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漓最是了解他,拿著毛巾的手蜷了蜷,“怎麽了嗎?”


    白月笙道:“城外傳來的消息,葉赫王找上了靖國公。”


    藍漓心中咯噔一下,重複著擦拭手背的動作,“葉赫王?他為什麽會找上靖國公?是為了明笑玉,還是……”藍漓頓了頓,忽覺自己這問題問的十分的多餘。


    玉海棠和葉赫王之間不知到底是什麽聯係,但是自從當初在靖國公府上釋放瘟疫開始,這兩方便有著密切的聯係,如果白月笙沒有做什麽事情引導葉赫王為了明笑玉的事情找靖國公,那葉赫王便是為了玉海棠。


    顯然,看白月笙的表情就知道,他必定是沒有做哪些畫蛇添足的事情。


    白月笙道:“怕是為了玉海棠,我也沒想到,葉赫王會為了玉海棠……”堂堂北狄執政王爺,掌握北狄大半軍政權利,會在明笑玉還沒找到的檔口,為了一個楚家罪女找上靖國公,當真是讓人十分的意外。


    藍漓想了想,道:“也許是玉海棠對葉赫王來說,是個十分要緊的存在,所以才能撇下明笑玉也要來管玉海棠的事情,隻是我在想,就算葉赫王親自出麵,以靖國公的性情和能耐,即便是不買葉赫王的帳,也是極有可能的。”


    “這一次放過玉海棠,不代表永遠放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隻要葉赫王給的條件夠,以舅父的性子,和葉赫王達成協議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隻是……”白月笙皺起眉頭,忽然停住不說。


    這些事情,他是不想說與藍漓知道的,因為謀算太過深沉,人性太過醜惡,他一向是能避免讓藍漓知道就避免。


    藍漓問道:“隻是什麽?”


    藍漓又道:“我真的很不喜歡看著你神情莫測然後去猜測你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你給我戴上星閣那隻手環的時候是怎麽與我說的?如今卻又瞞著我這個,瞞著我那個……我們這樣親密的關係,有必要這樣做嗎?”


    白月笙滯了滯。


    藍漓垂眸,“你不願說便算了吧。”


    不知為何白月笙有些慌,“沒……不是我不願說……”白月笙歎了口氣,“你別惱,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這方葉赫王原來明顯是和皇姑母是一波的,如今皇姑母去世,勢力也是被打散,朝政如今倒算平和,若是葉赫王再和舅父聯絡在一起,隻怕又形成朋黨分化,到時候三哥的處境隻會更艱難。”


    葉赫王是敵是友,隻是看大周貴戚何人能真正支持與他,以白月辰的性子,別說是支持,根本是不屑和那些人為伍的,若是以往,自己還能幫襯他一二,今日為了玉海棠的事情和當年涼州瘟疫的真相,兩個人之間幾乎是撕破了臉。


    自然,他們二人多年的關係,不會因為這麽一點事情就分崩離析了,隻是短時間內,怕也難再如以前那般圓滿,以白月辰別扭的性子,他的任何事情,自己再插手,隻怕他也是拒絕的,這樣的話,白月辰豈不是腹背受敵,到時候還有個不知道何時會爆炸的炸彈玉海棠,這……


    藍漓隻是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白月笙話中的意思,安慰道:“別想太多,事在人為麽,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而且葉赫王找靖國公到底是為了什麽,現在還未可知,依我看,靖國公和太後這波人,胃口也是大得很,他們本身就對玉海棠恨極了,這次還關係到梅若華的事情,隻怕一般的條件未必能讓他們動容。”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更好奇。”白月笙皺著眉頭,道:“我們能想到的事情,葉赫王必定也是能想的到的,他長期浸淫權利之中,沒有半分好處的事情,他是決計不會做的,為了玉海棠,他能親自找上靖國公,玉海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藍漓沉默下去,“我也不知道。”其實她想說,能讓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不計得失和後果,除非是因為愛情,但,葉赫王和玉海棠?可能嗎?


