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狂奔@輕之國度


    “不要,還給我!”


    鬱不禁抓住正要把書放進箱子裏的良化隊員的手。


    “放手!還是你想被當成現場抓獲的小偷送去警察局!?”


    隊員扔過來的威脅讓鬱的心一陣冰涼——不是,我才不是小偷。


    鬱急忙看了一下周圍,卻發現在附近的年邁店長用一副悲傷的神情搖了搖頭。“不要反抗”,鬱知道他是想這麽說的。


    他理解我——想到這裏,鬱就挺起了胸膛。


    “行啊,我去!店長,麻煩你叫警察,因為我偷了東西!我會和偷的書一起去警察局的!”


    如果沒有贓物,偷東西的罪名就不能成立。


    良化隊員有點可恨地嘖了下嘴。


    “多嘴,放開我!”


    鬱被大力地甩開——在跌倒在地上之前卻被人扶住了。回頭一看,原來是位穿著西裝的青


    年用一隻手扶著鬱。


    就在順勢坐在地板上的鬱抬頭看著那位青年的時候,青年走向良化隊員,什麽也沒說就從


    良化隊員手上拿走了那本書。


    “你要做什麽!”


    在突然站起來的良化隊員麵前,青年出世了從懷裏拿出來的像手冊一樣的東西。


    “我是關東圖書隊員!根據圖書館法第三十條,以資料收集權和三等圖書正的執行權限,


    我在這裏宣布,那些書是圖書館法實施細則所規定的需要斟酌的書籍!”


    看著站在那裏高聲宣言的人的脊背,鬱湧上胸口的就隻有一句話——


    正義使者。


    鬱做了夢。


    是在五年前——不,已經是六年前了——三正救她時的夢。在將鬱要買的書當成審查書籍


    搶走的良化隊員麵前保護了鬱,讓她因此而立誌進入圖書隊的那個三正——鬱已經記不得他的


    模樣了,名字也不知道,可以說他就如同是一個崇拜的象征。


    不用細想鬱也知道是夢,那個夢在今晚她不知做了三回還是四回。


    以前總是擅自將對方的背影想象得很高大,而在這不斷重複描繪當時情景的夢境中,鬱才


    發現自己一次也沒有站在那個人的麵前過。最初被扶住時她就順著跌下之勢坐在了地板上,事


    情結束後又因為被推開時扭傷了腳而一直坐著,即使曾經想站起來也被三正阻止了。


    自始至終,鬱都是仰視著那個人。最要命的是,鬱記人的能力還差到了極點,她甚至有過


    把身為新隊員應該知道的圖書基地司令喊作“叔叔”的慘痛曆史。


    當時沒能記住那個人的模樣也有情緒陷入混亂的原因吧。總之,對鬱而言那個三正是“正


    義使者”的象征,正因為不知道是誰,鬱才能安心地崇拜著他。


    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對著電視裏的偶像不管怎麽花癡都行,反正偶像也不會知道,這麽


    一種感覺。


    而——從一開始就全都被偶像本人聽進耳裏的好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啊!


    被柴崎狠狠地抱怨過之後,鬱就用驚跳起身代替了慘叫。


    不過驚跳起來之時氣息總是急促又慌亂,越想起來就越令鬱禁不住扭動身體,回憶像被挖


    掘出來般不斷地湧入腦中。


    入隊麵試時鬱曾激昂地述說過那名三正的事,現在的上司當時都在場。如今身為鬱直屬上


    司的堂上當時聽到一半就伏在桌上抬不起頭了,她又如何能那個人就是當時的三正。


    她竟然在喜歡的人麵前詳細說明自己喜歡的原因,不僅如此,甚至還在本人麵前將過去的


    他說成是什麽王子殿下,還說了自己喜歡那個人之類的話。


    終於拋開了回憶中的眾多羞恥之事後,現在鬱的麵前又聳立了一座由羞恥與不安堆積而成


    的大山。


    鬱回想起比自己矮卻非常精悍的脊背。雖然怒吼和瞪起人時是個可怕的魔鬼教官,但他的


    脊背卻比任何人都更能令鬱安心。


    這樣的堂上現在對鬱又是怎麽想的呢?每次鬱一說起王子的事他都是一副煩躁至極的模樣


    ,這麽一想果然是——


    堂上教官討厭我吧。


    鬱隻能醒悟到這個結論。


    然後閉著的眼中湧上滾燙的淚水。


    ※※※※※


    第二天鬱的臉變得很可怕,因為流著淚入睡的關係,眼角處整片都腫了起來,洗了好幾次


    臉都消不下去。


    “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的啊。”


    柴崎從廚房取了冰來給鬱冷敷,但到上班之前估計也隻能稍微消掉一點浮腫而已。


    “做了噩夢,所以……”


    “你又想蒙混過去啊。”


    柴崎服了般地聳聳肩,隻說了句“隨你吧,我先走了”便出了房間。


    鬱有點在意她是不是在生氣,但理由自己實在說不出口。


    崇拜的王子殿下其實是現在的上司,而自己似乎被他討厭了,不僅如此,還有一種非常受


    傷的感覺。這種事,鬱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這就好象是我喜歡堂上教官一樣。


    煩惱著要不要裝病的鬱一直猶豫到了最後一刻,但最終還是套上訓練服。她已經猶豫到了


    連花時間穿上班製服都會遲到的時刻。


    而且還有手塚慧丟來的事,事關金錢就要盡早了結,這是鬱從小就受到嚴格教育的一點。


    “哇,你怎麽這副樣子!”


    堂上才想責備查點遲到的鬱兩句,但在看見她的臉時就改了口。


    “嗚哇,肯定是哭得很厲害才腫成這樣的吧~”


    毫不猶豫就說出這話的是小牧。和鬱同期的手塚雖然也動搖了,但似乎不想多嘴,隻是謹


    慎地保持著一點距離。


    “沒什麽,很抱歉我來遲了。另外……”


    鬱用動搖得完全不像沒事的聲音拚命地說出套話,然後從出門時塞進口袋中的慧寄來的信


    封中拿出一張嶄新的一萬元。


    “堂上教官,給。”


    和似乎是討厭自己的人對上視線會很痛苦,所以鬱垂下了眼。


    “這是幹嗎?”


    “手塚的哥哥還來的晚餐錢,一共是兩萬。之前我們對半分了,所以現在還你一萬。”


    聽到的瞬間,堂上驟然變了臉色。


    “那封信……是手塚慧寄來的?寫了什麽,讓我看!”


    他似乎將鬱會哭腫臉的原因直接歸結到了信上,堂上伸手就要從鬱手中搶走慧的信。


    “不、不是啦……!”


    我是笨蛋,為什麽不單把錢拿出來就好啊——鬱為自己的疏忽悔恨著。不過她本來就由於


    昨晚斷斷續續的睡眠導致精神不濟,出門時又因為快遲到而慌裏慌張的,會出這種紕漏也不奇


    怪。


    “但那的確是我哥的筆跡!”


    一直站在稍遠距離的手塚突然插進這一句證明,堂上的血壓越升越高了。


    “給我!這是原因的話,內容的用意由我來判斷!”


    “喂,你們冷靜一點。笠原哭的原因還不一定就是那封信,而且那也是私人信件啊。”


    小牧正當的勸解卻變成了給現場這種不講理的行為火上澆油。


    “私人信件同樣可能帶來衝擊!”


    說到衝擊,鬱的確是受到這封信帶來的衝擊而震驚,但這個理由不能讓堂上知道。


    “我今天是哭得很難看,但那跟這封信一


    點關係都沒有!這裏麵就是放了還來的飯錢而已!”


    “隻放了那個的話你就不會怕我看了吧!”


    “堂上!”


    看不下去的小牧盡力勸解著,但堂上也極力反駁。


    “才剛被卷進那種事沒多久,和手塚慧有關的事都由我來判斷!”


    接下來的事情大概隻能解釋成火災現場的爆發力了吧。


    信封被搶走之後,鬱的記憶中斷了五秒。


    隨著“砰”的一聲可怕巨響,堂上倒在幾張桌子中間,失去了意識。


    “堂上!”


