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鳥水 匡


    穿過昏暗的道路抵達鬼的故鄉,那裏寂寥冷清。


    我停在高空,緩緩地拍動翅膀觀察地上的情況。


    到處都有快要倒塌的屋子。有居民氣息的隻有最裏麵一區,圍著林木或樹籬、群山環抱的部分而已。


    其中最大的宅院應該就是當家的住處。實沙緒的香味就從那座宅院的中庭,看似茶室的建築物傳來。仙果特有的、類似桃子、引人陶醉的獨特甘甜香味。


    從主屋去茶室,似乎要經過一條形狀像加蓋屋簷的橋的長廊。中庭是充滿情調的日本庭園,就連這裏都聞得到淡淡的花香。


    「這屋子真大。」


    我不自覺喃喃自語。這比我在天狗家鄉的老家還要大好幾倍,但,沒有鬼族家臣護衛的跡象。


    論持刀對砍的臂力,大概是不相上下,也或許會是我占上風,因此對方應該會使出卑鄙的手段。


    到底會使出什麽手段……想也沒用,隻能正麵突破了吧。實沙緒的所在之處,憑氣息或香味就知道,根本瞞不過我。這點對方應該也清楚。


    「我現在就過去,實沙緒!」


    我縮起翅膀,朝茶室緣廊前俯衝而下。降落在地麵的同時拔出腰間的刀,準備應戰。


    「匡!」


    實沙緒的聲音傳來,跟她在一起的鬼隻有一個。聽說鬼已經瀕臨滅絕,隻剩下十餘人生存。好像也沒有其他家夥趕過來——不對,千萬不可以大意。


    我踢開山茶花籬強行穿過,踹破茶室的紙窗。


    「實沙緒!」


    紙窗發出巨響倒下,我踩著紙窗衝進屋內,一股濃濃甜香直撲而來。


    最裏麵設置壁翕的牆邊,一個留著長發、皮膚慘白的男人摟住實沙緒。


    實沙緒的手腕被綁住不能動,衣衫不整。從胸口及裙襬隨時會看到內衣不是嗎!該死的鬼,罪狀一目了然。


    「讓你久等了,實沙緒。」


    我重新架刀,被鬼抓住的實沙緒不斷掙紮。


    室內雖然看起來約四坪大,但實際是好幾倍。空間是扭曲的,看似距離實沙緒三步,實際應該需要十步。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香味應該是增強法術效果的藥。我踢開礙事的茶幾,甜甜香味的來源——焚香的香爐和花瓶彈飛了。


    「別碰實沙緒!」


    我拿刀抵著那個混賬。


    「來了嗎?」


    鬼的唇角浮現冷酷的笑意。


    「看啊,這就是你殷切盼望的家夥嗎?」


    他要實沙緒麵向我,我上前一步……「呀啊啊啊啊啊啊!」


    「實沙緒!」


    「救我,匡!你在哪裏?有怪物、鳥的怪物!」


    「我在這裏。」


    我朝臉色發白的實沙緒伸出手。


    「不要過來!怪物,別過來!匡!匡,你在哪裏!」


    「實沙緒,你怎麽了!」


    我伸出手要抓住實沙緒的肩膀。該死的鬼拔出懷劍,揮開我的手腕。我擋下這一劍,反手一刀讓那家夥跟實沙緒分開。


    「滾,怪鳥。居然發出以假亂真的聲音,一副好像要來救人的樣子。反正八成是想來吃掉仙果的吧。」


    「怪鳥……?嘖!你幹了什麽好事?」


    被我一質問,鬼大喊:


    「仙果大人,快逃!這裏有我擋著。」


    我砍斷實沙緒手腕的繩子。但實沙緒看都不看我一眼,持續尖叫。


    「呀啊!不要啊啊啊啊!」


    實沙緒胡亂揮舞雙手,拿東西丟我大鬧起來。


    「可惡!是幻術嗎?」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但實際目睹以後,還是對這種卑鄙行徑感到惡心,我瞬間在腦中動,所有過去學過的知識。


    那個散播甜甜香氣的香爐就是幻術的裝置之一。還有一樣,就是透過類似歌謠或音樂的東西施咒,使對方頭腦一片空白以後,用某些話讓一小部分意識進入催眠狀態。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香爐,砸向緣廊前的踏腳石打破它。實沙緒被那個聲音嚇到,又尖叫了。


    「實沙緒,是我!我是匡,來救你了!」


    我要抓實沙緒的手。但看到實沙緒的表情恐懼至極、蒼白得好像快吐出來,我著急了。


    「我會看起來像怪物,是這隻鬼幹的好事,你快醒悟!」


    不行,實沙緒聽不見,我的話她聽不進去。就算要揍她也隻能讓她清醒了嗎……我咬緊牙關,朝實沙緒…………不對!


