身後的大馬路上走過,怎麽會在我身後出現——


    「魔法師啊,最喜歡從背後偷偷地靠近人家了喔。小貴真是有夠不用功。」


    係說話時露出了她嘴裏尖銳的虎牙。這句台詞對我而言可是新鮮得讓我嚇了一跳。自從她轉學過來以後,就連魔法的「魔」字都沒對我提起過。如今她卻在這種狀況下,眼前就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這個場合,毫不猶豫地承認自己是魔法師。她該不會是失去記憶了吧?還是雙重人格?或者在我班上的那個係場依朵千根本隻是個跟係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學生?我為此而感到驚訝不已。然而事實卻都不是這麽一回事。係隻是單純地扮演著一個活潑的平凡五年級小學女生罷了。不過盡管如此,這般令人感到訝異的事情也不過就隻能算得上是有點新鮮,卻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至少比起下一刻我所感受到的驚嚇——超乎尋常的異狀——這次的經驗真的算不上什麽。


    「——」椋井軀看著係。「——係小姐!你怎麽會到這裏來呢!」


    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看著魔法師——她一本正經地並攏著手腳,擺出一副標準的立正姿勢。這個組織的人從古至今一直持續著「狩獵魔法師」的行動,麵對魔法師,就會二話不說地將他們消滅。屬於這種反魔法、反魔法師的民間組織的人,竟然會對這名叫作係的魔法師擺出敬畏的態度。這個狀況對我來說猶如初見哥白尼繞日運動學說的基督教徒一般,驚愕的程度遠遠淩駕於近期之內所有的同質經驗。


    「哎呀,真是有趣。」然而係麵對這個狀況卻顯得十分坦然。「一位河野小學五年櫻班的小學生,在放學必經的路上偶然通過這裏有這麽奇怪嗎?小貴,你覺得呢?」


    「……這麽說是沒錯啦。」此時不答腔也挺奇怪的,因此我便自然地附和了她的提問。「是沒什麽好奇怪的地方。沒什麽好奇怪的……」


    「就跟你聽到的一樣,沒什麽好奇怪的囉,椋井。」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直呼椋井軀的名字,「你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會長秘書,就身分而言你比我高,應該沒有必要擺出這麽拘謹的態度吧。我不過就是個用過就丟的士兵而已。你這樣的態度讓人覺得很有趣。」


    「可、可是——」


    此刻椋井軀所表現出來的動搖程度,比起知道「光碟」裏麵沒有任何資料時更顯得誇張。我既沒有回頭,也沒出手趕走係,隻是側過視線窺伺著她,同時開口問她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係,你一直到放學前從我手上接過聯絡簿為止,都對我隱藏本性這件事先略過不提。這位城門管理委員會的大姊姊,你認識她?」


    「哎呀,你已經不叫我『依朵千』啦?真讓人覺得寂寞。」


    「回答我的問題啦。」


    「這種強硬的態度真是有趣。你可是處在隨時隨地都可能被我吃掉的立場呢。」


    「……」


    係說完發出了嗬嗬的笑聲。


    「別擔心,沒事的啦。隻要我的額頭還貼著ok繃,用普通的嘴巴在說話時,就表示我尚未進入戰鬥模式,不會把小貴吃掉的。再說,我還沒從你身上問出我想問的事情呢。」


    「回答我的問題啦——」


    聽到我說的話,係再次發出了嗬嗬的笑聲。


    「什麽認識不認識,我根本就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一員呀。」係回答得很幹脆。「小貴跟莉絲佳的事情是我跟委員會報告的。將『光碟』的事情報告給委員會知道的人也是我。椋井今天會跟小貴接觸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


    「係、係——」椋井軀慌忙地介入我跟係之間的對話。「不、不要跟非關係人講這麽多啦——」


    「也是啦。以『狩獵魔法師』跟『管理城門』為務的城門管理委員會雇用魔法師這件事,要是被公開了可不妙呢。」係如是說道。她的表現別說是不妙,根本就是覺得挺有趣的。「除此之外,要是讓小貴知道了成立城門管理委員會前身組織的人,也是隱瞞了許多事的我,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


    劇烈的驚嚇程度一下子又創新高——哈?係、係場依朵千,她不僅是魔法師,不單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一員,更是委員會的創始人……啊,不過就她的年齡如果跟她所宣稱的一樣是兩千歲,那在「魔法王國」成立的時間,以及城門管理委員會前身組織的創設之前,也就是說,她在四百年前早就已經出生了。雖然這些說法之間完全沒有矛盾,但這樣的事實也真的太過於唐突了。沒想到係竟然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如果這是真的……要真是這樣,那之前我們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時的對戰不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嗎?也就是說,我一直認為委員會的人全都應該戴著太陽眼鏡穿著黑色裝束,然而,身為魔法師的係從一開始就沒有在這個規則之內?


