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年前的六月11十九日,早阪陽子的屍體在她所住的公寓內被同班同學村瀨裕子發現。


    陽子是城東大學文學院二年級的學生。當天有一堂重要的課,但她缺席了。平常她若有事不能去上課,一定會通知好友裕子,可是那天她沒有。


    裕子以為她生了重病,連電話都不能打了,覺得很擔心,於是放學回家途中便到她住的公寓去探望。


    裕子敲門沒人應,裏麵靜悄悄的。她用力將鎖住的舊木門拉開兩公分,從縫隙中望向裏麵。


    屋內窗簾關著,顯得很幽暗。


    (好像不在家……〕


    裕子繼續窺視。屋裏有一台電視,旁邊的桌子上有幾本書,還有筆架和小花瓶。一朵玫瑰插在花瓶上。


    (是紅玫瑰……〕


    紅玫瑰在黑暗中看起來黑黑的,梳妝台的鏡子上方映著一個黑色物體。


    (是衣服吧……〕


    鏡子對麵的牆邊懸吊著某種黑色的東西。


    (好像是裙子……〕


    接下來的那一瞬間,裕子看到那裙子下麵有兩條白色的東西。


    (那是……腳!人的腳!)


    『莫非是陽子……』


    裕子當場呆住了。等她回過神來,便立即跑到樓下去敲管理員室的門。


    管理員報警後,過了七、八分鍾,管區分局的刑警就來到了公寓。


    早阪陽子被尼龍繩套住脖子,樣子像是自殺。墊腳用的椅子倒在屍體前方。


    鑒識課人員驗屍結果,推定已經死了十四、五個鍾頭。


    屍體除了前頸部的索溝〔勒痕)以外,並無其他外傷。沒有找到遺書,衣物及屋內擺設都很整齊,加上裕子作證說門從裏麵上了鎖,所以辦案人負內心大概都認定是自殺。


    目白分局的森本刑警觀察了一下屍體,便受不了而將視線移開。他在職業上經常必須麵對死屍,但每次看到年輕女性的屍體,就會覺得特別難過。


    這個少女生前必是肌虜雪白、容貌秀麗的美人,但如今已香消玉須,成為一具皮膚青黑、容貌可怕的死屍,而且屎尿齊流,狀甚醜陋。


    森本看到桌上有一朵稍稍枯萎的紅玫瑰,心中便想象著這少女生前插花的模樣。腦海裏那朵嬌豔的紅玫瑰和清秀的少女影像重迭在一起,格外感到哀戚。他決心要查明逼使這少女尋短見的原因,以慰她在天之靈。


    森本環視四周,看到梳妝台的鏡麵上有三個紅字:


    風風風


    這三個風字好像是用口紅寫的。梳妝台上有一個金色的口紅蓋子。森本認為那是她死前寫的,但是看來又不像遺書。到底是表示什麽呢?有強風吹來嗎?還是將心中的煩惱比喻為風呢?


    森本刑警站在梳妝台前想了很久,卻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來。


    『妳跟早阪陽子是什麽關係?』


    另一名刑警在管理員室偵訊裕子,因為她是最先發現屍體的人。


    『是朋友,我們是城東大學的同班同學……』


    裕子臉色白得可以媲美死屍。


    『看來像是自殺,妳有沒有這方麵的線索?』


    『沒、沒有。』裕子用力搖頭。


    前天上午還和她坐在一起上課的陽子,如今已成為一具屍體,被一些陌生男子在那邊翻弄、檢查、拍照。


    裕子以為這是一場惡夢,不是真的……。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還是被甩了?』


    刑警的語氣冰冷,態度隨便。裕子對這個麵無表情的中年刑警十分反感。


    『不知道,她前天還好好的。』


    裕子大聲說道。她想站起來,中途卻因貧血發作而差點昏倒。刑警讓她在管理員室休息,並聯絡她的家人。她哥哥剛好在家,便立刻開車趕來。


    刑警將裕子的住址和電話號碼登記下來,然後示意她可以離開。


    『抱歉,請等一下!』


    當裕子被哥哥扶著走出管理員室時,有一名短小精悍的刑警走過來叫住他們。這刑警麵色紅潤,眼睛細小,滿臉堆笑。他以撫慰的眼神望著裕子說,,


    『我們邊走邊談吧!我叫森本,有件事想請問妳。』


    三個人一起慢慢走出去,森本開口問道:


