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今日是霍飛光的生辰宴, 陸家既然當日收下了帖子應允了要去自然不可能反悔。此時陸家影壁處已停了好幾輛馬車,沈唯牽著陸覓知往頭一輛馬車走去, 今次陸家的幾位主子除了謝老夫人還有三房以及上朝的陸步鞅之外, 其餘倒是都準備一道過去賀喜。


    這會她還未曾走到馬車那處, 便聽到身後傳來王氏的聲音:“大嫂。”


    沈唯耳聽著這道聲音,眉間還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 不過也隻是這一會功夫,她便收斂了麵上的神色轉身朝身後看去。


    王氏已許久未曾出門了,今次自然免不得要隆重妝扮一番…


    沈唯眼瞧著她這從頭到腳的一身打扮委實是晃眼得厲害, 如今天上的日頭還不算厲害,這若是到了午間日頭最猛的時候, 隻怕這王氏隻要立在那處就能吸引一眾目光。


    倘若這會不是在外頭, 她當真想伸手揉一揉眉心,好歹也是百年士族出身, 怎得就養出這幅模樣?


    王氏看著沈唯停下步子轉過身來, 免不得也要好生打量一回她…女人就是這樣, 無論什麽年紀,但凡見到了都要暗自比上一回。這會她眼看著沈唯仍舊和以往一樣打扮得很是清素, 便笑著說道:“今次好歹也是昌平郡主的大好日子, 大嫂怎得還是這樣的打扮?”


    她這話說完是又跟著一句:“您以前可是最愛妝扮的。”


    沈唯聞她所言也懶得理會, 她仍舊牽著陸覓知的手, 口中也不過淡淡一句:“二弟妹有事嗎?倘若無事的話就上馬車吧, 我們也差不多時辰該出發了。”


    王氏聽著這淡淡一句, 放在暗香胳膊上的手卻是又收緊了些…


    這個女人自從醒來後還真是不一樣了, 以前若是旁人敢在她麵前說這樣的話,隻怕早就要冷著臉反擊了。不過今兒個她心情好也懶得與沈唯說道這些,王氏想到這便又抬了眼朝四處看了一眼,待尋不見陸起淮,她才又說道:“大嫂沒和玄越說嗎?”


    “這都快到時辰了,怎麽還不見他過來?可別誤了時辰才是。”她這話說得倒是一副關切的樣子,隻是那眉梢眼角卻都摻著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沈唯聞言倒是也看了一眼周邊,先前她也未曾注意,這會循了一遭倒是的確未曾瞧見陸起淮。這會時辰的確差不多了,她剛想吩咐墨棋去喊陸起淮,隻是還不等她說話,不遠處便有一道身影走了過來,正是陸起淮。


    陸起淮今日仍舊與以往那樣穿著一身墨青色長袍,底下是一雙皂角靴,不過衣擺上頭倒是用金銀兩線繡有四合如意雲鶴,瞧起來便要比平日多幾分貴氣,此時在那日頭的照射下,那衣擺上頭的仙鶴仰長著脖子鮮活得好似要駕雲歸去一般。


    他走得並不算快,即便在眾人的注視下也隻是這樣款步朝他們走來。


    隻是離得越近——


    陸起淮那張清雋而俊美的麵容便也沒個遮掩得顯露在眾人的眼前,眉目俊逸,氣質清貴,他就這樣走來卻讓所見之人都移不開眼,甚至還有些丫鬟紅著臉低了頭。


    王氏看著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皺了皺眉,她想起當日陸起淮剛進門的時候還很是拘束,就連說話也磕磕巴巴的,怎麽這才過了一段日子,他竟然變成這幅模樣了?雖然他的衣飾並不算精致,甚至因為在孝期的緣故還故意裝點的素樸。


    可縱然如此卻還是比過了她那兩個精心打扮的兒子。


    她這心下也不知是何緣故,隻是突然生出幾分害怕…她以前從未把這個少年真得放在眼中,可如今看著他這幅模樣,還有他身上的這股氣勢卻讓她頭一次深刻得覺得,就算沒有沈唯,老太太也有可能會把榮國公的位置交到他的手中。


