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01


    當犯下大罪的人不被人間的法律裁決之時,那個就會從永遠的深淵來臨——。


    episode14


    那個修道院建於山腰那漆黑的森林旁邊。由石頭布置而成的玄關已經變得破落,四處充斥著被氨基甲酸酯與混凝土填補過的痕跡,一眼看來就是非常貧困,看來神的恩惠在此已經非常淡薄了。


    穿過了油漆斑駁的門扉,進入大廳範圍後,誓護便向真白打聽。


    「說起來,叔叔也已經——?」


    「沒有,還沒有。不過呢,秘書倒是來了。嗯——」


    「在年終忙得要死的時候到療養地享受冬日長假?真是輕鬆愉快的交易呢。」


    真白的話被打斷了,他們聽見了一道美妙的女高音。


    「秘書,在聽到你那聲音的瞬間就得先做好心理準備。如果能做到,就能聽不到那個討人厭的笑聲了。」


    緩緩地抬起頭仰視,向上望向聲音的來源,才發現一個中學生在樓梯的平台上站著。


    ……不,不可能是初中生。不過是身高很矮、長著童顏、體形怎麽說都算是很平坦,那是在一瞬間得出的觀感。襯衫的領口矗立著,頭發就留到衣領上方,並以金屬框眼鏡和西裝將自己完全武裝起來。大概想給人一種社會人士的印象吧,充其量是參加就職活動的女性大學生,還要不踮起雙腳就看不見她存在了吧。


    鏡片後麵的視線並不友善,本來細長的清秀的雙眼發出了異樣的逼力。那是一個成年女子才有的模樣,抱著胳膊的雙手上方那俯視的視線包含著聰穎的智慧。


    祈祝在誓護後方藏起來,像是害怕似的緊緊抱住他。


    「我是和叔父約定的是吧,姬沙小姐?」


    「事不湊巧,社長是不會來的。他上月開始就在海外出差了。」


    「還真厲害啊,叔父。這邊可是在兩個月前就約定好了。」


    「這邊為對你的失禮道歉,這是因為有無法預測的麻煩發生了。」


    「嘛,那種事大概沒有辦法吧。」


    「嗯。那麽今日就在此解散吧——」


    「沒有辦法吧,那就請再聯絡吧。」


    「!?」


    誓護將祈祝輕輕地抱進懷中,並輕輕地撫摸她那柔軟的頭發。


    「祈,對不起呢。我呢,要與那邊的大姐姐兩個人談些話。你能與真白一起到那邊嗎?」


    祈祝直直地仰望著哥哥,然後,點了點頭。真的是十分懂事。誓護無法自已地又摸了摸妹妹那小小的頭。


    「祈是一個好孩子呢~真白說的話,你有聽到嗎?」


    向真白送出暗示,真白好像馬上就了解了,默默讚同並拖著祈祝的手。


    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誓護重新轉過來麵對著姬沙。


    「溺愛著呢。」姬沙吐出了這樣的一句。「又沒有好處,真是沒必要呢。」


    「請注意你的言辭,那是不是真的沒必要。」


    「哎,不是可以好好說清楚嗎?高中生在這情況下大都感覺不良吧,你這死妹控小子。裝出這種散漫的樣子,怎麽說你都隻是看著妹妹的內褲便會大口喘氣的變態而已——」


    嘭,背後的門扉發出這聲音。誓護向那門打了一下。


    「啊,小心你的話……」


    他發出像野獸一樣的低鳴聲,誓護那充了血的眼向上仰望著姬沙。


    「我的心可是和玻璃工藝品一樣纖細呢。」


    「嘛,不會哭吧。似乎意外地容易受傷呢。」


    姬沙的眼鏡滑落下來,她又馬上振作起來扶好眼鏡。


    「那你特地把他們支開,要說的究竟是什麽?」


    「嘛,在走廊站著說不了話,就走進去吧。」


    他示意著往禮拜堂的入口前進。姬沙勉勉強強地走下樓梯確認,誓護已經走進中庭了。


    牆邊放著一座電暖爐,可是禮拜堂卻像冷藏庫一樣寒冷。古舊的房屋全部是經過煙薰似地是褐黑色的,還滿布灰塵。不過,建築物本身還是十分宏偉的。石壁和瓷磚地板、奢華的琉璃、成隊列的長椅組成了氣勢的陣容、十字架上那被掛著的救世主雕像……所有東西都使人聯想到這是有著西歐曆史的教會。


    誓護在就近的椅子坐了下來。倚著背伸展胳膊肘,隔著肩膀看向姬沙。


    「叔父也很冷淡吧。即使今天是兩位的忌日」


    「死人就是永遠的屍體。花是不會感到喜悅的。」(花を喜んだりはしないさ,似是弦外之音)


    「嘛,這點上我有同感。這樣說來我已經過了兩年了。不過,叔叔的情況,偶爾來到墓前祭拜,聊表謝意也未嚐不可吧?」


    「感謝,你在說什麽?」


    「因為,你知道的。就是因為兩人的逝世,桃原的資產才能被自由調動吧。」


    姬沙沒有表情的臉如同寒冰一樣,雙目冷冷地緊盯著誓護。


    「這麽說,還在恨祖父嗎?」


    「……恨?」


    「本來就是叔父與祖父大吵一輪後離開桃原家的。在美國留學時不是隱藏了行蹤嗎?因此,複仇之類的話還是可以理解的。握著的實權也好,不會放手的那個地位也好,無理的浪費癖也好,不來墓前參拜也好。」


