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川神情帶著幾分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靜美又囈語道:“川……你為什麽要是皇帝……”


    後麵的這句話,帶著幾分泣意,中間還夾雜著說不出的苦澀和悲傷。


    白月川傾聽的動作滯了一下,原本就皺著的濃眉越發蹙了一下,他慢慢直起身子,看到葉靜美眼角流下兩行清淚,仙資楚楚,惹人憐惜,很快,因為毒素痛苦,連連咳嗽起來,流出的冷汗將發絲沾濕,貼在了臉頰上。


    白月川指尖蜷了蜷,垂放在膝上的手用力的握緊,一縷無奈隨著他閉目消失在眼中,等睜開的時候,隻剩下一抹鬱色和擔憂。


    “滾進來。”他淡淡開口。


    外麵沒敢走遠的王進立即貓著腰進來,候在了一邊上,“萬歲爺,您有什麽吩咐……”


    “去把那個人找來。”白月川慢慢吩咐。


    “那個人……”王進眼中閃動了一下,“就是鄱陽湖那個……”


    他忽然住口。


    他伺候白月川的時間太久了,隻是瞧著白月川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是猜對了的,當即垂首,恭敬的退了出去,“奴才立刻就去。”


    寢殿內,白月川又瞧了葉靜美一會兒,喚了兩個得力的宮娥前來照顧著。


    他畢竟是皇帝,日理萬機,每日除了見朝臣,批閱奏折忙與朝事,本來就隻有三兩個時辰休息,然這幾日,這三兩個時辰也用在了照顧葉靜美這件事情上。


    隻是沒想到,白月川剛出了寢殿,便看到王進急急忙忙跑了進來,抹著額頭的汗水道:“太後……太後駕到……”


    話才剛說罷一會兒,白月川抬眸,果然看到太後大步而來,神情肅然,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


    王進立即識相的將所有奴才全部招呼退了出去,大殿之內隻留下白月川和太後二人。


    太後大步上前,犀利的視線落到了床榻上痛苦而眠的葉靜美身上,然後轉眸,看向白月川,“你讓王進去做什麽?哀家看你真的是瘋了!”


    白月川一字字道:“朕要她活,別的事情,朕管不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隻要那個人一旦出現,就會立即被人揪住把柄,到時候你要如何?”


    “朕是天子,想如何便如何。”白月川冷笑,渾身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和狂傲,便是太後也忍不住眯起眼眸,可,那又如何?這個皇位,本來就是他們處心積慮算計來的,並非名正言順,如今阿笙那裏便不多說了,紅袖大長公主整日裏猛扯他們後腿,還有個沁陽王是前朝太子……


    縱觀古今這麽多年,哪有前朝太子還能在朝中封王掌權的,這豈不是遲早要出事情?


    更何況,還要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忽然冒出來的……遺詔。


    已經是內憂外患了,如果還要將那個人也找出來引起風波,到最後又要如何平定!


    “哀家不允許。”太後深吸了口氣,冷冷說道。


    白月川眯起眼眸,“所以,母後做了什麽?”


    太後轉身,側著臉,慢慢道:“哀家已經派人前去將那裏夷為平地,那個人,早該在十幾年前就殺了滅口,哀家還是心太軟了,讓她多活了這麽多年,也早都夠了,為了這個女人,你做的蠢事太多了,哀家絕不會允許你一錯再錯,到了永遠無法收拾的地步。”


    白月川麵色微變,“母後!”


    太後袍袖輕擺,大步離去,再未理會白月川話語。


    龍袍之下,白月川的手緊握成拳。


    他當然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可葉靜美的性命難道就不重要嗎?他根本不需要權衡利弊,將那個人找出來是勢在必行的,可太後卻因為他屢次為了葉靜美做的事情,早洞悉了白月川的心思,先下手為強……


    可是。


    白月川是誰,他早在上次太後因為葉靜美的事情委曲求全之後就想到了會有今天。


    若不能未雨綢繆,如何做得了帝王?


    “王進。”


    “奴才在。”王進擦著汗上前,道:“萬歲爺,怎麽辦?”


    “著血滴子,悄悄帶兩個人前去,將那人以最快的速度接來。”


    “是,老奴明白!”王進忙轉身離開了大殿,前去辦事,心中不由思忖還好皇上技高一籌,早早就將那人轉移了位置,這太後就算派人去了,必然也是撲空的,不然的話……


    王進暗暗瞧了一眼大殿方向,不敢相信如果那人真的被太後滅口,這位葉姑娘沒了救,裏麵那位主子會成什麽樣。


    他暗戳戳的想了想,身子顫抖了一下,不敢多想連忙去辦事,吩咐好之後,他領了小太監準備了些白月川平素喜歡的膳食送到了殿內。


    “萬歲爺,您多少用一些吧,人是鐵飯是鋼啊,您這樣下去,自己身子會先支持不住的。”自從連夜回京之後,白月川就忙的不可開交,不是應付朝臣們的參本和諫言,就是應對有些老臣的質問,還要應付太後,安撫北狄使臣,關照葉靜美,幾乎是忙的沒時間用膳。


