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宣室殿,史昭儀蹙眉不語地回了合歡殿,姬無贏的身形已是候在殿內。


    “母嬪,父皇的情形如何?”姬無贏輕輕問道。


    不同於姬無贏麵上盡然的泰然自若,史昭儀歎了口氣,“這麽經年來,頭一回瞧見你父皇如此羸弱,母嬪這心中總亦是……”


    姬無贏勸道:“父皇當初禦駕親征之時就受過大大小小的傷,母嬪安心。”


    史昭儀攥了攥掌中的絲帕,燒了地龍後的合歡殿雖是溫暖如春,可她的掌心卻出了一層汗。


    “母嬪,舅父送來了消息,獨孤家的人手都已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了,縱然是獨孤居正那個老狐狸也隻可以認了這回的栽。”


    說到這事,史昭儀方才沉重起來,“令你舅父萬萬不得失手才好,近來母嬪總是心有不安,早日除去了長沙王才算是高枕無憂。”


    長沙王一直備受景帝的器重,在朝中亦是有些根基的,倘若這回的機會沒有把攥住,誰知他會不會刹那間翻了身,如此的後患還是早日拔去了為好。


    姬無贏點點頭,“舅父的意思同我們一致,夜長夢多,應該就在這兩日了。”


    獨孤府的後宅,獨孤容若細細地查看了一遍自個的行李,又看了二姐送來的非常多物事,不單單是衣裳跟鬥風,還有繡藝精美的腰帶。


    “少爺,庫倉裏還有非常多以前世琴小姐送來的……”


    邊上的隨從揉了揉手腕,“今日小的可是拾掇了好一會子。”


    獨孤容若蹙了蹙眉心,不悅地冷聲道:“都丟了罷,那些東西就不必再提了。”


    正說著,獨孤容姿的身形也顯現在湖邊幹枯的柳樹旁,缺了綠葉的柳樹纖弱似弱不禁風,如獨孤容姿的身形,可再往她的麵容上瞧就會覺得人間美景皆是單薄。


    “二姐!”獨孤容若的眸子一亮,隨即便迎上。


    獨孤容姿輕笑著加快了步伐,走至跟前她比劃了容若的身高,感慨道:“怎麽長得如此快?”


    獨孤容若摸了摸頭,“師父講了,等我再長高些就帶我去兵部瞧瞧,還可以令我跟往常的武狀元過過招。”


    獨孤容姿失笑,“你的心倒不小。”隨即她也幫著檢查了一圈要帶去青州的行李,“父親可是來過了?”


    獨孤容若點點頭,“父親都交代過了。”


    獨孤容姿心中了然,麵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到了青州多去瞧瞧外祖母,若有難處便寫信給二姐,別瞧你脾性直爽,說畢竟還不是倔非常。”


    獨孤容若撇了撇嘴,“二姐……”


    “行行行,不拿你取笑,倘若有事鐵定要給二姐寫信。”獨孤容姿回身道:“婉貞,把東西拿來。”


    獨孤容若忙要攔,“二姐,容若啥都不缺了。”


    獨孤容姿一笑,“到了青州還不是人生地不熟?有景家給你撐腰是一回事,可你畢竟不是景家人,父親給的是父親的,二姐給的,算是二姐的。”


    獨孤容若打開那漆箱,竟然裏邊是厚實的一大疊銀票,他張大了眸子便要往獨孤容姿的掌中推,“二姐!”


    獨孤容姿卻是喚了魏九來,魏九也在拾掇著行李,對他而言能離開長安反而是一種慶幸,他最害怕的是被蒙家的人捉回去。


    他雖是拾掇行李,可行李卻是屈指可數,獨孤容若也不著痕跡地送了他非常多東西,可他那幾件衣裳連口箱子也填不滿。


    魏九聽見獨孤容姿叫自己,趕忙放下了行李出了房間,“魏九見過容姿小姐。”


    獨孤容姿一笑,“你母親的病可是好啦非常多?”


    魏九感激地跪下,“夏醫傅講了,我母親隻須再調理一陣子便好。”


    獨孤容姿撫起了他,“我知道你們母子留在長安亦是膽戰心驚的,這回我擅做主張你可怨我?”


    魏九不敢抬眸去看那極美的容顏,但心中卻是百感交集,他搖頭道:“是容姿小姐救了我跟我母親。”


    獨孤容姿點點頭,“往後的日子便要靠你們自己決意了,倘若要留下,你便跟在容若邊上,獨孤家絕不會虧待了你,倘若要走,容若亦是不會虧待了你。”


    獨孤容若瞠了魏九一眼,“他這樣呆怔的人不留在獨孤家還可以去哪兒?我可是看在二姐這樣天大的臉才留了他。”


    魏九早便摸清了獨孤容若這個獨孤家嫡少爺的行事風格,嘴硬心軟,然卻強過了所有他見過的紈絝子弟,獨孤容若倔強,練起武來的狠勁兒絕不如同個一樣的少爺公子。


    魏九沉思了片刻,正色地抬起了清亮的明眸道:“我願簽賣身契。”


    獨孤容姿卻是笑道:“容若待你如友,這豈是賣身契能比的?”