    不是實沙緒的錯。


    「該死的鬼,你!」


    該死的鬼旁觀竊笑,我從旁瞄準破綻,拿刀對著他。


    「你對實沙緒下了我看起來像怪鳥的幻術吧。竟敢這麽對實沙緒!」


    「你就是天狗的當家吧?仙果大人是我們的客人。為了表示友好,我隻是告訴她天狗跟我們山棲一族不一樣,外表長得很駭人罷了。」


    「開什麽玩笑!」


    鬼一麵掩護躲到背後的實沙緒,一麵射出自己的氣,抵銷我放出的銳氣。對方擁有相當強的妖力,但這個鬼似乎沒有援軍過來助陣的跡象。


    沒有同伴可運用——所有才用了這種卑鄙的幻術嗎?


    這麽強的幻術,要是不殺了施術的這家夥就無法解除才對。


    「喝!」


    就在我大喝動手的瞬間,那家夥消失了。我發覺這是隱形障眼法的刹那,實沙緒就被搶走了。


    鬼把鞋子遞給實沙緒,推了她的肩膀。


    「從那邊那扇拉門到內院去,動作快!」


    實沙緒整個人撞過去地打開拉門逃走。


    「等等,實沙緒!」


    我要追過去,該死的鬼擋在我麵前。鬼拿著亮晃晃的懷劍,麵無表情地擺出毫無破綻的架式。連一絲焦急也沒有。


    「就算你追過去也是白費工夫。在仙果大人眼裏你隻是怪鳥,就連你的話都聽不見。」


    「……唔!你這混賬!」


    「一但帶仙果大人離開我們山棲一族的鄉裏,她中的法術就一輩子都不會解除了,就算殺了我也一樣。仙果大人曾經存在過的周遭記憶當然也不會恢複。」


    那家夥的灰色眼睛在淩亂的瀏海底下凍結。


    「倘若,你帶仙果大人離開這裏,仙果大人將會可憐地不停呼喊心愛未婚夫的名字喊到吐血,活在怪鳥的恐懼下吧……有如人間地獄。」


    一刀砍過去的我揮空,因為該死的鬼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逼近一步現身的他浮現略顯嘲諷的笑容,開口說:


    「天狗的當家,你不聽我的忠告,當真要殺我?」


    「那當然。這麽顯而易見的威脅,誰會上當!既然你敢對實沙緒出手,可別開玩笑說你當初沒想那麽多,要我饒命。」


    彷佛對我的話感到憐憫般,那家夥終於揚起嘴角。


    「那樣正好。」


    我趁那家夥回應的剎那,一躍而起。交鋒,刀刃相撞的尖銳金屬聲——該死的鬼再度消失。我的第二刀隻是砍過沒有任何手感的空氣。


    「唔……嘖!」


    我咬牙、不甘心。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麽不甘心過?我不記得了。憤怒在我體內翻騰。那個混賬,等實沙緒的法術解除以後,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塊。


    「在哪裏!」


    那家夥的隱形術並不是移動到遠處的其他空間。隻是消除氣息,變成跟周遭相同顏色以後迅速跑走而已。


    既然不是躲到天涯海角去,應該在某處——別焦急。


    但我就不是捕捉不到那個混賬的氣息。


    不行,先去找實沙緒吧。


    我衝出茶室,張開翅膀。對付其他妖怪,天狗最有利的就是這對翅膀。


    我起飛穿過庭院,掠過無人建築物的屋頂,低空翱翔在這座宅院的上空。


    這座宅院的鬼也未免太少了。


    圈套……不對,應該是居住者真的很少。幾乎所有人都自知敵不過我們,避開無謂的戰鬥。


    妖怪都是透過戰鬥維護尊嚴。同樣身為妖怪係譜的一員,我感到些許悲哀。


    但,幸好攻擊實沙緒的家夥很少。


    實沙緒,你在哪裏?


    ◆


    ◆


    ◆


    *** 黑塚


    我躲過天狗當家的追擊,逃出茶室。


    那間茶室被破壞成那樣,就不能當作仙果停留期間的住處了。算了,要空屋多的是。


    我不打算跟天狗大打一場,隻要仙果成功中了幻術,那家夥就無法出手了。


    到時候仙果應該會放棄不管等再久部不來援救的天狗,乖乖順我的意吧。


    「外婆,我聞到桃子的香味。季節應該還沒到吧,桃子果實甜甜的香味,透過格子窗飄進遠處傳來椿的聲音。我一麵聽著這個聲音,一麵滑進鄉裏最主要宅院的裏問。


    這裏是椿住的地方,但我必須盡可能不見青梅竹馬的椿。椿微弱的聲音激起我內心的苦


    ……那是過去互相澡愛過的人的聲音。


    「黑塚,結果如何?」


    裏問的主人,椿的外婆,鬼之鄉裏的長老等我一解除隱形就擔心地問道。


    「萬無一失,對仙果施術成功了。」


    我退到房間角落,向長老報告。


    「天狗的當家追過來了,對吧?」


    白發齊頸,從形狀姣好的眼睛想象得到年輕時應該是美女的長老,發出畏懼的聲音。雖然是山棲一族的前當家,不過引發戰火的行動對年老的女性來說應該很駭人。


    「是的,不過他已經撤退了。一切就包在我黑塚身上,您別擔心。我接收了所有人的力量,不會輸給區區天狗的。」


    天狗的當家很強。為了封抗他,需要將我們一族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我身上。因此,現在鄉裏所有人都無力招架,躲在家裏以免碰到天狗。