    小牧這次的聲音不是勸解,而是著急地探問情況,其他班的隊員們也變了臉色地聚集過來


    ,但堂上沒有回答小牧的呼叫。


    “呀————————!!”


    鬱看著一動不動的堂上發出了悲鳴。


    “堂上教官?!堂上教官!對不起我沒想這樣的,是身體自己動起來了……不要啊,你說


    句話呀,我不要你死——!!”


    “……手塚,隨便找個地方把笠原帶走,好吵。”


    小牧用有點受不了的聲音下了指示。


    “他隻是腦震蕩而已,我們把他送到醫務室去。”


    手塚把笠原帶到的地方是作為訓練室的道場,鬱在那裏聽到了自己那五秒空白記憶裏發生


    的事。


    “很漂亮的外絆腿摔,雖然是不該在那種沒有不受傷倒地空間的場所施展的招數術。”


    鬱似乎是拚命地抓住了堂上搶到信的手,就那麽使盡全力將他摔了出去。


    “平常的話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就被摔出去,堂上二正也是大意了,他和你的身高體格也沒


    有相差得很遠。你大概會留下‘從堂上二正那裏贏得最華麗一分的女人’這種傳說吧。”


    這在聚集於玄田之下的輕浮家夥們所組成的特種部隊裏是可能性相當高的事。一想到這樣一來又會惹得堂上討厭自己,鬱的心情就如同陷入泥沼一般。


    “我說,真的和我哥的信沒關係?”


    手塚果然很在意這一點。


    “沒有寫和工作有關的重大話題,真的,隻是……”


    鬱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哥哥真的很會在小地方上欺負人……”


    “……我對才和他初次見麵就被整到領悟了這點的你表示同情,身為他的親人,我也為此表示深刻的歉意。


    手塚這種政府應答般的道歉語氣讓鬱不禁笑了出來。


    這時,道場的門發出嘩啦一聲被打開了。


    “啊,在這裏呀。”


    門外進來的是小牧。


    “手塚,你現在去參加青木班的射擊訓練,我等笠原冷靜下來之後再帶她去。”


    手塚應著聲站起來,鬱也跟著起了身。


    “我已經沒有事了,現在就可以參加。”


    “還不行,讓沒有冷靜的人參加訓練隻會給別的班添麻煩,何況又是要用到槍的訓練。”


    手塚離開道場之後,小牧在鬱開口問之前就先回答了。


    “不用擔心堂上,他躺一個小時就會自己醒了。”


    鬱一邊說著“太好了”一邊抽了抽鼻子。


    “接下來的問題有些冒昧,手塚慧的信上寫了什麽吧?”


    這種溫和的斷言反而讓鬱無法反駁,她垂下頭將視線落到膝蓋上。雖然堂上的反應是神經質了點,但鬱那種固執的拒絕態度也不同尋常,甚至不惜摔出上司也要阻止的行為,等於是在坦白信件的確有問題。


    小牧正是明白這一點,才以私人信件是個人隱私的理由來勸解堂上的。


    “如果不好對堂上開口,那能不能對我說呢?我也算是你的上級嘛。你都哭得臉腫成這樣了,獨自背負的話應該很沉重吧?”


    如果將堂上的做法比喻成北風,那小牧就無庸質疑的是太陽了。【注:出自“讓旅人脫掉外套的是太陽而不是北風”這個寓言故事的比喻。】


    “那你絕對不能跟堂上教官說哦。”


    鬱決定抓住小牧這個依靠。


    “手塚慧他說……堂上教官是我的王子殿下。”


    有一瞬間,鬱很期待小牧會噴笑出來。但小牧隻是露出一副非常傷腦筋的表情,隨後又仰頭望向頂棚。


    “……看來他是個很喜歡欺負小孩子的人啊。”


    鬱還沒有遲鈍到聽不出小牧這句話就是肯定的回答。


    “我——我就因為不知道王子是誰才能放心地擅自崇拜他,完全沒有想過竟然會是堂上教官。還拿堂上教官和王子相比,對他說了好多過分的話,說我自己是因為崇拜王子才進了圖書隊,但換了堂上教官的話就絕對不會有因為崇拜他而進圖書隊的孩子。”


    “哇,還真是致命的一擊。”


    在小牧這句有點毒辣的低語中,鬱又回想起了自己當時的話。


    但是,如果當時那間書店裏的是堂上教官的話,就不會讓我想當圖書隊員了!


    鬱將自己所能想到的最重的諷刺砸了過去,本該是被惹怒的堂上卻露出了像被打了一記重拳的表情——受傷般的表情。


    “我說了好多過分的話。”


    如果見了崇拜的王子殿下,我要為那個時候向他道謝,告訴他我是追著他才來到這裏——鬱明明這麽說過。


    但她卻用最過分的話傷害了對方。


    “堂上教官會討厭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哭的感覺又湧了上來,鬱抱住了膝蓋,但身旁的小牧卻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等下,為什麽你會得出這種結論?”


    “因為我不知感恩說了一堆過分的話盡做些不好的事又笨又總頂撞他。”


    喉頭猛地一緊,令鬱的話停頓了一下。


    “而且,每次我說到王子時堂上教官都會露出厭惡的表情。他討厭聽我說那種話,不就代表他討厭被當成王子嗎?”


    “哇,是從這裏歸結出來的啊。”


    小牧一臉為難地抱起了手臂,嘀咕著“要她理解年長五歲的男人那種微妙心理果然是很難吧”之類的話。


    “雖然現在說這話你可能覺得是安慰,不過,至少堂上沒有討厭作為他部下的你喲。若是你無視他珍視自己部下的事實,那對堂上來說就實在太殘酷了。”


    對堂上來說太殘酷了,這種說法狠狠地紮進了鬱的心裏。


    當鬱為手塚慧的話動搖的時候,堂上在店外敲響了玻璃窗,隨後喘息未停的他隻拋下一句“這是我的部下”便不由分說地帶走了鬱。


    鬱陷入麻煩之時,堂上總是會出現,就像正義使者一樣。


    “真要說的話,他對你反倒是保護過度了。我就曾經說過,若是因為保護過度而無法量才適用的話,就不如放手讓你去別的班吧。”


    現在才知道這件事讓鬱更加動搖了——果然,我對堂上教官而言是個沒用的部下。


    而小牧像是看穿了鬱的心事一般擺了擺手。


    “啊,不對不對,完全是堂上那邊的問題,你想想,他可是特意把原本能成為戰力的部下編在攻防戰之外啊,再怎麽保護過度也要有個限度吧。”


    “可是……那,為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堂上討厭鬱的話。


    “為什麽他總要說王子的壞話?聽起來就像是要我討厭王子——討厭教官自己一樣啊!”


    鬱將身子縮得更厲害了。


    “如果真的被堂上教官討厭了,我一定會很痛苦。”


    啊,哭成那樣的臉就是因為這個呀——小牧終於明白過來地點了點頭。


    “你是因為突然之間


    知道了王子的身份,所以才陷入了混亂而已。”


    一下子點出問題核心的輕鬆聲音令鬱抬起了頭。


    “堂上拒絕承認自己是王子,這對笠原你來說,就像是被喜歡的人拒絕一樣痛苦吧?”


    在深思之前鬱就點下了頭。


    她已經沒有餘裕去發覺小牧的那句話裏包含著她喜歡堂上的可能。


    “你鑽進牛角尖了,先冷靜下來。崇拜王子也好,在他本人麵前盛讚王子也好,這些都是不容改變的事實。是從六年前開始嗎?笠原你的想法一直都沒有改變過,現在也沒理由再多想堂上喜不喜歡吧,你隻不過是被他其實是王子這件事衝昏了頭。不要把他當成王子,請你看著堂上本人吧,看著那個從你入隊開始就和你吵個不停的、不圓滑又嚴厲的上司。”


    最後小牧又苦笑著加了句“不然的話,那家夥也太沒麵子了”。


    “什麽沒麵子……”


    “這一點等你們說開時就能知道了,我不會先說。”


    小牧作了絕對不會漏口風的表示,鬱也就沒再追問。


    “那麽,冷靜下來之後就去參加訓練吧,今天由我來給你做個人指導,直接去找我就好了。另外……”


    才出了道場一步的小牧又停了下來。


    “笠原,你想起六年前的自己時會有什麽感覺?”