    這怎麽能行?國公爺的位置是她的兒子的!怎麽能落到別人的手中?王氏想到這,看向陸起淮的目光也忍不住摻了幾分往日不曾有過的警惕。


    陸起淮倒是未曾理會王氏看過來的眼神。


    他的步子未停,等走到沈唯跟前的時候才終於停下了步子,而後是如以往那般朝人拱手一禮,口中也跟著恭聲一句:“母親,我來遲了。”


    沈唯看著陸起淮這幅裝扮,眼中也有一閃而過的驚豔。


    其實若說起來,陸起淮今日與往常的裝扮也沒有什麽差別,唯一不同的應該是他身上的氣勢…以前他在人前拘束得厲害,連帶著這層好顏色也失色幾分,可今日他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有一份貴氣流連其間,讓人瞧起來免不得生出幾分驚豔。


    就連陸覓知也察覺出了他這一份不同,她鬆開牽著沈唯的手朝陸起淮走去,而後是伸手握著陸起淮的袖子,仰著頭與人甜甜得說道:“哥哥今日真好看。”


    陸起淮耳聽著這話也隻是笑了笑。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而後是又朝身側站著的王氏打了一禮,口中也跟著恭聲一句:“二嬸。”


    王氏見他請安,臉上卻未曾像往日那般帶著笑意,她隻是不鹹不淡得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他的請安,而後便由暗香扶著先往馬車走去。


    陸起淮看著這幅模樣也未說道什麽,他重新朝沈唯看去:“母親,如今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沈唯聞言自是也未說什麽,她朝人點了點頭,而後是朝陸覓知伸出手,口中是跟著一句:“覓知,走吧。”


    等到沈唯牽著陸覓知走上馬車。


    陸起淮便邁步朝前頭走去,原先候在那處的陸起宣兩兄弟早在看到陸起淮過來的時候都忍不住皺起了眉…尤其是陸起言,他原本就不善偽裝,自從前幾日哥哥與他說了那番話後,他心中對陸起淮便生了妒忌之心。。


    這幾日在楊家族學,他就有意無意針對陸起淮,如今看著陸起淮這幅模樣,眼中的妒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陸起言想到先前哥哥與他說得那番安排,原本心中還殘留的幾分躊躇也消了個幹淨,他什麽也未曾說隻是緊抿著唇朝小廝牽著的馬走去。


    陸起宣看著陸起言離開也未曾說話,他隻是一錯不錯地看著陸起淮越走越近。等到陸起淮走到跟前,他才鬆開身後緊攥的手迎了過去與他如常拱手一禮,口中也跟著喚人一聲:“玄越堂兄。”


    陸起淮聞言自是也與他拱手回了一禮,回道:“二弟。”


    陸起宣聽著這個稱呼,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暗沉,不過也隻是這一瞬的功夫,他便已恢複成素日的溫潤模樣。他的麵上仍舊掛著溫和的笑容,連帶著聲音也一如往日:“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他這話說完便和陸起淮一同邁步往前走去。


    …


    霍家位於九史巷,此處居住得都是城中的達官貴人、朝廷重臣,沈家也住在這處。


    因著今日是霍飛光的生辰宴,這條巷子一大清早便已擁堵得不行,沈唯一行在路上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終於到了霍家門前。


    此時該來得人都來得差不多了,霍家門前自是好一番熱鬧,陸家這幾輛馬車剛剛在門前停下,原先說話的聲音便都停了下來。


    自從陸步巍去後,陸家雖然算不上緊閉大門卻也未再待過客,更遑論這麽多人出門一道參加宴會了,因此乍然瞧見他們這一行,眾人免不得有些吃驚。隻是這靜謐也未持續多久,很快便有人指著一處說道:“那位,難不成就是榮國公的長子?”


