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樂沒有瘋,她清醒得很。


    戚樂了解越質鳴戈,這位可不是什麽能對背叛一笑而過的主。真落到他手裏,死估計死不了,但日子一定不是戚樂想要的日子。她的身份是嶽雲清,是吳國人,這一點除了挫骨削肉外根本無從改變。越質鳴戈隻需將這一點東西送到開陽手裏,她就將萬劫不複。


    別說贏了,她可能連選死法的機會都不會有。


    不過越質鳴戈送信給她而非巷頭的開陽,想也知道他個人並不希望吳國的月迷蹤真的被周國的開陽君斬殺。他想要的,就像是他在信上寫的那樣——陌上花開,君可歸矣。


    隻是歸去後的日子就輪不到戚樂說了算了。運氣好,她大概還能在越質鳴戈的後宮裏挪一處位置。運氣不好,慘啦,也許連名字都要被抹掉,到時候別說以嶽雲清的名字寫滅亡論,戚樂懷疑自己在那種被掌控的逼仄環境裏能不能忍住不瘋。


    戚樂覺得自己是真沒轍了。


    她唯一想出來的不算是轍的轍,就是吳國滅吧。


    一個開陽君要用五年,她來幫一把,爭取一年內解決了吧。一年的日子,她大約還能應付的了越質鳴戈。


    係統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開陽總歸是要伐吳的,他不會拒絕任何有利伐吳的幫助。但越質鳴戈的人已經到了,信也送了,戚樂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言行也該被一並監視了。


    這時候無論怎麽做,隻要她與開陽暗裏聯係了,越質鳴戈都會起疑。她唯一能向開陽釋放出信號的機會,就是正大光明,在越質鳴戈的眼皮底下進行交易。


    既然要在他眼下賭一把默契,那以戚樂的性格,自然是要直接徹底地塞去他眼前。


    戚樂手中的扇子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


    她看著扇子上的描金紋,想起秦破虜說的那句“替師兄道歉的禮”,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這扇子到底是秦破虜挑的,還是開陽暗示秦破虜挑的呢?


    烏骨金紋的審美,這看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像冰冷出塵的開陽君。


    戚樂含著笑,對著手中的扇子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賭命,可這次卻是把命賭在你身上了。”


    “開陽,可別讓我死呀。”


    秦破虜果然將開陽截了來。


    也不知道她在宮門等了多久,等秦破虜帶著開陽匆匆往東西巷去的時候,月亮已攀上屋簷一角了。


    秦破虜忍不住道:“羅萬忠的事,你操什麽心啊。要我說,這事你越不管,羅萬忠才會越慘。你越管,嗨,陛下搞不好還會心疼他了。”


    開陽沒想到秦破虜居然也能察覺到小皇帝對他的那點忌憚,頗為訝異:“你居然能想到這一點。”


    秦破虜不滿:“我想到這點很奇怪嗎?”


    開陽沉吟一瞬,說:“理由呢,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秦破虜說:“陛下年紀小,心軟啊!你什麽手段,你一下手羅萬忠肯定死絕了啊,那麽慘的話,陛下肯定就又心慈了呀。”她自顧自說完,瞥見了開陽似笑非笑的表情,吞回剩下的話:“怎麽……我又錯了?”


    開陽道:“你覺得我是去宮裏,是為致羅萬忠於死地的。”


    秦破虜:“不是嗎?”


    開陽撩起了馬車的簾子,飛鶴樓的形象已映入他的瞳孔。開陽說:“你可以問問你的軍師,看她會怎麽說。”


    秦破虜原本還有些不服氣,但她轉而一想,又忍不住打趣開陽:“哎,師兄你居然也會說‘去問問’這種話。你不是從來都看不起別人的嗎?”


    “當年你怎麽評價餘大人來著?”秦破虜仔細回想了片刻,模仿著當年的開陽:“約莫是經子史集就塞滿了餘大人的腦子,以至於連學人說話的間隙都沒了。”


    秦破虜笑嘻嘻:“師兄,我找的軍師,有學好說話嗎?”


    開陽掃了秦破虜一眼,既不如她想的那樣窘迫,到卻也不是無動於衷。他對秦破虜道:“下車。”


    秦破虜:“???”


    秦破虜驚了:“師兄,不至於吧!”


    開陽無奈,他眼裏帶著笑,對秦破虜說:“到地方了,你不下車,是不打算赴宴?”


    秦破虜這才摸了摸鼻子,反應過來趕緊下車。她身手矯健,也無需侍從搬來腳踏什麽的、手掌撐著車轅便一躍而下。秦破虜下了馬車,第一眼就瞧見了裹著披風,等在門外的戚樂。


    她雙眼一亮,揮手道:“先生!”


    戚樂正裹著竹青色的外袍,被夜風嗆了兩口。她握拳低咳了兩聲,聽見秦破虜叫她,便也含著笑回頭。


    秦破虜在街邊,開陽則剛剛踏著腳踏下了馬車。


    他背脊微弓著,聽見了動靜方才抬頭多看了戚樂這方一眼。夜色如水,流淌在他的眉睫發間,好似銀河滴下了玉珠。


    開陽君是當真長得好,若用珠寶形容,他第一眼就讓人想起清透的琉璃。隻是他的表情實則是不討人喜歡。他的嘴角天生是平的,不笑起來的時候,瞧著怎麽看都怎麽冷漠刻薄。


    刻薄是戚樂自己加的。


    她握著扇子,漫不經心,嘴角卻是彎的。能不刻薄麽,不刻薄就不會對一位柔弱的姑娘這麽不留後手的設計。


    開陽下了馬車,同秦破虜一並走來。


    秦破虜剛來,便伸手握了握戚樂的手,她道:“都深秋了,先生怎麽不在樓裏等。這夜風多涼呀。”


    戚樂笑著說:“不礙事,我多穿了衣裳。總歸是我設宴,沒道理我在屋內,讓客人自己來尋。”


    說著戚樂向兩人抬手示意:“酒已溫好,兩位同我來吧。”


    秦破虜自然是同意的,開陽卻是多看了戚樂一眼,他在進樓之前,開口問:“隻為請酒?”