    被封在記憶中的年輕氣盛的魯莽之舉和其他失敗的回憶因這一句而浮上腦海,鬱禁不住拔高了聲音。


    “很羞恥!”


    不過鬱又小小聲地補了句“……雖然也有很多讓人懷念的事”,小牧微微一笑。


    “我們也是一樣的。我這麽說的話,你是不是能稍微安心一點?”


    之後小牧便出了道場。


    鬱將頭靠在牆上望著天棚。


    ——堂上教官,說起王子那時候的事時也會覺得很羞恥嗎?


    這麽一想,鬱原本那種混亂不堪的心情才慢慢冷靜下來了。


    總之,自己知道了王子的身份這事就先瞞著堂上吧。


    然後全部歸零,不再嚷嚷王子的事,也不再拿堂上去比較,鬱決定從現在開始要作為堂上的部下好好努力。


    這應該就是小牧所說的“看著現在的堂上”了吧。


    而那件事,就發生在鬱下了這個決心的幾天之後。


    ※※※※※


    毬江正坐在業務部的辦公室裏低聲哭泣,沒有碰一下柴崎為她泡的紅茶。她完全沒有喝茶的餘裕。


    一看就能明白。


    她現在隻是在等一個人趕來,隻有那一個人能解開她的束縛。


    慌亂的腳步聲接近了,伴隨著一陣巨大的聲響,門被猛力地拉開。


    “毬江?!”


    應該是班上其他人留了份心吧,飛奔進來的隻有小牧一個。


    毬江以差點讓椅子摔倒的速度站起來,撲進了小牧的懷裏,將額頭貼在他的製服上壓抑著聲音哭泣著。


    即使是在這個時候,聽覺有障礙的她也顧慮著無法判斷自己的哭聲大小,而不得不壓抑聲音。


    絲毫沒有猶豫地抱緊毬江,小牧抬頭向柴崎問“怎麽回事”。


    雖然犯人逃脫這點令人可恨,不過柴崎還是簡要地說明了狀況。


    毬江就像平常一樣在找書。


    突然她發現身邊很近的地方站著一名男性,最初以為隻是自己多心的她拉開了距離,對方卻一再靠過來。就這樣一退一進的時候,毬江被逼到了讀者很少的角落。


    “似乎是在發不出聲的時候被非禮了。”


    這是柴崎通過和毬江筆談打聽出來的事。


    出不了聲一方麵是因為太害怕,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圖書館裏不敢大聲說話,對於因重聽而難以掌握音量大小的毬江而言,發出聲音始終是被她以強烈的意誌加以禁止的事。


    “犯人呢?!”


    小牧的聲音少有地粗暴起來。


    “對不起,讓他逃了。”


    在發現了情況的館員叫來警衛之時,犯人撞開人逃走了。


    “該死……”


    小牧難得地連措辭都變粗暴了。


    “我送她回家,麻煩你跟堂上說一聲。”


    “樂意效勞。先想辦法讓她冷靜一下吧,而且這事也很難說出來。”


    目送著兩人離開的柴崎心裏想著“真是甚至會讓人擔心犯人性命的氣勢啊”,然後她在行動計劃表上寫下地點,也出了辦公室。


    柴崎寫下的地點是特種部隊辦公室。


    “色狼?”


    玄田用像是看到了垃圾一樣的聲音重複了一句,像平常一樣晃來特種部隊辦公室的柴崎滿不在乎地點了個頭。


    “沒錯,偷拍、非禮、偷窺等等猥褻行為。”


    集中在辦公室裏的還有堂上班。


    “之後應該會有正式的委托吧,不過我也算和這裏感情好,就先來說一聲。不管怎樣,這次的犯人是觸到小牧教官的逆鱗了,所以該是你們班出場了吧。”


    堂上班都知道毬江出事時小牧去了業務部,不知道詳情的隻有玄田一個。


    “圖書館裏竟然……會發生偷拍此等不要臉的事?”


    沉著臉色的玄田用了如今幾乎不再使用的廢詞,不過眾人都好心地沒有對此吐槽。柴崎突然轉向鬱開了口。


    “其實還挺常發生的呢,書店裏也一樣。”


    “啊,嗯……”


    柴崎直接得有點過頭的話令鬱紅了臉,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大多數人都會想‘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吧’就大意了,讀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找書翻書上,所以腳邊的空隙出人意料地多呢。這也是隻有身為館員和店員才能說得上來得事了。雖然圖書館還不至於,不過我在書店裏也被拍過幾次,畢竟是美人嘛。”


    聽著柴崎這種仿佛說笑一樣的口氣,眾人都隻能苦笑了。柴崎又衝鬱問了一句:


    “你應該也碰到過一回兩回的吧?”


    ——咦?!要我說這種事?還是在這裏說?!


    一開始鬱還猶豫不決,不過在看到對圖書館和書店裏的猥褻行為完全沒有過意識的男性陣營所露出的表情時,令她有種不得不作為案例說出來的感覺。


    “那個……我高中時的製服是裙子,在翻書時旁邊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坐到了腳邊……有偷看的……也有拿手機拍的,有時以為是被皮包撞到,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屁股被摸了。”


    忍不住低罵出一句“人渣”的是年輕氣盛的手塚,堂上則沉著一張臉開口追問。


    “那種時候怎麽處理,對方……”


    “有時警衛和店員會提醒就能避開,有時能抓到對方,不過大多數情況是還沒反應過來時,對方就占到便宜之後逃了。”


    哇,一個還沒結婚的大姑娘竟然會說出“對方就占到便宜之後逃了”這種話!——在不同於討厭回憶的意義上,鬱又想哭了。


    “圖書館的書架啊,到最下方還有空間吧?一開始就先弄好空隙,等書架那邊有女性蹲下的時候……”


    柴崎說到一半就把話略掉了,眾人又一次露出看到垃圾的表情。


    “市內的書店也傳閱了相關資料,但同樣情況的被害者還是在增加,大概可以算是一種流行了吧。警察也加強了書店裏的巡邏,不過圖書館這邊因為有司法介入原則,所以警方總是消極對待。”


    “連這種事都這樣?!可是有女孩子受害了呐!”


    像是要趕走禁不住磨起牙的鬱一般,柴崎揮了揮手。


    “雖說是加強了巡邏,不過也沒什麽實效。警方也沒做什麽預防事件發生的措施,所以有沒有他們幫


    忙結果都一樣,連書店的人都苦笑著說‘警察可是穿著製服來的’。”


    當然不會有人傻到在如此顯眼的警察出現時把偷拍用具拿出來,結果店裏也隻能貼出提醒女性客人注意的告示,以及店員當麵提醒“請多小心”。


    “好了,舞台這不是已經準備妥當了嗎!”


    玄田挺起了身。


    “也就是說,要讓那些家夥夾起尾巴乖乖做人就得殺雞給猴看。不管是設陷阱還是巡邏,總之我們要不擇手段把現行犯抓住交給警察,這樣就可以炒起新聞,給那群蠢貨敲下警鍾。也可以促使讀者提高自衛意識。”


    “而且圖書隊也沒‘有禁止違反服務規章的下套戰法’這種條款。”


    柴崎浮出一個有點惡質的笑容。為了對抗媒體良化法,圖書館法第四章在確立之時非常重視自由度,在以補充實施細則的方式作出的搜查權解釋中,有著“隻要是與圖書館有關的問題就予以承認”這種幾乎等於沒有製約的描述。


    “毬江沒事吧?”


    這是鬱最在意的地方。當然,男性陣營也會擔心和生氣,但男性和女性在這類問題的感覺上卻是完全不同的。


    “自然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在小牧教官來之前完全處在自我束縛的狀態。”


    被肆無忌憚地摸來摸去那種嫌惡感和恐懼感是男性無法想象的,而能夠立刻將恐懼轉化成憤怒的女性並不多,連武鬥派的鬱在氣得有所行動之前都需要花上一點時間。


    而且,對普通的女性而言,因為羞於讓周圍人知道,出聲呼救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需要提起勇氣的行動,要毬江發出聲音更是需要比常人多幾倍的勇氣。


    就算依賴的戀人趕到了身邊,心中的恐懼與嫌惡也不是那麽簡單便能減輕的,這種事隻要碰上一次就會留下長時間的心理陰影。


    自己的肌膚本該是隻允許喜歡的人觸碰。那種隻因為對方比自己弱小就加以侵犯的惡徒的暴行,絕對不能原諒!


