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惠子伯母送我回到妖怪公寓時,房客們和長穀都等著我。


    「沒事吧?稻葉。你……怎麽穿著醫院的衣服啊?受傷了嗎?」


    看到長穀擔心的模樣,和之前有次趁我肩膀脫臼來回甩我巴掌那時簡直判若兩人,我連忙安撫他。


    「因為我的衣服上沾到了千晶的血,所以先換掉,我自己沒受傷,不要緊。」


    接下來就是期待已久的琉璃子做的晚餐(豐盛的鰻魚炒飯、各式根莖類蔬菜細麵、梅汁醬油茄子炒肉片,極品!),美味到令我邊吃邊流淚,同時告訴大家今天發生的事。長穀、詩人、畫家,還有佐藤先生、麻裏子、桔梗,每個人都聽得入神,大人們大口大口喝著酒,看來我今天的經曆成了很理想的下酒菜。


    「簡直就像電影嘛!這真是難得一見的經驗啊,夕士。」愛電影的佐藤先生歎口氣。


    「話說回來……又讓人感覺到,千晶到底是何方神聖哪?」


    「真耐人尋味。」


    畫家和詩人都顯得興致勃勃。


    「千晶老師在學生時代很會玩吧?我看他年輕時候也玩過不少危險玩意兒哦,錯不了。」自己也曾是個超級玩家的麻裏子說。


    「就算不是本身自願,像這種行事高調的人,很可能被卷入危險的麻煩事裏。」


    麻裏子的論調很有說服力,這種說法應該最接近真相吧!


    「總之,大家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桔梗津津有味啜著酒。詩人也點頭讚同。


    「女生們一定很害怕,但在團結對抗之下打敗敵人,以後就不會留下惱人的陰影吧!」


    接著詩人看看我,感慨更深地說:「夕士和千晶老師果然很有緣分哪!」


    這句話蘊涵著很深、很深的意義。長穀一臉擔憂,不發一語。


    我對長穀還有公寓裏的房客們笑著說:「嗯。我想……得把一切都告訴千晶才行。」


    千晶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隻露出微笑。


    正因為這樣……我才必須對他和盤托出。


    泡過溫泉的暖呼呼身體在被子裏攤成大字,讓我舒服到快暈倒。小圓也學我攤開雙手、雙腳。


    「長穀,你快看,好壯觀的星空。」


    我躺著仰望窗外的夜空,有滿天星星,長穀也躺著看。


    「怎麽會有那麽多啊?」


    我們倆都笑了。


    「……辛苦啦!」長穀沉穩的聲音擴散到我整顆心。


    「我想到之前告訴你妖怪公寓的真相時的狀況……這次一想到讓千晶他們知道小希……感覺比當時還害怕……」


    「這很正常吧……!怕就怕呀,無所謂。」


    「你覺得……這是命運嗎?」


    「你每次遇到命運作弄就變得更堅強。」


    長穀稱讚我……不,長穀不是稱讚,這隻是他客觀的觀察。


    「這是因為你用心煩惱,切身經曆痛苦與恐懼,努力掙紮,飽受折磨。如果隻是抱怨的話誰都會,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麽辦。」


    「……嗯。」


    「你呢,在這種時候會坦然麵對,所以突破之後就沒事了。」


    「……嗯。」


    從滿天的星空中突然落下幾十顆流星,就像下雨似的。


    「哦、哦哦~~太誇張了~~~!」


    我們倆跳起來,貼在窗邊。


    星星(?)一顆接著一顆,拖著長長的光亮尾巴從空中降落,眼前的景象真的宛如銀色雨滴。


    奧妙的天文奇觀持續到深夜,我和長穀並肩坐在窗邊,對著閃閃發光的星空看不膩。


    案發後兩天,我和田代她們幾個到警局去接受訊問。黑田也去了,卻沒看到香川。


    警察想了解歹徒全被打趴在地以及爆破聲的詳細情形,但我們所有人都搖著頭回答「不清楚」。山田果然死了,至於被關在金庫的那些工作人員,最後都平安獲救。


    電視上連續好幾天都在討論這個案子,從新聞報導到八卦節目,除了探討犯案歹徒之外,還有「靠自己逃脫的一群勇敢高中生」或是「舍命救學生的老師」,都讓大家不斷討論(詳細狀況已經在外頭流傳了,應該是吧?)。媒體禁止采訪我或田代等當事人,但學校周圍好像來了一大票采訪記者,有幾個看似條東商校學生的家夥(我們可以分辨出桑東商校的學生),在以打馬賽克和變音處理之下上了電視。