    『風是什麽意思?』


    『風?』裕子和哥哥都停下腳步。


    『是的,吹風的風。早阪小姐死前寫下三個風字,我懷疑那是不是遺書。妳對這個有什麽看法嗎?』


    森本望著裕子說道。近看之下,才覺得他的眼神非常銳利。


    『風……不知道呀!』裕子真的不懂。


    『她用口紅寫在鏡麵上……以前她曾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陽子從來就不搽口紅……』


    『哦,這麽說來,那條口紅是新買的了……是不是最近有了心上人呢?她的遺體嘴唇上擦了薄薄的口紅哩!』


    『……』


    裕子想到了京介,但沒有說出口。她不知道該不該講出來。


    『假使妳想到什麽線索,請通知我好嗎?我是目白警局的刑警……如果能查明原因,她也可以瞑目。』


    森本說完,便轉身往公寓走回去。


    裕子目送著他的背影,想要說出京介的名字,但又把話吞回去。她想,陽子顯然是自殺的,即使不說出來,也不會妨礙警方辦案吧?要是說出來,一定會害京介被警方傳訊。還是先通知京介,讓他自己決定要不要去見警方好了。


    裕子想到這裏,趕緊鑽入哥哥的車中。


    2


    第二天早上,京介被裕子打來的電話吵醒。


    『對不起,一大早就吵醒你……』裕子的聲音很低沉。


    一陣沉默之後,裕子又小聲說道,^


    『……陽子去世了……』


    『陽子去世了?喂!妳在開玩笑吧?』


    京介原先以為她在惡作劇,但從她的聲音裏,可以逐漸感受到那是真的。


    衝擊太大了,京介連話都說不出來。裕子那顫抖的聲音又從電話中傳了出來:


    『大林!你怎麽了?振作一點!我想和你見麵談談,地點就在目白車站旁邊的「木馬」咖啡廳好嗎?時間是十點,還有一個多小時,好不好?』


    『……好。』


    京介放下話筒,坐在彈簧床上。陽光從窗口射進來,照在他的腳背上。他覺得屋內仿佛突然變得很暗。


    一小時之後,京介在約定的咖啡廳內與裕子見麵。


    裕子的神情非常悲傷,一看就知道陽子是真的死了。她的臉色蒼白,麵頰浮腫,雙眼充血,顯然昨夜失眠了。


    裕子斷斷續續將發現屍體的過程和現場的狀況說了一遍,並說警方判斷是自殺。


    京介隻是默默地聽,他現在已經確定裕子所講的都是真的。由於太過震驚,神經好像麻痹了,連悲傷都幾乎感覺不出來,隻是心中充滿了焦躁不安。


    『為什麽?為什麽要自殺?』京介發出怒吼。


    『你不知道原因嗎?』


    京介猛搖頭。


    『大林,我們到陽子住的公寓去看看好嗎?』裕子說。


    京介點點頭,他認為在這裏和裕子談話於事無補。


    陽子房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禁止入內』,周圍很靜。門用大鎖鎖住,無法進去。


    現在屍體大概已經搬去醫院在等候解剖了,或者是已經被聞訊趕來的雙親領回去了,不太可能還在


    房間內。但京介還是想看一看裏麵的樣子。


    他們走到樓下的管理員室,要求打開房門。


    『叔叔,這位


    是陽子小姐的未婚夫,特地從大阪趕來的。拜托你幫他開門好嗎?』裕子說了謊。


    『可是警察說要鎖上四、五天不準開呢!』


    管理員麵有難色。


    『拜托你啦!隻是看一看而已。不看的話,我都還不相信陽子已經去世了……』


    京介說的是真心話。雖然他和陽子沒訂婚,但他確信兩人是真心相愛的。


    『真沒辦法……好吧!不過,隻能看喔!』


    管理員拿鑰匙開了鎖,吩咐他們別待太久,就走了。


    房裏幽暗寂靜。京介看到白色家具、書籍、月曆,還有椅子上的布製小狗,不禁想起往事。


    以前他曾好幾次送陽子回來,但都隻送到這房間的門口為止,從未踏入房裏一歩。他總是叮嚀自己,畢業以前絕不能越過這條界線。


    木桌上有個花瓶,上麵插著幾朵嬌豔盛開的白色大菊花。花影映在窗簾上,彷佛一隻蹲伏的小鳥。


    京介突然深切地感到陽子已不在這個世上。他覺得胸部開始絞痛,喉嚨像塞住一般……。


    『大林,你看,那是陽子……』


    京介轉頭,看到裕子指著掛在牆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物是陽子,大概是去旅行時照的,肩膀上背著旅行袋。背景是一片茂密的針葉林以及寺廟的梯路。穿著長褲的陽子正展露笑顏,好像要對京介訴說什麽。那神情就跟三天前和京介見麵時一模一樣……


    3


    『討厭,別那樣盯著人家看嘛!』^


    那天京介練完劍道,與陽子在上野動物園約會。他在約定的七點準時到達,陽子已經先來了。她遠遠地看到京介,便揮著手跑過來。京介發覺她臉上化了妝。


    『看得人家好難為情……我已經滿二十歲了嘛!』


    陽子低著頭又說。然後她拉住京介的手,邁步往前走。


    京介想要誇她很漂亮,但又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他的心情既緊張又與奮。


    他們在附近的咖啡廳喝咖啡,邊吃三明治邊聊天,然後又去上野公園散步。這時候天色已完全暗下來,路燈和霓虹燈都亮起來,行人之中情侶漸多。


    他們走累了,於是到隱蔽處的一個長椅坐下來。剛才一直都在交談,坐下來之後反而不知道該談什麽好。


    路燈的光線照不到這裏,街上的喧鬧聲聽來很遙遠。


    京介默默聽著噴水池的水聲、行人的腳步聲、斷斷續續在講悄悄話的聲音、遠處傳來的火車行駛聲……還有他自己和陽子不規則的呼吸聲。他覺得身體漸漸發熱,胸口也悶得很難受。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時,陽子突然轉頭向他說:


    『京介……』


    『……』他看著陽子。


    『人家的嘴唇好燙……』陽子抿著嘴唇,瞇起眼睛。


    京介再也克製不住,伸手抱住陽子。


    陽子柔軟的軀體和冰涼的雙唇使京介全身猶如被電到一般。他用力抱緊陽子,陶醉在狂喜與興奮之中。他覺得陽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陽子!陽子!〕京介在心中大喊,同時撫摸著她的臉頰和秀發,吸吮她的雙唇,品嚐她酸酸甜甜的唾液,享受她身上的香味。


    京介很想就這樣和她融為一體,死也甘願。


    『大林,你怎麽了?想到什麽線索了嗎?』


    裕子的聲眘使京介從沉思中醒來。


    『沒、沒有。因為三天前我才和陽子碰過麵,所以在回想當時的情景……原以為我會很幸福,誰知……』


    『是啊……』裕子低下頭來。


    三天前如花似玉的陽子,如今已成為一具死屍。這個變化未免太大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逼使她上吊自殺呢?