    ——竟敢在喜歡書的人聚集的地方鑽沒有防備的女性的空子,而且,還是在我們的地盤上!


    “……絕對要捉住那個混蛋!”


    鬱以強硬的口氣這麽說,堂上帶著可靠的有力笑容讚了她一句“很好的表情”。


    可以認為我沒有被討厭嗎?結果之前被摔的事也原諒我了。——這麽想著的鬱終於稍稍寬了點心,露出安心的表情來。


    ※※※※※


    毬江在回家的途中一直抓著小牧的袖子,小牧甚至能感覺到從她手上傳來的細微顫抖。


    本來是打算在路上問一下有關犯人的情報,看來是不可能了,眼角餘光裏時不時能看見毬江抬手擦淚,小牧很清楚現在絕對不能再碰這件事。


    他能做的隻有讓毬江抓著袖子。


    小牧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由自己提起,說不定喚起當時記憶反倒會令毬江傷得更重。如此受傷如此害怕的她,小牧至盡為止還是第一次見到,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能做些什麽,而他也為此更加苛責自己居然還有想探問事件的念頭。


    因此直到毬江的家之前,小牧一直垂著手讓毬江抓著袖子。


    看得見家的時候,毬江輕輕喊了一聲“小牧”。


    “蓋過去。”


    聽不明白意思的小牧露出有點迷惑的表情,毬江的淚水滴滴答答地掉了下來。


    “等下就進家了,我不要最後碰我的是那個男人。”


    到了家附近就可能被周圍的人看到,不過現在已經顧不上擔心那些了。


    雖然兩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些許距離,但既然毬江那樣希望,那就是最優先的。


    小牧小心地將毬江拉到身邊,然後緊緊地抱進了懷裏——用甚至會令她感到有些疼痛的力道,讓她能感覺到自己正被緊擁著的力道。


    第一次這樣緊緊抱著才感覺到毬江的身體非常纖細,但小牧並沒有放鬆力道,想要借此傳達出自己有多重視對方的心情。


    也因此,對那個為了滿足自身欲望而對毬江亂來的犯人的憤怒再一次湧上小牧心頭。


    他在毬江戴著助聽器的耳邊低聲地開了口:


    “在我說可以之前不要再來圖書館了,想看什麽書我會給你送過來。我絕對會讓圖書館變回能讓你安心進去的地方。”


    毬江在小牧的懷裏點了點頭,才離開了他的懷抱,小牧將她送進了家門。毬江抓著空擋回了自己的房間,小牧則向毬江的母親說明情況。


    “請伯母也留意一下,暫時不要讓她去圖書館……”


    這麽說著結束了話題時,毬江母親有點困擾地笑了。


    “那是當然了。不過,大概隻有幹久君過來才最能讓那孩子打起精神,還要麻煩你盡量多來看看她。”


    這種帶著寂寞色彩的表情和聲音,不禁令小牧覺得毬江父母是不是察覺到自己和毬江之間的關係已經改變了。


    ※※※※※


    看到返回特種部隊辦公室的小牧之後,鬱禁不住縮了下身子,一旁的手塚也有類似的反應。兩人將頭埋到桌底,小聲地交換起意見。


    “好可怕哦~~~~就算預想過了,可是現實比預想中要可怕得多啊~~~~”


    “是我錯覺嗎,怎麽好象看到他眼睛下有一層很暗的影。”


    “那個是精神上的戰鬥色彩吧,大概隻有我們能看得到。”


    “也是,小牧二正為了毬江可是連查問都能忍下來,這種情況不可能不憤怒。”


    “我原來也覺得自己很憤怒,不過……對不起,我錯了,相比之下我那種程度隻不過是生氣而已。”


    鬱和手塚隔著一段距離觀察小牧的時候,他已經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四下望了一圈。


    “柴崎呢?”


    是想問事件詳情才點的名字,堂上卻站了起來。


    “回業務部了,畢竟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堂上邊回答邊將一份文件壓在小牧胸前。


    “附上柴崎意見的初步調查報告,讀完之後等你有談起它也不會發怒的自信時,再開作戰會議。”


    小牧苦笑著接過了報告。


    平常都是小牧來擔任抑製住熱血堂上的角色,現在卻反了過來,這種情景看在兩名部下眼裏多少有些新奇。


    犯人是個高矮胖瘦都屬於中等程度的年輕男人,但問題是外貌上沒有什麽特征。趕到現場的館員隻能提供出對方戴著眼鏡,以及身桌便服卻拿著很大的公事包這兩點線索。


    犯人逃走時包撞到了館員,從衝撞時帶來不小的疼痛感這一點推測,裏麵裝的東西應該挺重的。


    “對對對,推測!”


    像理所當然一樣也參加了作戰會議的柴崎舉起手。


    “我想那包裏裝的大概是器材吧,偷拍同的。也是常見的手法了,先把包裏的針孔攝象機打開,再放到女性腳邊,之後隻要稍微調整一下包的角度就能偷拍到。”


    比起男性陣營,當然是女性陣營更清楚變態們的手法,而柴崎又知道得特別詳盡,因此男性陣營幾乎隻是在聽。這些情報對於不想當變態的男性來說是完全沒有必要去掌握的,但對於女性而言,往往會因為被卷人其中而知曉變態們的手法,另外,女性之間也會為了回避危險而相互交流一些情報。


    不過柴崎這種饒舌的情況是因為她的性格,鬱光是補充就已經很費力了。


    “這麽看來,是有預謀的惡劣事件了。”


    堂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嗯,不過就算隻是經過時用手機偷拍或是偷看的那種色狼,對女性而言也同樣可恨。”


    鬱對柴崎這一句也猛點頭表示讚同。


    這時,一直帶著恐怖臉色


    保持抱臂姿勢的小牧低聲地開了口。


    “和經過性罪行相比,最明顯的不同點在於為了不露出器材的偽裝。”


    “啊,小牧教官真敏銳。”


    柴崎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應該是慣犯。大概是市內的警戒加強了,才跑到圖書館裏做案。”


    手塚也接著發表了意見。


    “這麽說,那個包也算是記號,可能不止有一個,但至少是能裝得下偷拍器材的包。”


    “啊,的確可以當成特征!畢竟誰都沒記得下他的臉,隻知道是戴眼鏡的。”


    “說起來,趕過去的館員倒是對眼鏡記得很清楚哦。本來在爭執時是想記下臉的,結果就隻記得眼鏡而已。”


    本末倒置了,令人不得不為館員的努力揮一把淚。


    “是現在幾乎沒人再用的粗框和牛奶瓶底一樣的鏡片,一眼看上去連臉的輪廓都歪掉了。這種在偷拍設備上準備得很周密的變態,感覺上不會做出換戴隱形眼睛那種事。再說,如果想變裝的話,首先就該把那副眼睛換掉了吧。”


    玄田啪地一聲拍了自己的膝蓋。


    “好,終於能看到魚的影子了。”


    犯人還沒有被捉過,應該不會花功夫和金錢特意去換一副眼鏡,而且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鏡已經被當作特征這點也還是未知數。


    戴厚底眼鏡,高矮胖瘦適中,拿著裝有偷拍器材的包,這些組合起來就是犯人的形象。


    “不過,要怎麽分辨包裏是不是裝著偷拍器材啊……”


    鬱這麽嘀咕了一句,而玄田回答道“可以去見識一下”,然後排了一天專門讓堂上班和柴崎都能外出。


    “那麽,我們這邊的餌有一個、兩個……?”


    第一個被數到的柴崎浮出惟恐天下不亂的笑容,而第二個被數到的鬱則完全僵住了。


    “我……我?!也算?!”


    “特種部隊的女人在這種時候都用不上的話還有什麽意義啊。難道你想讓手塚扮女裝?”


    玄田擺出歪理。


    “那個……任務也分適合不適合啊!”