    獨孤容若撇了撇嘴,“二姐……”


    獨孤容姿笑紋更濃,“魏九脾性比你穩重,他盯著你些我還安心一點,這銀票就由魏九收著,到時我可是要問魏九你的響動。”


    魏九微微垂下了明眸,唇角卻是發自肺腑的笑紋。


    一切都預備好啦後,獨孤居正還是趕來了,他長時間盯著她這對兒女,笑紋直達眸底,“非常好。”


    獨孤容若卻仍然有些發怵,他自小不喜念書,可沒有少被父親親身揍過。


    獨孤容姿推了把獨孤容若,“去跟父親拜別。”


    獨孤容若木木地向前屈身參了禮,“父親,容若這就去青州了。”


    獨孤居正感慨萬千的撫起了他,“好生的罷,青州那兒父親都安排好啦,你既是愛武,父親也不強求啥了,到了青州便給家裏寫封書信,倘若被父親瞧出了錯別字……你這小子可就等著罷。”


    獨孤容若幾近是破涕而笑,“父親,容若連孫子兵法都會寫了。”


    獨孤居正拍了拍他的肩,隨即又瞧了瞧魏九,魏九會意,向前跪下,“小的魏九。”


    獨孤容姿對著父親點頭,“此是女兒放在容若邊上的,父親大可安心。”


    獨孤居正當然也派了非常多人手隨著,連死士也撥了一眾,最終盯著車馬緩緩而去,他低低歎口氣,“也可以,能保住一個是一個罷。”


    獨孤容姿聽父親的口吻,知道他大約也得到了朔州的消息,獨孤家的人手全軍覆沒。


    “父親,勝負未定,結局未知,一切皆是變局。”獨孤容姿撫了把愣在原處的獨孤居正。


    獨孤居正緩過神後竟是不自覺地感到心安,他也曉得她這個女兒同鎮遠侯的來往,他乃至可以認定,這句話鐵定不是空穴來風……


    從獨孤家回到長沙王府,獨孤容姿正


    好碰見來請平安脈的常禦醫。


    獨孤容姿眉心一蹙,這常禦醫一直是在陛下的宣室殿伺等著的,眼下陛下的龍體未安,這常禦醫怎會有功夫來請平安脈?


    “常大人。”獨孤容姿見常禦醫側身一讓,緩緩開口喊住了他。


    “請容姿小姐安。”常禦醫忙拱手參禮。


    獨孤容姿瞧了眼他的麵色,如同不經意道:“常大人怎的得了閑來給我嫡姐請脈?”


    常禦醫苦笑著低首回道:“容姿小姐可不要再挖苦我了,我三日前便被換下了,眼下侍奉陛下龍體的事禦醫院的方禦醫,此人醫術高明,我可是萬萬比不上的。”


    “方禦醫?”獨孤容姿倏然想到在蒙家聽見了那位方禦醫,“禦醫院可有兩位方姓大人?”


    “隻此一位,容姿小姐也要看病?”


    獨孤容姿搖搖頭,“辛苦常禦醫了,我嫡姐的身子可還好?”


    常禦醫方才打開了話匣子,洋洋灑灑地講了一大堆,直至杏貞小聲地念叨著,“這些不是小姐跟那些許侍奉王妃的姑姑沒事就念叨的?”


    常禦醫見狀也有些麵色不好,獨孤容姿笑道:“我這丫頭向來沒輕沒重,前些時日禦醫府醫的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常大人莫要怪罪才是。”


    常禦醫忙道不敢,方才道辭而去。


    杏貞吐了吐舌頭,“我講的也沒錯嘛。”


    婉貞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丫頭片子是愈發大膽了,皆是小姐慣著你。”


    獨孤容姿莞爾一笑,“罷了,往後有她吃虧時,我可是瞧著呢。”


    杏貞笑吟吟跟上,“誰敢令我吃虧?我可是我們小姐的臉麵。”


    “就你聰穎。”婉貞也哭笑不得了。


    進了正堂獨孤容姿得知自個的嫡姐已然歇下了,於是微微退下去,誰知還未回院落就聽見了通報,竟是洛聞舟來了。


    “快快有請。”獨孤容姿知道眼下洛聞舟忙著避嫌,若不是有要緊事絕不會親身前來。


    待到獨孤容姿進了會客的茶廳時,洛聞舟已然在茶廳內左右踱步了,遠遠便可以瞧出來一臉的沉重。


    獨孤容姿屏退了丫頭老媽子,著開促聲道:“出了何事這樣急”


    洛聞舟想了想還是照實講了,“容姿小姐,聞舟已然依照你的命令告了病假,兵部的事宜也都撒手不管了,可先前收集的那些史氏操縱朝政的證據都藏了起,可……也不知是走漏了風聲還是怎樣,近來有人在兵部搜查東西……”


    他蹙著眉道:“倘若聞舟被揪出來,怕是會連累了獨孤家!想來聞舟還是不安心,幹脆就親身來走這一趟了。”


    獨孤容姿亦是眉心一跳,“沒料到我們不插手,那頭反而是先動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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