    『你看!這些字是什麽意思?』裕子站在梳妝台前說。


    京介看到鏡麵上寫著三個紅色的風字,成縱向排列。


    『這是什麽意思呢?』


    京介也不明白。紅字會令人聯想到鮮血,所以他感到無比厭惡。


    『昨天有一位刑警先生問我這件事,他還說這很可能是陽子死前寫的。』


    京介拿起梳妝台上的金色口紅蓋,將手指形的口紅轉出來。他認為那天晚上陽子第一次搽的口紅就是這一根,鏡中字可能也是用這個寫的。


    他想到這裏,悲從中來,於是拿著口紅走出房間,在走廊上呆立。


    裕子走到他背後,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


    『陽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此時樓下傳來一陣笑聲,還有旋律輕快的音樂聲0可能是管理員在邊看電視邊笑。


    京介感到肩膀上裕子的手在欲微發抖。他不想譲裕子哭出來,於是轉身拉起她的手問:


    『妳認為風是什麽意思?』


    『不曉得……』


    裕子的眼睛就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那嬌軟的小手非常冰冷。


    『我想,陽子一定是要傳達某種訊息……』


    京介說著,輕輕放開裕子的手。裕子將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似乎要掩飾悲哀的神色。


    『陽子可能遭遇什麽事……』


    『我覺得那三個字一定隱藏著某種特別的意思……是那件事逼死了陽子……』京介決心要查明真相。


    『那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要查出陽子自殺的原因,才對得起她在天之靈。線索隻有那三個字,但現在還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我想先調查陽子那天和我分手後的行蹤,也許她遇到了什麽人,或者什麽災難……反正先調查看看再說。』


    『好……我幫你!』裕子小聲說道。


    『雖說要調查,但現在就像海底撈針。何況……』


    京介本來要說『何況這是我自己的事』,但一想到裕子的心情,又急忙把話吞回去。


    『好吧!我們一起來調查……』


    京介握住裕子的小手。


    4


    當天下午,京介和裕子展開調查。他們詢問公寓附近的商家住戶,看是否有人知道陽子那天晚上的行蹤。然而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都無法找到任何線索。


    京介好幾次想去請兩國分局的伯父幫忙,但一想到警方已認定是自殺而結案,而且這地方也不是兩國分局的管區,就不敢去了。


    另一方麵,他也有意不假他人之手,獨力查出真相。他自信能夠解開陽子自殺之謎的,隻有他自己。


    『啊,對了,我們還沒去問那位公寓管理員呢!』


    裕子這麽一說,京介才想起來,管理員應該是第一個要查詢的對象。他覺得自己真是胡塗。


    看來已六十多歲的管理員,對著他們露出滿臉皺紋的笑容。和三天前比起來,好像親切多了。


    管理員用粗糙的手指摸著自己的禿頭說:


    『我在五年前返休,用返休金蓋了這幢公寓出租,自己也兼管理員,靠著房租收入和老伴一起生活。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也不回娘家,我們老夫妻很寂寞……』


    他說得口沫橫飛,沒完沒了。京介眼看這樣下去不行,便找了一個適當時機插嘴問:


    『我想請教有關早阪陽子的事情。』


    『年紀輕輕的就上吊……』管理員露出感慨萬分的表情。


    『發現屍體的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八號晚上,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事情發生?譬如說,有人來找她,或者很大的物體碰撞聲?』


    『這個……沒有。不過,那天晚上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但不知道是從哪個房間傳出來的。』


    『幾點的時候?』


    『我剛關掉電視後不久,所以大概是十一點吧


    !本公寓住了很多對夫妻,常常會有吵嚷打架的事發生。當時我以為又是夫妻打架,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京介想,間問住戶應該就可以知道是從哪個房間傳出來的。


    『有沒有人來找她……或者,有沒有人打電話來找她?』


    『後來有。』


    『後來?』


    『就是上次你們來的第11天,有1名大學生自稱是早阪陽子的哥哥,來這邊要求我打開房門讓他進去看,我就開門讓他進去了。色狼都可以進去,如果哥哥不能進去那就太不公平了。』管理員露出鄙猥的笑容。