    眾人耳聽著這話皆循聲看去。


    他們眼瞧著馬車前頭的幾位少年郎,其中兩位是陸家二房的兩位少爺,他們自是是識得的…而位於中間的那個玄衣少年,眾人以前卻從未見過。


    陸家總共也就四位少爺,除了二房這兩位,三房的那位尚還年幼,那麽這位玄衣少年的身份自然隻有一個可能——便是陸步巍的長子。


    自從當日陸家傳出這樣的事後,眾人就一直很想瞧一瞧這位陸步巍的長子究竟是副什麽模樣?雖然前頭聽說他過了楊先生的考問入了楊家族學,可能窺得他廬山真麵目的卻也沒有多少人…而如今眾人看著他坐在馬上,雖然沒有陸步巍當年的威嚴氣勢,卻也自有一股貴氣風流,倒是也不似坊間傳言的那般不堪。


    陸起淮察覺到了眾人看過來的眼神也未曾說話,甚至連麵上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翻身下馬朝頭一輛馬車走去。


    等走到馬車那處的時候,他才朝裏頭恭聲說道:“母親,到了。”


    眾人聞言便也跟著一道朝那輛馬車看去,當日榮國公去後,這位榮國公夫人便也跟著一並暈了過去,聽說在那床上足足躺了大半個月才醒過來…他們這些士族圈子說大也不大,來來回回也就這麽些人,所說的八卦自然也就這些。


    榮國公夫人和榮國公夫妻恩愛,臨來卻出了這樣的事,還平白得了這麽一個差不了多少年歲的兒子,雖說這陸家關著門瞧不見,可憑借他們對這位榮國公夫人的認知,她可不是個能忍事的主。


    就在眾人的猜測中,那馬車的布簾終於被人掀了起來,首先走下來的是一個身穿綠色比甲的丫鬟,而後是一隻手從馬車裏頭伸了出來。


    此時日頭正好,那手柔弱無骨得在這日頭的照射下恍如白玉一般精美,周遭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得看著那輛馬車,誰也不曾說話。


    而就在這一片靜謐的氣氛下——


    沈唯把手搭在墨棋的胳膊上,而後便彎腰從裏頭走了出來,她自然也察覺到了眾人看過來的視線,這幾十雙眼睛有男有女,沒個避諱得打量其實讓人很不舒服。不過沈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注視,當年在公司千餘人麵前,她都能麵色自若的說話,更何況是麵對這麽些人?她的眉目平靜,容色如常,由墨棋扶著穩穩得踩過腳踏走下馬車,動作也沒有絲毫慌亂。


    等到陸覓知也由人扶著走了下來——


    沈唯便牽了人的手與陸起淮淡淡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陸起淮聞言自是恭聲應了。


    王氏等人也已下了馬車,此時他們這一行人便往前走去,原先圍繞在外頭的眾人見他們過來自是紛紛讓開了路,霍家的門房也終於能夠迎了過來…他看著沈唯一行人先是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而後便恭聲與沈唯說道:“您來了,長公主先前還遣人過來問您可曾來了。”


    他這話說完是又彎著腰讓開了路,跟著是又一句:“快請進。”


    沈唯耳聽著這番話也未曾說道什麽,她隻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牽著陸覓知的手繼續往裏頭走去。


    身後的眾人卻是等他們離開後才說起話來,他們看著沈唯這一行離去的身影,所說的話左右也不過是這個意思“原本還以為這位榮國公夫人定是容不得這位長子,倒是未曾想到兩人竟是半點嫌隙也沒有。”


    沈唯這一路也未曾說話,等到走到前院垂花門的時候,她才停了步子朝陸起淮看去…大族會宴以男女而分內外兩院。


    今日男子皆在外院由霍龍亭接待,而女子便在內院由趙紈接待,雖然知曉憑借陸起淮的本事決計不可能受到什麽委屈,可她這心中總歸還是有幾分擔心。


    這說到底還是陸起淮頭一回參加這樣的會宴。


    何況書中可沒有這一段劇情…


    陸起淮察覺到沈唯看過來的眼神便也跟著一道止了步子,他的麵上仍舊掛著溫和的笑容,口中是溫聲一句:“您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何況——”他這話說完是朝身後的陸起宣兩兄弟看去,跟著是又柔了嗓音說道:“何況還有兩位堂弟陪著我呢。”