    「……別耍白癡了,快點說主題吧,少爺——將來的主人。」


    「那當然了。這並不是新鮮的話題。一百億現金,不動產就隻有現在的高級公寓——如果隻是交付這些東西,剩下的都給叔父這樣說。這也算是一個值得考慮的破格條件吧。」


    「什麽都不明白的男人。為什麽那樣急躁?反正總會全變成你的東西吧。」


    「那麽,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哦?以監護人的立場擅自動用了桃原家的財產,真是不得了呢!」


    姬沙細長的眉毛震動了一下。


    「……無話可說。社長有盡到自己的職責。全部的投資都是為你們而做的。確實結果上也好像虧損了,不過也——」


    「投資?哈哈,沒有可能收回錢的也算是投資?我不是說賽馬不好,不過把十億投資到有馬紀念又怎麽說?」


    姬沙的臉浮現出些許的驚愕。


    「前月,化妝品部門被出售了吧?在那之前就是集團全體的重組。以削減經費的名目把相當數量的從業員<調職>……任意地呢~外麵的景氣本來就是相當不錯的,為什麽內部卻沒有招聘新的畢業生呢?」


    這次是明確地,姬沙明顯地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本來我就沒有在掙錢,我也不是在斤斤計較什麽。可是呢……」


    收回笑容,緊緊地睨視著對方。


    「那個是,祈所應繼承的!」


    姬沙的臉色沒有改變,不過身子微微後仰了。迫魄力上輸了。誓護很滿足這種反應,再次用『娘娘腔』說話。


    「請馬上將叔父叫過來。明天,我和祈離開這裏後就說不上話了,這裏的律師——還有桃原的長老都不會默不作聲的。」


    「明天!?太蠻不講理了!社長現在在海外啊!」


    「嘖嘖,這一點都不無理啊!姬沙小姐。」


    「什麽……?」


    「春天就失效了吧,叔父的護照。」


    姬沙接下來的話都梗在喉嚨,然後誓護嘲諷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一切早在你的掌握中了吧。」


    「不是一切,不過也差不多了。」


    「呼,就那樣就想駁倒我了?重要的事我知道的並不多,應該是說一無所知」


    哎,值得玩味。今日姬沙似乎並不理智。


    重要的事?那是什麽意思?


    好像背後藏住了什麽非常關鍵的事情似的。證據是,姬沙在一瞬間臉頰抽動,露出了『糟了』的神態。


    誓護像惡魔那樣笑了。他故意地把聲音扯高。


    「嘛,我對姬沙說的事情啊,說來就是無法置信的事。」


    「……那還真是令人意外呢。為什麽?」


    「因為啊,你是叔父的戀人吧?」


    「什……誤、誤解,那個!」


    誓護默默地笑著,姬沙大動作地砸了舌。


    「……真是未來會令人覺得可怕的小子啊。有像你一樣的惡徒就是整個人間的不幸。」


    「哈哈,那還真是遺憾呢。我已經相當於一個紳士了啊?譬如——啊、姬沙小姐。把你稱為叔父的人偶,我這樣做算是相當貼心吧?」


    姬沙上鉤了,接受了挑撥而變得激動。眼裏看到的臉頰染上緋紅,然後一下子像是想到什麽不利的事,這次一下子變得蒼白了。


    「不會吧,你究竟……」


    我?我什麽?禁不住快要將身體壓過去,但是要盡早從姬沙的口中探到那個『重要的事』。


    嘰,門上的鉸鏈正吱嘎作響,有人進入了禮拜堂。


    看到那個臉孔的瞬間,誓護和秋沙都如遭雷擊一樣停止了動作。


    「叔父!」「社長!」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那是男人。腰上纏上圍裙,用頭巾固定住頭發。橢圓形的臉有著清晰的輪廓,目光炯炯兼具銳利。年齡頂多隻有三十五、六。體格比誓護還大上一圈。


    誓護的內心焦急得很。在最合適的時刻被鑽了空子。極度的動搖使他頭昏腦脹。


    那男人瞥了一眼誓護和姬沙,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煩厭地搖了搖頭。


    那是什麽意思?無法理解他的意圖,兩人都呆立在原地。


    「那一位,並不是哦。」


    男人的背後、走廊傳來了一把冷靜的聲音。


    影子在二人麵前緩緩地伸展。響亮的聲音、冷靜的氛圍都來自一位修女。與給人老齡印象的嗓音不同,修女比男人更年輕,大概三十有半的程度吧。


    「本修道院殷切歡迎桃原家的少爺蒞臨,我是這裏的院長森。」


    修女友好地微笑,但是言詞中總有一種奉承和拘泥的感覺。


    「直接見麵倒是第一次呢。從前任傳來的問侯啊……你的父母、桃原夫妻是虔誠的基督徒。」


    「……初次見麵,森修女。今天還請多多關照了。」


    誓護好不容易才能回應那句寒暄。然後,轉過頭去看那男人。


    「那位、那、那個哎……」


    「我來介紹,這位是加賀見先生。這是為了大家而臨時請過來的。他將負責今明兩日的夥食。」


    這男人是廚師?禁不住凝視著他。沐浴於無禮的視線下,加賀見那本來不親切的臉現在更不親切了。


    (嗯,差不多一樣呢……不過,這男人的確比叔父更有風度吧?)