    「小貴,你嚇到啦?」


    「別說是驚訝了,這麽說起來,你不就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會長了嗎?」


    「怎麽可能。那些雜務我都交給適合處理這種事情的人去做了。」她滿不在乎的說出了這樣的論調。「我一直都待在前線部隊,是個孤高的前線軍人。就好像我之前跟小貴還有莉絲佳交手時一樣,那些打仗的粗活都是我的工作。我是一個除了戰鬥之外別無其他能力的女人。」


    ……孤高的前線軍人呀。真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打從心底這麽想。這種形容方式實在叫人難以判別。不過……至少之前我們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交手時,以一個魔法師身分獨自戰鬥的她,完全沒有顯露出自己是城門管理委員會一員的跡象。當然啦,會有這樣的感覺不隻是我沒有察覺出來,她本身也有隱藏這個身分的意圖。但是……


    「係、係小姐——」麵對這個棘手的狀況顯得完全不知所措的椋井軀,發出了難堪的叫聲:「拜托你不要這樣啦!你、你這麽承認,我這次的任務不就沒有意義了嗎?你應該要從頭到尾都在暗地裏觀察供犧跟莉絲佳才對……」


    「觀察工作已經結束了呀。」係接著答腔。「也許應該說是,觀察期間已經結束了。」


    「…………?」


    聽到係的台詞,椋井軀彷佛難以窺知其意的模樣,露出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則好不容易在這陣連續驚嚇而顯得混亂的思緒之中平複了過來,試圖將注意力放在係跟椋井軀兩人身上,藉以理出此時此刻的實際狀況。這麽一來,是怎樣?該說幾乎跟我先前猜測的一樣嗎?在問題厘清之後回過頭來看確實是如此,係轉學到我的班上來,目的終究還是為了「監


    視」我跟莉絲佳。這樣的結論雖然之前我沒能從她的行為表現中得到任何線索,但是她比我跟莉絲佳先一步「鏟除」了火住巔的行為,若是排除她個人的原因,而是屬於城門管理委員會主導的一連串行動之一,那麽這個關連性確實成立。因此,若是假設係必須要鏟除所有的目擊者,那麽為何她會如此執意想要殺死我跟莉絲佳這點——在理論上也就可以說得通了。這麽說起來,我早在十多天前,雖然自己沒有察覺,就已經跟城門管理委員會有過第一次接觸的經驗了。就我在片瀨紀念醫院遺址對係的個性觀察作為基礎,我當時覺得她應該馬上就會對我跟莉絲佳展開反擊,並且試圖奪回那張「光碟」。然而她沒有這麽做的原因是打算暫時將「光碟寄放在我們這邊」嗎……大概是因為係身為委員會的一員,在知道「水倉神檎」有個女兒之後,也沒有辦法貿然動手了吧?係不知是否為委員會內喜好使用武力的那一邊,但至少她確實是為了觀察我而轉學進來的。嗯……不過,如果單純隻是這樣,總覺得還是有哪個地方讓人感到不解。對了,是「光碟」,問題果然還是在「光碟」身上。若是他們真打算將「光碟」寄放在我們身上,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又要拿回去呢?就時機來說相當不上不下,而且如果要收回「光碟」的話,交給係來做不就好了。為什麽非得要讓會長秘書這等職位的角色登場不可呢?盡管從係跟椋井軀先前的對話看來,係是委員會的一員這件事似乎是屬於最高機密。但是就算以這點作為考量——


    「觀察期間已經結束了啦,小貴。」係開口說道。「椋井,看來你似乎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要求擔任這個任務的執行工作嘛。不過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身為會長秘書的你,『光碟』的回收工作怎麽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咦?嗯——確實是有點奇怪……」


    「因為其他的人都不方便嘛。因為這個緣故,這個任務才不得不落到你頭上。其實我也是。現在已經不是進行觀察小貴這種悠閑任務的時候了。雖然情勢發展至此也是有它有趣的地方啦。反正也放暑假了嘛。要說這個狀況來得正是時候的話,其實也是可以這麽解釋。」


    「這,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們已經確認到了『六名魔法師』其中的一名,『眼球俱樂部』——人飼無緣的動向了。」


    麵對椋井軀的提問,係如是作答。


    「哎呀,那個『魔眼師』——人飼無緣有動作了啊!」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那『六名魔法師』越過城門後,全部都失去了蹤影,他們完全隱藏了自己的行動。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對我或者是對我們全部的人來說,直到前一刻都還有自由活動的餘裕。不過在得知其中一名魔法師的消息之後,我們就連分一點時間到小貴還有莉絲佳身上的餘力都沒有了。關於這點你應該可以明白才對。」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才需要回收『光碟』嗎?」