    她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


    白月笙道:“無論如何,此事先這樣,隻是這次葉赫王如果救了她,那心兒這一番罪算是白受了。”說到此處,白月笙神色難得現出幾分惆悵厭煩,這個玉海棠,他真的是一忍再忍,到如今忍無可忍,沒想到明明是必死無疑卻還能絕處逢生。


    藍漓道:“或許是不到時候,可以了。你為了這件事情已經和你三哥很不愉快,若葉赫王要和靖國公達成什麽協議,你也沒有辦法。”


    白月笙點了點頭,私心裏,他竟鬆了口氣,玉海棠的這條命,算是牽係著他和三哥的感情,如果葉赫王救下她,那他和三哥之間還不至於太過僵硬。


    藍漓拍了拍他手背,道:“好了,別想了,等會兒家軒過來看到你如此,又該好奇了,孩子大了,好奇的事情可多著呢,現在可不是你隨意說什麽哄哄他便能過去了。”


    “嗯。”


    ……


    繁華京城,富甲天下。


    除了城內雕梁畫棟之外,連城郊也是別院別庒林立,除了讓人望而生畏的皇家別院,還有許多貴戚的莊子也占了大多數。


    北城彎子出城之後三十裏處,便有一座別庒。


    因為北城彎子本就是平民區,出了北城門之後一路也多是些平頭老百姓,莊子還位於常青山小山坳的坡地上,平素這些老百姓極少與莊子上的人交流,隻知是某個大戶人家養閑人的地方,十分的神秘。


    莊子外圍沒有一個人,大門緊閉,圍牆極高,在淩冽的寒風之中,透著幾股森冷。


    葉赫王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奔到了莊子前,在前帶路的一個靖國公手下率先下了馬,道:“王爺稍候。”便上前扣門。


    他扣門的動作看起來很隨意,但對於葉赫王這樣長期處在權利中心,見過各種暗語暗號的人來說,一眼就看出他敲門所用的節奏是某種暗號。


    很快的,莊子的門開了,出現一個清雋瘦削的中年男子,男子微微弓著身,道:“王爺遠道而來,請。”


    葉赫王嗯了一聲,翻身下馬,身後的仆從也隨著一起下了馬,入了莊子,那老者在前帶路,道:“我家國公爺就在前麵的小廳等您,轉過這個月洞門便到了。”


    “嗯。”


    葉赫王又應了一聲,大步隨著那管事向前,轉過月洞門,果然看到不遠處,一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背對他們而立,灰白的頭發上束著質地上乘的玉冠,隻瞧著背影,便覺得器宇不凡。


    管事上前躬身道:“國公爺。”


    靖國公轉過身來,擺擺手,那管事隨即退下。


    靖國公瞧著葉赫王,道:“王爺真是稀客……這麽著急找本公,不知有何指教?”


    葉赫王道:“小王聽說,你拿了沁陽王府一個女子。”


    “女子……”靖國公挑挑眉,“本公倒是聽說,王爺的義女明姑娘如今還下落不明,怎麽王爺不花心思時間去找女兒,卻來關心別的女子?這倒讓本公好奇的很。”


    葉赫王笑了笑,笑意未到眼中,眸底全是冷意,“笑玉隻是鬧別扭躲了起來,不是什麽大事,過幾日也便回來了,但國公爺手上這個女子,今日本王若是來的晚了,怕是要沒命。”


    “哦?所以,葉赫王是來救人的?”靖國公聲音驟冷。


    “是。”葉赫王道。


    “你可知這個女子是誰?本公為何要將她拿了?”


    “知道。”


    “王爺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做這種無用的事情?”


    “她是我的人。”


    靖國公挑眉,頗有些意外,但……


    “那又如何?王爺若知道她的身份,當知道本公對她這條性命勢在必得,王爺這樣一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葉赫王笑了笑,道:“國公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將她交給我,本王自不會少了好處與你。”


    靖國公冷哧一聲,葉赫王這話讓他聽得十分的不順耳,他是朝中一品軍候,當今太後的親兄長,當今皇上的親舅舅,幾乎權傾朝野,好處?什麽樣的好處能讓他動容?


    之所以見葉赫王,一來是因為他在北狄的地位,二來是想看看,這位葉赫王想幹點什麽。


    葉赫王道:“本王漢話說的不好,可能表達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國公爺海涵。”


    靖國公臉色稍緩,“那麽,王爺想要用什麽好處來換她那條命,本公真的很好奇。”


    “一般的好處,本王知道,國公爺是看不上的。”葉赫王笑著道,“不過想必本王要說的這個好處,國公爺一定很喜歡。”


    “王爺但說無妨。”


    “當年北狄和大周邊境有流寇,曾有一位梅姓將軍鎮守邊關,最後不幸死於流寇之手,他的妻子也在邊關殉情而死……如果本王記得不錯,他們正是國公爺的弟弟和弟媳吧。”


    靖國公眯起眼睛,“所以呢?”