    總覺得比起一副醜角嘴臉的叔父,加賀見的麵貌更為精悍。目光也很銳利,就是沒有叔父那種愛胡說八道的個性。光是這一點就有相當的好感了。


    加賀見冷淡地避開視線,對著森修女說話。


    「我在找你,修女。」


    「嗯,請問有什麽事?」


    「蔬菜,比起我要求的少太多了」


    「啊……還在地下呢,我馬上拿給你。」


    加賀見得到了修女的回答後,他默默地離開了。似乎是相當不喜歡交際的性格。


    「呼……真是容易混淆呢。」


    姬沙也遷怒似的拋下一句,然後憤然離去。


    誓護苦笑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姬沙的心情。重要的叔父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和叔父一模一樣的人。說這是單純的偶然,倒也未免太諷刺了。


    回過神來,連森修女的蹤影也消失了。結果,隻有誓護被孤單地留下來了。


    剩下一人時,他從緊張感中解放出來,疲憊開始占據他的全身。


    嘎——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氣。誓護看似虛脫地在長椅上倒下來了。


    「果然我不適合反派角色呢……感覺像是在欺負中學生。」


    回想起姬沙的劍拔弩張,他不禁噗哧一笑。


    「相當的生氣呢,姬沙小姐。可是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舞台位於古老的修道院。在雪中被禁閉,無法自由活動的一夜。在故人的忌日齊集的親屬。圍繞著龐大的遺產所展開,骨肉相殘的血緣戰爭……的確是神秘小說的好題材呢。


    但是,要說『在雪中被禁閉』的話太靠近市區了,作為『親屬戰爭』的有關角色也太少了。要扮演凶惡的殺人者,姬沙太不像樣了。這種神秘小說的小說性,絕對是會活活悶死人的那一種吧。


    誓護對自己的妄想一笑置之,麵對著救世主的雕像開始自言自語。


    「那——麽,叔父,你要怎麽來呢?哎,我?我可完全沒打算退出啊。縱然你說你有著足以自傲的智略,我也不會退後半步的。老練的狡猾手段,賣弄著小聰明的策略,也絕不可能傷到祈半根毛發。就算要我成為肮髒的罪人,我也會一邊哼著歌一邊做完我應做的事。所以,即使被人說是殺人凶手——」


    布料翻動的聲音,還有揭動書頁的聲音傳來,誓護嚇得跳起來了。實際上,那隻是輕輕地跳高了五厘米,並不是在空中浮遊那樣誇張。


    「啊啦,我礙著你了嗎?」


    前麵最前列的長椅有著不知名的人坐著。陰暗的燈光下,長發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女的。(p:作者特別喜歡這種廢話)那女的在那邊轉過頭來,這次跳起五厘米的是心髒。


    那是一位教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女。


    濕潤、有光澤的的黑發,水潤而雪白的肌膚。漆黑的瞳孔彷如清澈的湖麵,薄桃色的唇如同櫻花花瓣一樣動人。自然的目無表情給了人一種包含著高度智慧的感覺,那優雅的神態正是文學少女的寫照。


    「是、是什麽時候……?」


    「不是明擺著的事實嗎?由一開始。」


    叭噠,那隻手將拿著的書合上。紅色的絲綢圍巾。那是一本有著相當曆史的古書了。那謹慎認真的樣子,就是為了不會對古書構成傷害。


    少女把書放到膝上,目無表情地開始說話了。


    「活像進入了劇院看話劇。你有演劇方麵的經驗嗎?」


    誓護連耳朵都紅了。不用說跟姬沙的交談,就連剛剛的獨白都被聽得一清二楚。那是代表,我完全是一個笨蛋嗎?


    「唉呀。不需要害羞的,技巧勉強來說不錯,是值得讚揚的。」


    「那個……實在是……」


    「說話的內容雖然是教人騷動不安,不過不問手段為求達到目的的姿態,可以理解。對自己要有信心。」


    少女的語調和態度如同成熟的女性一樣。雖然令人懷疑是不是和誓護同年,不過她年紀比較大也說不定。


    「不過,從結果上來說,你不是壞人喲。無論你如何努力去扮演惡徒,那也隻能表麵上裝裝樣子而已。如果要連心也扮演成壞人,你實在是太溫柔了——」


    少女唐突地停止了說話。眼睛半閉,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真遺憾呢,礙到你了。」


    無視還在震驚著的誓護,少女站了起來。


    「我不明白你處於什麽樣的情況,為了什麽目的造訪這裏。不過,祈禱會令你如願以償的。」


    「謝……謝謝。」


    「我也隻是偶然在這裏借宿而已。今晚再見吧,桃原誓護君。」


    黑發隨風飄揚,在誓護旁邊


    掠過然後消失。


    少女在出口前站立的一瞬間,門就似自動門一樣打開了。


    與大吃一驚的誓護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處之泰然的少女,就像是一開始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似的,悠然地步出了禮拜堂。


    開門的是真白。她代替著少女進入禮拜堂。


    祈祝從真白的背後衝了出來。她已經脫去大衣,露出了身穿製服的樣子。祈祝像一頭山鼠一樣忽忙奔跑,跑到誓護跟前了。(p:山鼠是japanesedormouse,挺可愛的。)


    「祈~有當好孩子嗎?」


    誓護在座位上抱起了她。坐到他膝上的祈祝心情愉快地笑了笑。


    誓護抱著祈祝,真白搶著問他問題。


    「現在的人,都是那樣的嗎?」


    「現在的……?」真白顯得茫然若失。


    「女人。非常漂亮。沒錯吧?」


    「——那個是埋伏著,與那樣美麗的女性在這冷清的地方二人獨處嗎?還要特地先避開真白和小姐?」


    「哎,那個……雖然說是那樣沒錯,但怎麽感覺你話裏有刺呢?」


    「那實在是對不起呢,在你有興致的時礙到你了。」


    「我說,那根本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啊!」


    「簡單來說是沒有喲?不受歡迎的小誓根本沒有這種勇氣,那個嘛,我很早就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p:果然男主是受)


    「話中帶著更多的刺了……!?」冒出冷汗。「……真白小姐,究竟有什麽事?」


    「嗯。請決定晚餐的主菜,不然就請容我自作主張了。」


    「那個刺,消失了……祈想吃什麽~?肉?魚?」


    真白突然想到似地,並且以掃興的表情看向誓護那邊。


    「哎……也是呢。那樣看起來,就像是我阻礙了你那千載難逢的機會似的,隻是看著小姐就已經很足夠了呢。是真白的miss呢。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那——個……已經如坐針氈了哦?」