    「他是一個超棒的老師!」


    「這位老師的確可能做出這種事,他和其他老師完全不同。」


    我一邊看著電視畫麵,一邊想著:「這是誰啊?」


    「網路上更誇張哦!稻葉。」


    在警察局的接待室裏,我和田代她們幾個女生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


    「雖然沒講出全名,但寫了j東商業高校三年級導師,負責會計和電腦科目的老師,不等於呼之欲出了嗎?」


    「傷腦筋耶!」


    「唉,倒是報導上都把他寫成英雄,所以也很兩難呀!搞不好明年招生時人數暴增。因為現任高三導師,意思就是明年會帶一年級羅!」


    「我們一起去看千晶老師吧,稻葉。」


    「好啊,但是現在除了家人以外還不能會客吧?」


    我和田代她們暫定,如果開放一般會客的話,就在三十一號去看看千晶。


    「得要他兌現當初約好的親臉頰。」


    「就是說呀!」


    對田代她們而言,整個事件完全成了過去式,現在千晶的親吻才是比什麽都重要的事。真是堅強的女性。


    第三天,我接到堂姊惠理子的電話。


    「連家裏也有人來采訪耶!」


    惠理子聽來開心得不得了,真是的。


    距離第二學期開始還有三天,能不能想辦法讓這場風波趕快平息呀?


    第四天,聽到醫院已經開放一般訪客探望千晶,我比和田代她們約定的時間早一步去看他。


    醫院前方依舊停放著電視台的轉播車,隻是數量稍減。千晶病房的那棟大樓擠滿了員警。


    「嘿。」


    我一進到千晶的病房時,發現已經有訪客,是兩名男子。那兩個人轉過頭看著我,讓我嚇一大跳。


    (這、這怎麽搞的,居然會有這麽帥的兩個男人~~~?)


    其中一人看來比千晶大幾歲,一頭短短黑發,留著落腮胡,體格壯碩。身穿一件樸素的襯衫,領帶稍稍鬆開,臉上的無框眼鏡非常時尚。他上身後仰靠在椅子上的樣子,整體看來……完全是一副壞壞中年男的模樣!


    至於另一個人,年紀跟千晶差不多,身材修長,一頭卷發梳得整齊,身上不論襯衫、領帶、外套、手表或皮鞋,一眼就看得出全是高檔貨。他抬頭挺胸,站姿帥氣無比,充分展現出良好的家教。


    (啊……!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千晶曾說過,有個名門公子在他身邊總是吹起一陣徐徐微風,就是這家夥!)


    我心裏這麽想。當時聽到時覺得「跟長穀好像」,果然氣質跟長穀很類似。就是從一出生就全身名牌,接受名門教育這類的感覺,上流社會的氣質,分毫不差。


    「嗨。」


    聽到千晶的回應才讓我回過神來。


    「啊,有人來看你啊?」


    千晶右側臉頰受傷的部分還是一片紫紅色,但紗布已經拆掉了。


    「自己人,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哥土方薰,在上院中學當老師。另外這個是我朋友,神代政宗。」


    壞壞中年男表哥加上名門公子好友,上一次是疑似從事特種營業的高大外國人和一位名媛美女,其他還


    有熟知黑社會內情的中國籍友人,千晶周遭的人際關係真是多樣又廣泛。


    「哈哈,你是稻葉夕士吧?」


    表哥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我背上輕輕拍一下。他的聲音低沉渾厚,真不愧是千晶的表哥。啊,仔細觀察眼睛一帶還滿相似的。