    沈唯聞言便朝陸起宣兩人看去,一個心思深沉、口蜜腹劍,一個行事說話不經過大腦,指望他們就算了吧。


    不過她到底也未再說什麽…


    陸起淮可不是個普通的角色,若是他連如今的麻煩都對付不了又怎麽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坐上那個位置?倒是她白擔心了。


    沈唯想到這便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繼續牽著陸覓知往垂花門那處走去。


    等走過垂花門——


    王氏看著身側的沈唯的麵色,還是忍不住說道一句:“瞧大嫂您的樣子,倒還當真是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了…”她說到這便又輕輕笑了笑,跟著是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您呀別怪我說話不好聽,不是自己生的總歸是隔著個肚皮,如今他勢弱自是對您百依百順,可假以時日,誰又會曉得他做出什麽樣的事來?您說,是不是呢?”


    她這話一落,沈唯還未曾開口,倒是陸覓知虎著小臉衝人說道:“你胡說,哥哥才不會這樣!”


    這還是陸覓知生來頭一回頂撞人,麵對的還是王氏…


    不止身側的丫鬟都怔了一回,就連王氏也跟著愣了一下,等她回過神後就沉下了臉…沈唯也就罷了,一個庶女都敢踩到她的頭上?她剛想發作便聽到沈唯也停下步子。


    沈唯麵朝王氏,容色平淡得說道一句:“二弟妹慎言,若是讓母親知曉,也不知她該怎麽看待二弟了。”


    王氏聞言,原先還添著幾分怒色的麵容驟然就變得慘白起來。她先前隻顧著離間沈唯和陸起淮的關係,倒是未曾想到陸步鞅…倘若讓老太太和陸步鞅知曉她說這樣的話,隻怕就不是像以前那樣一頓責罰這麽簡單了。


    且不說陸步鞅心中是怎麽想的,可明麵上他卻是由老太太養大的。


    她的眼中閃過幾分慌張,到後頭還是強撐著身子梗著脖子說道:“你,你別胡說,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等這話說完她也懶得再理會沈唯隻匆匆往前走去,好似慢上一步就會出事一般。


    沈唯冷眼看著王氏離去也未曾說話,她剛想繼續邁步往前走去便聽到陸覓知輕聲說道:“母親,我是不是給您惹麻煩了?”


    沈唯耳聽著這番話便止了步子垂了眼,她眼看著陸覓知微微仰起臉上的蒼白卻是輕輕笑了笑,她把手撐在陸覓知的頭頂,口中是溫聲一句:“沒什麽麻煩,不必擔心。”


    她這話說完是又跟著一句:“不過覓知,你可後悔頂撞她?”


    陸覓知聞言忙搖了搖頭,她仍舊攥著沈唯的手,雖然聲音還帶著幾分微弱的顫抖,可語氣卻很是堅定:“不後悔,我不喜歡她這樣說您和哥哥,就算二嬸要罰我,我也不後悔這樣說。”


    沈唯看著她這幅模樣便又輕輕笑了一回,她輕輕撫了撫陸覓知的臉,而後是柔聲與人說道:“傻丫頭,沒有人會罰你的。”


    等這話一落——


    身側的墨棋便輕聲說道:“夫人,我們該走了。”


    沈唯聞言便也未再說道什麽,她輕輕“嗯”了一聲,而後是繼續牽著人往前走去。


    …


    內院的宴席是擺在花廳那處,此時時辰已差不多,今日所邀的人也差不多都來齊了…沈唯由丫鬟引到那處的時候,尚還未走進便已聽到裏頭傳來一眾女子的說笑聲。外間侍候著的丫鬟瞧見她過來便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而後是朝裏頭通稟了一聲,跟著是又打了簾子請她進去。


    沈唯見此也未曾說話,她隻是伸手撫了撫袖子,而後便繼續牽著陸覓知往裏頭走去。


    坐在裏頭的人早在先前聽到通稟聲後便止了聲,這會眾人便循聲朝外頭看來,眼瞧著那布簾被人打起,而後是一個年輕婦人牽著一個小女孩走了進來。大抵是因著這會外間的日頭逐漸高升,沈唯這甫一進來恰好披了一層外頭的光芒,眾人一時便也未曾瞧清她的模樣。


