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青屏招商引資門檻低、政策優,殷波瀾慕名而來。


    殷波瀾的神箭化工公司以生產三氟氯氰菊酯和馬拉硫磷為主,規模不大卻是臭名昭著,在沿海城市碧波市是個響當當的汙染企業,也正因為這點,才被蔣耕耘之流視為肥油可刮的大魚。


    當年,殷波瀾鋪設一條秘密地下管道,將公司工業廢水直接排放到海裏,曾惹火當地漁民,那些漁民多次聯名舉報,後又鬧到省裏,反正動靜不小。


    後來,隨著碧波市申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遺產和申請國家級生態旅遊城市排上日程,神箭化工公司等一批高汙染企業被勒令關停了,並被限令年內必須從碧波市消失。無奈之下,這個殷波瀾托了十八層關係也不止,最後還是通過青屏招商局外聘的業務經理逯敏雅牽線搭橋,與蔣耕耘、常居安達成了初步共識,計劃將企業搬遷至招商引資環境寬鬆的青屏。


    耳聞農藥行業暴利,逯敏雅有意入股神箭公司,殷波瀾落腳青屏正需要靠山,當他得知逯敏雅是常市長的妻外甥女的時候,他和逯敏雅一拍即合。


    企業搬遷過來首先要征地。為了在地價上討得一些優惠政策,這一天,柴冬梅過生日,殷波瀾特意邀請逯敏雅陪他一起去常家祝頌。要知道柴冬梅可是逯敏雅的親姨娘,有了這個牽線人,常家的門,殷波瀾那是出入自由啊。


    等到了常居安家裏,殷波瀾將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羊毛衫包裝盒拿了出來,說道:“聽說今天是柴主任的生日,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說著,他就將禮品遞給柴冬梅。


    這盒子裏邊裝的其實不是羊毛衫,殷波瀾早將裏邊羊毛衫取走了,而是擺滿二十遝現鈔。柴冬梅也不客氣,接了過來,然後遞給常居安,問他好不好看。常居安心照不宣地接過包裝盒,用手捏了捏,又暗暗試了試分量。


    此等伎倆,在官場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以前,常居安去唐州拜訪幾位新任領導也曾如此運用過。


    常居安若有所思,這時,殷波瀾說道:“神箭化工公司要想在青屏紮根,今後全靠常市長照應,這點小意思,煩請常市長給個麵子。”


    一邊說,他一邊給逯敏雅遞眼色,又說:“我和敏雅是好朋友,就憑這層關係,常市長你也得收下啊。”


    逯敏雅是個紅頂商人,官場上的事情見識多了,她在一旁一直察言觀色,見姨夫沒有收受的意思,這時忙打圓場,說道:“對啊,對啊,殷總是我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姨夫你就放心吧。”


    “好吧,這件羊毛衫,好不好看,退不退的,柴主任還沒試穿,等試過以後再說,暫時就放這兒吧。”


    領導人嘴大,常居安說此話真然收下一件衣服那般輕鬆,然後說道:“神箭化工能來青屏安家落戶,給青屏財政創收不說,還能帶動一部分人就業,這是件雙贏的好事,招商局既然已經考察過,我就不多說了。關於工業用地嘛?青屏既然張開懷抱,地是不缺的,不過,聽說你們企業的汙染不小,具體劃哪塊給你,一畝地多少錢,我還得跟國土局領導開個會研究研究。不過,敏雅——”


    說著,常居安將臉轉向逯敏雅,“你姨的體形你最清楚不過了,這件羊毛衫是不是瘦了點?”


    殷波瀾何等聰明,一聽這話,頓時悟道出常居安是嫌錢少,搶在逯敏雅前頭,他忙說道:“常市長你先收下。這件衣服確實不太合身,也配不上嫂子身份,過幾天我再給嫂子買一件大尺碼的。不好意思,常市長,柴主任,我要去接一個朋友,要先走一步了。敏雅你留在這裏多陪陪常市長和柴主任吧,告辭,告辭。”說著,他就起身告辭了。


    官場上混久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殷波瀾知道,今晚來給市長夫人過生日的肯定不止他一個,所以,他這個燈泡必須盡快熄滅,此外,也留給逯敏雅一個遊說時間,畢竟人家是至親。


    常居安客套兩句,也沒起身,可能是他真的嫌惡姓殷的不夠大方。這時,反倒是柴冬梅主動將殷波瀾送出家門。這柴冬梅沒穿外套,體形確實不敢讓人恭維,像個超級素雞似的,這也難怪常居安把柳雲枝奉為女神。至於她這個體形是不是故意暴露給殷波瀾這樣的香客看的,讓他們下次換個大號羊毛衫,其心態不得而知了。