    「我聽直巳說了,他在學校裏都靠你罩著,不好意思啊!」


    「這小子很麻煩吧?」


    表哥和好友同時露出苦笑,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呃,沒這回事啦……」


    「不用對他太好喲!」


    「這家夥一下子就得意忘形了。」


    搞不清楚他們是開玩笑還講真的,兩人表情很認真,害我得憋住笑。


    「你們兩個少講廢話。」千晶的態度就像個小孩子,更讓人想笑。


    「啊……呃……這個是我們公寓裏的廚娘做的。」


    我拿出琉璃子特製的「迷你水果果凍」,每顆大小隻比五百圓硬幣大一點點,果凍中各加了一小片香蕉、櫻桃、柳橙、蘋果、桃子、葡萄,每顆果凍都帶著各種果汁的淡淡色彩。


    「好漂亮……!」


    「她說完全沒加砂糖,而且每顆份量很小,應該很適合你現在吃。」


    「謝啦!真教人期待,替我好好謝謝你們家廚娘。」


    「嗯。」


    好友立刻來到千晶身邊,從他手上接過果凍,放進冰箱。


    「阿薰、政宗,方便請你們先離開一下嗎?」


    千晶一說,兩人隨即露出了解一切的神情。


    「我也該走了,千晶,店裏還有事呢!改天見。阿薰也拜拜羅!」


    「嗯,我去抽根煙。」


    兩人就像一陣風迅速地走出病房,感覺好像全在預想之內,一舉一動簡直就像依照劇本。


    這間單人病房位於三樓,窗戶關上,開了一點空調。窗外仍舊是一片陽光燦爛的藍天,一成不變的夏日使得那個事件就像一場虛幻。空中自雲不斷湧現。


    「身體……還好吧?」


    「沒問題,剛好趕得上新學期開始。」


    千晶的傷勢需要兩星期才能痊愈,從胸口到左臂的刀傷後來在佐藤的毆打下又裂得很深,醫師雖然盡力縫合,聽說還是會留下明顯的疤痕。此外,當時被扭住的左臂嚴重傷到筋,還好不至於斷掉。


    他的側臉看來有些疲憊。看看他一身的傷,就知道若沒有那股驚人專注的反應,是無法全身而退的。這三天除了家人以外禁止會客,重點就在於謝絕訪客,已經不是「最好多休息」,而是「非得好好休息不可」的程度。


    我咬了咬嘴唇。


    千晶輕輕撫摸著我的頭。


    他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我,彷佛在說:我什麽都知道了。


    我拿出「小希」放在千晶麵前說:「……這個世界上,有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不是鬼魂之類的,而是我們實際能觸摸、使用的東西。不知道古人是怎麽辦到的,總之這裏麵封印了一股特別的力量,而隻有部分具備特殊資格的人才能運用這股力量。電影或漫畫裏經常有類似的情節吧!」


    千晶慢慢翻著「小希」。


    「這本書裏封印著二十二隻精靈,有光的精靈,也有火焰精靈、雷電精靈等,各式各樣,而我……可以隨意命令這些精靈。」


    「……」


    「把田中和齊藤震飛的,就是叫布隆迪斯的衝擊波;對付中川和加藤的,是伊達卡這隻雷電精靈讓他們倆觸電;頂樓的門是我要哥伊艾瑪斯打開的,他是大力士。至於發現潛水服的是荷魯斯之眼,能自由飛到任何地方,將看到的東西記憶後播放。」


    我提醒自己盡可能保持冷靜客觀敘述,別讓自己像在說夢話。


    「為什麽我能使喚這些精靈……我也搞不懂。隻能說,是被選上的,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或命運吧!這是唯一的解釋。」


    千晶看著我,臉上並沒有什麽特別詫異的表情。


    「我的朋友之中……」他突然岔開話題。「有個小子叫吹田,朋友和公司的人都叫他『飄浮男』。」


    「呃……」


    「那家夥隻要全神貫注……整個人就會飄起來。」


    「啊?」


    「每次都發生在他坐著的時候,突如其來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飄在空中,離椅子大概二十公分。朋友和公司同事一看到就說:『飄浮男,你又飄起來羅!』然後將他整個人從頭一把往下壓。」


    「……」


    「還有個女生,十六歲生日那天夢見有個神明跟她說:『我要你嫁給我。』那個女生長得很漂亮,有一次她被五名不良少年包圍,想對她施暴,突然一陣落雷把五個人全劈死了,後來那個女孩子就依照種明的指示,目前還在那間神社學習當一名巫女呢!我在布拉格曾看過『動態繪畫』實際上真的動了,有一幅畫畫著房間內的景象,結果抽屜還真的發出軋軋的聲音打開了,我那時候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