    「幸好當家小看我們,隻身前來。當初就是擔心他率領一族進攻 ,於是才對仙果施幻術,使情勢對我們有利的。鄉裏也到處都設置了對付天狗的陷阱。」


    長老聽了我的話,當場歎氣。


    「隻有你能夠依靠啊,黑塚。要你一個人一屑扛起一族的命運,實在過意不去。」


    「長老大人,您別道那麽多次歉。」


    聽到我這麽平撫,長老搖搖頭。


    「是我們在勉強你。因為紅葉大人無法產子……才非要你抱仙果不可。」


    「不,我有責任。身為鄉裏最後的男子,抱仙果是我的任務,為此而戰鬥也是當然的,我已經有心理準備。」


    「……孫女她,椿她已經知道了,知道仙果和你的事。」


    咦……?


    我內心的動搖似乎不小心表現在臉上了,長老哀傷地垂下眼簾。


    「但願椿不要貿然行事就好。自從三年前你接獲指定就任成為紅葉大人的寵仆以後,椿就不能和你好好見麵、不能和你說話,也不能和你書信往來,心都快崩潰了……看得我好心疼、好心疼。」


    「……我也沒有忘記椿,請您這麽轉告她。」


    「她曾經是你的未婚妻……那麽地愛慕你。」


    長老按著眼角。我老實稟告長老:


    「所以,才對仙果施了那樣的幻術。我不希望仙果像我們一樣,為了無法實現的戀情所苦。思慕再也見不到麵的天狗想必非常痛苦,就像被紅葉大人拆散的我和椿一樣。」


    不過,要我連仙果的戀愛回憶都一並封印……我實在下不了手。因為換作是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戀愛被別人糟蹋。


    我們山棲一族的年輕女當家,紅葉大人非常嫉妒我過去的戀人,椿。


    紅葉大人想獨占我,光是我和椿碰麵時視線交會、或是書信傳情,紅葉大人就會以傷害椿的身體作為懲罰。


    要是椿和我講話、甚至接吻或擁抱的話,紅葉大人肯定會整得她不死也剩半條命。


    椿不知道紅葉大人多麽執意嫉妒自己,我想保護她,不希望她受傷害。


    因此我效忠紅葉大人,不跟椿來往。然而,我並沒有將我的心整個交給紅葉大人。


    我的心底深處為了椿而存在。


    不然我撐不下去。


    「我已經沒有其他手段可以保護一族了。隻能照紅葉大人的命令,抱仙果取得力量。」


    「你不需要在我麵前偽裝也沒關係,黑塚。你之所以乖乖聽命跟不喜歡的女人——仙果交合,不是為了一族,而是為了椿不是嗎?這麽樣為孫女的安危著想。」


    「是……不對,是因為這樣才能夠保護一族的關係喔!」


    非出於自願卻要抱人類女子的我,是為了保護椿……這種借口就算能夠得到諒解,我也不想對椿這麽狡辯。她要恨我也無所謂,不管理由為何,跟心愛的女性以外的女體交媾就是背叛。


