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杜氏站在外麵問:“宛桃,你睡了嗎?”


    宛桃一激靈, 清醒過來,她連忙搓了搓臉,一邊答:“沒呢”,一邊跑去開門。


    杜氏披著衣服進來了:“那你做什麽呢?”


    宛桃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書:“我看書啊。”


    杜氏走過去,瞟了一眼:“我記得你昨天就開始看這頁了。”


    宛桃撓撓腦袋, 訕訕道:“溫故而知新嘛。”


    杜氏嗔怪地瞧著她。


    宛桃小心翼翼:“怎麽了,娘?”


    杜氏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要是有什麽事情, 你就跟娘說, 娘不說是比你聰明,起碼經曆的事情比你多,沒準能給你出出主意。”


    宛桃嘴硬:“真沒事。”


    杜氏斜了她一眼:“你是我女兒,我還不了解你?快說吧,整天都在想什麽呢?”


    其實這事也不是多難以啟齒的事情, 宛桃這些天也憋壞了,強烈地想跟人傾述,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嚴春花老是躲著她, 連個能商量的小夥伴都沒有。


    宛桃猶豫了半天, 在杜氏期待而鼓勵的目光之下,終於艱難道:“那個, 娘, 你知道阿尋吧?”


    這算是個什麽開頭, 杜氏奇怪地瞧著她。


    宛桃的臉刷一下紅了:“我, 我就是,哎呀,就是他說他喜歡我,我,我好像也喜歡他。我,我,我也想到這種事情,但是我保證,就是最近的事!”


    杜氏愣了半天才明白宛桃想要表達什麽。


    這倆孩子,她其實也不是沒想過,隻是他們相處的時間這麽久了,誰也沒有提起過,而且阿尋是長安的貴公子,他們家隻是普通人家罷了,所以杜氏自己都隻是想想罷了。


    結果這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兩情相悅了?


    杜氏好不容易緩過來:“這什麽時候的事情,你給我說清楚。”


    宛桃別扭得不行:“就是他上次過來說的,我,我之前也沒想過。”


    杜氏忽然想起來,這段時間宛桃和阿尋的反常,現在看來,當時那些跡象那麽明顯,她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杜氏瞪著她:“你是出息了,這麽大的事情都不跟娘說。”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不好意思嗎。”


    杜氏正想數落她,忽然瞧見梳妝台上擱著的信,奇怪地問:“這信是從哪裏來的?”


    宛桃支支吾吾:“是,是阿尋寄過來的。”


    “你這孩子!”杜氏戳著宛桃的腦袋,“要是我不來問你,你準備瞞到什麽時候?都互相通這麽多信了,就沒想到要跟我坦白嗎?這信是什麽時候送過來的?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宛桃連忙捂著腦袋:“娘,你別衝動,隻是一些信而已,我其實老早就想跟你說了,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而已。”


    宛桃偷偷截下這些信,一是想早點看到阿尋的消息,二是怕他在信上寫了什麽不宜被杜氏發現的東西。


    比如,“我甚是想你。”“想要吻你。”“好想再親你一遍,看你臉紅的樣子。”


    這些羞恥無比的話。


    宛桃看到這些的時候,臉確實紅了,同時還怒氣衝衝,這個臭阿尋,就沒過這些信有可能被她娘發現嗎?


    幸好杜氏並未提出要看信。


    相對於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兒,她想的更多的是,他們兩個究竟合不合適。


    阿尋的家遠在長安,從小生活的環境同宛桃截然不同,若是宛桃嫁給了阿尋,以後他們,幾乎不能為宛桃提供任何幫助。


    況且,還不知道孟大人同不同意,阿尋的家族又同不同意。


    想著想著,杜氏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女兒也長大了,到了要考慮婚事的時候了。


    她剛生下來的時候,才那麽大一點,粉嘟嘟的,很乖巧很愛笑,杜氏隱約記得,在生下宛桃之前,她幾乎是天天以淚洗麵,後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漸漸感覺生活充滿了陽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些曾讓她絕望的事情,現在回頭再看,隻剩唏噓而已。


    宛桃如今比她當年還要美豔三分,這樣的容貌,嫁給一個普通人,大概是護不住她的。


    杜氏一時思緒萬千,鼻子有些酸。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地感覺宛桃這孩子注定不平凡,她和林大樹,能力都很小,再也沒法一直護著她。


    她摸了摸宛桃的腦袋:“你長大了。”


    燈光下,杜氏的眼圈紅了。


    宛桃遲疑地看著她:“娘,您怎麽了?”