    「那麽,我去和廚師說吧——」


    正打算把祈祝留下來離去時,真白突然停止腳步。


    「是那樣啊。小誓,能稍微幫個忙嗎?」


    「幫忙?幫什麽?」


    「去地下的食材庫一起搬蔬菜。」


    「啊~我可是今晚的主賓啊?」


    「小姐,請聽好了哦。你的哥哥和美女兩個人在做不潔……」


    「超ok!我非常樂意幫忙!」


    「我真高興呢。得救了!」


    「這是什麽話呢……真白小姐啊,真的非常可怕……」


    「得到你的高度評價,我真是非常惶恐呢」


    誓護一邊說著哎呀呀一邊撓著頭。


    ——還有,承受著想要說些什麽的妹妹的視線。


    「啊,祈也要去幫忙嗎?」蹭蹭蹭。「不過地下是非常冷的哦,也會弄髒製服的,能在食堂等我們嗎?馬上就回來了喲。」


    「那裏。悠閑地獨個兒享受pedo可不行,快點來這邊。」


    「pedo……?」(注:pedophilia,戀童癖,請恕我無能翻不來…)


    以不適當的表現從妹妹那邊被拉走,一直拖到走廊上去。


    在前麵走著的真白,一邊走一邊發問。


    「那,剛剛的人,是誰?」


    「……助平。」


    「什麽?!我不是問你名字!」


    沒有什麽企圖。不過,多少有點在意。被聽見與姬沙的會話後,原是想問清她的正體的。企圖什麽的真的沒有,就是那樣。


    真白沒馬上回應,稍待一會她才回答。


    「……那大概是,君影小姐吧。君影草的君影。」(注:君影草即為鈴蘭。)


    「君——影——她經常來禮拜的嗎?」


    「……嗯、嘛。常常會來的。」


    「呼——」


    「……助平——」


    「所以說怎麽了啊!?」


    通過了非常寒冷的走廊,向著地下食材庫前進。


    日落後的庭院昏昏暗暗。雖然有裝上螢光燈,但是因為彼此相隔了一段距離,在燈與燈的中間,正被濃密的黑闇占據著。


    令人誤以為女性飲泣的風聲。


    不斷吱嘎作響的窗框和玻璃。


    鮮明得教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今年相當平靜呢」


    「這是整個教導管區的不幸——啊,不對,是蒙主寵召才對。就是這裏的前任院長。今晚在那邊舉行葬禮,大家都去出席了。」


    「喲,前任……說起來,前任院長也是姓森沒錯吧。」


    在那個瞬間,背部哆嗦起來。


    驚慌地回過頭去。又來了。剛才又有著誰監視著這邊……?


    波動迅速地退去,被盯著的感覺也馬上消失了。隻是,全身黏糊糊的冷汗卻還殘留於皮膚表麵。


    「小誓?」


    「沒事,我說啊……從剛才開始,好像一直感受到一股視線。」


    「這是不受歡迎的男人愚蠢的妄想嗎?」


    「那個——那樣的話就不能稍微停停嗎?」


    「不過,的確可以理解。這種古舊的建築物,現在有著好像要發生什麽似的壓迫感。」


    誓護重新環視走廊。的確就和真白說的一樣。在四周的黑暗中,有什麽正在屏息以待,特殊的氛圍。


    「沒想到呢修女,還意外地多呢」


    「怪談~?那個,不是不分季節的嗎?」


    「現在是冬季嘛。在這修道院棲身的,<白雪姬>……」


    「呼。那是怎麽樣的幽靈呢~」


    「……助平——」


    「什麽啊?!為什麽又來非難我了!?」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的階梯了。


    進入了地底那仿如洞穴一樣的空間。緩緩地滲出的寒氣。進入室內流動起來的暖氣,陷入了空氣的對流之中,產生了快要被吸進地底的錯覺。


    打開了電燈泡的電源,真白嗵嗵地走了下去。誓護在後麵跟隨著。


    走下去後,左手邊有一道古老的鐵門,不過隻有鎖是新的。真白從口袋中取出鑰匙,用慣用手將其插進匙孔。


    地下食材庫頗為狹窄。各種大小的容器擠滿了這狹窄的空間。在塑料醬菜桶上,堆疊著葡萄酒樽、裝載著蔬菜的木箱。天井掛著香腸,架子是罐頭山。孩提時代覺得很寬廣的遊樂場,現在看來倒是狹窄得教人呼吸困難。


    「和以前一樣呢,真厲害啊。修女的人數減少,但還在大量生產啊」


    「節儉是中世紀遺留下來的傳統。這個白菜,那個黃瓜,全部被醃製成醬菜。啊,那是果醬瓶。用草莓和橘子做出來的哦,要試一下嗎?」


    「留到下一次吧。」


    一邊說,真白利落地獨個兒處理工作。利用不知從哪拉出來的鋁盤子,一個接一個地將晚飯用的食材放進去。南瓜,馬鈴薯,胡蘿卜,洋蔥……另一方麵,誓護百無聊賴,隻好凝視著真白的背項。


    看著正在忙碌工作的真白的背項,一股特別的懷念之情湧上心坎。


    真白在高中畢業後,馬上就來到桃原的宅邸。因為年齡上差距並不多,對誓護來說她就像姐姐一樣令他安心。其他的傭人麵前絕對不會說的話,在她麵前像任性的孩子一樣說出來也不會感到困惑。