    等到離得近了——


    眾人才窺清沈唯的麵容,於她們記憶中那位榮國公夫人不同,今日在她們眼前的沈唯雖然穿著尋常服飾就連身上的首飾也不顯貴重,可這般俏生生得立在那處卻讓人怎麽也移不開眼。


    沈唯察覺到眾人看過來的視線也未曾止步,卻是又走了幾步,她才朝趙紈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請您大安。”


    身側的陸覓知也跟著朝人規規矩矩一禮。


    趙紈眼瞧著兩人,麵上的笑卻是又深了些許,她忙伸了手托扶人一把,而後是笑著與人說道:“總算是把你盼來了。”她這話說得極為親近,卻是讓場上眾人都怔了一回,她們原本就對清河長公主會邀請陸家赴宴感到奇怪。


    這麽多年,無論是陸家也好、清河長公主也罷,她們可從未見他們有過什麽往來。


    可今次——


    長公主不僅邀請了陸家人,對這位榮國公夫人還多有親近之意。


    這卻是一樁什麽事?


    沈唯自然也察覺出趙紈話中的親近之意,她心下原本就存著的疑惑卻是又添了些許,不過麵上卻未有絲毫變化。她仍舊掛著笑,聲音也很是柔和:“原是早就出來了,隻是路上太過擁堵,這才多費了些功夫。”


    等這話一落,她是又笑跟著一句:“母親前些日子偶感風寒,她怕來了擾了眾人的興,至於三弟妹…”


    她這話還未說全,趙紈便已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你不必多言,我都明白的…”她說到這是又跟著一句:“今日你家嫂嫂也在,我把你的位置安置在她的身側,你們姑嫂兩人也能說說話。”


    沈唯原先進來的時候便瞧見褚浮雲了,因此聽得這話,她自是好生謝了一回人…


    趙紈聞言便又笑了笑,而後是讓丫鬟引著她入了座。


    等到沈唯坐下——


    周遭的說話聲也就起來了,有人繼續和趙紈說起話來,自然也有不少與沈唯舊日相識的和她打起了招呼…沈唯一一與她們見過禮,眼瞧著褚浮雲笑著朝她看過來便問道:“今日春庭未來嗎?”


    “他近些日子去學堂了,何況他來了這處也怪是拘束的。”


    褚浮雲一麵笑說著話,一麵是給陸覓知遞了一把糖果過去,跟著是又一句:“你家這位七小姐如今倒是養得越發水靈了。”她往日常去陸家,對陸覓知自是熟悉的,以往這位七小姐雖然看著懂事乖巧,卻太過拘謹,少了些鮮活氣。


    可今日一看倒是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沈唯耳聽著這話也隻是笑了笑,她握著帕子擦拭了一回陸覓知的唇角,而後是說道:“小孩子就該水靈些。”


    霍飛光等一眾閨秀自是在另一處說著話…


    而她們這些婦人在花廳坐了一會索性便去外頭看起戲來。


    趙紈請來的戲班子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往日鮮少會去別家府中搭台唱戲,今次還是托了趙紈皇家長公主的這一層身份才能讓眾人坐在這處好生看戲…沈唯原本對這些戲折子倒是沒什麽興趣,不過瞧了一會倒也有些入迷了。


    這戲剛剛演到最高潮的地方,卻有一名丫鬟疾步走了過來,她的腳步慌亂,即便掩飾得再好可麵上的蒼白卻還是掩不住…等走到趙紈身側,她是先朝人打了一道禮,而後便壓低了聲音與人說道:“長公主,出事了。”


    趙紈耳聽著這話便皺了眉。


    她擰頭朝人看去,待聽丫鬟細細說了一遭後,原先便攏起的眉卻是又緊鎖了幾分。


    她把搭在一側的手收了回來,而後是輕聲吩咐道:“你讓人先去解決,別驚動旁人…”


    “長公主,來不及了…”