    白月川淡淡看了一眼,“放著吧。”


    王進歎了口氣,放在了一邊。


    白月川將手頭的幾本奏折翻了翻。


    朝中的這些臣工們,也有些是知道內情的,上了折子明裏暗裏職責白月笙為了女色荒廢朝政,圍獵一半回京怠慢北狄使臣等等,像是那宋禦史,更是直接,說有妖女霍亂君心,差點便要直接罵白月川是昏君了。


    白月川越看越是生氣,神色陰鬱的全部丟在了一邊上。


    王進本想說點什麽,讓白月川進食,此時也是不敢再勸,低眉順眼的站在一碰伺候著。


    白月川皺眉翻著奏本,忽然動作滯了滯,那是關於英國公一事審查的奏本,是前幾日白月辰上的,奏折之中,對英國公這些年的罪行供述巨細無遺,私造兵器,罪同謀逆,這道奏本,他前幾日已經給了批注並且下了聖旨,將英國公收監查辦,封禁英國公府。


    如果按照他以往的脾氣的做事秉性,這件事情本沒不會處理的這般輕易,但因為此時是與北狄邦交的時候,許多事情本就不宜做在明處,家醜還不可外揚,更何況是謀逆私造兵器這種事情,說的好聽點,是朝臣不濟,生出禍心,說的難聽點,終歸還是皇權不穩,是挑釁,是讓北狄人看的笑話。


    白月川垂了垂眼眸,指尖落在那張奏折之上,輕輕敲動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王進眼尖的看見了,“萬歲爺,您……”


    白月川忽然問道:“阿笙……借到斬龍劍了吧?”


    王進點點頭,“是……”


    白月川冷笑了一聲,“既然借到了,那便不要浪費了好機會,你過來。”


    “是。”王進上前,靠近白月川身邊,聽完白月川吩咐,陡然麵色微變,“真的……要這樣做嗎?!”


    “朕經常開玩笑?”


    王進回過神,忙道:“老奴遵命,老奴這就去。”


    王進退下之後。


    白月川將那本關於英國公罪責的奏本直接收起,丟在了一邊上。


    ……


    暗夜,漆黑如墨。


    紅袖大長公主府上,戒備森嚴。


    長公主住的院子位於整個府院的正中,閣樓高聳,視野極好,三進的院落,月洞門之後的院子裏植著珍稀少見的綠植,幾乎價值千金。


    飛仙閣則是用了琉璃瓦所造,精致又奢華,院內供休憩的桌椅用的是大塊的花崗岩天然成品,不需雕琢,那整個一塊,便是無價之寶,著人專門從天羅不遠萬裏運送二來,邊上的石凳則是白玉雕成。


    整個閣樓寸土寸金,恍若仙境。


    雲音小心翼翼的走過冷月石鋪就的小路,到了飛仙閣門前。


    宋嬤嬤已經等在了那裏,恭敬的道:“雲音公主,您來了。”


    “嗯。”雲音點點頭,“宋嬤嬤好。”態度十分的恭敬。


    宋嬤嬤道了一聲不管,“殿下已經等了您好一會兒了,您請進來吧。”


    “是。”


    這飛仙閣,雲音並不是第一次來,但今日卻十分的惴惴不安,因為她不知道,大長公主在這個時辰呼喚她前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依著她心中所想,覺得她是一個可培養的棋子,打算培養之後重用,還是知道了她暗中所做的那些事情,秋後問罪?


    不過,瞧著宋嬤嬤的樣子,倒並不像是後者,應該是前者吧?


    雲音的心情說不上高興還是如何,她雖然是個不懂時局的若女子,但也隱隱覺得,大長公主這裏,遲早是不能長久的,現在她已經改變主意了,她不想做大長公主手中的棋子,她有了別的打算。


    兩人上了飛仙閣。


    整個屋子裏香氣嫋嫋,卻不會顯得很濃鬱,十分的舒適宜人。


    紅袖大長公主應該是剛沐浴過,正躺在雲水紋屏風後麵的錦榻上,由婢女幫她蓋上了精致的軟毯,發絲漆黑,半濕未束,額頭飽滿,鳳眼斜飛,明明已經五十歲出頭,但歲月在她的臉上,卻並未留下半點痕跡,隻有眼角,帶著幾道淡淡的細紋。


    “雲音來了。”也許是因為剛剛沐浴過,所以紅袖大長公主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慵懶。


    雲音欠了欠身,道:“是,姑母,雲音來了,這麽晚了,不知道您找雲音前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進來。”


    “是。”