    停下正在工作的手,真白扭動了一下上半身說話。


    「對不起,說來不太合理。不過,有著隻想二人之間說的話。」


    「唔,是什麽話?」


    奇怪地停下


    來了。是在猶豫著,還是在選擇著言詞,那個背影沒有告訴誓護答案。


    不一會,真白那動人了亮的聲音說話了。


    「商談,是怎麽一回事?是立即與姬沙小姐進行了吧?」


    「哎?哎呀……嘛,首戰是平手吧?」


    「很保守呢。不過確實,鏡哉先生還沒駕臨這邊就不算是開始了呢。」


    「那是錯的哦。叔父不出現,那結局隻會是我的勝利。」


    「……」


    「真白小姐?」


    「好,結束了哦」


    真白抱著盤子,迅速地回過頭來。


    「撒,我們回去吧。」


    別有意味的笑容。對話就這樣中斷了,以這句為界。然後,誓護理解似的點點頭。


    「……嗯,回去吧。」


    視線就像互相吸引一樣糾纏在一起。真白的瞳孔略帶濕氣。絕對說不上是華麗,但是她的臉有著吸引別人的特色。看慣珠光寶氣的女人的誓護,對這種樸素實在是難以自持。(p:在開坑時就說了不止控妹還控修女,果然)


    戀戀不舍,難以分離,像接吻一樣的濃密時間。


    然而,緊隨其後的是——甜蜜的感傷被強製破壞了。


    樓梯上麵,一樓的走廊那邊,突然響起了撕開絲綢似的悲鳴。


    細細的餘音。誓護大吃一驚並馬上向樓梯探出了身體。


    「現在的……」一口氣地從喉頭擠出喊聲。「姬沙小姐?」


    已經回歸寂靜了。那是與前相比顯得相當不吉利,寒冷的寂靜。


    突然真白的額變得蒼白。


    「說不定,那個,或者……?」


    什麽都說不出來。誓護快步跑上樓梯,口快地怒吼起來。


    「真白小姐在食堂!祈就拜托了!」


    「哎!?不過,那個,誓——」


    無視糾纏自己的聲音,急躁的心情一直驅使著他,在走廊上奔馳。


    誓護是那種三思而行的人,不過對於那種無法給他思考時間的事,他毫不考慮就會行動。


    episode08


    十年前的某日,一對男女在教堂舉行了結婚典禮。


    這是有曆史的修道院,也就是借出地方的教堂。那修道院一開始,就隻有最富有的新郎,和最美麗的新娘。


    新郎那邊提供這絕佳土地的名流,也就是這裏的後盾。他屢屢援助了修道院有關營運費和維修費有關的問題,不過,那是相當難服侍的,旁若無人而又非常注目的人,這一邊都私下稱呼其為「大王」「陛下」。


    另一方麵,比新郎年輕的妻子非常非常的美麗。作為新郎的繼室被迎娶過來,態度非常囂張,並以對待傭人的態度應對修女,因此也被私下稱為「皇後殿下」。


    大王隻對年輕的女孩有興趣,皇後隻對金錢有興趣。看來很幸福的這段婚姻,其實誰都能預計到其將來的失敗。


    然後數年過去,孩子出生了以後,皇後的姿色明顯地開始失色了。


    大王開始逐漸疏遠皇後,皇後開始迷上了她身邊的年輕男人。在主子的麵前,司祭主導著來建立誓約。


    主子想必是為兩位的行為悲歎著吧。


    不久後,兩人的婚姻生活迎接了意外的結局。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晴空萬裏又寒冷的日子的事。