    丫鬟的聲音仍舊壓得很輕,等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先發現屍首的是今日來會宴的小姐,因著動靜鬧得大,郡主和其餘小姐也都知曉了。這會郡主已經趕過去了,其餘小姐知曉出了事也不肯待在屋子裏一道過去了。”


    “那處又連接著外院,估摸著這會外頭也知曉得差不多了。”


    “還有…”丫鬟說到這的時候卻有些吞吞吐吐,她看著趙紈抬眼朝她看來卻是過了好一會才咬著唇繼續說道:“郡主身邊的嬤嬤說溺水的那位丫鬟看起來不僅是溺水那麽簡單,她的身上有,有男子的痕跡。”


    趙紈耳聽著這番話卻是勃然大怒,原本以為那丫鬟隻是溺水,雖然晦氣卻也算不得一件大事…可若是按照丫鬟所說的話,那丫鬟的死就不止是溺水這麽簡單了。且不管她是受不了羞辱投河自盡還是旁人把她扔進河中,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出這樣的事,尤其還是飛光的生辰宴。


    這是把她們的臉麵放在腳底下踩啊!


    她想到這也顧不得旁的,隻是冷聲說道:“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宵小賊子敢在我霍家生出這樣的事!”


    趙紈這一聲並未遮掩,場中眾人自是都聽了個全。


    高台上原先還在唱戲的一眾人都因為這一聲暴怒而跪了下來,而其餘一眾人也都循聲看去。趙紈坐得是頭一排中間的位置,先前那個丫鬟過來的時候,她們自然也瞧見了,隻是她們原本以為不過是家中一些內務雜事需要長公主處理,倒是未曾想到長公主竟然會發這樣的脾氣?


    宵小賊子?


    難不成這霍家竟是遭賊了?


    沈唯就坐在趙紈的身側,先前那丫鬟雖然聲音壓得低,可她隱隱約約卻還是聽見了幾句…霍飛光生辰這樣的大事,就算再放縱不羈的人也不會在霍尚書和清河長公主的眼皮子底下生出這樣的事來,隻怕今次這樁事並不簡單。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心下有些不安。


    褚浮雲看著她的麵色便壓低了聲輕聲問道:“歲歲,怎麽了?”


    沈唯聞言卻隻是搖了搖頭。


    不過她袖下握著帕子的手卻是忍不住握緊了些,她也說不出為何會有這樣的不安,隻是一種感覺…職場這麽多年,她的第六感一直都很準,而這次的感覺告訴她,今次之事或許與陸起淮脫不了幹係,或者可以說,今次之事也許就是衝著陸起淮去的。


    等過會她得讓墨棋尋個法子去外院看看陸起淮,看一看…他有沒有事。


    丫鬟已受趙紈的命往外去…


    而趙紈此時也已平複了心中的怒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她轉過身子朝眾人說道:“家中出了一些事,倒是讓你們不自在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原本內宅之事,本宮也不該放在明麵上來說,隻是此事鬧得大,本宮思來想去也不好瞞著你們。”


    她這話一落——


    其餘一眾婦人雖然還不知曉是個什麽事,可總歸不會是樁好事,因此她們聽得這話也隻是說道:“長公主切莫與我們見外,既然有事,咱們在這處聽戲聊樂也不像樣子…就是不知,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我們可能幫得上忙?”


    趙紈聞言卻未曾說話,她隻是抬了手由紅菱扶著站起身,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開口說道:“請諸位夫人隨本宮走一趟。”


    眾人耳聽著這話卻是互相張望了一眼。


    不過她們也未曾說道什麽,隻是輕輕應了一聲“是”,而後便隨著趙紈的步子往外走去。


    …


    沈唯牽著陸覓知的手隨著趙紈的步子往前走,她原是想讓墨棋尋個法子去外院瞧上一遭,可如今前後都有人,倘若此時出走反倒是要旁人多思了,沈唯想了想還是歇了心思。


    趙紈未曾說話,眾人自然也不會開這個口,她們這一路走去倒很是安靜。等走到一處花園的時候,那裏倒是傳來了不少聲音,有男有女…眾人耳聽著這些聲音便又互相對望了一眼。


    此處靠近垂花門又連接內外兩院,隻是究竟是出了什麽樣的事才會讓他們都匯集到了一處?