    過罷生日,柴冬梅第二天一早就趕回唐州上班去了。


    柴冬梅前腳剛一邁出門檻,常居安就對柳雲枝勾畫出美好的幻想,這種幻想,遠比他收受殷波瀾的賄賂刺激與亢奮多了。


    吃定柳雲枝,不隻因為她的體形比妻子好,皮膚比妻子白皙,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年輕時看過好多抗日戰爭片,當他看到電影裏一個日本鬼子糟蹋中國婦女然後將其殺死,他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憤怒,他發誓,今後若能發跡,務必玩弄一個東洋女人,為中國人報仇。他認為以牙還牙的做法是複仇的最好手段,自此,那個誓言轉化成他此生矢誌不渝的一個夢想。


    整整一天,常居安都在等待秘書信初奴的消息。


    經過花姐的努力,柳雲枝終於陪常居安去響芭縣鄉下那家野味店吃了飯。而自從柳雲枝陪他吃過那次飯,這個常市長對那個日本少婦就更難釋懷了,她的一顰一笑,一個舉杯的動作,簡直就像櫻花舒放,讓他神搖意奪、過目不忘,不久,他就害起了相思。


    為了幫助主子盡早得到柳雲枝的傾心,信初奴向常居安獻計,說市政府可組織一個考察團去日本柳雲枝的家鄉參觀學習,然後請她做向導。


    考察團好組織,但要讓柳雲枝當向導,須得韓功課從中發力。


    “金銀坊”公寓群的開發權韓功課誌在必得。這點,常居安十分清楚。


    而隻要韓功課想拿下“金銀坊”公寓群的開發權,他勢必請廖飛天幫忙,由寥飛天出麵,到時候,柳雲枝說不定就能承當公關責任。常居安不知道秦粉在寥飛天身上施行美人計離間了人家的夫妻感情,他覺得信初奴的話蠻在理的,於是表揚了幾句。這一獲讚,信初奴就更來勁了,大包承攬,說柳雲枝做向導的事由他搞定。


    老辦法,信初奴還是去找花姐幫忙的。常居安真的相信了這個狗奴才,也真的在市政府領導會上拿出了去日本橫濱參觀學習的提案。


    提案是由市長親自擬定與提出的,因此,很快就獲得了通過。


    不料,柳雲枝打死也不願給常居安做向導,花姐高舉義字牌,花說柳說,嘴皮都快磨破了,怎奈不起任何作用。後來,韓功課拿出一張空頭支票,說,隻要柳雲枝陪考察團走一趟,支票上金額她可以任意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結果還是沒能打動這個女人。


    至於寥飛天,因為調戲秦粉時被柳雲枝抓了現行,吃了柳雲枝的耳光,雙方正打冷戰,他巴不得柳雲枝離他遠點,這樣,他好再去騷擾那個大美人秦粉,所以,行事上他都聽從韓功課的。


    眾人都不知道柳雲枝真實的心靈世界:一個她死過一次的地方,掙紮著爬了出來,遠離了,就是為了忘記,再讓她回到傷心地,特別對於一個女人,這無疑是將她推進可怖的淵藪。


    日本橫濱,柳雲枝第一任丈夫死亡之地,也是她第一段感情落幕的地方,她掙紮著逃離的場所。現在考察團要去那個地方,讓她當向導,這不是要她的命嗎?何況,是陪一匹想吃她的狼。


    附庸風雅,淺薄可笑。這個信初奴人如其名,是個狗奴才,他的主要精力用在溜須拍馬上了,而且為人處事隻往上看不往下看,像柳雲枝這樣他用不到的人物,他根本不去查考她的故事,還自作聰明地說橫濱是柳雲枝的老家,請她做向導在情在理,殊不知他犯了大忌。失敗,自然也就在所難免了。


    出國考察的事情既已敲定,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常居安帶著一幫副手也帶著無法啟齒的遺憾去了日本,考察了一個多禮拜,日本的女人他也品嚐一二,卻總感覺不及柳雲枝的味道,是故情人眼裏出西施吧。看不到柳雲枝,這個常市長整日心神不寧,一天有無數個電話往青屏政府辦公室裏打,看上去非常敬業與愛國愛民似的。


    等到考察團從日本回來,常居安的心湖已經近乎幹枯了。有一種失望,也許沒給他的身心帶去最大的痛苦,卻給他的生活帶來最大的創傷。那種傷害怎麽形容呢?它就像:當你和你一生中最愛的人第一次行房的時候,當你快到興奮的頂點,她卻突然潛水了。


    常居安受到的傷害就是這個樣子。


    氣惱之餘,他心說信初奴這個狗奴才牛皮烘烘,讓他和尚看花轎,空歡喜一場,見到信初奴以後,難免一陣牢騷。可他又不能直截了當地批評信初奴拉皮條沒本事,畢竟以前信初奴經常幫他做這等事,成功率還是蠻高的,因而,他隻罵信初奴工作不求進步,將來必定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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