    葉赫王道:“當初本王年歲尚青,隨著父親悄然到了周地,在流寇的手中,救下了一個女子,巧的是,這女子自稱她是梅將軍之妻,希望本王幫助她救她的夫君,返回都城,並告訴本王,回到都城,會有大筆謝禮。”


    靖國公麵色僵硬的道:“時間太久了,莫不是王爺記錯了?我那弟妹當時是在邊關將軍府直接殉情而死,怎會落到流寇手中。”


    “那……這個呢?”葉赫王淡淡的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枚玉佩,“她說這是梅家家傳,每個男丁都有一塊,本王雖不知真假,但瞧著這玉佩的成色卻是上等,並非尋常人家能有的,國公爺且看看?”


    那枚玉佩,正和靖國公腰間垂墜的那枚一模一樣。


    靖國公渾身僵硬,不等他開口,葉赫王便道:“那女子,當時已經大腹便便,也被那些流寇折磨的快不成人形,眼瞅著,要不行了,本王一時心軟,便將人救了下來,隻是她並沒能堅持太久,便一命嗚呼了,那腹中的孩子,倒是命大,平安生產,本王瞧著她與本王有緣,便收在了身邊,做個義女。”


    “這些都不過是王爺空口白話,說出去的話,也沒人能信吧?今日本公就當是聽王爺講了個故事。”靖國公冷冷道,“這裏怕不是王爺該久待的地方,王爺請回吧。”


    “國公爺何必這麽著急?本王還沒說完呢,那女子,臨死的時候說了一些話,本王當時很是莫名,她說根本沒有流寇,都是梅家大公子見二房軍功太高,所以使人假扮來害他們夫婦的……”


    “王爺!”靖國公冷聲道:“沒有憑證的事情,還是不要亂說的好!”


    “憑證那女子倒也留了,是一封信,相信國公爺應該很熟悉那封信才是,本王今日來得及,沒帶全了,隻帶了其中半頁過來,不然先請國公爺鑒賞鑒賞?”


    靖國公已經麵色鐵青,但葉赫王似乎沒看到一樣,容色沉定的從身後的奴仆手中,將那張信紙拿了過來。


    那張紙,一眼看去的確很有些年成,紙張枯黃,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不清,但依稀還是能辨認的出,紙張背麵拓印下的一方絲印。


    靖國公瞧著那絲印,臉色青白交錯,咬牙道:“王爺,你今日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葉赫王慢慢收起紙張,“本王沒有別的意思,本王隻想要那女子,隻要國公爺將那女子交給本王,那本王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靖國公僵著身子,明顯是不信,這個葉赫王,拿捏了這麽重要的證據在手中……雖然他現在位高權重根本不怕這個,但如今有了白月辰在,為了給楚家公道,為了在朝中京中立住腳跟,隻怕是自己有任何的不適,都有可能成為致命的關鍵,他不得不十分小心,紅袖大長公主就是前車之鑒。


    葉赫王又道:“國公爺,本王想著,這件事情,應該沒什麽可考慮的吧?”


    僵了半晌,靖國公道:“這件事情牽涉到本公家族之人,本公必定是要查個清楚的,那信是重要的證物,人我可以交給你,但信你得還給本公……”


    葉赫王笑了笑,“國公爺有要求,本王自然莫敢不從,隻是這信麽,隻有這一張如今在京城,剩下的一些都在北狄,不然先將這一張給國公爺,本王派人快馬趕回北狄,將餘下的那些拿來之後,在給國公爺,不知國公爺意下如何?”


    靖國公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都是身經百戰的人,他當然知道葉赫王這分明是不願將信交出來,那可是極重要的證據,落在葉赫王的手上,豈不是等於自己的名門都被被人扼住?!


    葉赫王笑道:“國公爺也可以考慮一下,不過本王是個急性子的人,這東西放在本王手中已經十來年了,本王實在好奇的很,若是國公爺不能給本王解答,那本王隻能找別人幫本王解答這個問題了,畢竟,本王既然救了人家,自然是要好人做到底,把事情都辦的妥當才好。”


    若非是靖國公涵養極好,差點破口大罵,這分明就是威脅,可偏生他除了應承一點辦法都沒有。


    靖國公咬牙道:“好!本公將玉海棠交給你。”


    葉赫王笑道:“多謝國公爺了,這張紙,還是還給國公爺,這玉佩麽,本王帶在身邊的時間久了,暫且留在手中,等把玩一段時間,過些時日,再送去國公爺府上。”


    靖國公還能說什麽,隻得忍了這口王八氣,冷冷問道:“王爺,你方才說的那個被你救了之後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又被你收做了義女,莫非就是那位明笑玉明姑娘?”


    葉赫王道:“國公爺慧眼,本王這一生,女人不少,但子嗣卻並不多,而本王的義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隻有明笑玉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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