    雲音低著頭進去,一副恭敬謙卑的模樣。


    紅袖大長公主躺在錦榻上,保養得益的素手撐著下頜,輕輕抬眸,視線便落到了雲音的身上。


    雲音頭垂的更低。


    她的心中,有些慌亂,紅袖大長公主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她怕自己的眼睛藏不住事情,被紅袖大長公主洞悉了什麽。


    紅袖大長公主卻以為雲音是膽怯。


    她的眸中,升起幾縷失望。


    手中已無可用之人,所以那日宋嬤嬤說起的時候,她也曾留意了雲音幾日,可這個女子,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卑微了些,半分皇族之人該有的驕傲都沒有……若是能有那楚彎月幾分膽魄和心計,倒還能勉強一用,如今這樣的話……


    紅袖大長公主皺了皺眉,心中浮現四個字,難堪大任。


    “姑母?”等了半晌,雲音疑惑出聲。


    紅袖大長公主回神,“嗯?也沒事,就是許久不見你這丫頭了,有些想的慌,便叫你前來看看。你……今年十六了吧。”


    “回姑母的話——”雲音乖巧的道:“過了年便要十六了。”


    紅袖大長公主點點頭,“北狄和親的事情,你知道吧?”


    雲音忽然抬頭,驚恐完全不是裝的,“姑母,雲音……雲音不想去北狄……”


    “急什麽?”紅袖大長公主冷漠的睨了她一眼,“本宮說要讓你去了嗎?”便是想讓她去,她這個樣子,去了能幹什麽?


    雲音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紅袖大長公主看著她的樣子,忽然就餓得有點後悔,當即道:“行了,你早些回去吧,本宮累了,要休息吧。”


    “是。”雲音哪敢多留,連忙躬身退了出來,退出來的時候,卻是真的鬆了一口氣,她知道,今日的表現足以讓紅袖大長公主徹底厭棄,以後都不會想到她這個不堪大用的雲音公主了,這,是好事。


    下樓的時候,她聽到紅袖大長公主吩咐,“把她找來吧。”


    雲音蹙了蹙眉毛。


    大長公主府上,她也來過幾次,自然是知道,紅袖大長公主所謂的那個她就是那個時常帶著麵紗的女子,這個人的身份,雲音並不怎麽清楚,但想來,應該是紅袖大長公主的殺手鐧吧?


    紅袖大長公主想讓這女子和親嗎?


    可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家世背景的女子,如何和親?!


    ……


    不一會兒,雲音離開,宋嬤嬤帶著楚彎月到了飛仙閣。


    楚彎月還是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白色麵紗遮麵,不知為何,氣色似乎不太好,臉也白的厲害。


    紅袖大長公主淡淡挑眉,“毒發了?”


    楚彎月矜淡開口,“這些事情彎月還應付的來,殿下不必擔心。”


    “玉家暗營那裏已經去幫你研製解藥了,隻是難免需要一些時間,你再堅持一段時間,那暗營經營數百年,擅長研製各種秘藥,毒藥,解藥,沒有他們解不了的毒,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多謝公主殿下關心。”


    紅袖大長公主慢慢開口,“本宮如此幫你,你要如何回報本宮呢?”


    “彎月這條命是長公主給的,這麽多年來,都是全靠長公主庇佑才能安然無恙,隻要長公主有所吩咐,彎月必當竭盡全力。”


    紅袖大長公主笑了笑,“當年,楚家之所以敗落,一是因為管製瘟疫不善,二來是因為當時謠言四起,說君王無德,被本宮那皇弟遷怒,玉家既是當年散播那些謠言的幕後黑手,如今也已經最有應得了,玉守忠,是本宮的女婿,本宮犧牲如此之大,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楚彎月垂眸,“自然。”但心中卻是不住的冷笑。


    犧牲?


    也不過是權衡利弊,壯士斷臂而已,又與她有何幹係?偏生紅袖大長公主說的如此恬不知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專門為了她做的一樣。


    “至於當年的瘟疫……你可知道,那場瘟疫,前後如何起因經過結果,治理辦法等等,都被人寫成了一份手劄,轉門記錄了下來。”


    楚彎月一怔,“不知。”她是真的不知。


    “那你可知,現在那手劄,在何處?”


    楚彎月搖頭。


    紅袖大長公主笑了笑,“就在我那好皇侄,阿笙的手中,他手握重要證據,卻一直沉默,你說他是為了什麽呢?”


    楚彎月麵色微變,這點,是她沒有想到的。


    因為白月笙素來對白月辰傾心相交,絕不藏私,在明知道白月辰掛心楚家的事情的情況下,為何還要將和楚家有關的證據秘而不發?


    紅袖大長公主慢慢道:“他去找藍漓了。”


    楚彎月神情霎時陰沉,簡直不受控製,冷冷一笑,“終究,再好的兄弟情誼,也比不過一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一直以為,阿笙是不會變的,他對表哥那麽好,表哥性命危在旦夕,他卻去找了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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