    大王和皇後稀奇地一同去禮拜。前妻的兒子也就是年輕的公子,皇後的女兒也就是公主也在一起。


    這個時刻,兩夫妻間究竟交換了什麽的言詞,沒有人知道。


    知道的事隻有一件。那兩人將可愛的孩子遺留下來了,在那裏的陽台飲下毒酒,據說兩夫婦最後和睦地逝世了。


    皇後的遺體手中握著大王的親筆遺書。


    這就是以那日為界,在那個修道院發生的不可思議事件的開始。


    episode15


    果然,姬沙在禮拜堂的地板上蹲著。


    「鳴嘩!?姬沙小姐,你還好嗎?」


    慌張地將她扶起來。剛抓住西裝的肩部,她就放心地吐了一口氣。沒問題的,呼吸還在。幸好,眼睛找不到可見的外傷。


    「啊,你……」


    姬沙喀噠喀噠的顫抖著。她像是看到亡靈,臉無血色,合不上嘴巴,腰攤軟掉。心中惴惴不安,在裏麵似乎有著什麽,與之前那冷淡的態度截然不同,現在毫不留情地緊緊抱緊誓護。


    「這是姬沙小姐的悲鳴?」


    「對、對不起……很吵嗎……?」


    「不會呢,意外地可愛呢——我這樣想。」


    「不是說這種話的場合吧!」馬上叩下來了。


    「吔~」禍從口出啊。「……那麽,究竟是什麽事。看到了什麽了?」


    「那個,那個啊!」


    姬沙拚命地指向禮拜堂內,卻打算絕對不看向那邊。


    「拜托了,請看一看……」


    「你說看一看……什麽?」


    姬沙焦急又提心吊膽的回頭。緩緩地張開了一隻眼睛,然後是兩隻一起。她的表情似是被狐狸迷惑了那樣的癡呆,不停東張西望。


    「姬沙小姐?」


    「呀,不對……那個,什麽。也許是太疲勞了,看到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東西。」


    「不可能出現的東西——」


    誓護突然轉過臉去。


    那肩膀微微震動。


    不一會,喉嚨便漏出了『呼呼呼』這失禮的聲音。


    「啊……笑什麽!」


    「姬沙小姐,你怕幽靈吧?」


    「我、我才不怕!」


    「唉唷,中肯地說的話,這建築物啊~的確是那~種氣氛呢。」


    「閉嘴閉嘴!吵死了!這個,放開我!你要摸我到什麽時候!」


    馬上,他那自傲的臉被踢了。在腳跟陷入臉頰的一刹那。


    「小誓!」真白和祈祝一起進來了。


    然後,時間凍結了。


    「小誓?」真白笑嘻嘻地笑著。「你在做什麽~」


    「……啊——那是誤解。真白小姐,絕對是誤解了。」


    「誤解?那是怎麽樣的誤解?」笑嘻嘻。


    「唔。那個——這樣笑著來說話——」


    姬沙以可怕的樣子看著這邊,誓護計算著如何走下一步。


    「剛剛可疑的人逃出去了,姬沙小姐先去追吧!」


    「……啊啦。真白的雙眼啊,看到可疑的人還在這邊啊。」


    「哎,這是時間上交錯了的關係……那句說話,為什麽那麽刺人的?」


    「噢」玄關大堂那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真白從食堂那邊走出去,那邊等著的是看起來不太高興的加賀見。


    「……那個可疑的人,逃到哪邊去了?」


    「啊?」誓護慌張起來了。「哎,那個,已經在外邊了……」


    姬沙似乎打算賣人情給誓護,大聲地喊了出來。她對內心滲出了冷汗的誓護狠心地拋出了『你這白癡』的表情。


    突然,有手搭上了玄關的門。滿臉不高興的加賀見這樣說了。


    「……這門,打不開。」


    「哎?那種事……」


    真白半信半疑的試了一下。加賀見的話是真的,動也不動。真的,不動。


    不好的預感,討厭的感覺。誓護也急急的走到門前麵。


    「——」


    那是,在接觸那一刻就能感覺到的異常。


    門柄和門塞都推不動,這樣不行。


    推也好敲也好,門一下晃動也沒有。完全是不動如山。


    「呀,看……」


    加賀見瞪大眼睛,凝視著窗外。順著那個視線看,誓護也瞪大了眼。


    窗的另一邊,被一片不可思議的霧包圍了。


    黑、藏青、深紅、紫混雜而成的不定形流體。無法判定它是氣體還是液體,單是看著就足以讓人發瘋了。


    窗和門也同樣動也不動。玻璃變成厚厚的鋼鐵,非常堅硬,即使想要打破它還是不動如山。


    誰都理解到,這事並不簡單。


    誓護驚慌地取出手機。可是,畫麵顯示出——


    「圈外……」


    涼絲絲、寒冷的恐怖自脖子向下滲透。


    這就是——被禁閉了嗎?


    「去找找有沒有能出去的地方!」


    「我也找!」


    各自跑到不同的方向。修道院中開始騷動起來。


    「少爺為何這麽吵?」


    「呀,院長!」


    在走廊碰到森修女。誓護一邊展示窗外的情況,一邊扼要地說清楚情況。當然,尋找出口的事也說出來了。


    「如果這樣的話,有一條能行的走道。那是通向女子宿舍的。」


    跟著森修女的指示,走向走廊的盡頭。食堂的另一邊,轉了彎後,通往女子宿舍的走道便出現在眼前。


    「——!?」


    大吃一驚並收住腳步。差點就踏出去了。


    簡直像百葉窗一樣,濃霧將走廊遮斷了。那黏稠的外觀與覆蓋著窗戶的東西一模一樣。半點空隙都沒有地填滿了走廊,猶如牆壁一樣。


    誓護鼓起勇氣,走了過去。提心吊膽地用腳尖戳了一下,沒幾下就大膽地用手觸碰。傳回來的是硬的手感。手指上還傳來了流動的觸感。矛盾的感覺同時襲向誓護。那是前所未有的,異形才有的觸感。


    「怎、怎麽辦呢?」


    森修女也著急起來。怎樣做才好?那是對誓護的質問。


    就這樣下去的話會缺氧吧。還是說會先餓死?總之,眼下能做的就是等待死去的一刻……


    對自己的空想感到莫名恐怖,誓護采取了首要的行動,那就是全速跑到祈祝的身邊保護她。踢著地板全力奔跑,急忙回到玄關大堂。


    祈祝躲在大堂邊緣的簾子後麵。


    跑到她麵前,緊抱在懷中。祈對自己被遺留下來似乎感到惴惴不安,將她的體重徹底交托給哥哥。誓護抱緊著祈,輕撫著那細小的背項。


    結果,一點成果都沒有,全部人都回到玄關大堂了。


    每個人的報告都隻有絕望。窗與窗、門與門都隻是不動如山。按這情況來說,整個修道院都已經被那個霧掩蓋住了。


    心情沉重。不過也不能就這樣沉默下去,誓護也將他在走道上發生的事說出來。


    「……不行了。完美地被禁閉起來了。」


    加賀見沉默地麵對著玄關大門。真白驚慌地在她前麵擋著。


    「請等等。加賀見先生,怎麽……」


    「讓開。我踢破它。」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冷靜一點!這可是古老的建築物!」


    「那麽,不踢破的話就換一個方法。」姬沙在旁邊搭話了。「那個,燒掉它如何?」


    「請不要那樣做!如果變成火災那該怎麽辦,可沒有讓我們逃的地方啊。」


    「我也讚成真白小姐的意見。而且,就算燃起來了,我也不認為那會向外燒。」


    「那麽,究竟該怎辦?」


    目前為止的討論全是平行線。把非現實的事態放到眼前,全員大多被動搖了。結果隻會是在言詞間針鋒相對。森修女一臉為難的樣子,隻能看著大家爭執。


    沒有結果的爭議令大家更為激動,簡直就像在吵架一樣——


    「你們,太吵了……所以我才討厭人間。」


    突然,頭上有一道少女的聲音緩緩落下。


    悠然自得的、帶著透明感的、流暢而美好地流轉的、像小鳥鳴叫一樣的美妙聲音。但是,那挾帶著爪子抓玻璃的悚懼感覺。


    所有在場的人都往上看,同時屏住了氣息。


    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在那裏的呢?什麽時候、哪一個瞬間出現的呢?