    找說辭討戀人赦免,隻是更難看。


    「我不求辯解或說服,長老隻要安慰椿就好。我在此懇求長老。」


    「好,這我明白。你……變了呢!」


    「是嗎?」


    「本來以為你總是麵帶笑容,是個心地善良乖巧的孩子……現在卻像戴了麵具一樣。與其說是充滿威嚴,對,不如說是戴著職責的麵具……」


    「我會盡量溫柔對待仙果的,因為要是仙果討厭我就沒戲唱了。」


    「不是因為怕仙果討厭自己,而是不想害仙果傷心,不是嗎?黑塚,你不需要對我這個老太婆有所隱瞞。就算瞞我也沒用喔!因為,我從你還在你娘胎時就認識你了。」


    我竭盡所能向長老致上笑容。我變得不擅長笑了,或許是因為小時候成天傻笑的關係。


    責任,我討厭那種東西。


    我隻是想保護椿不被紅葉大人的可怕醋勁傷害……就算一族滅亡也無所謂。我隻是聽命行事,以免紅葉大人的憤怒殺了椿。我隻是在扼殺真心。


    要是能夠幹脆和椿兩個人吃下仙果的肉永遠活下去……成為最後的山棲一族的話。


    隻要紅葉大人在,那就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紅葉大人囚禁了我。


    「黑塚,你果然是本性善良的孩子,就是沒辦法徹底狠下心……我就是喜歡你這個地方,雖然或許你不喜歡這樣的說法。」


    長老朝我投以心疼的眼神。


    「我本來想讓你和椿幸福的……」


    『本來』——是過去式。


    「我不管是過去或現在都很幸福,為此感到驕傲喔。否則椿不就太悲哀了嗎!!被我這樣的人思慕,同時愛慕著這樣的我。」


    幸福的是,我不管是過去現在或未來都能夠愛著椿——在內心深處。


    不管別人認不認同,我就是幸福。


    *** 原田 實沙緒


    某天早上我突然被綁架,帶到鬼的家鄉來,遇到怪鳥襲擊……


    我逃出小小的建築物,拚命跑。因為黑塚要我到內院去,所以我沒進其他建築物,而是穿好鞋子從渡廊途中跳下來,逃進院子的小路。


    漆黑的三腳怪鳥。


    我第一次看到那麽真實的妖怪,低俗的妖怪都是更朦朧、蓬鬆、臃腫的樣子,高等妖怪則長得跟人類一樣。


    我果然是妖或怪物追逐的獵物,不管到哪都一樣。


    匡、匡、匡………


    …爸爸……媽媽……救我。


    我差點叫出聲,立刻咬緊嘴唇。要是太吵,或許會被怪鳥發現。


    匡,快來。爸爸,我好害怕。


    爸爸……?是誰?


    腦中一片空白。爸爸和媽媽、家人……想不起來。


    我家……我的…………腦海浮現和風宅院。


    不對,這是匡的家,在我家隔壁。


    太郎、次郎、三郎、相模先生、豐前先生、前鬼先生、伯耆……在那座宅院服侍匡的大家一一浮現腦海。


    然後是匡。匡的模樣明明就可以清楚回想起來……


    但家人……有誰?總覺得我並不是一個人生活……有人生我養我……可是,隻要我一回想,頭腦就一片空白。


    不!一定是因為到這裏來的關係。


    我忽然有了確信。隻要逃出這裏,就會恢複原狀,隻要回到匡身邊——


    但是該怎麽做?這裏離東京非常遠吧?


    我喘不過氣,停了下來。我上下聳動肩膀調整呼吸,放眼周圍。


    天空萬裏無雲。


    這裏還在庭院裏麵。葉子油亮、類似正月裝飾用的榊或千兩的植栽,庭鬆、庭石,還有水聲。


    庭院外,遠處是竹子編的籬笆,再過去看得到山丘。雖然是冬天的山色,卻充滿綠意,而且也不冷。這裏會不會是九州島或和歌山等溫暖的地方啊?


    山丘遠方還有高聳的山脈,山巔積著白雪。


    植栽前方是一片粉紅。櫻花……的顏色比這淺,不是梅花就是桃花吧?


    我搖搖晃晃地朝那邊走去。


    在黑色泥土路兩側成排盛開的,大概是桃花。雖然我不是很有自信區分出和悔花之間的差


    下方是綿延不斷的紅色山茶花叢,花叢根部是矮竹。


    聞得到淡淡宜人香氣。總覺得身體終於擺脫了剛剛房間的甜膩香味,我鬆了一口氣。


    好安靜。


    微風吹得矮竹沙沙搖曳,頭上的樹枝傳來小鳥啁啾。既然院子裏有鳥嬉戲,就表示怪鳥不在附近吧,一定是的。


    上衣口袋發出叮鈴的一聲,這是手機吊飾的鈐鐺隨風搖曳的聲音。


    「啊!……對了,趁現在打給匡。」


    雖然匡沒有手機,但隻要打到匡家的話,應該有人在才對。


    得救了。


    我拿起手機——看到屏幕顯示沒有訊號,一口氣虛脫了。我蹲了下來。


    屏幕桌布是我和匡的合照。話雖如此,照片中的匡化濃妝變裝成類似龐克搖滾歌手的重金屬裝扮,我則是表情僵硬。


    因為朋友要求看我男朋友的照片,但總不能給其他人知道男朋友就是我們班的副班導?鳥水老師,匡又拒絕別人代理,最後就變成這種變裝照片。


    朋友……麻奈、加奈……那是誰……來著?


    原來我有朋友……想不起來,學校、教室、午休,明明講得出這些詞,卻想不起景象,簡直就像考試時想不起明明背過的公式……考試是什麽?


    我注視手機畫麵。匡,最喜歡的匡。


    匡…………你在擔心我對吧?


    你不會忘掉我對吧?


    ……既然沒忘記,為什麽不來……救我呢?


    不對,匡一定會來的。


    匡馬上就來了。


    我相信匡。我咬緊嘴唇。


    啪嚏,背後傳來微弱的聲音。我心驚了一下,回頭一看——


    ——有個女孩,就在我背後。她的腳下,烏黑潮濕的地麵散落了好幾朵鮮紅的山茶花。花的形狀還很完好。


    我發出短短一聲尖叫。


    「哎呀,抱歉。」


    女孩正眼注視著我,微微一笑。雖然我說她是女「孩」,不過感覺隻比我小一兩歲。黑發齊肩,穿著山茶花圖案的振袖。


    她眼睛大、睫毛長、皮膚美,漂亮得上電視也不奇怪。而且穿著和服……是妖怪嗎?


