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她回話,華陽公主便命令人去備了熱水,獨孤容姿這個模樣,最須要的即是好生洗個熱水澡,再睡上一覺。


    待到獨孤容姿醒來時,天色已然黑沉下來,房中也點起了燭台,床前的杌子上做了個背形熟稔的丫頭,看那雙髻就清晰是杏貞了。


    她今日著實是累著了,又吹了風,此時倒是有些頭暈,要起身卻不想又跌到了迎枕上,驚得杏貞忙扭身奔了過來。


    “小姐!您怎樣了?我撫著額頭的溫度還好,方才公主殿下不安心還找了醫女來,不過沒有驚動您,怕您被吵醒,我去找那醫女來瞧瞧脈象。”


    杏貞把獨孤容姿撫著躺在那隻繡雪線大迎枕上,又匆促要走,獨孤容姿忙一把拉住了她,“可是好生的?”


    她定睛去看才發覺杏貞的額頭青了一大塊,仿如同撞到了。


    杏貞笑道:“我哪會有事呢?婉貞還是我護著退出去的呢。”刹那間她又心急道:“僅是我們怎也尋不到小姐,可是急壞了,若不是遇到了鎮遠侯的掌下,我們大約是不曉得要如何是好才好啦。”


    獨孤容姿方才欣慰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傻丫頭,疼不疼?”


    杏貞呲了呲牙,轉而笑道:“已然上過上好的藥膏了,聽聞是宮造的好藥,我這可是賺了。”


    獨孤容姿笑著盯著她,又問道:“婉貞跟小梅呢?”


    杏貞指了指簾子外邊,“她們就生怕小姐您醒來沒有熱乎乎的粥喝,都在廚房裏守著呢。”


    獨孤容姿方才放下了心,閉上了眸子,“那便好。”


    杏貞方才疾步出了門,喊來了早便等著的醫女,這醫女也早便得了華陽公主的命令,哪兒敢怠慢這房中的人物,誰曉得是哪家的佳人,可以得這華陽公主的庇佑,想必是不得了的。


    把了脈,這醫女笑道:“小姐的身子本來就有些虛,這脈象亦是有些浮的,略用些補藥補一補即是了,我去開一張方子,片刻送來給您過目再去抓藥。”


    獨孤容姿點點頭,“有勞了。”


    那醫女趕忙起身道:“不敢當。”


    馬上那一張藥單便送了進來,獨孤容姿亦是略通醫理的,她非常明顯地就看出了這藥單上極名貴的幾味藥,她蹙了蹙眉,“杏貞,交代下去,這最終三味藥改一改,就用黃蓮、苦參、何首烏便可。”


    杏貞不懂這當中的門道,僅是乖巧地去回了話。


    這醫女也摸不清這兒頭的意思,隻可以去了華陽公主的臉前講了這事。


    華陽公主正在看吳州送來的密信,聽見這醫女稟報了獨孤容姿私自換藥一事,她驚異地抬眸,“她把最貴的三味藥換成了功效差不多的幾位尋常藥?”


    那醫女點點頭,有些憂慮地說:“公主殿下,依照這位小姐的意思?”


    華陽公主頗有些無奈,“你就摁她的意思來罷,我亦是拗不過她的。”


    那醫女嚇得心中一顫,再一回在心中正視了那位主。


    獨孤容姿心憂著青州的局勢,喝了藥就攆去了華陽公主的院落。


    剛走至院落門邊就瞧見了跟淳於朗手下衣著相仿的男人匆促疾步而出,獨孤容姿趕忙側身讓在邊上,卻亦是清晰這兒頭定然是有了消息。


    果真,這華陽公主已然命令了一堆的指令,獨孤容姿進屋時她還在支使一個姑姑前往吳州。


    瞧見獨孤容姿,華陽公主方才停下,“你們都暫且退下罷,我跟獨孤二小姐有話要講,倘若有了急報不得耽擱。”


    “是。”房間內的眾多小鬟姑姑都紛紛退下。


    獨孤容姿應她的掌勢行了見麵禮後就坐在下首左方的第一把椅子上,“公主,我那仨丫頭的事多虧了,僅是青州的事可是有了結果?”


    華陽公主端詳了她的麵色,輕歎道:“你那仨丫頭也不是啥大事,左不過命令一句罷了,僅是我不是令你好生歇一歇,倘若淳於朗見著你在我這兒還可以累成麵色如此,我可怎麽交代?”


    獨孤容姿心中既是急切又是羞怯,咬唇不曉得說啥,那樣子倒沒有往常的清冷,反而添了一絲嬌羞跟小女兒的姿態,華陽公主差些兒也看癡了。


    都說傾城的佳人最是亂國害民,隻怕除卻淳於朗如此的也降不住這獨孤容姿罷?


    華陽公主見她仿似要急了,忙回道:“青州的事兒昨日已然被壓下來了,那些混在人群裏的蘇家軍士卒都被淳於朗控製了,那些被逼無奈的難民雖然可悲但也著實釀成了大禍,這事已然上奏我父皇了。”


    獨孤容姿聽見青州之圍已解方才略微安下心,可隨即又蹙眉道:“那這事又該如何處置蘇家?”


    華陽公主望了她半晌,歎息道:“果真淳於朗講的沒錯,凡是你想知道的事,最好還是不要瞞著你,你總會想方設法知道。”


    獨孤容姿輕笑了一聲,“公主,蘇家畢竟亦是您生活了這多年的位置,您想好啦?”