    戚樂扇骨壓了壓唇,她彎眸說:“不為請酒,還未什麽呢?”她故意:“述情嗎?大人和我之間,難道還尚存著半點情誼?”


    秦破虜直覺不對,她連忙道:“當然有當然有,就算原本有誤會,今天這頓酒不就是為了清除誤會嘛!”


    她扯了一把開陽:“師兄,對吧!”


    開陽慢慢道:“情誼自然還是有的,不是剛收了禮麽。”


    戚樂聞言差點樂壞,哎呀,看來開陽君善後善後的不太順利。


    她歪了歪頭,順著開陽的話說:“大人既然說有,那自然是有了。這頓酒,就再添個訴情吧。”


    戚樂領著開陽上樓,沒有避著任何人。所有人都坦蕩蕩的看見了戚樂帶著開陽上去喝酒。


    秦破虜積極一點,她走得最快,開陽故意慢了兩步等到戚樂,在兩人上樓梯拐角的時候,他方才慢聲問了句:“你又打算做什麽?”


    戚樂道:“訴情。”


    她笑了笑:“思鄉情。”


    開陽聞言,眼中神色微變。


    樓梯已至盡頭,戚樂向開陽做出請的姿勢,她的聲音溫婉清澈:“太傅大人,您請。酒我特意尋來的月眠雲,吳酒。”


    她又笑了笑:“希望這點誠意可以打消些許大人對我的怒意。”


    開陽垂眸,片刻進屋開口道:“我對你並無怒意。”


    戚樂和開陽說過的話不多,但大多的話還未說出口,兩人心中就都已經有了數。唯有開陽今天這一句,完全超乎了戚樂的預料,她驚訝了一會兒,而後對係統說。


    “我覺得有戲。這人比我想的還要無聊。”戚樂信誓旦旦,“要是我是他,一早就氣死了,他還能說不生氣這種話。開陽本身不是什麽菩薩,他不生氣,不然就是無聊太久,生氣對他根本不叫生氣叫解悶。要不然——”


    係統下意識問:“要不然怎麽樣?”


    戚樂煞有介事:“他快死了,佛陀心態,不想含怨閉眼。”


    係統:“……大佬,別皮了。刀都快架脖子了。”


    戚樂笑道:“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她的視線掃向開陽,有八分確定又還是有兩分不定:“總歸,他大概應該會幫我。”


    係統:“……應該?”


    戚樂道:“如果我對他的了解沒有出錯的話。他不會希望我真的因為一個越質鳴戈,因為一個所謂的皇權而死了。但我之所以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戚樂歎了口氣:“如果進入身份調轉,我可不會救他。”


    “他這個敵人太可怕了,越相處,越不想給他勝的機會。”


    係統:……


    係統語重心長:“戚樂。”


    戚樂:“?”


    係統咆哮:“做個人!!”


    戚樂:“……”


    戚樂大概也知道係統是急了,她很想說對遊戲裏的角色數據在意那麽多幹嘛呀。你打個遊戲還要去保敵對角色的命啊?但她看係統離歇斯底裏不遠,隻能點頭:“好,我盡量。”


    係統嚶了一聲。


    戚樂根本不懂它有什麽好嚶的,這不是已經有八分穩著呢麽。


    戚樂是個揣兩分勝就敢伸出試探雙腳的家夥,給她五分勝算,她就敢把局推完了。開陽君如今透出的態度有八分,戚樂甚至覺得,哪怕下一秒越質鳴戈推門進來,她都不用太慌。


    於是下一秒,在戚樂準備招呼著兩人喝酒吃肉,順便在隱晦映射攻吳的計劃時,真有人將包廂的門敲響了。


    戚樂是有點心理準備的。


    越質鳴戈的探子就住這裏,他上午送完信,晚上她就拉著開陽來吃酒,這不是公然挑釁嗎?任憑誰也會忍不住,想要親自上來探探情況的。


    所以門響了,開陽問了她一句:“是友是客?”


    戚樂低笑了聲,答:“是禮。”


    戚樂本想著,一個吳國的探子被代稱為禮,開陽能不能察覺到她其實是想送吳國為禮。畢竟在這個世界,叛國聽起來還是泰國匪夷所思了點,她需不需要再借的別的提醒呢?


    戚樂正想著,包廂裏待著的侍女聽了她的吩咐開門請了客人進來。


    戚樂眼角瞥見了玄衣紅底的一角。


    她頓了一瞬,眼睛往上抬,便見著了一位衣裝華貴,氣如龍虎的束冠男子。


    他麵容俊逸,身姿挺拔,行止間雍容大雅,還帶著笑。


    來客先是看了眼桌上的另兩人,而後才看向戚樂。


    他又笑了笑。


    他對戚樂道:“我聽聞你在此設宴,因著思念情切,方才不請自來。”


    他溫聲細語,似情人低喃:“許久不見,你該不會怪責我吧。”


    戚樂臉上的笑意卻慢慢的攏了。


    係統從看見那玄衣紅裏的打扮起就開始窒息,到此刻,幾乎隻能發出弱弱的聲音:“戚樂,戚總,戚大佬。玩過了吧,玩過了吧!看你在飛鶴樓設宴,八千裏外的男人都給你氣過來了!”


    “越質鳴戈已經是吳王了,他不在吳國,跑來周想做什麽?


    “他也被你傳染,一起發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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