    女孩稍微歪著頭。啪噠的一聲,明明沒人碰到,又一朵山茶花掉到地麵了。


    *** 椿


    「桃子的香味來到附近了。」


    我穿上草履,下到庭院。


    那個女人……終於還是被黑塚帶來了嗎?


    山棲鄉裏的人說有好消息要來告訴我。他們說,依照一族的當家公主——紅葉大人的命令,黑塚把人稱仙果的人類丫頭帶到鄉裏來了。


    娶到百年隻誕生一次的仙果的妖怪一族會繁榮,聽說黑塚要娶那個丫頭當新娘,這是紅葉大人的命令。


    「椿,等一下。」


    從裏間出來的外婆在緣廊邊叫住我。


    「仙果的事全權交給紅葉大人和黑塚處理,你不可以接近。」


    身為這個鄉裏長老的外婆一和我對看,似乎就膽怯起來,眼神變得不自在。


    「外婆,您以為我會作弄仙果嗎?」


    「不是……對方畢竟是陷入恐懼的人類丫頭,俗話不是說人急懸梁、狗急跳牆嗎?」


    您真不會撒謊呢,外婆。您是怕我會不會對仙果怎麽樣吧?我頭也不回地回答:


    「有桃子的香味,我聽說仙果會散發桃子果實的香味。從肌膚、從血、從肉,聞起來美味得教人無法抗拒……隻會勾引妖怪的香味,聽說男性聞到那個香味,就想侵犯她、為她癡狂。


    多麽淫蕩下流的女人啊。」


    「椿,不許說那種話,是誰比較下流?」


    「不,我偏要說。就算是紅葉大人的命令,居然要被那種下流的區區人類女流搶走黑塚。


    為什麽……黑塚的新娘明明應該是我——椿才對啊!就算他現在侍奉紅葉大人,總有一天應該會娶我當新娘才對啊!」


    我們明明約好了,明明從小時候就約定過一遍又一遍了。


    ——『長大以後,我們要結為夫妻,永遠一起生活喔,椿。隻要有你在,我一輩子幸福,我也想讓你幸福』。


    黑塚總是這麽告訴我。美麗的眼睛,溫柔的聲音,我們約好要一輩子長相廝守。


    「聽說吃了仙果的肉就能夠長生不老。既然這樣,隻要把仙果殺了吃掉就行了。就算山棲一族再也生不出孩子,隻要大家一起永遠活下去……要是肉不夠分給大家的話,就讓最年輕的我和黑塚兩個人永遠活著不就好了嗎?


    外婆,為什麽這樣不行呢?」


    「椿……紅葉大人絕對不希望那種方法,紅葉大人認為非生出下一個世代不可啊!」


    「那根本是紅葉大人的任性。為什麽大家都不肯聽我的話?都反對我?都順從紅葉大人的任性?」


    「你要懂事啊,椿……要知道當家是絕對的。」


    這根本不成理由,我還比較有道理。


    外婆,我已經決定了。我要一個人……殺掉仙果。


    山茶花叢前,仙果蹲在小路上。


    我一靠近,仙果就浮現恐懼至極的眼神轉頭看我。


    「哎呀,抱歉。」


    我對她裝出笑容,仙果顯得緊張起來。


    「你是仙果大人吧?因為你很香嘛,我馬上就曉得了。」


    仙果有所防備,倒退了。我得解除她的戒心,帶她進我屋裏去才行。要是讓她吵嚷的話會被其他人發現的。


    「你能不能當我的朋友?我是椿。我沒有同性朋友,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年紀相仿的女孩子。」


    「請……請問…………」


    「我們就快要滅亡了,鄉裏隻剩下寥寥無幾的人,沒有比我更年輕一輩的人喔。」


    我微笑。年輕女孩,我以外的年輕女孩,皮膚這麽漂亮,頭發充滿光澤,嘴唇是美麗的淺紅色……不知


    道為什麽,我妒火中燒了。


    這個女人竟然要碰黑塚的身體,竟然要依偎在黑塚懷裏


    當家紅葉大人——聽說是位風姿綽約的女性,但我不曾見過,也不曾講過話——寵愛黑塚,我還可以忍受。雖然辦不到、雖然很難過、雖然很不甘心,但我當這是一族的規矩而忍耐。


    但是,這種人類女人!


    我壓抑妒火,嘴唇堆起笑意。


    「我不會吃你。因為沒有你的話,我們就真的要滅亡了。你是我們重要的客人喔,待在這裏會很幸福的。」


    我試著照大家說過的話重述一遍,聽說紅葉大人就是這麽說的,要仙果當黑塚的新娘。


    「……少自作主張!」


    仙果畏懼地擠出聲音。這是怎麽了?我聽說她被施了法術,還以為她現在神智不清說。


    「仙果大人,你是怎麽了?你應該沒什麽好難過的才對喔?我聽別人說黑塚說過,會把仙果大人內心的憂慮全部消除,你在這裏會過得很幸福喔!」


    仙果挑起眉毛。


    「過分、霸道!」


    仙果轉身跑走了。真沒辦法,我使出滑地的法術追過去。


    「你打算怎麽辦?」


    「當然是去拜托黑塚先生讓我回家。」


    「已經太遲了,現在你在人間界已經是不曾存在的人了。」


    「怎麽會?」


    仙果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她發現我就在她身後,嚇得站不穩。


    沒有人跟這個丫頭解釋情形嗎?為什麽我非得這麽親切地為她解釋不可呢?