    京介很不高興,同時也很吃驚,因為陽子從未說過自己有哥哥。裕子的表情看來也很驚訝。


    『還有,目白分局一個叫森本的刑警也來過,還到每家住戶去盤查。又不是謀殺案,到底在查什麽呢?你們也是一樣……』老管理員的表情變成生氣的樣子。


    京介認為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來,便向老人告辭,帶著裕子去詢問各住戶。


    住在陽子隔壁的一名家庭主婦向他們說:


    『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我確實聽到東西掉落地上的聲音,大概是從陽子的房間傳出來的。先是大的物體「哆」的一聲,接著是小小的「喀喀」聲……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除此之外,這位主婦好像就一無所知了。


    他們下樓時,裕子忽然停下腳步說:


    『我認識剛才管理員提到的那位森本刑警。』


    『妳怎麽會認識他?』


    『就是他向我問起那三個風字……我們要不要去和他見個麵?他一定還在調查陽子的案子,也許已經查到了一些事。』裕子說著,加快腳步下樓。


    京介也很想去找這位刑警,於是立刻打電話去目白分局。森本與他們約定第二天見麵。


    翌日上午,他們在目白分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會麵。矮胖紅臉的的森本刑警開門見山就說:


    『你們是要談早阪陽子小姐自殺的那件案子吧?』


    『我們聽公寓管理員說,您還在調查這案件……』裕子的表情就像一個挨了罵的小孩。


    『我知道妳就是最先發現屍體的村瀨裕子小姐,這一位呢?』森本的視線移向京介。


    『我叫大林京介。』


    『哦,那你就是早阪小姐的男朋友大林了。你也不知道她自殺的原因嗎?』


    『是的,所以想查明……』


    『本案是以自殺結案的,所以我繼續調查,並不是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隻是覺得她很可憐,想查出她自殺的原因而已。』


    『是什麽原因呢?』


    『還不知道……』


    『鏡子上那三個風字呢?』


    『也還不清楚……』森本搔搔頭,苦笑著說:『其實我已經不能再繼續調查本案了,因為兩天前管區內又發生了一件搶刼殺人案。你們大概也從報紙上看到了吧?歹徒持刀闖進墾內,將一名母親和她那念幼兒園的小孩亂刀砍死,真是喪盡天良!所以,我們局裏現在正全力偵辦這件案子。我等一下也還要去各處查訪。』


    京介一聽,覺得不好意思再占用他的時間,同時也感到十分氣餒。


    森本站起來,但好像想到什麽一樣,又坐下來說,


    『我探聽到一件可疑的事……不過,未經證實,不能確定……二十八日深夜,有個司機開車經過那幢公寓前麵,看到三名好像大學生的男子從裏麵出來,往車站方向跑去,就像在逃命一般……在路燈之下,那三名學生的臉色看來非常蒼白。』


    『二十八日就是陽子自殺的前一天……』


    京介想到二十七日晚上,他和陽子在上野公園約會,那時陽子並無異樣,因此若是發生了一件逼使陽子自殺的事,那發生的時間很可能就是在二十八日。


    『那三名學生是否曾與陽子接觸,目前還不知道,但是大致上可以確定他們沒去找過其他住戶……還有,陽子的死亡推定時間是二十九日清晨五點左右,也就是天剛亮的時候。我想,她也許是痛苦了一個晚上,一直到黎明時分才決意自殺……假定是這樣的話,很可能就是那三名學生深夜去造訪她,然後才發生了一件逼她尋死的事……這純粹隻是我的猜測。』


    森本說完之後,麵露為難的神色望著京介,然後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來。


    『那、那些學生是什麽人?』京介連忙問。


    『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就把他們抓起來了。』


    『是哪個大學的學生呢?』


    『也不曉得。隻知道穿著一般大學的學生製服,其中一人拿著一個黑色皮革做的竹劍袋。』


    『竹劍袋!』


    京介大驚之下,直覺上立刻認為那些學生是和自己有關聯的人。陽子生前從未向他提起過任何與劍道有關的人物,其中必有緣故。什麽話也沒對他說,就徑赴黃泉,可能是害怕說出來會害了他……京介心中疑雲重重。