    也就是說——我們至今的行動都是受到了委員會的默許,而這件事情委員會那邊沒有放任我們不管的餘地了。日前他們盡管得知了有「魔法師」在進行「狩獵魔法師」的行動,然而跟這件事有關的詳細情報,在接獲係的報告之前都沒有曝光,這樣的結果除了我刻意地隱藏之外,一方麵也是因為委員會沒有認真著手調查這件事,而放任「狩獵魔法師」的行徑所致吧?換言之,即便在我們跟係遭遇之後,扣除係轉學到我們班上這件事,委員會對我跟莉絲佳並沒有探取任何行動。一切都是他們默許的,包含「光碟」的事情也在他們默許的範圍之內。然而,在發現「六名魔法師」的其中一名之後,他們已經沒有默許這種狀況的餘裕了。「眼球俱樂部」也就是人飼無緣!這個名字我曾經從水倉破記的口中聽過。剛剛椋井軀是怎麽說他的?「魔眼師」?所謂「魔眼」又是指什麽?這個詞匯就連莉絲佳也沒提起過……


    「沒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們改變了策略,必須要盡早收回『光碟』——這樣的決議是昨天為止的結論。」


    係接著繼續開口說道。


    「之前的決議是要我埋伏在小貴跟莉絲佳身邊,找機會收回『光碟』。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你沒有被告知『眼球俱樂部』的事情。可是現在已經不適用這樣的決議了。」


    「因為觀察期間——」椋井將口中的詞匯重複了一遍。「因為觀察期間結束了,是嗎?」


    「對。」


    麵對椋井軀的提問,係給予了肯定的答覆,然後接著說道。


    「今天早上,就是河野小學舉辦結業式的時候,『眼球俱樂部』似乎正在學校附近徘徊蠢動。」


    「——!」


    「——!」


    我跟椋井軀全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此時的係依舊帶著嬉戲的態度,維持著她雙手纏繞在我頸子上的動作。然而,她的臉上卻顯出了正經的表情與嚴肅的口吻接著說道。


    「他狙擊的目標究竟是我呢?還是小貴?抑或者是不常來學校,甚至連結業式也沒有出席的莉絲佳?這點我們尚不清楚。或者三人全都是他狙擊的目標,這樣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是追根究柢,人飼無緣狙擊的對象就在我們三人之中是跑不掉的。所以觀察期間結束了。根據委員會的判斷,他們於是『命令』椋井軀前往尋求觀察對象——供犧創貴的協助,攜手緝捕人飼無緣。若是小貴不同意,那就將他殺掉。是這樣吧?」


    「沒、沒有啦——」


    盡管椋井軀表現出一副震驚的模樣。然而,我隻要一想到供犧創貴的名字擅自被放進了委員會的命令裏麵,我便覺得自己的感受一定比她深刻許多。


    「還有,如果可行,就跟莉絲佳會合。怎麽樣,小貴?」


    「哪有什麽『怎麽樣』——?係,為什麽我非得跟你合作不可?」


    「哎呀?我們不是生死與共的夥伴嗎?」


    「明明就是死對頭吧?生死與共的意義不能放在這裏啦。」係一副故做親密的樣子,我有點愕然地回話:「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也不能讓莉絲佳跟你碰頭的啦!莉絲佳對你可是相當畏懼呢!」


    「那是因為莉絲佳看起來太好吃了嘛。實際上也真的很好吃。」


    「你可不能再把她吃掉喔!」


    「我們合作嘛——小貴!在想要把邪惡的魔法師一網打盡的角度來說,我們的利害關係不是一致的嗎?」


    「這種話,才不是會把別人吞噬殆盡的家夥口中說出來的台詞呢!對我來說,你也被歸類在邪惡魔法師裏麵呢。」


    「不要這麽冷冰冰的嘛!」她不加以思索地把頭貼到我的耳邊喃喃說道:「小貴、小貴,我這樣抱著你,可以讓你感覺到我的胸部吧?軟綿綿又充滿彈性。莉絲佳也不可能帶給你的感受,這種未曾有過的觸感,很新鮮吧?」


    「小學五年級的女生對小學五年級的男生用色誘法,最好是有用啦!」


    「而且莉絲佳最近也……」差點說出口的話我最後還是吞了回去。總覺得一說出口就會讓整個氣氛變得很白癡。


    「盡管你這麽說,我也知道小貴的用心喔。」係開口繼續說道。「剛剛小貴在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麵前,袒護了身為魔法師的我,你袒護了我這個魔法師,不是嗎?雖然說這是在你還不知道我是委員會的人的情況下,算是誤打誤撞的行為,但是既然幫了我一次,那不是也可以幫第二次嗎?既然幫了第一次,但是第二次卻放著人家不管,你不覺得這樣很沒有誠意嗎?」


    「講話不要這麽任性好不好?自己的事要自己解決。這件事根本就是你們的問題吧?」


    「……那種事情就算你不說出來,我也曉得啊!其實我本來不想承認的,但是我


    並不討厭小貴唷!因為我不討厭你,所以我甚至希望能夠繼續隱瞞自己真正的身分下去。就算那『六名魔法師』其中的一人在我們學校附近徘徊蠢動,隻要那個魔法師不是『魔眼師』,也不會尋求你的協助的。」