    「如今,你就算回到人間界也無處容身了。大家不會感到一絲難過,這是我們和人類都能幸福的方法。」


    仙果臉色發青,差點大叫。


    「這哪裏幸——」


    忽然有動靜。隻見黑塚解除隱形,站在仙果背後。他摟住仙果,輕輕地搗住仙果的嘴。


    隻是這樣,我的心就隱隱作痛。


    我已經多少個月沒有像這樣近距離見到黑塚了?


    他還是一樣麵無表情。自從三年前成為紅葉大人的仆人以後,他就喪失表情了。以前黑塚隻屬於我的時候,明明總是溫柔地微笑。明明看我哭就擔心我,看到我生氣,就跟我一起生氣。


    「不要大叫,怪鳥會聽到喔。」


    黑塚對仙果輕聲細語。


    隻有聲音溫柔,一點也沒變的溫柔。雖然少了一點抑揚頓挫,但黑塚溫柔的講話方式沒有變。


    這個聲音明明本來也是屬於我的……


    黑塚不跟我交會視線,簡直當作我不存在一樣,跟仙果講話。


    「怪鳥近期內應該會陰魂不散地一再襲擊仙果大人,所以請不要離開這座庭院和那棟建築物。我們也沒辦法再進一步防範,畢竟人手不夠。」


    服侍紅葉大人的男人不可以跟其他女人講話,不可以跟其他女人肢體接觸或傳情達意,因為女方會被紅葉大人懲罰。


    我明明不管受到怎樣的處罰都無所謂……可是因為他溫柔,所以為了我嚴守規定。他彷佛在忍耐一樣,轉開臉閃避我,從此失去表情。


    奪走他表情的……是誰?


    我好心痛,黑塚。心髒這麽大聲地跳得好快、好劇烈。好像別人都聽得見,可是不行,因為要是聽見了,黑塚也會難過。


    我用雙手緊緊按住胸口。啪嚏……又有山茶花掉在我腳下了。


    黑塚明明就連跟我眼神交會都不行,那個仙果、那個人類女人卻因為紅葉大人的命令,可以跟黑塚講話、偎在黑塚懷裏、成為黑塚的新娘!


    那個女人、不可原諒!


    *** 黑塚


    我施的法術奏效,仙果徹底相信天狗是怪鳥。這樣仙果應該就會放棄回到天狗身邊了,她應該會認清沒有我的庇護就活不下去。仙果對人類社會的思念也預先封印起來了。


    我保護畏懼怪鳥而四處逃竄的仙果時,在宅子的內院遇到椿了。


    椿……不要用那麽真摯的眼神看我。


    好痛苦,椿的注視教我心痛。


    我必須對仙果做的事,據說椿已經聽鄉裏的人說了。


    我隻能祈禱椿不要承受不住而做出傻事,因為無論是講話、寫信,任何向椿傳達我想法的行為,紅葉大人都不允許。


    椿……我喜歡你,永遠。不管要抱哪個女人,我愛的就隻有椿。


    多麽想告訴她這句話。


    椿注視著我。


    喏,像現在也是,隻是和椿四目相接,「我真正喜歡的是你」這句話就差點要脫口而出。我用力咬緊牙根。


    我摟著仙果的肩膀,轉身背對椿,內心依依不舍。


    「來,我們去喝茶吧,仙果大人。」


    我踩著散落一地的山茶花,硬帶仙果走。直到過了山茶花叢的轉角為止,背後一直感覺到椿的視線。


    這座鄉裏的居民——山棲一族所有人在長老率領下集合在宅子的前院,應該是想看仙果一眼吧。


    因為,事前已經得到紅葉大人的允許,所以我在進屋前向他們介紹仙果。


    「仙果大人,這是我們一族全部的成員。」


    「全部?」


    仙果瞠大眼睛望著大家。


    「天狗家鄉的人數要更多……」


    「這就是全部,隻有我跟椿兩個是最年輕的一輩。」


    其次是三十歲後半的夫妻兩對,再來是四十出頭的夫妻,剩下的全都是五十歲以上。全部總共十幾名。


    「黑塚,這位就是仙果大人吧。」


    長老笑得合不攏嘴地走近我和仙果。


    「多麽香的姑娘,正是『仙果』哪。隻要娶了這個女孩,我們一族就能恢複繁榮。近二十年沒有誕生的孩子將會出世,再度繁衍子孫。」


    「啊啊!」「喔喔!」眾人歡呼,圍著我們七嘴八舌——道該怎麽。」


    「現在還來得及,紅葉大人總算是下決斷了。之前明明還那麽不願意讓黑塚抱其他女人的。」


    「紅葉大人是選擇了一族的繁榮。一旦下了決斷以後,就沒有第二句話。」


    「紅葉大人果然是偉大的當家。黑塚大人,你也表現得很稱職。」


    「各位過獎了,諸多力有未逮,我愧不敢當。」


    我裝出笑容周到地回應。為了保護椿,我願繼續戴著好幾層麵具。


    仙果被我的手抓住,漲紅臉頰保持沉默。應該是充滿羞赧與憤怒。


    「仙果大人——長老說道:


