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桐明知陳君尋話中帶刺,卻十分得意地說道:“那還用你誇嗎?我本來就聰明呀。你老婆好歹也是個股級幹部,臉蛋漂亮口才一流不說,工作能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即使你不去讚美,至少也得尊重她吧,而要尊重她,就不能詆毀她的上司的英明提拔。我知道你一直在吃醋,你愛我勝過愛金絲雀,你說,對不對?所以,你更喜歡叫我江桐這個名字。”


    陳君尋被纏得著急,這時說道:“好了,好了,我承認,我投降,求你別再孔雀開屏好不好?不過,開屏的孔雀都是公的。”


    說到後半句,他的聲音壓得特別低,幾乎是從嗓門縫裏擠出來的,說完,禁不住又壞壞地笑,然後起身站了起來。


    江桐一見陳君尋起身要走,心裏一驚,她也沒有閑心鬥嘴了,連忙欠起腰身,問道:“你要去哪?”


    她以為陳君尋是要出門約會,因而做好了隨行的準備。


    陳君尋受不住此等一驚一乍的待見,回過頭來,有氣無力地說道:“還能去哪?碼字唄。你這人中午喝的肯定是假酒,不然,腦子不會壞得這麽快。”


    他這人相當聰明的。他明知一旦出門,江桐必定粘著他,到時,什麽好事都做不成,甚至連條短信都沒法接,因而,爽當朝書房走。


    這一回書房,江桐就放心了。江桐將電視換成了綜藝頻道,擔心影響他的寫作,又將電視的聲音調低一些。然後,她打開了手機百度搜索,她想驗證一下丈夫剛才那個孔雀開屏的說法到底對不對,一經搜索,果然,雌孔雀沒有尾屏,開屏的都是風流成性專愛誘惑異性的雄孔雀。


    佩服丈夫知識淵博的同時,江桐暗罵那些開屏的孔雀跟天底下所有臭男人別無二致,同一個祖宗,同一副孬種相,就像花果山的猴子沒外姓,一窩孫子。


    一想到陳君尋那副壞壞的笑臉,江桐竊笑不止,一邊,往他緊閉的書房門望了又望。


    那間寬敞的書房布局簡約而又規整。一張淺胡桃色的寫字桌橫放於距離窗口一米開外的地方,旁側,專為寫字桌配備的佐櫃上擺放著一部液晶電腦。三組合書櫃貼靠桌子對麵的牆壁淵默地豎立,裏邊大都是中外文學名著。陳君尋的幾本書以及成為文學行者以後所獲諸多榮譽證書放在最底層的一個角落裏,似乎在暗示他努力不夠和無法超越.


    旁邊,一盆即將結束休眠的升級蘭在牆上掛著的梵高的《向日葵》的生命感召下漸漸顯現了活力;另一幅框畫,安德柳?懷特的《克麗斯蒂娜的世界》帶給他的是另一種心靈的震撼。


    那個令他同情的殘疾的姑娘對家的那種執著的愛與向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珍愛自己的家庭。牆上壁掛式空調是開著的,乳白色的三基色日光燈蛋清一樣地傾瀉著純情。


    夜闌人靜,陳君尋靜靜地躺在高靠背老板椅上,房間裏烏煙瘴氣,煙缸裏的煙頭堆成一個小山丘。


    他的手指夾著煙,他在為他的長篇小說《情人節》作更為深意的構思:這是一個三十歲男人的一次尋尋覓覓的婚外迷航,這是一個三十歲男人的一場步履蹣跚的青春回訪,這是一個三十歲男人的一次求佛庇護的感情冒險。


    陳君尋對他這部小說定位如此,他覺得自己就是書中的男主人公,一個三十而立的已婚男人,因此,他試圖走進這個男人可能走進的世界——欲望強烈而又壓力沉重的男人的天地,可是,要將這本小說寫成暢銷書又談何容易。


    遠方也有一個人難以入睡,野川裙子——陳君尋的網友,從未謀麵,不過,野川裙子告訴陳君尋,她定居上海。


    陳君尋打開了qq,此時,野川裙子正在線上向他發出最後的通牒:嘿,江湖澀郎,你從人間蒸發又變成雨落回地球了嗎?我想你不會那麽神奇吧?趕快給我回話,否則,我就破壞地球的引力。


    江湖澀郎是陳君尋專為開涮野川裙子而起的網名,既然對方自喻野川裙子,他就針鋒相對,謂以色狼而又自詡謙謙君子羞澀郎君,故此給自己起了個江湖澀郎的名字。


    陳君尋看到這條留言,笑一笑。


    接觸這個叫野川裙子的網絡情人,也是緣自陳君尋新書《情人節》的構想。那時,他構思書裏男主人公身邊有四個女人粉墨登場:一個是妻子,一個是生活在身邊的藍色情人,一個是從未謀麵不知長相年齡也不許互看視頻的網絡情人,一個是有一麵之緣但隻能以手機短信息的方式交心的女朋友。野川裙子就是第三個女人的生活原型,為了寫好這本書他刻意尋找到的生活樣板。