    穿過小道——


    那處的景象也就沒個遮掩顯露在了她們的眼前,不僅是霍飛光,就連霍龍亭也在那處,此時父女兩人的麵色都不算好。而除此之外,另有一些士族公子和小姐也站在那處,隻是離得要稍遠些。


    等趙紈領著她們走到那處的時候,那些士族小姐和公子自是忙打了一禮。


    而霍飛光也迎上了前。


    她朝趙紈行過禮後便與人說道:“母親,我已讓人查過了,青柳是被人掐暈了扔進河中的,除此之外,女兒還在她的指縫上發現了血跡,應該是在生前掙紮的時候在那歹徒身上留下了痕跡,隻要我們找到誰的身上有痕跡就能知曉行凶的歹徒是誰。”


    霍飛光常年在塞外也不講究男女大防那一套,此時她這一番話說得有板有眼,卻讓身後的一眾貴婦人都吃了一驚。


    她們也都是浸淫在內宅多年的人精了,即便先前昌平郡主這話說得有些隱晦,可她們卻還是聽了個明白…這也怪不得今日會弄出這樣的陣仗了。今日昌平郡主生辰宴,所來赴宴的都是出身名門世家的貴公子,一時之間,有兒子的婦人忙朝那處看去,倘若見到自家兒子好生生得站在那處才鬆了口氣。


    沈唯自然也跟著看了過去,那處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她仔仔細細看了幾遍卻還是未曾發現陸起淮。


    她原本就高懸著的心就這樣沉了下去…


    趙紈卻是聽霍飛光說完後才開口問道:“可曾遣人查探過了?”


    “在場的幾位公子,女兒都已遣人看過了並無什麽發現,不過…”霍飛光說到這卻是朝沈唯看去,跟著是又一句:“女兒發現,榮國公府的大少爺並不在其中。”


    她這話一落——


    其餘一眾婦人便都朝沈唯看去,甚至還有人輕聲說起話來:“到底是外頭養大的不懂規矩,隻怕是往常就行慣了這樣的事,以往誰家的宴會有這樣的事?偏偏今兒個他來了就鬧出這樣的事,如今榮國公剛去,他就敢做出這樣的事,真是不孝!”


    有人起了這樣的頭,旁人自然也跟著說道起來。


    王氏雖然不曾說話,可臉上卻是一股子看好戲的模樣,她還沒出手呢,那小子就行出這樣的事…這還是在霍家,就算沈唯和老太太再疼他又如何?出了這樣的事,他陸起淮的名聲算是敗盡了!


    別說承襲榮國公的爵位了,隻怕日後就連考功名也難。


    她想到這,心下的激動卻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甚至就連唇角也忍不住勾了起來。


    沈唯心中雖然擔憂卻並不害怕,她相信陸起淮,憑借他的本事絕對有法子解決這樣的事…她隻是疑惑,陸起淮到底去哪了?


    趙紈在聽到霍飛光說道“榮國公長子”的時候,心下止不住就是一沉,如今又聽著身後一眾婦人議論,臉色更是黑沉了幾分。她的手仍舊搭在紅菱的胳膊上,口中是跟著淡淡一句:“如今事情還沒調查清楚,諸位夫人都是出身大家還請慎言。”


    她這話說完,原先的議論聲自是消了個幹淨,沈唯倒是不動聲色地朝趙紈那處看了一眼。


    趙紈見眾人止了聲才又朝身側的紅菱說道:“你遣人去找一找。”


    紅菱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


    此處沒了議論聲,王氏眼瞧著沈唯如常的麵色便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句:“大嫂倒是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沈唯耳聽著這話也未曾說話,她隻是淡淡朝人那處瞥了一眼…王氏看著她這幅模樣還想再說,隻是還不等開口,便瞧見陸起淮從一側小道款步走來。


    陸起淮見眾人朝他看來,卻是一愣,而後才輕聲笑道:“出了什麽事?怎麽都這樣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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