    「——請拯救我們山棲一族。我們因為不具本性,一旦為人所遺忘就隻有滅亡。這五十多年,除了等待仙果大人百年一次的誕生以外就別無他法。」


    仙果抬起眼睛。


    「……憑甚麽自作主張……要我……怎麽可以……」


    「我們山棲一族沒有像妖狐葛葉一族、白蛇道成寺一族、或猛禽天狗那樣的『鳥獸本性』。太古人類把自然現象及土、水、草木擁有的力量當作種崇拜,為那股力量命名時,我們就誕生了。」


    「你們不是動物妖怪……」


    長老用手指描摹自己身體的輪廓,吸引仙果的視線。


    「對。所以我們除了這個非常像人類的外表以外,沒有其他模樣。我們沒有被人類遺忘後,還能存續種族的根源。因為我們不是從其他生命體進化來的,是從人心誕生的生命。」


    「這是什麽意思?」


    仙果感到疑惑。


    「話雖如此,倘若我們純粹是神的話,就不會滅亡了。偏偏人們隻給了我們跟鳥獸妖怪同等的力量和壽命。」


    長老恢複了往昔銳利的眼神,正眼看著仙果。


    「原本創造了我們、懼怕我們而稱我們為『鬼』的人類,要是認為我們是『幻想的產物』、進而忘掉我們的話,我們就會失去存在意義,因而滅亡。」


    「這種事……我不懂……我不想理解……」


    仙果用力搖頭,用手搗住耳朵。


    「你願意理解的話,彼此都比較不會感到過意不去吧?」


    我把雙手搭在仙果肩上,這麽告訴她。仙果其實已經理解了,理解我們與自己置身的狀況,隻是不願意認同。這應該是因為她已經先愛上了天狗當家的關係。


    就隻是這樣。要是我們先遇到的話,事情應該就不會弄得那麽複雜了才對。


    十六年前就已經知道仙果要誕生。但因為一族瀕臨滅亡,大家怕一族的力量不夠,或許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與天狗作戰,以致於晚了一步下手。


    再加上這三年紅葉大人的嫉妒——極度討厭我碰紅葉大人以外的女人,以及「就算不靠仙果的力量,紅葉大人或許照樣能夠懷胎生子」的期待。


    但,紅葉大人始終沒有懷孕,接著天狗和仙果訂婚的消息,似乎使紅葉大人作出決斷了。


    如今下定決心一戰後,大家應該都認為當初的躊躇對我們一族來說是一大失策吧。


    仙果甩開我的手。


    「騙人。妖怪不可能對我感到過意不去,總是自作主張把我當成道具或食物。你們就隻有那張嘴說得好聽。」


    「妖怪應該是那樣吧。不過,我們對人類來說也算是受到尊敬的神,可是自認有為你這個人類著想喔?」


    仙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就算同樣是妖怪,匡就不一樣!就隻有匡不一樣!」


    「天狗的當家嗎?妖怪有妖怪的邏輯。就算再怎麽傾心於你,到了不得不把你當成食物的時候,會以後者優先。更遑論當家對一族有責任。」


    我一麵這麽說服她,一麵不禁想,我究竟是以什麽為優先而活的。


    不是一族,也不是紅葉大人,而是為了保護椿……但為什麽我卻要做這種事,籠絡這個少女,要她聽從我擺布?