    “業務部的柴崎都來幫忙了,我們的女隊員怎麽能置身事外。”


    一提到置身事外鬱就有點頂不住了,但是——


    “我可是一米七零任戰鬥職種的大塊頭哦!哪裏可能釣得到變態啊!換成抓住他的自信我倒是有!”


    “你不是你也碰到過色狼嗎?”


    “那是女高中生製服才帶得來的奇跡!”


    “那麽,交給你的直屬上司判斷吧。堂上,要把這家夥當成餌來用嗎?”


    就這樣丟給那邊判斷?現在在這裏?!——內心這樣悲鳴著的鬱一臉困擾地向堂上偷瞄過去。


    堂上在兩人目光對上的一瞬移開了視線,然後若無其事地抱起手臂。


    “用吧,我們不知道犯人的偏好,多準備一種類型的餌也好。”


    “哎呀,好冷淡的回答。怎麽不說一些讓她能提起幹勁的話。”


    “太有幹勁的話肯定又會惹出大麻煩。”


    我還沒有樂天到憑自己的外表就能提起很大幹勁——鬱在心裏犯著嘀咕,柴崎突然把手臂搭上了她的肩。


    “不用擔心,你就加油扮好讓魚想咬鉤的餌吧,要拿出被吃的覺悟來哦。”


    柴崎這句甜膩的低語聽在鬱耳裏總有些不吉利的感覺。


    ※※※※※


    “突然聯係我,還以為是有什麽事呢……”


    玄田帶著堂上班和柴崎拜訪了警視廳,現在在大廳中苦著一張臉對他們的是平賀。在與“情報曆史資料館”攻防戰相關的稻嶺司令綁架事件當中,他是直到中途都在協助圖書隊的警員之一。


    我們的曆史還沒有幸福到能讓我們相信你們就是一片青天——當時玄田對平賀說了這麽一番話,然後拒絕了警方在後一階段的搜查協助。而現在竟然跑來找當時聽這番話的對象,玄田也算是有骨氣的了,在他帶來的部下中能毫不在意的也隻有柴崎而已。


    “上次難得你們提供幫助我們卻拒絕了,所以這次專門來請你們助一臂之力。”


    “有這種選擇的嗎,真是……”


    平賀抱怨了一句後,邊說著“算了”邊衝裏麵抬了抬下巴,率先站起來邁開了步子。


    一行人被帶到的地方看起來是放證物和收押品的倉庫。


    “是要看和偷拍有關的手持物品吧。”


    平賀邊說邊打開了一個紙箱,從裏麵拿出好幾個包並排擺在長桌上。


    男性陣營像是覺得很稀罕一樣將器材拿到手中查看,隻有小牧依然冷著一張臉。


    哇,還怒著呢。——對器材沒有興趣的鬱從同伴們查看器材的空隙間偷看著小牧。若是隨便碰器材,萬一搞不好弄壞的話就糟了,這一點鬱自己也知道。


    “撞過來的包很重,那裏麵應該是裝了針孔鏡頭的數碼相機沒錯,那位小姐的見解是對的,這是最安全便捷的又不會留下手垢的方法。”


    平賀之前已經聽了事件的大致說明。


    “現在很多家夥都是用既輕便畫質又好的數碼相機,而且也有能夠完全隱藏在手中那種大小的型號出品,畢竟小器材不容易暴露,能拍攝長時間動畫的機種也有。現在還用針孔式,說明他不是長年用慣了,就是……”


    “沒有錢換新型的,對吧?”


    截過平賀話的柴崎笑得像貓一樣,點頭應著“嗯嗯”的平賀大概有一瞬間被柴崎的魔法迷惑了吧。


    這麽看來,應該不是擁有都種器材的犯人。


    “也就是說,隻要留意和他之前拿的包相同大小的就ok了?”


    “說不定會等風聲平靜之後再拿著同一個包出現,考慮到器材放置的安定性,要換包也很麻煩。當然這就是隨犯人意的事了。”


    平賀向著柴崎這麽回答,看樣子他是對美人攻勢沒有抵抗力的類型。


    “應該會用同一個包。”


    以確信的口氣插進話的是小牧。


    “犯人為了不暴露器材,在包上做過偽裝。換言之,他帶著那個偷拍包四處走動並不會顯得不自然,應該會有等風聲過去之後再出來也不會暴露的自信。”


    這個說出冷靜思考下得到的結論的聲音,令在場的全員都能預見犯人一旦被抓,絕對沒有討饒的餘地。


    ※※※※※


    市內的圖書館和書店都傳閱了列有以下三點的資料——


    ·厚鏡片眼鏡


    ·大公事包


    ·不是穿西裝,而是穿便服


    對此有印象的答複也不斷反饋回來。不過,並沒有抓到決定性行為的那一瞬的經驗,反倒是書店一方對其定期購買大量雜誌的做法頗有印象。因為多是購買成人向雜誌,所以常被女店員當成“惡心”的客人來對待。


    哪裏都沒有注意到他曾有過猥褻行為,應該上長期以來這一行為都被掩飾得很成功。


    大約在毬江事件的三周之後,吉祥寺的武藏野第二圖書館出現了情況,那是武藏野市內裏繼武藏野第一圖書館之後第二大的圖書館。


    疑似犯人的人物從數天前就現了身。那個人沒有借書,總是在館內參觀一圈便離開。將毬江那時趕到現場的館員派去識別之後,館員下了“感覺非常相似”的判斷。


    對方在館內轉了一周也沒有引起任何事件,這時玄田做出了判斷。


    “下餌吧。”


    轉悠了一周,應該是一邊在確認其他圖書館有沒有得到上次事件的情報,一邊在尋找中意的獵物下手——這是玄田的結論。


    上一次他沒被看到臉就逃掉了,應該讓他增加了不少


    自信,差不多該有大的動作了。雖然時間不長,但他卻頻繁出現在吉祥寺,這就是以上判斷的證據。


    市內圖書館貼出的警示沒有寫上犯人的外貌特征,隻是用了“近來圖書館和書店內偷拍等猥褻行為頻繁發生,請各位讀者多加留心”這種很平常的字句,這也是在誘導他以為圖書館沒有掌握逃跑犯人的情報,令他因此而大意。


    在鬱和柴崎扮成朋友(實際上也真的是朋友)執行“誘餌行動”的前一天裏。


    鬱一邊歎著沉沉的氣一邊看日報時,小牧來找了她。


    “笠原,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鬱轉過身後,小牧在她的桌上放下了一個小小的裝置。


    “明天能不能把這個戴上?裝個樣子就行。”


    “咦?是,戴是沒問題……不過可能會弄壞哦。”


    “沒關係,這個已經壞了。其實是柴崎那邊被盯上的可能性要大,不過笠原你的話從格鬥層麵來說更可信。”


    “也是呢,那家夥隻要不開口,就還真是個普通的大美人。”


    “隻是美人還好,柴崎太出眾了。”


    這樣笑著的小牧,心中肯定還無法平靜吧,他拿來的這個裝置正表示出了這一點,鬱將已經壞掉的小小裝置緊緊握在手中。


    小牧是出於什麽考慮,隻要一想到這一點,鬱就徹底拿出了做餌的覺悟,現在已經不是重重歎氣的時候了。


    ※※※※※


    “我們準備用帶點大小姐風的女大學生組合來展開攻擊,你們看如何?”


    頭發微卷,身著碎花連衣裙和無袖短上衣的柴崎當然還是一如往常的美,但鬱的打扮就讓包含她本人在內的全班人員都大吃一驚。


    多層吊帶背心外罩了一件輕薄的開襟針織外套,配上緊身的迷你裙和白色連褲襪,而且迷你裙的下擺還綴有蕾絲邊,襯出女性的柔美感,由高個子的鬱穿起來還別有一種模特的感覺。


    “如果是夏天就可以把腿也露出來了,真可惜。”


    “一點也不可惜!”