    係表示,因為這附近算是鄉下地帶,所以委員會影響力相對得薄弱。


    「盡管要出動所有委員會的成員加以處理這個狀況,那也得花上相當多的時間。要是在此之間對方先下手就不妙了。小貴是怎麽想的我不清楚啦!不過我們委員會的人一向都極力避免在以魔法師為對手的時候處於被動狀態。小貴,我們一向都要求自己在最迅速的狀況下解決所有的事情。」


    「那先不管。係,你之前說解析『光碟』的事情不可能辦到是怎麽回事?」我一方麵想要藉機岔開棘手的話題。一麵開口問道。「我不覺得那應該是之前費盡心思跟我們交手而想要得到那片『光碟』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喔,你誤會了啦。隻是你們沒有辦法分析出來的話,那我們大概也不可能有什麽突破。大概是就是這個意思。」


    「……」


    「其實我之所以會說出那句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基於『魔眼師』已經來到這附近,我們沒有時間了。非請小貴一起幫忙處理這件事不可。」


    「……『魔眼師』」我無視於係言語中的本意,逕自詢問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所謂的『魔眼』是指什麽?那跟人飼無緣使用的魔法有著什麽樣的關係嗎?這麽說起來,他的稱謂是叫作『眼球俱樂部』是吧……」


    「唉——」係仰起了頭,發出了好似哀鳴的聲音。「怎麽會這樣——小貴,你不知道『魔眼』嗎?這樣啊。所以你才會聽到了『眼球俱樂部』這個稱號還笑得出來——真是有趣。就是這種差異,讓我,還有整個委員會的焦急都無法引起你的共鳴呢!」


    「……」


    仔細想想,椋井軀之前也露出了一臉惶恐的表情。看來對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來說,所謂的「魔眼」是相當稀鬆平常的詞匯。「魔眼師」、「眼球俱樂部」……詳細的內容水倉破記並沒有多說,所以我一點都無法做進一步的聯想。不過……不過怎麽說,「六名魔法師」的其中一人來到我們學校附近的這件事,確實是個令人感到震驚的事實。雖然他的目的究竟是在我、係、莉絲佳,還是在那張「光碟」,這點尚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他想見莉絲佳的話,直接朝莉絲佳家裏的咖啡屋去就好了,在考慮到他可能衝著帶著「光碟」的人選,那比起莉絲佳,他出現的目的是為了我或係的可能性還是高出許多。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接到了係的報告而知道「光碟」到底在誰的手上,這點已經不言而喻,但是客觀地說,我跟係究竟誰帶著「光碟」真的不好判斷。不,如果要問擁有「光碟」的人究竟是我還是係,一般大概會猜是係吧?至少對水倉神檎那邊的人來說,應該會這麽想才對。唉,真是的,要真是這樣,那麽我就沒有理由冒險協助係跟椋井軀,甚至是城門管理委員會了。在知道係也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一員,甚至是這個組織的創始人這點後,我還是沒有任何改變,沒想要賣他們人情的意思。就像剛剛為了係而引開椋井軀的視線是白費功夫一樣,在我的考量之下判斷此時不需要在這個地方協助係(哎,就跟係所說的一樣,那其實是個誤打誤撞的行為)。啊,對了!我想通了!直到剛才我還認為係是剛好從我跟椋井軀談論著「光碟」的時候,偶然從旁邊經過的,不過那時候的係,其實應該是為了尋找我,還有要求我交出「光碟」的委員會成員而來的吧。


    「沒辦法了。那我就跟你說個明白吧,小貴。所謂的『魔眼』就是——」


    她完全沒有察覺我正在沉思,完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開口就要解釋所謂的「魔眼」。此時——異狀出現了。


    「嗚……嗚!」


    怎麽會這樣——椋井軀發出了連呻吟也說不上來的聲音……不對,她盡力地想要從喉嚨中榨出聲音,雙手按在胸前,整個人就這麽倒了下去。


    「……咦?」


    這個狀況瞬間讓我整個人呆住了……盡管我認為此時的反應算是最差勁的舉動,我卻隻能這麽做。因為當時的現場什麽事情也沒發生。沒有哪裏發出了光線,沒有傳來什麽聲音,沒有飄出什麽氣味,沒有接觸到什麽東西,嘴裏沒有嚐到什麽味道——什麽也沒有。明明就不應該有任何異狀出現,然而——那個不應該發生的異狀發生了。她,椋井軀沒有因為任何不明的現象而有任何異常的反應。然而,此刻她的喉嚨卻失了聲,膝蓋像是關節壞掉了一般開始崩潰渙散。