    不可以想。因為沒有其他路可選,隻要有紅葉大人在。


    ◆


    ◆


    ◆


    *** 原田 實沙緒


    「這間廂房就是仙果大人你的住處。食物由我送來,需要的東西會盡可能替你準備。房間有三個,浴殿在那邊那扇拉門對麵,替換的衣物在那邊的壁櫥裏麵,請隨你喜歡換上。」


    黑塚帶我進去的是蓋在籬笆隔出來的花園內,一棟小小的獨棟屋子。那裏想當然爾是茅草屋頂的純和風建築,好像隻有在時代劇才看得見。


    「相當於人類社會充滿物品,這裏可以說是什麽都沒有……不過你馬上就會發覺這樣比較愜意。」


    從敞開的紙窗看得到花園。


    紫藤、菊花、桃花、山茶花……燕子花及油菜花、桔梗及瞿麥花。好像有季節感,又好像沒有……也許完全沒有。像爬在籬笆上的那個,怎麽看都是牽牛花。


    怎麽覺得好像又在作惡夢……因為待在這種沒有季節感的地方。是夢的話……就好了。


    隻有十幾個人,而且盡是中年男子或中年婦女的鄉裏。


    進這問建築物以前,黑塚也帶我從宅院內看似閣樓——據說是瞭望台的地方看了鄉裏的樣子。


    這裏比天狗的家鄉大上三倍,但是有許多快要倒塌的屋子及荒廢的庭院。有人住的地方,


    隻有在這片稱為「當家宅院」中,幾棟建築物集中處的外緣而已。長滿花的也隻有這座宅院內而已。


    隻是看著即將腐朽荒廢的建築物:心情就消沉了。他們似乎是真的快滅亡了。


    我的內心就好像塞了石頭一樣,沉重不堪。


    但是哪有因為這樣,就非要我被囚禁在這裏不可的。被人遺忘而滅亡的妖怪……這種事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他們居然說得我好像非得代替全日本人扛起責任不可,該說是不可理喻嗎,簡直難以置信。


    鄉人充滿期待的眼神烙印在眼底。很抱歉……辦不到,我辦不到啦。可是,當時的氣氛讓我覺得要是我說了這種話,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對付我。


    彷佛美麗的花園是障眼法,其實花底下藏著無底的黑暗泥沼。


    真的是惡夢。


    在跟剛剛的房間很像的和室裏麵,黑塚動作優雅地用一種叫作茶筅之類的東西唰唰唰地攪拌茶碗裏麵的綠汁。


    「請用。」


    就算他勸茶,我還是不想坐下來喝。


    「裏麵沒下毒,隻是有點苦。」


    「……別管我。」


    「真拿你這孩子沒辦法,何必那麽倔強。」


    黑塚依然麵無表情地站起來,跟茫然站在緣廊邊緣的我麵對麵。


    「你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呀,你已經被遺忘了。」


    「你以為是誰害的!」


    我冷不防被黑塚溫柔地摟過去。


    「是我害的。所以我才這樣盡全力補償你,這樣不行嗎?」


    雙手輕柔地包住我,真的是非常溫柔的抱法,好像捧著易碎物品一樣……跟我知道的懷抱不一樣。以男人來說,體格纖細……


    「行李也都幫你拿過來了。你就泡個澡好好放鬆,因為從今晚就要請你履行任務了。」


    任務是……那、那個對吧?娶我當新娘、生小孩……我羞得臉發燙。


    我實在受不了,推開他轉過身去,沒想到黑塚若無其事地回應:


    「你不高興沒舉行婚禮嗎?既然你想要,今晚就準備金線織花的錦緞新娘服吧。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花樣要選龜鶴,還是鬆竹梅?黑塚麵無表情地說著這些瘋話。


    「別開玩笑!匡、匡不可能會允許這種事,他一定會來救我。他不可能忘記我的!」


    「你還真有自信。但天狗不會來的,我們一族的力量固然已經衰退,還希望你別小看它。」


    「沒這回事,匡絕對會來!」


    我上前一步逼近黑塚。看我緊握拳頭,黑塚伸出冰冷的手包住我的手。


    「妖怪跟人類不一樣,確實不會忘記。因為這是辦不到的事,所以我也沒有要天狗的心忘記你。」


    黑塚冷笑一聲,揚起唇角。


    「天狗懼怕我們。隻要認真打,就憑我一個人也能消滅天狗。所以天狗從你小時候就纏著你,給你好印象,想盡辦法要比我們更有利。」


    「才不是,才不是那樣!雖然其他妖怪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但事實不是這樣!」


    「好,就算天狗當家本人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一族的意願就難說了。畢竟我們是一旦宣戰天狗一族就可能告危的強敵呢!你是順便的,就算沒有仙果,天狗一族滲透人類社會操縱人心,已經夠繁盛了喔——」


    我否定黑塚充滿自信的口氣,沒有理由或根據。與其說沒有,應該說我相信匡,這樣不行嗎?


    「——雖然是美味了點,但為了取回區區的食物,一族應該不會讚成當家冒生命危險才對。」


    「騙人、你騙人!」


    「沒有消除掉你內心天狗的記憶,看來是錯誤……沒想到你迷戀天狗更甚於身邊的人類。對方隻把你當成食物而已。」


    這個人也一樣……終究是妖怪,隻會用妖怪的邏輯思考。


    「你已經回不去了,要是覺得痛苦,我就幫你忘記吧。」


    「絕對不要!要是你敢做那種事,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我甩開黑塚的手,逃到牆邊轉開臉不理他,感覺快要不舒服起來。


    鬼……黑塚,真的是鬼。


    匡、匡……我好想你。你為什麽不來?


    來的,隻有用匡的聲音要抓走我的怪鳥而已,那好像也被黑塚三兩下就趕跑了。


    我想要現在馬上見到你,匡。你絕對不可能害怕這種男人對吧?


    黑塚說你顧忌一族的反對是騙人的對吧?就算被認為任性、被反對,依然貫徹對我的心意,不然就不是匡了。我相信你,你應該再一下就來了。


    在那之前我要加油,才不會向黑塚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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