    鬱禁不住當場扭捏著想把腿藏起來,而柴崎立刻甩過一句“一疏忽就會走光哦,坐下來的時候要並著斜膝坐,這是鐵則,給我記好了”這種毫不客氣的指示,引得鬱尖叫一聲,最後還是站了起來,隻能盡量用文件夾將腿擋住。


    “真正上場時不要遮住哦。”


    柴崎的指示就像魔鬼軍曹一樣嚴厲。


    發出“認”的一聲後立刻伸手捂住了嘴的是手塚,將“認不出來了”才說出個開頭,應該是他本人固執地不願承認這種想法。


    “你平常總是穿褲子,我才想就拿那雙腿做武器好了,結果真是好厲害的武器呢。白色襪子雖然繃住腿部,但肌膚又完全看不見,平常也很少有人會這麽穿。而且因為你經常鍛煉,都沒有多餘贅肉,曲線也很漂亮哦。”


    “夠了!這種武器我才不要!我的腳隻要跑得夠快就行了!隻要能把對手摔飛就成,其他都不需要!”


    “就像上次把我摔飛一樣?”


    繃著一張臉插進話的堂上令鬱的情緒越來越不安定。


    “教官你自己不是說不介意了嗎?!而且那本來就是因為你搶我的私人信件啊!”


    越說越火的鬱突然感覺到袖子被柴崎輕輕拉了一下。


    “他是看到你打扮成這樣覺得不好意思啦,你也稍微體諒一下嘛。”


    鬱因為這句小聲的指點而驚訝地偷瞄著堂上,堂上卻沒有看向她這邊。


    結果幹脆地說出“兩人都很漂亮,讓你們做這種工作真是抱歉啊”這種稱讚的還是小牧。


    “今天堂上和手塚、還有其他班的幾人以支援館員的身份進入吉祥寺,我作為讀者進去。”


    玄田說著“我就不用了吧”的話決定留守,在男性陣營進了吉祥寺之後,鬱和柴崎再出發前往現場。


    先是在附近等待犯人出現。鬱的手機終於響了起來,傳來短信的是堂上。


    “那家夥來了,你們再等一會就過來。”


    堂上的指示一向簡單直白,若是平常在這裏就會結束了,但今天的卻稍稍長了一些。


    “進來的時候不要和其他讀者混在一起,挑隻有你和柴崎兩人的時機進來。打扮成這樣了就要盡量搶眼一些!”


    “怎麽指示的?”


    柴崎問了之後,鬱照著記憶中的複述了一遍,柴崎有些壞壞地笑了。


    “他果然看呆了吧?”


    被捉弄的鬱止不住地紅了臉。


    反駁了一句“又沒說是誰”之後,鬱又遭到了柴崎的“是發給你的耶,而且對本來就是美人的我也不會用‘打扮成這樣’的說法吧”這種追擊。


    “等下工作時不要取笑我啊,我可是完全不習慣這種當餌的事。”


    柴崎笑著回了句“說得也是”,然後在鬱背上輕輕一拍。


    “門前沒有讀者了,我們進去吧。”


    一邊為了消除緊張感而談論著昨晚看的電視,身心都做好了準備的鬱和柴崎一起走進了圖書館。


    ——被看了。


    走進館內的一瞬間,鬱就察覺了。


    那個男人在入口處的讀書座位上,在鬱她們進來之前用物色獵物一樣的視線巡視著各處。


    “那麽,一小時後入口處見啦。”


    柴崎用能讓男人也聽到的聲音向鬱這麽說,並且揮了揮手,鬱則是點了點頭。進了入口之後就分別前往左右兩邊的閱覽室,給鬱和柴崎的指示是挑讀者少的角落走。在引起事件之前護衛不會現身,以免對方警戒。


    這是不能相信同伴的話就絕對不敢踏足的布陣。


    其實比起自己,鬱更加擔心柴崎,但柴崎隻是發出魔女一樣的笑聲一邊說著“對方是色狼的時候,用偶爾帶在身上的東西刺穿對方的手都可以算作正當防衛哦”一邊從包裏掏出一支沒套筆蓋的鋼筆揮了一下,又補充了句“就算被判防衛過度我也認了,一定會熱情地招待對方一下。”


    做得出來,這女人在那種時候絕對做得出來——這麽想著的鬱稍稍減少了一些擔心。


    而關於偷拍,柴崎的說法是“被那種走在法律邊緣收集偷拍影像的可憐男人搶去內褲我也不疼不癢,反正很快就會變成收押物了”。關於這一方麵,她一向比鬱要沉著冷靜。原本柴崎就是膽大的人,再加上容貌的關係,大概已經習慣被變態騷擾了吧,她以前被盯上的次數一定比鬱多得多。


    鬱不知道男人現在行動了沒有,還是仍在觀望。


    身上這些衣服是女子宿舍裏的隊員們提供的,因為身高的關係,能借衣服給鬱的人並不多,所以也隻能打扮這一次。


    不能回頭確認的狀況帶給鬱很大的壓力。不知道男人是否站起來了,站起來的話又會追著鬱還是追著柴崎去呢。


    ——不行,一在意起來就會全身僵硬了。


    鬱揮掉心中的顧慮,往放著圖書館分類學書籍的無人角落走去。難得來了,鬱決定就兼作複習地讀一讀書,她知道自己沒法像柴崎那樣演得自然,而這個角落一般的讀者也很少過來,正適合守株待兔。


    鬱拿了一本分類學入門(還在讀入門也讓她覺得難為情),在不知道讀了多久之後——


    突然在極近的地方有陰影落下,明明不是夏天,近處卻也彌漫著不知道是酸味還是油味的體臭。想要轉身的前一刻,鬱在自己腳邊看到了之前說的公事包,就擺在幾乎要碰到腳的位置。


    混蛋!什麽時候從後麵過來的——正當鬱這麽想著的時候,腿上突然冒起一種毛骨悚然的觸感。


    已經沒有辦法保持不動聲色的模樣了,鬱將手上的書


    用力地掃過男人的手。猛地瞪過一眼時,男人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模樣,甚至還揚起笑容,用上了雙手往裙子當中摸去。


    “幹什麽!你這變態!我要讓你整張臉都變形!”


    鬱怒吼出的瞬間,男人猛地吃了一驚。鬱立刻抓住呆掉的男人的手——哇,真不想碰啊——邊深刻體認著這一點邊不失時機地將對方扯了過來,剛要伸出單足來個漂亮一摔時——


    糟了!我穿的是裙子啊!


    而且腳邊還放著裝有偷拍器材的公事包,就算“馬上會變成收押物”鬱也還是會不爽,加上今天又穿著不習慣的細跟鞋,腳踝似乎也有一點扭到。


    “你這混蛋在幹什麽?!”


    聽慣的怒吼聲讓鬱不由自主地回了一聲“對不起”,不過那句其實不是對她吼的。隨後鬱便覺得背上一輕,自己剛剛扭到背上的男人被提了起來。


    這一次男人被堂上賞了個狠狠的抱腰摔,手塚控製住被摔得很難看的男人並給他戴上手銬。


    直到堂上來到鬱身邊問“沒事吧”的時候,鬱才發現他是在擔心自己。


    “剛才腳步有點不穩吧,是不是扭到了?”


    堂上一邊問一邊擅自脫下了鬱的鞋子,動著她的腳踝確認情況。


    “那個……是我要摔他出去的時候才想起穿的是裙子,而且太緊身腳也抬不起來,才失去平衡了。”


    “這種事給我好好記著,笨蛋!”


    雖然立刻被毫不客氣地吼了,不過鬱還是接著說“總之,腳應該沒事,可以放開了嗎”——堂上慌忙鬆了手。


    “真是,以這副打扮擺出摔人姿勢,我還當你這麽有服務精神呐!”


    “什、什麽服務精神……!眼前是敵人嘛,我當然會想抓住他吧?!”


    “我知道那是你得意的一招,不過在這種打扮下使出外腳背摔的話,可就服務到家了,你也稍微有點自覺。”


    手塚帶著強過堂上百倍的冷靜吐著槽。


    堂上像是不好開口似地猶豫了一下,才終於開口問了。


    “有被怎樣嗎?”


    “被摸了腿,手還伸到裙子裏了。”


    看到堂上表情變得危險地捏起拳,鬱趕緊補充了一句:


    “就隻是這樣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什麽‘不是大事’!”