    「椋——椋井!」


    我跟係遲了一刻終於做出了反應,連忙跑到昏倒在地的椋井軀的身邊。然而椋井軀彷佛為了阻止我們一般,趴在地上的身體伸出了顫動的右手,她將大拇指對著我的方向……不對,不是對我。那隻手指直指向我的身後。因為身體倒地的衝擊讓椋井軀的太陽眼鏡掉到了地上。她的雙眼瞳孔完全打開,視線已經無法聚焦,然而她的手勢明確地指向我的身後。


    「說明『魔眼』的人選,大概沒有人比在下更為合適了吧……不,也許該說沒有任何人比在下更不適合說明所謂的『魔眼』了吧?」


    那是從背後傳來的聲音!那是今天我在這個大樓間的小巷中所受到一連串的驚嚇裏麵最後的一次,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此時回想起了前一刻係的口中提起的一句話——「魔法師最喜歡從背後偷偷地靠近人家了!」


    「『眼球俱樂部』——人飼無緣。」


    係脫口說出這個名字。說完,我的身後旋即傳來一陣笑聲。那是—惡心至極的,跟魔法師的形象完全吻合的笑聲。


    「讓在下來告訴你吧,少年……不對,應該說不告訴你才對。」我身後的那名魔法師,人飼無緣如是說道:「所謂的『魔眼』,就跟字麵上一樣,就是會讓看到的人死亡的眼睛。」


    ★


    ★


    所謂的魔法,即是指施法者的精神而言,將人類的精神,也可以說是類似「心」的東西,加以釋放到身體外側的世界,這就是所謂的魔法。因此反過來說,隻要觀察施法者所使用的魔法,便可以窺知施法者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即使像水倉莉絲佳一樣,被別人——就莉絲佳而言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水倉神檎,強行灌注了施法能力,這樣的人也不例外。能夠操弄自己內在「時間」的莉絲佳,非常足以代表她的精神層麵,係可以使出在全身張開「嘴巴」的魔法,這個魔法也同樣能夠代表她這個人。除了影穀蛇之所使用的「固定」魔法之外,也沒有其他魔法更能夠與他的精神層麵匹配了。至於「命運」——水倉破記所擁有的,能夠幹預偶然,操作不幸的魔法也就更不用多說了。那麽我們假設眼前可能存在著以殺人為唯一目的的魔法好了——那並非利用召喚真空的結果殺人。也並非利用固定住對方影子的結果殺人,亦非召喚出不幸使之降臨在對方頭上以其結果殺人,更不是用全身張開的嘴巴把別人吞噬殆盡,以其結果殺人。而是非常單純、非常純粹地以殺人作為結果,達到殺人的目的。一看到就會死,假設這種魔法真的存在,那麽使用這種魔法的人,其精神層麵,他的人性究竟是多麽難以衡量的概念呢?


    「不、不可以回頭——」


    係發出了跟我們戰鬥時都沒有從她口中出現過的迫切語氣。她將我正想要往右邊橫轉的頭部用雙手夾住而固定。此時的係依舊擺出了她出場時從背後抱著我的姿勢,始終沒有回頭的意思。我們的麵前,椋井軀已然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我們十分清楚此刻的她,無論我們怎麽做都已經回天乏術了。她斷氣,死了——直到前一刻都還活生生地跟我交談著的人,死了。直到前


    一刻都還活生生地跟係交談的人,死了。這個衝擊重重地刺穿了我跟係的胸口,然而比起眼前這樣的情緒都要來得更為深刻的壓迫感,此刻正站在我們的後方。


    「係、係——」


    「被對方取得先機了——」係咬牙切齒地表現出一副十分懊悔的表情。「可惡——怎麽會這樣!這樣子一點都不好玩——」


    然後係開口對背後的魔法師說道。


    「人飼無緣,你就站在我們身後吧!」


    接著又是從身後傳來的——


    「哈哈哈——」


    一開始是一陣笑聲。


    「好久不見……不對,應該說初次見麵吧?係小姐。」他的聲音中有刻意裝出高尚的造作口吻,直叫人覺得心頭無名火起。「在下的名字正是人飼無緣,正是別名『眼球俱樂部』的人飼無緣。」


    「嗚——」


    此刻在係齒間摩擦的聲音更顯得激烈。不能回頭——隻要無法回頭,便不能看清楚對方的容貌。站在我們身後的人飼無緣究竟長什麽樣子,我完全無法得知。不過從他口中粗獷的音質判別,他應該是個壯年男性。「六名魔法師」的其中一人,「眼球俱樂部」——人飼無緣。


    「基於眼前這位少年似乎正在尋求某人為他針對所謂的『魔眼』做出解釋,於是在下便實際殺了那個女人給你看看,怎麽樣?看了之後有什麽感想?那就是所謂的『魔眼』啦。看到的人就會死,看到的人就會死,看到的人就會死——隻要跟我目光對上的人就隻有死路一條。這是不需要魔法陣或魔法式,甚至不需要詠唱咒文的一種——終極魔法。」