    華陽公主低首,唇邊的弧度卻有些苦澀,“本即是為有朝一日能離了那兒。”


    獨孤容姿沒有接著問下去,如此的事不是第一件也不可能是最終一件,最為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嫁去監視著蘇家再想法子得到蘇家的罪證脫身,極盡苦澀跟無奈卻又是一種自己唯一能爭取到的機會。


    獨孤容姿起身為她倒了一杯香茗,把那被溫暖得略微有些燙手的瓷杯微微放到了華陽公主的掌中,“雖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可倘若溫水自然能覺得暖,容姿不清晰這當中的故事,隻可以為您倒上一杯茶水。”


    華陽公主的鼻子都被那氤氳的熱氣熏得一酸,她騰出一隻手攥住了獨孤容姿,“我都明白。”


    獨孤容姿回以一個淺笑,沒有再多餘的話了,有時候一杯香茗也就夠了,更多的是自個該如何麵對的抉擇。


    洛聞舟的消息送來時,獨孤容姿正在院中盯著落葉。


    她挑了華陽公主送來的一堆衣裳裏最清淺的一件,淺水藍的裙雅致至極。


    垂肩的長發用一根白玉蘭翡翠簪綰作一個簡單素淨的圓髻,讚頭垂下的細珠蕩漾在耳際,同瑩潤的耳垂相襯托,更顯華貴的氣質,微一晃動就翩然若舞。


    上好的彩緞料子隨行動微動,裙角的淡梅刺繡精美得難分真假,未見奢靡卻滿是恬靜。


    獨孤容姿靜靜漫步時總是眉清目秀,清麗無雙,姣麗也被那氣質壓下了大半,隻添風華。


    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眸中透著的幾分輕輕漠然也顯得愈加清澈純淨。


    深秋了,馬上要入冬了,獨孤容姿在心中盤點了非常多還要做得事,那件給容若做得厚衣裳還做了一半留在長安,她輕笑,沒多長時間也該回去了,還真不曉得長安的局勢如何了,自己還當真是不得閑。


    “小姐,您的信!”杏貞小跑著進了院落,掌中一封極不打眼的信箋跳進了獨孤容姿的目光。


    她接過了信箋,看了署名便清晰是洛聞舟命人送來的,看了這封信,無非也即是蘇家各房都在蟄伏,然卻都不敢先出手,蘇家族主蘇嘉獨木難支,但還是再撐著。


    獨孤容姿想到了淳於朗為洛聞舟留下的那個機會,果真,洛聞舟並沒有令她失望,如此的線索握在掌中即是一個可以讓蘇家定罪的最基本的證據。


    蘇家私用兵力愈過了吳州的邊界,這也即是非常大的愈權,倘若再令蘇家亂起來,那就事半功倍了。


    彼時華陽公主的邊上的小鬟卻來了,“小姐,殿下讓婢女請您去一趟。”


    獨孤容姿點點頭便跟上,到了華陽公主住著的院中,卻瞧她正在院中的爬山虎架子下坐著,孤單的淺黃色背形跟枯敗的藤蔓幾近要融在一塊。


    那小鬟隨即也退下,華陽公主獨處時從不令人侍奉。


    獨孤容姿緩緩走近,笑道:“滿院的秋色,公主瞧見了啥?”


    華陽公主聽見聲響才回了神,扭身就見到了換了一身衣裳又梳洗過了的獨孤容姿,果真又是往常那個美不可方物的女人了。


    她笑道:“哪有何景兒,想當初在吳州時,一到此時總想著要去城郊瞧瞧,吳州的城郊荒僻非常。”


    獨孤容姿卻道:“景致是不分所處之地是否荒僻的,好,即是風景。”


    華陽公主讚歎著笑了,“怨不得你手底下那些許畫皆是美不勝收的,果真怎樣的眸子能瞧出怎樣的景兒。”


    又說笑了幾句,獨孤容姿方才坐在她的邊上,凝神問道:“可是有了消息?”


    華陽公主緘默了半晌,“淳於朗已然命人送來了吳州的情形,有個主意我拿不準。”


    獨孤容姿愈加正色起來,“吳州此時必是黯地裏勾心鬥角黯湧紛呈的,幾百年來的世家大族,可是少有齊心的,從這一處做文章必能起效,公主是否同容姿所想大致想同?”


    華陽公主的明眸裏滿是讚賞,聲響也高了幾分,猶如遇到知音,“恰是,要破解吳州的表麵之強勢,隻須在內裏攪亂一番即可!”


    獨孤容姿點點頭,“所言極是,這要丟進湖麵的石塊還得是重量不輕不重,所擊之處不偏不倚。”


    華陽公主抬起了明眸,眸中攜了光亮,“倘若說蘇嘉的兒子並非親生呢?”


    獨孤容姿心下大驚,“蘇家族主不是一直有位嫡長子?”


    華陽公主也咬緊唇,“我本是續弦,這事亦是黯查了好一會子,蘇嘉是注定不可以有子嗣的,這麽經年來就如此一個子嗣,偏巧被我差出,他是奪了蘇家旁支庶族的一家嫡子,還使計把那家滅了,所有人隻當那孩子也死在那場大火中了。”


    獨孤容姿驚得張大了眸子,這可是件大事,亦是件可以令蘇家大亂的醜聞,“公主,您可得到了切實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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