    如同發怒時一樣大的聲音讓鬱倒抽一口涼氣,但是堂上卻用生氣的聲音說出了“做得很好”這樣的稱讚,然後像是從鬱身邊逃開般地站起了身。


    “下圈套是違反法律的!”


    柴崎以一副極端蔑視的表情看著這樣尖聲高叫的男人。


    “那是對警察而言,圖書隊就完全ok。真是遺憾啊,變態。”


    被柴崎這樣的美人帶著絕美的笑容當麵稱呼“變態”似乎讓男人很痛苦,看起來是個擁有奇怪自尊心的變態。


    依然被銬著的男人頹喪地聳拉著腦袋。


    “我隻問你一個問題,要好好回答喲。”


    男人已經完全被柴崎這種毫無商量餘地的氣勢壓倒了。


    “為什麽不選我而選了那邊?沒有選到我讓我很沮喪哦。”


    男人打了個寒戰,垂下了頭。這個時候提問者從柴崎換成了小牧。


    “是因為這個吧。”


    以斷定的口氣說出這句的小牧,在男人的眼前展示了一下他先前拜托鬱戴上的小小裝置。這個是掛在耳朵上的裝置,是毬江以前用壞的助聽器,短發的鬱戴上之後非常現眼。


    “這是她今天特意戴上的。你知道那孩子吧?知道戴著助聽器的那孩子耳朵不好也不怎麽發得出聲吧?”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那孩子”不是指剛剛令自己上當的鬱,而是另一名少女。


    “你以為她也是一樣的吧?以為她也同樣是消極出聲的弱者吧?以為和那孩子那時一樣也能成功吧?而且你對抵抗不了的那孩子做了更過分的事是不是?”


    話中的代稱有“那孩子”和“她”,不過小牧和男人都不會把這兩個詞所指代的人弄混。


    男人的臉色已經發青,身體還微微地顫抖著。


    雖然已經處在盛怒之下,但小牧的音調還是完美地控製在異樣的低八度上。


    “發現那孩子時你是怎麽想的?覺得那是你的發泄對象吧?覺得能對無法出聲求救的女孩為所欲為吧?”


    小牧一直在使用問句,卻絕不允許男人說出否定的回答。


    “你該死。”


    不需要回答的長長追問之後,小牧說出了這樣的話語,男人像突然脫力般地深深垂下了頭,似乎在此之前他一直都無法移動目光。


    這時,找到了男人身份證的柴崎發出了歡呼聲。


    “太好了,他二十六歲,可以用實名報道。最近新聞界和警方對猥褻行為的處理都很嚴厲,就讓他這張惡心的臉孔和父母起的名字被社會譴責至死吧。”


    男人虛張聲勢地拚命瞪著發出“嗬嗬”笑聲的柴崎,而柴崎卻猛然凍結了笑容。


    “你沒有選我真的讓我很沮喪哦。如你所見,我是個美人吧?我已經習慣了毫不猶豫地對變態行使正當防衛的權利。”


    柴崎一邊手一邊從包中掏出了——上次她給鬱看過的沒套筆蓋的鋼筆。


    “這種文具要怎麽當成防身道具來用,就由得你自由想象吧,太小看女人的話說不定哪天你手上就會留下個窟窿了喲。要是你選了我的話,我本來是想這麽試一下的呢。”


    柴崎頓了一頓,才笑眯眯了補充上“算你好運了,選上會穿著迷你裙使出外腳背摔的笨蛋。”


    這一次,男子像是連最後一點生氣的力氣也被抽走了。


    ※※※※※


    “毬江,毬江!”


    被母親比平常更早叫醒的毬江在床邊看到了家裏訂的全國發行的報紙。


    社會版用了一半的版麵來報道曾經侵害毬江的那個變態。


    報道刊載了實名和年齡,對其手法進行了說明,還寫了警方表示將嚴厲追究其是否還有其他罪行。文章最後指出如今在書店、圖書館等地偷拍行為盛行,提醒女性注意。


    “隔壁訂的地方報紙上報道的篇幅大哦。”


    主婦的情報網在一早就發揮出了極大的威力。


    我絕對會讓圖書館變回能讓你安心進去的地方。


    小牧遵守了和毬江的這個約定。


    “你的男朋友真是可靠啊。”


    毬江母親這句漫不經心地話點了點頭——才反應過來地猛然抬起頭,這時母親已經走出了毬江的房間。


    ——剛才那是什麽意思?媽已經知道了?那爸呢?


    焦躁的思緒在毬江頭腦裏打轉。以前她鬧著別扭地說出“要不我來說”時,小牧苦笑著回答“別說,我會尷尬”,那個時候小牧苦笑的意味毬江初次感覺到了。


    ——的確很尷尬。


    現在輪到毬江煩惱該用什麽表情下樓了,這大概是那時不講理地纏著小牧撒嬌的報應吧。


    毬江放學的時候,很罕見地——其實該說是第一次——給小牧發了預告短信。


    “今天放學後我過去。”


    小牧給這條簡訊的回複也很簡短。


    “放心過來吧。”


    進閱覽室之前,毬江在大廳裏就見到了小牧,應該是算準了時間正在等她。


    大廳裏吵吵嚷嚷地,毬江也就出了聲。


    “我看了新聞,就過來了。”


    “嗯,抱歉拖了這麽久。”


    在這種吵雜的環境下,毬江隻能聽到“……嗯,抱歉……久”,聽不清的部分就看著唇形來辨別,小牧的話都很好懂。


    所以毬江搖了搖頭,這個動作包含了“不會,謝謝”這些意思。


    “這個。”


    小牧從製服口袋中掏出一條銀色鏈子給毬江戴上,鏈子上掛著一支銀色的細長哨子。


    “我挑了平時掛著也不會顯得奇怪的這一種,雖然有一點顯眼。”


    之後要說的話會用毬江沒聽慣的詞,隨意小牧事先打好了短信。


    “緊急哨子”


    標題是這個,下方接著打有正文。


    “聽笠原和柴崎說了之後才知道,在那種時候很多女性都會猶豫要不要呼救。我也是這時才第一次察覺,連發聲都會猶豫的你在求助時就等於有著雙重顧慮。至今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讓我很難為情,非常抱歉。所以,今後在有困難時就吹響它代替發聲吧。不管是在圖書館還是別的地方,用力吹出能讓我聽到的聲音,我一定會立刻飛奔過去的。就算我沒聽到,也一定會有人注意到你需要幫助。”


    毬江曾經很羨慕一位和同伴男生交往的朋友,因為他們總是很親密地膩在一起,朋友還違反了校規在無名指上戴著男朋友送的戒指。


    小牧雖然沒有做下任何承諾,但啊拚命找來的能夠日常佩戴也不會奇怪的哨子,現在正掛在毬江脖子上,那其中包含有他守護毬江、珍惜毬江的心意。


    “我會一直戴著,絕對不取下來。”


    就算在學校裏也一樣,隻要跟老師解釋一下這是緊急時無法出聲的毬江求助用的東西,應該能得到通融。


    “去找書吧?”


    毬江因小牧的邀請而點點頭,追著他邁開步子。兩人在外頭不會牽著手或是勾著腕,無法像毬江同學那樣炫耀般地黏在一起吵鬧。


    但就算如此,在毬江最受傷時緊緊地抱過她一回,在毬江有困難的時候能夠聽到她的“聲音”,隻要有這樣的小牧在,毬江已經很滿足了。


    ※※※※※


    總之,不歸零不行。


    毬江的事算是結束了,但鬱和堂上之間的事還沒結束,確切地說,其實是鬱單方麵地無法讓它就此過去。


    在辦公室裏讓堂上腦震蕩的那一摔,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拖到現在都還沒有好好道歉。


    這一天鬱找到一個可說可不說的時機。是堂上要加班而鬱能正點下班的時候。小牧也還在,不過之前鬱找小牧商量過,因此知道事情原委的他在也不要緊(鬱單方麵這麽認為)。於是,鬱一直等到了手塚和其他班的隊員都下班之後,才開了口。


    “堂上教官。”


    “嗯,什麽事?”