    「終極……魔法?」


    不需要魔法陣、魔法式,也不需要詠唱咒文的魔法?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有這種魔法?就施放魔法來說,詠唱咒文的義務是絕對必要儀式,為了補足這個缺陷,因此也有魔法式跟魔法陣!最少必須在其中三者中選擇一種做為媒介,才有辦法發動魔法才對。至少我至今所碰到過的魔法師全部都必須遵循這樣的法則。應該無論魔法師的能力等級有多高,都必須遵循這樣的法則才對,然而這家夥卻不受這種法則的製約嗎?那魔法叫作「魔眼」,這就是「魔眼師」嗎?我看著係。「雖然很不甘心,但確實就是他說的那樣。」這是她給我的答案。


    「那就是所謂的『魔眼』。隻要目光跟他對上了,那就隻有死路一條。別說終極的魔法了,根本就可以稱得上禁忌的咒術。那是魔法師絕對不能越過的領域,以悲願做為魔法構築的媒介。過去從沒有人成功踏入這個領域……」


    「隻有一個魔法師例外。」


    身後的人飼無緣以驕傲的語氣插嘴說道。


    「那就是在下了,少年。」


    原來如此。總之,所謂的魔眼大概可以說是邪眼惡魔(evileye)的魔法版。雖然邪眼惡魔根據各個文化的傳承差異,有著許多不同的形式存在,但是追根究底,其實就是指能夠殺人的眼球。那是在所謂的「視線」還被人信以為真的時代基於妄想而創造出來的產物。實際上眼球是接受訊號的器官,並不會射出所謂的「視線」。然而所謂的邪眼惡魔這東西的形象,實則接近蝙蝠或海豚的超音波功能,它以「魔眼」的形式在魔法王國保存了下來。雖然我從未聽過所謂「終極魔法」這樣的詞匯,不過我覺得它應該隻是一種迷信之類的東西吧?它就跟「雷神會取走夏天光著上身的小孩肚臍」這種大人哄騙小孩子的說法一樣,實際上所謂的「雷神」並不存在。而所謂的「魔眼」也不存在——明明應該不存在的才對,然而眼前卻有這麽一個例外。一名不受製約的魔法師。係還有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全都對這名「魔眼師」抱持恐懼。他們為此而前來請求我協助的理由,我終於在此刻明白了。


    「……」


    然而,此刻我的心中卻依然存在著尚未解開的疑問。對,為什麽這個「六名魔法師」之一的「魔眼師」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那?」


    係帶著不安的情緒低聲開口說道。看來她已經有所覺悟了。隻能說她真的很厲害,她看來已經從椋井軀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遭到殺害」的衝擊中平複過來了。


    「你來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總不會是來敘舊的吧?」


    「我來這裏當然有我的目的……不,該說是沒有特別的目的吧?」麵對係的提問,人飼無緣的語氣中顯得極為從容。「總之先請你們回過頭來吧,把頭轉過來麵對在下。麵對背對著自己的人,想好好說話都不方便。」


    「開什麽玩笑!正麵對著你這種事情,稍微認識你的魔讓師都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哈哈哈!怎麽了?因為那個女人的死而讓你感到憤慨嗎,係小姐?真是可笑,可笑極了。那女人並不是因為在下下了殺手而死,是因為弱得過分而死的。人飼無緣語中帶著嘲弄。「我以為,會想要拜見係小姐美麗的尊容這種要求,對我這種紳士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呢。」


    「……『魔眼師』,你真是叫人作嘔。有什麽目的就快說,你不要在殺了委員會的人之後還以為我們之間可以用多麽友好的方式對話!」


    「我要你們把頭轉過來。」人飼無緣說道。「如果你們不聽,那我現在就把你們現在可以看得到的那條大馬路上所有的人全部殺掉。」


    眼前的大馬路——那條現在還可以看到許多小學生放學回家的大馬路,盡是些對「魔法」完全沒有興趣的人們,隻是單純路過的那條大馬路。盡管我跟係就站在人飼無緣與大馬路的中間。但是由於我跟係的身體實在太小,完全無法構成視覺上的障礙。因此,從他的角度大概可以掃遍整條大馬路吧。


    「看看你們究竟是想要目睹足以掩蓋整條大馬路的屍體數量呢?還是想要轉頭過來麵對在下?醜話先說在前頭,要用所謂的「魔眼」殺人,並不需要對方意識到在下的目光,隻要在下的眼睛在對方的視界之中便足以達到目的。簡單來說,隻要在下「魔眼」中的魔力能夠送達目標對象的受容體,即對方的「眼球」,那便能取走對方的性命。因此,隻要在下的「魔眼」跟目標對象的「眼睛」連成一條沒有穿越障礙物的直線即可,跟距離與意識與否一點關係也沒有。所謂的「魔眼」殺人隻需要這麽單純的規則便可以達成,你們不信的話要不要賭一睹呢?賭一睹要是我在現在這個場合使用「魔眼」,到底會有多少人死亡。」