    怎樣的魔術才能製造出聲音的主人浮在空中的結果?嘹亮的聲音,少女的外表。看起來微微側頭,盤起了雙腿在空中坐下來。


    衣服以黑色為基調,到處都充斥著蕾絲。那輕飄飄沒有支撐的裙子、有被縐邊裝飾過的發箍、長及手肘的手套、高跟的長筒皮靴。哪一項都好,都是將少女的妖氣賦與輪廓的對象,唯美而不祥的設計。


    而且,那衣裝下的,是像銀工藝品那樣耀眼而燦爛的少女。


    雪白的肌膚、血紅的瞳孔、身上散發出猶如黑檀木一樣漆黑的妖氣。


    漂亮的銀發散發出金屬獨有的光澤,混雜著滴落的鮮血似的深紅發色。那模樣非常絢爛,活像是威嚇著所有看到其貌的人的劇毒美麗。


    綺麗啊、可愛啊,那類的感想一瞬間便被吹走了。


    像是要令周遭的一切倒下的,暴力性的美貌。


    誓護也忘記了呼吸,看得入迷。


    突然,在他的臂中,祈祝小聲地說話了。


    「……死神?」


    少女用手拿著扇子遮住嘴角,看起來愉快地竊笑了。


    「唉呀,這並不是那麽有趣的事呢。對了,即使是在不當的場所也好……?」


    在空中飄浮並站了起來,提起了裙子的兩角彎下了腰。


    「貴安,愚昧的人類。在下是格林姆愛麗斯……這樣說你們也不會明白的吧。用回古老的表達方式好了——荊棘園的園丁、從煉獄被派遣而來負責教誨的使徒。」(注:荊棘園與煉獄指其身份為惡魔,而此書書名為夜想譚グリモアリス,音譯就是格林姆愛麗斯,但實際上此書中此詞與教誨師相等,後麵同理。)


    緊接著誓護,真白也突然小聲說話了。


    「教誨……教誨師……?」


    「真白小姐,知道嗎?教·誨·師?」


    壓下聲音尋問,真白也偷偷地回答。


    「是為了囚犯而進入監獄的神職人員。本來,他們的任務是令死刑犯悔改信主的,不過……呀!」


    突然,二人之間有著黑色的火花綻放了。


    「別隨便在那邊自說自話……好惡心……」


    少女厭惡的說道。看來,剛剛的火花是那少女的把戲了吧。


    「嘛,大家聽我說……為了令愚昧的眾人也能明白,我特地開恩說得淺白一點吧。」


    裝模作樣地頓了頓後,少女用天真爛漫的聲音說話了。


    「這裏,有罪人哦。」


    誓護大吃一驚。他馬上偷偷看向大家。那周圍的眾人也一樣互相窺視,和加賀見、姬沙的視線對上了。真白也不安地看向這邊。隻有森修女一人一邊在考慮什麽,一邊眼也不眨的凝視少女。


    「犯了大罪的罪人……那是,愚蠢的人間刑吏看漏了那個罪。我才會出現,為了把罪人招待到地獄中……」


    刑吏看漏了?那是什麽意思?那是指完美犯罪是存在的嗎?


    「那麽,請自報姓名。如果不說的話,也可以選擇在這渡過餘生的啊……?」


    沉重的沉默壓住了眾人。形形色色的感情在眾人心中膨漲起來,令人討厭的沉默。


    混亂。動搖。猜疑心。道理講不通的情況放在了大家麵前,誓護也起了疑心。因為叔父打算陷害自己,所以預先計劃了這種複雜惡劣的玩笑……?


    所以說,這種基於惡趣味的廢話,隻不過是無聊拿我們來鬧著玩而己。少女說的話也支離破碎。說來,那是因為下達到到地獄的邀


    請,所以要罪人自報姓名嗎?


    不可否認,少女在空中飄浮著。那樣子的確非常詭異。不過,也就隻是這樣而已。那還是一個人類的樣子,說著人類的話語。絕對不是怪物。這樣的一個少女,用盡力量也不是不可能壓製住。


    ——要做嗎?


    身為少爺的誓護也有學習武術。應該並不是做不到的……


    不行,誓護在內心否定了。被外表欺騙是愚不可及的事。說不定外表楚楚可憐,卻藏起了他不知道的可怕武器。說不定是叔父的手下,說不定是想染指桃原家財產的恐怖主義者。更重要的是,敵人不見得隻有一人。


    怎麽辦呢?要好好想清楚。這少女是誰。為著什麽做這樣的事。罪人又是什麽?