    「這個世界充滿了驚奇呀!稻葉。隻有一小部分能用我們已知的常識或知識來解釋,無論化學或物理,絕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未知。能看得到正電子移動的人,為什麽看得到?為什麽科學無法證明呢?」


    千晶摸摸「小希」的封麵,繼續說:


    「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有其意義,所有發生的事都有意義,一定和什麽事、什麽人、什麽地方有相關性,這一點無可否認。因此,問題不在那些事物的本身,而是在蘊涵的意義上。」


    千晶再次看看我,他的雙眼認真地直直盯著我,看得我快發抖。


    「你……到底想說什麽?」千晶平靜地問我。


    我好像嘴巴比腦子先動,脫口而出說:「其實隻要我有心,可以同時命令一群精靈把那些歹徒一次打飛,這麽一來就不會讓那些女生經曆那些可怕的事,也不會害你受傷。」


    我從胸口到喉頭感覺一陣火熱。


    「但我當時很怕,怕大家覺得我是怪物,就算我早做好心理準備要和這本書共處,還是無法克服。我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能使用魔法實在太可怕……無法想像,對這件事……感到很震驚……」


    「……」


    「但我不使用魔法的話,萬一有人受傷,有人死掉……我該怎麽辦才好呢?明明我能出手相救的呀!如果不能救人,這魔法是要來做什麽用的?」


    「稻葉。」


    「事實上香川嚇成那個樣子,而且你也身受重傷……如果我早點使用魔法,就不會有人受傷了!」


    「稻葉!」


    千晶把我一把抱在胸前,雙手緊緊地環著我。


    我……哭了,自己完全沒發現。


    千晶緊抱著我說:「別講這些傻話。難道因為有能力救大家,就得負起這樣的義務嗎?然後犧牲自己?怎麽可能有這種蠢事!」


    「……你自己……還不是……」


    「我可沒想過自己可以救別人哦!而且壓根兒沒打算為他人送命。我隻是做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


    千晶用雙手捧著我的臉,直盯我的雙眼。


    「你知道嗎?稻葉,就算找遍全世界、全宇宙,一定找不到萬能的人。我不清楚你擁有的是哪種特殊能力,但就算比你厲害的人,肯定也沒辦法拯救一切。這不隻是能力的問題,還牽涉到時機、運氣、狀況,所謂的情境包含了數不清的變數,無論多厲害的超人都不可能因應所有條件,如果真有這種人,世界早就變了!」


    「……」


    「我們隻能做能力範圍內的事,就連擁有特殊能力的你也一樣。若結果沒辦法救到某些人,那我們能做的也隻有……接受事實


    罷了。」


    這些我應該都知道的呀!


    詩人曾對我說過,龍先生也對我說過……我應該都知道呀!


    但為什麽我這時還會哭成這樣,淚流不止呢?


    「謝謝你救了我,稻葉。至少我知道,當時如果沒有你的幫助,保證我已經掛了。」


    千晶攏攏我的頭發,就像母親對待孩子一樣,


    「不過,千萬別想著要犧牲自己去救其他人,這麽做的話,對方也很難過吧?即使擁有特殊的能力,你身體和生命的價值跟別人並沒有差異呀。所以別再說什麽你犧牲也無所謂的話,況且,你自以為是地這麽想,也是一種……傲慢哦!」


    我恍然大悟。


    「雖然你有了意想不到的能力,但也要和那股力量和平共處,當一個符合實際年齡的人。未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保持這樣……」


    我的腦海中浮現長穀說過的話,和千晶的說法不謀而合。


    這是我最不該忘記的,也是我最該堅持的原則。


    我用力點點頭,擦掉眼淚,擤了擤鼻涕。


    「……整個人輕鬆多了。」


    千晶聽了輕輕笑著說:「快去補充水分吧!冰箱裏有運動飲料。」


    我大口喝著運動飲料,看看千晶,還有夏日晴空。


    內心感到格外地……平靜。


    九月一日。


    第二學期的開學典禮上,果然沒見到千晶的身影。光是這樣就讓學生激動萬分,在學校附近徘徊釘梢的記者和電視台工作人員也刺激著學生。


    「相信各位都已經知道了,在本學期開始之前,本校幾名學生和一位老師被卷入了一起大案子,還好大家都沒有危及性命,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校長報告完之後,還提醒大家不要隨便接受記者的訪問。