    說起他與野川裙子的結識算是一段緣分。古時候大家閨秀曾有拋繡球招夫的故事,不曾想這被他借鑒了過來,在網上別出心裁地出一次燈謎會,當時,他出了一個簡單燈謎,並綴文隻請瀏覽網帖的女性猜題和回複,真就有不少網蟲對此產生了興趣。


    事後,他將幾千個參加燈謎會的網蟲的qq號聚集起來,濃縮在一個網頁上,閉上眼睛,鼠標在網頁上自由地移動,隻待手停,鼠標指在誰的qq號上,誰就是他的網絡情人,結果,睜開眼睛,他看見鼠標指準一個網名為野川裙子的號碼。


    陳君尋確信野川裙子的性別是在半年前的一次聊天中,那天夜裏,野川裙子問他:江湖澀郎,你有視頻嗎?那時,他這個色而不羞的江湖澀郎回答道:有,但是我不能打開。我追求的就是這種想象中的感覺。


    野川裙子又敲擊鍵盤,問道:那麽,你可以將你照片傳一張過來嗎?


    陳君尋回複道:抱歉。這樣做同樣破壞這種氛圍。


    野川裙子敲擊鍵盤:看來,你也不想看我視頻。你為什麽不關心我長什麽樣子呢?


    陳君尋漸漸進入了江湖澀郎的角色,回複:因為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野川裙子:你是說你很醜,還是劍有所指?


    江湖澀郎:當然說我自己,見到我,你會找回尊嚴的;見到我,你會尖叫不斷,因為,你還沒有達到我這種審美高度。出於對你的愛護,我隻能說抱歉。


    很快,野川裙子發來一個噘起的紅唇,然後敲擊鍵盤:你好像在罵人,不過,我還是很感動。既然這樣,就將你可愛之處表現給我看吧。


    江湖澀郎:你生氣的樣子拉近了我們的距離,0.5微米的誘惑,我願意靠近。


    野川裙子:你在騙我。


    江湖澀郎:希望被騙嗎?


    野川裙子:原來不希望,不過,現在有些改變了。


    江湖澀郎:可憐的小阿妹!


    野川裙子:這種稱呼不好聽。我的臉龐很富貴,我的眼睛很挑剔!


    野川裙子顯然被套進去了,回複這句話的時候,她承認了自己的性別,而且承認自己年輕。


    稍頓片刻,野川裙子又敲擊鍵盤:你就這麽肯定我比你小?


    江湖澀郎回複:別忘了,我超越人類,我是狼的偶像。


    野川裙子:那麽,你這匹狼多大年紀啦,瘋狂了幾個世紀?如實招來。


    江湖澀郎:我在年輕和衰老之間飄蕩,徘徊,憂鬱。


    野川裙子:你太狡猾了。


    江湖澀郎:那麽你多大?


    野川裙子:我的回答緊緊跟隨你正確的答案。


    江湖澀郎被野川裙子的機敏對談逗樂了,想了想,然後他繼續擊打鍵盤,問道:既然你是小阿妹,你可以叫我一聲哥嗎?


    野川裙子回道:叫你哥哥,你獎勵我什麽呢?我的聲音很貴的,一億美金一克拉。


    江湖澀郎想了想,回道:哦,的確不咋便宜。那麽,我就送你一些“想象”吧,野川裙子對江湖澀郎的想象,順便,再送你一些思念,江湖澀郎對野川裙子的思念。


    看到陳君尋的這些回複,野川裙子發來了一張笑臉,然後,她回複道:你的回答讓我很感興趣。我收下你的禮物了,想象,還有珍貴的思念。


    且不管上邊那段台詞能否成為網絡時代永恒的經典,單就那種“想象”和“思念”,已經蠱惑了世上成千上萬的癡男怨女。傳統的媒妁,正在逐漸走向失業的窘境,而網絡的紅娘,讓媒妁也漸漸害起了相思。


    這就是世紀之交,人類社會的新型愛情格式,從最初的小眾到後來的普及,一部電腦堪稱一座鵲橋,也就是這個時期,我將它命名為吻牌時代。


    二00一年情人節過後的第二天,太陽少見得慘白,隱現於淡灰色的蒼穹,像蒙上一層紗,閱讀了前一天的多情或者荒蕪,它在考慮如何以霧霾遮羞。


    袁金林在白美妙的客廳裏煎熬一夜,他居然變成熊貓眼了。夜間院子裏的腳步聲和幾次野貓絕命的叫喊更是讓他心煩意亂,他不知道真是野貓,還是有人故意扮演成畜牲逾牆潛院前來偷腥的。


    等到第二天早上,白美妙給他開門以後,他看見白美妙也成了熊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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