    杜氏搖搖頭,伸手將她拉進懷裏:“娘這是高興的。”


    本來杜氏想著,等阿尋再次過來,再跟他好好說說這事,婚姻大事不能兒戲,這兩個孩子若是真想走到一起,還將麵對許多困難。


    結果這次,阿尋卻遲遲沒有消息。


    宛桃將那幾封信翻來覆去地看,阿尋在上一封信上說,等孟天澤身子好些了,他就跟孟天澤一起到這裏來,在這附近買個院子,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但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


    宛桃開始坐立不安。


    這期間,元府又來人尋過宛桃一次。


    宛桃大概猜到元老太找她過去的用意,定是要因為她拒絕婚事的事情找她麻煩。


    宛桃在家中想了一天的措辭,打好了腹稿,這才往元府去。


    沒想到迎上的是元老太的一臉愧疚,宛桃有些懵,一時搞不清楚局勢了。


    元老太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難以啟齒,之前宛桃不願意,她還說了一大篇道理,結果現在事情變成這樣。


    她總不可能將趙奕然綁起來同宛桃完婚。


    宛桃還是第一次見元老太如此為難。


    聯係上次她說的親事,宛桃警惕起來:“太奶奶這是怎麽了?”


    元老太歎了口氣:“哎,誰知道啊,那趙家小子是個言而無信之輩,前幾日又過來跟我說,你同他,同他不合適,說是地位相差甚遠,他思來想去,還是算了。”


    其實到現在,元老太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趙奕然一直是個很靠譜的孩子,宛桃的身份如何,他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如果真的介意,按著他的性子,就不會來求親。


    誰知道這次他竟然如此不靠譜。


    宛桃愣了一下,這不是她自己去拒絕趙奕然的嗎?怎麽現在變成這番說辭了?她還以為要麵對元老太狂風暴雨般的訓斥呢。


    她一抬頭就對上元老太關切的眼神。


    在元老太看來,宛桃這是被這個消息驚住了,雖然臉上不顯,心裏還不知道有多難過。


    這個孩子,元家是虧欠她太多了。


    宛桃反應過來,才發現元老太的眼神無比憐愛,立刻抹了抹眼角:“怎麽會這樣,我還以為,還以為奕然哥哥不會在意這些,本來我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卻又說出這種話。”


    元老太心中的愧疚越發地濃。


    她歎了口氣,道:“你放心,我肯定為你尋一位好夫婿,元家肯定不會虧待你的,你的嫁妝,按著琪兒的來,定然要將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宛桃一激靈,連忙道:“其實想想,我也沒有那麽喜歡奕然哥哥,太奶奶,這樣吧,我的親事,您就別費心了,我自己心中有數。”


    元老太道:“你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數?你就聽我的,這次太奶奶好好相看,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宛桃心想,讓你相看,你不得把我賣了啊。


    元老太盯上她的親事了,既然如此,那她還得早點嫁出去才成。


    已經半年了,天氣慢慢冷了下來,阿尋還是沒有寄信過來。


    宛桃一天比一天慌,即便孟天澤沒有好轉,阿尋也應該寄信過來,怎麽就毫無動靜了呢?


    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


    傍晚時分。


    秋分到了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涼。


    又一下了一場秋雨,感覺都能穿上棉襖了。


    晚上,杜氏做了一大鍋排骨湯,熱熱地端上桌,整個屋子都彌漫著溫暖香甜的味道。


    一家人正準備吃飯,門外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林大樹跑過去一開門,頓時愣住了。


    微弱的燈光映在孟天澤蒼白的臉上,他頭發蓬亂,臉上都是胡茬和傷痕,身上是斑駁的泥印,身後背著阿尋。


    淅淅瀝瀝的小雨同他們背後的夜幕連成一體。


    林大樹被這一幕驚呆了:“孟,孟大人?這是怎麽了?”


    在他的映象中,孟天澤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精神抖擻的。


    他從沒想過孟天澤還能如此狼狽。


    他趕緊喚杜氏和宛桃出來幫忙。


    孟天澤一身狼狽,阿尋卻仿佛沒什麽大礙,隻是臉色蒼白,又消瘦了許多,他沉沉地睡著,看樣子是像中了什麽藥。


    看著昏迷的阿尋,宛桃覺得心裏心髒仿佛被什麽揪住了。


    杜氏幫著把阿尋安頓下來,才焦急地問孟天澤:“孟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孟天澤不複當初的精神,好像這段時間老去了十幾歲,頭發都花白了。


    宛桃忙盛了一碗湯遞過去:“孟爺爺,你別急,先喝口湯,暖暖身子,再說。”


    孟天澤接過那碗湯,透過碗的溫度,燙得掌心有些癢。


    他仰頭喝下一碗,將碗放在桌上,起身鄭重地朝他們行了一禮。


    宛桃嚇了一跳,忙扶他:“孟爺爺,你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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