    「啊,此外,目前住院的老師、同學,除了家人及特定人士外禁止會客,所以大家別跑到醫院去哦!知道嗎?」


    台下學生異口同聲地抗議,但校長一臉事不關己地走下講台。


    我和田代她們幾個不隻要接受班上同學、還有整個學年的學生,甚至社團團員以及顧問等人有如連珠炮似的詢問攻擊。


    「都說了不能透露跟案情相關的內容嘛!」


    我深深歎口氣,看來這場大風波暫時無法平息了。


    學校、街上和電視,全在騷動中度過一天又一天。


    雖然騷動不斷,我們仍一如往常平靜安穩地過著日常生活。


    我們上學、跑社團,為即將到來的運動會和校慶做準備。


    新學期過了一周,千晶也差不多該出院了。


    「號——外!千晶明天就會來學~~~校啦!」


    田代一大早就衝進教室帶來這個消息,女生們齊聲尖叫。


    「太~~~棒~~~啦~~~!」


    「哦哦,這陣子太寂寞了,整個暑假都沒見到他耶!」


    教室內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飄高五度左右。


    「不過,田代啊,明天開始上班會不會太快?千晶出院了嗎?」


    「嗯,所以暫時隻上上午半天班。」


    「哦哦,但就算這樣也很辛苦……真是的。」


    「身為達令的確很擔心吧,不過一定也很想見見甜心哦?」


    我看著噘起嘴把臉湊近的田代,二話不說往她頭上敲下去。


    當天放學後,我到教職員辦公室把課程日誌交給副導師。


    從辦公室的窗子往中庭瞥一眼,看到中庭植栽之間的長椅上,黑田孤零零地坐著。


    (她沒和常結伴的那群信徒在一起啊……?)


    香川還沒出院,或許黑田的狀況其實也還沒恢複吧!


    「黑田。」


    我走到中庭向她打聲招呼,黑田聽到抬起頭來。


    「稻葉同學。」


    「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晚上睡不好嗎?」


    黑田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輕輕搖一下頭。


    「青木老師說……她去看過香川同學了。」


    「……嗯。」


    「香川同學的狀況很糟……她媽媽懷疑,是不是隻有香川同學一個人遭到歹徒淩虐。」


    「……」


    「但這種事隻要檢查就知道了吧?隻是她媽媽還是懷疑。」


    換句話說,她的狀況的確糟到一個地步。


    「……青木老師她……」黑田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在說明香川同學的遭遇時,青木老師她說……『為什麽千晶老師不肯救香川同學呢?』……」


    我皺起眉頭。


    「她說怎麽沒在情況變糟之前先想辦法,當個老師應該有所作為,又問其他人怎麽都沒事,香川同學實在太可憐了……她還邊說邊哭。」


    我咂了一下舌。聽起來的確像青木會說的話,對現場情況一無所知,也不願了解,淨會講滿口理想。


    「大家都哭了,邊哭邊說千晶老師的壞話,還說如果是青木老師一定能救得了香川同學。」


    「哎呀呀!」


    「我……我忍不住說了,千晶老師為了救香川同學還身受重傷!」


    「……」


    黑田說完,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


    「欸,稻葉同學……如果當時在場的不是千晶老師,而是青木老師……你想她會救我們嗎?」


    我搔搔頭。


    「會呀!青木一定也會舍命救我們的,而且保證她會跟歹徒說這句話:『要我怎麽樣都無所謂,但請放過這些孩子們吧!』」


    黑田噗哧笑了。


    「不過,青木說完那番話就沒招了吧!最後還是得乖乖聽歹徒的話,我們也死定了。但這不能怪青木,而是隻有千晶才辦得到。他和青木不但男女有別,具備的知識和經驗也完全不同,千晶的條件比較特殊,不能拿青木跟他相提並論。」