    害怕碰上對方抬起的目光後會臉紅,鬱和抬頭的堂上視線交錯著,深深地低下頭。


    “上次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突然迎麵衝來句這麽大聲道歉,堂上驚得抖了下肩。


    “你這麽突然是幹嘛!上次是指哪次?!”


    我難道每天都惹麻煩到讓你弄不清是“哪次”嗎——鬱心痛了一下,不過還是回答了堂上的問題。


    “就是之前,在辦公室裏讓你腦震蕩那次……”


    如果把事情的起因也說出口的話會讓鬱無地自容,因此就隱去不說了,不過聽到這話的堂上也好象如坐針氈一般。


    “關於那件事,你不需要道歉!”


    坐在對麵“嗬嗬嗬”笑出來的小牧促狹地看著堂上。


    “終於還是被逮到了啊,堂上。”


    聽小牧這麽說,鬱才知道堂上真是在逃避自己的道歉。的確,在鬱最初去道歉時,堂上就以非常明白地口氣搶先說了“你不用介意這事”,之後再想道歉時堂上又總會把話題岔開,令鬱不禁有種他在逃避的感覺。


    “就算你想讓事情自然淡去,不過現在可是來了直球喲。堂上你也有話該說吧?”


    “是我不對!”


    堂上用放棄般的口氣說出了這麽一句。


    “是我公私不分。手塚慧寄給你的是私人信件,你既沒有讓我看也沒有找我商量,身為上司的我就不該擅自出頭。”


    這種完全撇清關係的口吻讓鬱非常不滿。


    “如果是需要商量的內容,我當然會最先找教官你商量啊!”


    就算不滿,我也不該這樣頂嘴吧?!——雖然鬱在心裏這樣責備自己,但她天生就這性格也沒辦法。


    “隻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私人小事,我當然會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啊!那種像是附贈小費一樣的便條,誰會想讓人看啊!”


    那種寫有自己戀慕的便條,而且還是戀慕對象本人要求看,鬱當然會無法忍耐。


    鬱抽著鼻子強忍著不讓淚水湧出來,耳裏聽見並不高級的辦公室坐椅發出吱呀的一聲,她感受到堂上站了起來。


    “抱歉。”


    堂上一邊道歉一邊輕輕地撫著鬱的頭。


    “那上麵真的隻是寫了像小孩子故意欺負人一樣的內容。”


    “不過是讓你討厭的內容吧?就算沒有必要對我說,但如果不是什麽要緊事的話,說說也無妨。”


    ——真不想知道這個人就是王子的事。


    鬱希望能夠自然地從王子的崇拜中畢業,自然地轉變為喜歡上這個人。


    的確就像小牧說過的,被這樣安慰的時候,鬱也弄不清自己之所以能平靜下來,是因為現在的堂上還是因為曾經是王子的關係。


    看到堂上如此厲害鬱會非常不甘地想追上去,如此想得到他認可的心情說不定正是因為自己喜歡堂上的緣故。


    慧耍出這種手段讓鬱知道兩人是同一個人,就是要借此攪亂鬱的心,讓她陷入混亂,既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向後看。在知道慧是做得出以半是玩樂地心態來折騰別人戀情這種事的人之後,鬱更加同情手塚了,同時也慶幸自己的親人當中沒有這樣的人。


    “沒事了的話就快回去。”


    鬱察覺到了隱藏在說出這句話的聲音裏的溫柔,她用力地抬起頭。


    “我要從王子殿下那裏畢業!”


    小牧以前所未有的驚人之勢噴笑出聲。


    “幹、幹嗎笑得這麽誇張啊?!”


    “抱、抱歉,我知道笠原你非常認真,但這話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


    堂上已經完全石化了,一動也不動了。小牧像是要連帶堂上的份一起笑出來——當然,實際上不會有這樣的事,雖然他也試著壓抑了好幾次,但總是會破功又再度爆笑。


    “不行,聽不下去了!現在竟然還會有人說出這麽直白的話!找遍全日本大概也隻有笠原你了!”


    “囉囉囉囉囉嗦——!!就算你是上級,我也沒有理由被你這樣恥笑吧!”


    再說讓我看著現在的堂上教官的不是你嗎?!——果然這種話鬱是說不出口的,隻能在心裏埋怨。


    “所以我不是說抱歉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一邊道歉一邊爆笑——!”


    鬱還是第一次跟小牧頂嘴到這個地步,不過,她現在知道了小牧是那種一旦讓他找到空隙就最能抓著不放的類型,也算上了一課。


    “啊,糟了,笑得胃好痛。”


    這麽低喃著的小牧總算收住了笑聲,也就是說他一直笑到了胃痙攣的程度。已經無力再頂嘴的鬱抱著膝縮在地上,小牧現在終於能夠不帶笑的向她正經道歉了。


    “抱歉啊,笠原。你這句王子殿下那的畢業宣告還有下文吧,現在請先讓那個凍結的人解凍吧。”


    聽到話題繞到自己身上的堂上總算有了第一個動作——抖了抖肩。


    “這、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本來就是對著你說的宣言啊。總之,先拉她站起來吧。”


    聽了小牧的話


    ,堂上戰戰兢兢地向縮在地上的鬱伸出了手,但鬱卻固執地說著“我自己能起來”而無視了堂上那隻小心翼翼的手。


    “我不會再說王子的事,也不會再打探他的身份。”


    鬱說到“打探身份”的時候,堂上的肩在瞬間又抖了一下。


    “我在六年前遇見的三正隻是六年前的三正,就算現在再見到也應該不是相同的了。已經過了六年,當時的三正也經曆了艱辛付出了努力,不管他現在是三正也好二正也好,總之肯定會有所改變。雖然我到現在也還崇拜著他喜歡著他……”


    之前的話是以怒濤之勢一泄而出,直到在這裏才打了頓,鬱想了又想才將話接了下去。


    “我喜歡的不是六年前那個一成不變的三正。如果他還沒有辭職的話,


    現在應該也在圖書隊裏努力著,我喜歡的、崇拜的是這樣的他。不是因為他是六年前的王子。因此,我想成為不令他蒙羞的人。所以……”


    要從王子殿下那裏畢業——考慮到若是說了這句話小牧大概又要爆笑了,鬱便將話停在了這裏。


    “……這種事,沒必要特意向我報告。”


    堂上用比耳語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小聲地喃了一句。


    “我每次說起王子的時候教官你總是一副討厭至極的模樣,所以特地告訴你讓你放心。”


    接著鬱又深深低下頭說了句“那我先下班了”才離開。堂上內心的動搖從他向後坐回椅子裏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比平常大得多的動作簡直接近破壞者的程度了。


    “哎呀,她要從王子那裏畢業了呢,很慶幸吧?”


    小牧轉望過來時又忍不住噴笑出來,不過堂上繃著臉將他無視了。


    “是不是有點自作自受的感覺?”


    小牧的問題帶著一點誘導的性質。


    但是,如果當時那間書店裏的是堂上教官的話,就不會讓我想當圖書隊員了!


    對於過去砸來的這句話,堂上無言以對。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就無法令鬱想要加入圖書隊。自己認為正確的、應該那麽做的事,卻被這句話狠狠地傷到了。


    覺得自己比五年前——現在已經是六年前的那個時候稍微成長了一些的堂上而言,這句話不亞於當麵的否定,而來自鬱的否定又更令他覺得痛苦。


    堂上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那個時候想幫助的少女說出的全盤否定深深地刺傷了。


    每次鬱嚷嚷著王子的事時,明明知道這樣很不成熟,但堂上還是會覺得在被和過去的自己比較並因此而感到焦躁,也不管鬱是否知道了王子的身份。


    ——啊,原來是這樣,比起六年前,讓她看到的那個麵對審查時的背影,我更希望現在的自己能夠得到認可。


    堂上現在才察覺到自己的這份心情。


    那麽說來——


    如果是需要商量的內容,我當然會最先找教官你商量啊!


    回想起鬱頂回來的這句話,堂上禁不住浮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好象是想去喜歡現在的王子喲。”


    但堂上已經恢複了不會因為小牧這種戲謔口吻而動搖的冷靜。


    “等她找到人再說吧。”


    聽到堂上冷淡的回答之後,小牧擺出一副無聊的表情嘀咕了句“真是麻煩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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