    「…………!」


    我深刻地感受到係的喉嚨咽下一口氣,那是必然的反應。此時的我心境上跟係一模一樣。人飼無緣絲毫沒有猶豫地說出,要將大馬路上無辜的行人卷入這場是非的意圖。要是在一般情況下聽到這句話倒也還好。如果真隻是一般情況下的言論,那根本可以當做是依據威嚇用的詞句聽聽。這種說話方式隻不過是一種會話中的手段罷了。但此時讓我,讓係整個人將僵住的原因,在於我們從人飼無緣的言語中感受到一股明顯屠殺的意念。在他說話時的語氣中明顯表現出一股習於屠殺的凶手氛圍,讓我們覺得他一定曾經經曆過屠殺整條馬路上的人群這種行為……不對,他並非習於殺人,而是殺人成癮。根本連試都不用試,人飼無緣清楚知道,他一旦在此使用了「魔眼」,究竟會有多少人因此而喪命。唉,真是的……這個在結業式當日,大批小學生放學途中忽然造訪的危機,我依舊迷惘著不知該如何應對。「魔眼師」,要是他真有這樣的能力,那這個狀況不可能有任何解決的辦法。就算是係的魔法,「牙」或者是「口」,都奈何不了「魔眼」,因為係是直接攻擊的典型,而且是屬於近距離戰的魔法師。盡管她毫無疑問地是一名非常可怕的魔法師,然而反過來說,她的能力要是無法接近對方,則根本一點用也沒有。麵對「魔眼」的


    遠距離攻擊(雖然那能不能稱為攻擊還有待商榷),係就等於不會使用魔法的普通人。而且這個狀況對於被係吃得死死的莉絲佳來說也是一樣。因為莉絲佳的魔法是「血」,如果身體不會流血的話,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隻要看到眼前的椋井軀便可以意會,「魔眼」殺人的場合是不會見血的。被害者隻是非常單純地死亡。這麽一來……這麽一來莉絲佳的王牌,還有她的秘密武器不就全都不能用了嗎?那麽就這個角度看來,也許莉絲佳不在現場反而不得不說是幸運。不過這個幸運並不表示我跟係可以安全脫離這個險境。就係的狀況來說其實跟剛剛分析的一樣,而我,甚至不是什麽魔法師,隻是個平凡的人類。是個麵對對方的魔法,除了「隨機應變」以外別無他法的平凡人。然而麵對「魔眼」這種發動的瞬間便已經分出勝負的魔法,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應變」可言。就這個層麵來說,我現在正麵對一個令我束手無策的敵手。


    「怎麽了?如果你們不願意回頭的話——」


    「等一下!」


    我出口打斷了人飼無緣說到一半的話,回頭麵向他。


    「小、小貴。」


    「放開我,係!」我甩開係環在我脖子上的手腕對她說道。「我們不能隨便將無辜的人們卷進這場是非之中不是嗎?大馬路上有著跟我們同校的小學生走在上麵呢!」


    「可、可是……」


    「聽話,我叫你快點放手!」


    在我重複了一次之後,係終於將她的雙手鬆了開來。我的脖子被纏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此刻終於重獲自由。在係的雙手抽離開來之後,我回過頭麵向人飼無緣。


    「……喔。」


    人飼無緣給人的感覺大致上跟我想像的差不多,有著一副博學的壯年人形象。身高還蠻高的,不過有著看起來不太健康的纖瘦體態。他腳上套了一雙厚底尖頭的靴子,身上披著一襲不合時宜的黑色長袍。臉上一對上吊的眉毛跟一張朝著左右兩旁綻裂開來的嘴唇。嘴邊蓄著宛如對牛頓抱持憎恨而忤逆了重力向上翹起來的胡須(像極了社會課本中板垣退助的形象)。他的雙手套著一雙藍色的手套,眼睛!那雙「魔眼」看起來則是一雙不需要多做說明,極為普通的三白眼。


    「哈哈哈!」人飼無緣看著我發出了笑聲。


    「這位少年還真是勇敢呢……不對,也許該說這位少年一點都不勇敢吧?」他隨即吐出了羞辱式的語氣。「對,就是這樣。以正常人的神經當然無法忍受為數眾多的無辜之人為了自己而死吧?就這點而言在下也跟你一樣。」


    他說話時的態度從容得令人感到厭惡。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小鬼有什麽表現跟在下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要找的人隻有係小姐而已。你打算怎麽辦呢?就算犧牲掉其他的人,你也一樣有膽子不回過頭麵對我嗎?」