    『我很想查明她自殺的原因,但現在必須先解決手邊的案子……你們也好自為之吧!』


    森本說著,向他們道別離去。京介默默地望著他的背影發呆。


    『再來要怎麽辦?』裕子問。


    『設法找出那三名學生!』


    京介說著,站起身來。裕子那蒼白的臉孔看來更加慘白。她眉根深鎖,以疑惑的表情望著京介。


    5


    京介打算先找出看到那三名學生的目擊者。


    陽子所住的公寓附近並沒有什麽小吃店或學生可能光顧的商店,所以那三人很可能是去找陽子的。


    但是陽子怎會在深夜還開門讓他們進去呢?據她的鄰居說,當晚曾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綜合這些線索來看,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大概也可想而知……陽子既肯開門,那表示那三人很可能是她認識的人,或者是與京介有關係的人……總之,一定要找到那三名學生來問個水落石出。京介心中如此盤算。


    京介再度打電話給森本刑警,要求會見那位看到三名學生的出租車司機。


    『好吧,我將他的資料告訴你。不過可要約法三章,如果你查到了那三名學生的身分,一定要先通知我,不可擅自行動,以免受到傷害,可以嗎?』森本在電話中說。


    『好,我答應。』


    『很好。那位司機叫田島五郞,屬於旭車行。由我來聯絡他和你見麵吧!』


    京介當天就見到了田島。據田島說,那三人都穿著學生服,理平頭,沒戴帽子。


    京介知道,整個關東地區隻有少數幾所大學的劍道社強製社員必須理平頭並隨時穿著學生服。但是很不巧,二十八日那天,全日本學生劍道大賽在東京舉行,全國各大學的劍道社員幾乎全都跑到東京來,有些學校社員甚至將近有一百人。那麽多大學的劍道社員都集中在東京,理平頭和外出時穿學生服的人簡直多得不可勝數,隻有這一點線索實在無從查起。


    京介不得已,隻好請裕子幫忙,叫她去查問陽子以前的朋友,看看是否有那三名學生的線索,但卻徒勞無功。大家都說,陽子的朋友中,除了京介以外,不曉得還有誰跟劍道有關係。這也難怪,連陽子最好的朋友裕子都一無所知了,何況是其他人?


    關於鏡麵上那三個風字,也完全查不到線索。雖然可能和那三名學生有關,但這隻是京介的猜測而已,沒有什麽具體的事實可以證明。


    陽子自殺已經過了三個月,京介和裕子的調查工作卻一點進展也沒有,全都是白費工夫。兩人都覺得自己好像是愚公移山,大海撈針。


    這期間,京介退出了所屬的城東大學劍道社。他已經好幾個禮拜沒去參加練劍了,事先也沒請


    假,社內當然不能容許他這樣。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已經喪失了拿劍的力氣。這是因為他失去了陽子,內心空虛至極所致。


    裕子回學校上課去了。京介大部份的時間都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他每次凝視著陽子遺留下來的口紅,就觸景傷情,隻覺得心如刀割,無比絕望。


    京介返出劍道社之後,就不再去學校上課了,每天過著頹廢放蕩的生活,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劍道與其他運動不同,特重精神麵,經由不斷的修煉培養出剛毅、果斷、忍耐、克己的精神。也有人說,劍之道即是心之道。


    京介本來也相信劍道可以培養良好的精神,並提升自己的人格,因此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一心一意練習劍道。然而自從陽子去世以後,京介就覺得生不如死,終日心神不寧,痛苦萬分,劍道再也無法


    對他有任何幫助了。


    京介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成這樣。他隻知道,心上人之死,讓他踏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遠比劍道所能逹到的境界更為真實、更有人性。


    這是一個充滿苦悶與不安的世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道殺人事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鳥羽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鳥羽亮並收藏劍道殺人事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