    黑田輕輕點著頭聽我說。


    「黑田,我們運氣很好。你別覺得遇到這種事情很倒黴,而要想想,有千晶和我們在一起真的很幸運。」


    黑田盯著我看了好久才用力點點頭,然後她靜靜從長椅上站起來。


    「我很喜歡青木老師,但我不要再跟一大群人走在一起了,反正他們也不把我當同伴了吧!」


    黑田嘴上這麽說,但表情顯得豁然開朗,就好像有一道光照射在她原本莫名陰沉的撲克臉上。


    「我現在比較想要有朋友,而不是夥伴。看到田代同學她們後,改變了想法。」


    我點點頭。


    「隻要你有心,總有一天能如願。不用著急哦,人生還很長~呢!」


    「嗯。」


    黑田回答的聲音中聽得出滿滿的鬥誌。


    隔天,千晶到學校上課了。


    班會時走進教室的千晶,立刻受到大夥兒製作的大量紙花從頭上撒下,表示歡迎。


    「千晶老師,歡迎回來——!」


    千晶一臉難為情地接過女生們獻上的花束,他右眼上方和嘴角的傷痕還清晰可見。


    不管是在走廊上或教職員辦公室裏,學生們一看到千晶就大呼小叫,辦公室「接洽采訪」的電話應接不暇,整個學校裏始終不得平靜。


    「唉,這也沒辦法呀!」


    麻生老師他們隻能聳肩苦笑。


    雖然風波尚未平息,但總算恢複了我們一如往常的生活。


    眼看就快進入秋天了,天空一天比一天更顯得清澈蔚藍。


    之後,香川沒再來學校,而直接辦理休學。青木他們雖然說了很多,但我想香川真正害怕、恐懼的,是「隻自私想著一個人得救的自己」,香川最後還是無法克服那


    樣的自己。


    「花上一段時間也無妨。」


    千晶這麽說。是啊,隻要有一天能克服就好了,香川的人生也還很長啊!


    落得一個人的黑田沒想到過得挺清閑自在,看她那副模樣,沒多久就能交到朋友了吧!


    第二學期有運動會、校慶,活動一個接著一個。三年級因為大考在即,連社團參與的節目也不能太投入……哪有可能!當然因為是最後一次,不管班上或社團的節目都會盡情參與,不過也有人把念書當作不參加的理由啦!


    「今年社團也想些有趣的節目吧,社長!」田代睜著大眼睛說:「啊,該不會你轉到升學組之後,就說沒閑工夫參加這種活動啊?」


    「我可沒說過喲!」


    「就是說嘛!」


    又被笑得開心的田代拐了。人生就是要及時行樂,對吧?田代大師。你可是這方麵的行家喲!


    「不過,要男生扮女裝演戲……這種就不必了。」


    「啊!居然先發製人!」田代誇張地擺出一副飽受打擊的模樣。「為什麽男生都討厭扮女裝呢?這明明是活動中最容易炒熱氣氛的方式嘛~」


    「那張照片放在畢業紀念冊裏可是我一輩子的恥辱耶!」


    「沒關係,反正我們的希望是千晶呀~哦嗬嗬嗬嗬嗬!」


    「你一定又在想什麽餿主意吧?」


    「啊~~~社會能一片祥和真是太好了!」


    田代的高聲呼喊全被吞噬在秋日的青空中。


    驚濤駭浪的校慶又即將來臨。


    一如往常的頂樓水塔。


    隔了好一陣子,總算看到千晶又躺在暖洋洋的水泥地上。


    「嘿。」


    「嗨。」


    天空很藍、很高,飄浮著幾朵雲。


    躺著仰望天空,會覺得自己好像浮在藍天上。


    千晶抽著煙,呼出來的煙霧也似乎舒服地往上飄。


    啊,至於「親臉頰」那檔事,田代他們在三十一號順利讓千晶實現承諾了。


    雖然千晶拒絕留下畫麵,但確實每個人都讓千晶右手擁著,在臉頰上留下一個吻,到現在田代她們幾個好像都還暈陶陶的。


    田代居然還說:「稻葉也一起來嘛!」而千晶不知道幹嘛跟著起哄,也嚷著:「來呀,稻葉。」最後連我自己都跟著鬧起來,被親了一下。這件事絕對要保密(尤其不能讓妖怪公寓的房客們知道)。


    當時大家的情緒都異常亢奮,一定是病房裏的笑氣外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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