    「……真是有趣。」


    說著說著,係也跟我一起轉過身來麵對這名「魔眼師」。在她轉身的同時,又再次地用她的雙手環抱住了我的脖子。不過這次與其說是抱住了脖子,倒不如說是抱住了我的全身吧?她大概是深怕我做出什麽不當的舉動,因而預先抱住了我,藉以限製我的行動吧?而我一點也不認為她這般舉動是不必要的,因為現在已經展開的這場戰鬥就是屬於她所預想的模式。我們背對椋井軀的屍體,我——供犧創貴還有係,係場依朵千都已經轉過身來,與人飼無緣麵對麵彼此相望。


    「哈哈哈!」他發出了一陣狂笑。「係小姐,我們已經二十年沒見麵了,而你卻一點都沒變呢。甚至看起來更年輕了。看來你跟以往一樣,胃口相當不錯呀!這真是叫腸胃不好的在下羨慕不已。」


    「哪呢?你到底找我有什麽事,人飼無緣?」


    「不要一直直呼我的全名嘛,好像我們很陌生一樣。不過算了,你是問我的來意嗎?說到來意呀……」


    「……是奉了水倉神檎的命令,前來取我性命的嗎?」


    「你這麽誤會我可就不好了……不對,該說被誤解了也沒關係吧。」人飼無緣帶著一臉愉悅的表情答道。「在下絕不是聽命於水倉神檎大人的一方,我想我們應該處於對等的位置,所以我們也許可以說是擁有相同目的的同誌吧。」


    「……」


    同樣的目的——是指影穀蛇之先前提到的「方舟計劃」嗎?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那「六名魔法師」越過城門的時間點跟影穀蛇之的死亡時間如此靠近,從這點看來,有一定程度的說服力證明這樣的可能性。我們日前從水倉破記口中得知了那「六名魔法師」已經開始展開行動,原來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那又怎麽樣。結果還不是一樣?」係擺出一副強硬的態度答道,那絕非隻是虛張聲勢的模樣。「你為了達到你所說的那個目的,無論是我,還是我為了打倒水倉神檎所建立的城門管理委員會對你來說都隻是個阻礙而已,不是嗎?」


    「不是。」人飼無緣斷然否定了係的揣測。「正好相反呢,係小姐……不對,也許該說就跟你所說的一樣吧。」人飼無緣繼續開口說道。「你成立城門管理委員會這件事,對水倉大人來說隻不過是計劃中的一環罷了,係小姐。你的城門管理委員會不過是為了達成目的的其中一個步驟。係小姐,也許你建造了『城門』,『設立了城門管理委員會』的目的都是為了封鎖水倉大人。然而結束卻不是如此。你不過是個水倉大人手中跳著舞的可愛玩偶罷了。」


    「啥……你說什麽?」


    麵對人飼無緣的言論,係回以帶著苦笑,臉部肌肉痙攣的表情。這番言論大概出乎係的意料之外吧?


    「你到底在說什麽?你是腦袋有問題吧?竟然講出這麽沒頭沒腦的話……」


    「因為『魔法王國』若是要以『魔法王國』的形式存在,那麽『城門』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因此係小姐你的目的也許是為了『封印』長崎縣,但是對水倉大人來說反而正中了他的下懷。不過這麽說也隻是打個比方而已就是了。」人飼無緣臉上的笑容讓兩旁的嘴角又向外撕裂了開來。「城門管理委員會對我們來說,等於是將『未來的敵人』全部都集中起來了,真是極盡方便之能事。你覺得朝這個方向思考如何,係小姐?」


    「你——開什麽玩笑!」


    我的頸子傳來係手腕上的微微顫抖。那似乎是憤怒的反應。這讓我覺得相當不妙。係為了抑製我擅自行動而用手摟住了我,然而,此刻的我怎麽看都覺得會貿然行動的人是她才對。雖然莉絲佳在麵對挑釁或侮辱時也會馬上做出反應,屬於沉不住氣的魔法師典型。不過,係看來也是個毛躁的人。哎,其實她這樣的個性,在我們之前交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那位少年看來似乎不是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呢……嗯?算是看到在下長相的目擊者?算了……在下的目的隻是要消滅城門管理委員會的人就好。就這麽簡單。」


    「……」


    「哎呀,對了,對了。那位小姐的事情也不能漏掉。不過她的身後終究有一位優秀的堂哥,還有管家在旁邊,因此不需要擔心就是了。係小姐,雖然你剛剛擺出了囂張的態度,不過你最好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不要亂來。」


    唉,真是的。原來如此……由於他出現在我們身後,讓我一時無法判斷他究竟偷聽了多久我們方才三人之間的對話,不過他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就是水倉神檎的女兒,水倉莉絲佳的搭檔;方才我們交談的過程中,他似乎完全不在場,隻有在最後聽到了係的那句話,插嘴解釋『魔眼』而已。呼……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不過,這麽一來也許就能夠找到一些機會。想想吧,快想出一些辦法來……隻要敵人擁有所謂的『魔眼』,那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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