    那是什麽意思?腦袋全速思考。祈祝縮起她那細小的手腳,縱然顫抖著仍緊抱住哥哥。


    ——現在隻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我要不計代價保護祈祝。


    「那個,不是我的事嗎?」


    那個聲音引起了全體的注目。森修女緊握十字架,定睛看著少女。


    凜然的態度。麵對這異常的事態也不害怕。人生經驗的差距嗎?教徒一流的達觀嗎?總之森修女冷靜地說起話來。


    「在進入教會以前,我過著荒唐的生活。就是現今被稱為援助交際的那種東西,成長時體驗過被不道德、虛假的戀愛背叛。你所說的罪人,不就是做出這些事的我嗎?」


    少女以看著髒東西的眼神睨視著她,仿如她真的非常肮髒似的。


    「沒有迷惑呢……那種如灰塵一樣的罪孽教誨師是不會動手的。我在找的,是在充斥著汙穢的人間中,犯下值得判處極刑的人。不過嘛,你或者還藏著一些人所不知的大罪呢……?」


    少女悠然地掃視全體,突然,發出了愉快的聲音。


    「哈,傑作!哪個人身上都帶著罪惡的臭味!」


    誓護再次吃了一驚。心中很是苦悶。喉頭幹涸又口渴。


    「啊啦,不自報姓名了嗎?呼呼呼,好吧。多少還有點時間。自覺到有罪的人,沒有自覺的人,一起盡情享受吧。這個美麗的夜晚……」


    簡直是在挑釁眾人,少女就這樣回過頭去了。這就是毫不警戒。理所當然的話、理所當然的事,在食物鏈頂端君臨天下的野獸,根本沒有警戒其他野獸的必要。


    更理所當然的,總有人想要攻擊那粗心大意的人。


    在誓護的視野邊緣,有誰徐徐移動著。


    是姬沙。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身材短小的身體,打算悄悄繞到死角。那右手放在背後——誓護的直覺感到姬沙藏著武器!


    那是打算以嫌惡著幽靈的身體,攻擊那像亡靈一樣的少女。


    誓護一下子拿不定主意。阻止她?掩護她?無法知道那個少女是不是有妄想癖,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通傳者。不過,她起碼不是姬沙的同伴。假如,施以援手的話……?


    然而,誓護的決定下得太晚了,姬沙亮出右手,襲向少女。


    銀光,那是金屬刀刃反射燈照的光芒。


    誓護瞪大雙眼,那是小刀!


    為什麽藏著那種東西?是單純護身用,還是別有用心?不論如何姬沙的一擊已經瞄準著少女的太陽穴刺下去了。


    做過頭了!戰栗令手腳如陷冰窖,那一下絕對會成為致命傷!


    然而,並沒有出現致命的結果。


    「啊啦……怎麽了?」


    少女冷笑著,慢慢回過頭看著姬沙。


    「嗚」


    滲出悲鳴。姬沙以必死的心情拔出小刀,不過手腕卻因驚恐而僵住了。


    「呼呼呼……愚昧的女士。」


    少女隻是在笑。單單隻是笑著,但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做了什麽,下一刻,空中有漆黑的雷電跳動著,姬沙細小的身體被吹飛到後方。


    血絲在空中不受操縱的飛舞著。姬沙被彈進教堂,與一張長椅子衝撞起來。因為衝擊的關係,額頭頃刻染上血紅。手臂像碎片一樣斷裂開來。


    少女慢慢地挪動雙腿,向姬沙的方向前進。那是直線距離。途中的長椅就像幻影一樣被輕易穿過去了。不對,椅子怎可能是幻影,少女才是!


    (沒有實體!?)


    這是全息投影?但是又看不到投影裝置。這場合下讓人不禁懷疑這是心靈現象,不過馬上又否定了。不能逃進非科學性思考的領域。誰、什麽手段、自己想做什麽而圖謀了這件事,要想的是那些才對。


    在著急的誓護麵前,少女一點一點地逼近姬沙。


    「你做了不得了的事呢。刺啊之類的……對著艾可妮特我。」


    被黑色蕾絲包裹著的手,像觸手一樣伸向了姬沙。


    「因此,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咕……」


    「停手!」


    一時衝動喊了出來。


    之後那一瞬間才想到『糟透了』。老實的退到一旁不就行了。


    但是,覆水難收。


    「啊啦……?有趣的人啊,你對艾可妮特我有意見嗎?」


    紅色的瞳孔看向這邊。就隻是這樣,勇氣已經被奪取了。深切地體會到禍從口出的意義了。可是,沒有退路了。


    「……你一點傷都沒有,那個人卻已經沾滿鮮血了。既然像審判官一樣誇誇其談罪人大罪之類的,那防衛過當這種程度你也給我理解了。」


    少女的赤唇裂開來,浮現出既美麗又可怕的微笑。


    心髒像被抓住那般可怕,誓護也可憐地慌張起來。


    什麽啊這家夥。


    怎麽了啊。


    可怕。


    腳在退縮。


    (冷靜……)


    對自己說話。對了,冷靜。轉過頭來。現在,我要保護手中那細小的震動著的存在——祈祝。那是獨一無二的、我的任務。


    如果不能理解,那就不要理解好了。


    冷靜,然後是冷靜而透徹,從事實中抓出真實。


    那家夥是突然出現。總之,是有入侵的途徑吧。


    那家夥令姬沙負傷了。總之,她有著可怕的攻擊手段。


    就算了解這些也已經足夠了。


    總結的說,那家夥很危險。現在馬上就要令祈祝遠離那家夥。


    「……真白小姐。祈。」


    為了自己被攻擊時也不會令祈祝被卷入來,將妹妹交托給真白後,向著少女的方向邁步。


    一邊走,誓護一邊想著不同的想法。突破?交涉?隔離?排除?片段的想法稍瞬即逝。怎麽辦?怎麽辦才行?采取可行的手段,究竟……


    那一刻。


    碰,伴隨著火炎爆發的聲音,周圍的地板有著什麽噴出來了。


    是霧。黑色的流體。霧畫出了一個圓形並形成旋渦,以少女和誓護為中心,演變成巨蛋的形狀。


    戰戰兢兢的試著接觸,又傳來了黏糊糊的觸感。同時,也能感覺到鋼鐵一樣的硬度。這與之前接觸過的那牆壁完全一樣。原來,將走道截斷,在窗外形成牆壁的,就是這少女。


    「你做了什麽……?」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將人間表層的一部份分離出來。」


    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能理解其意圖。總之,是要禁閉著我們。


    「為什麽……?」


    少女把閉起來的扇子貼到嘴唇上,斜眼送了一個妖豔的秋波給誓護。


    「呼呼呼……艾可妮特我對你產生興趣了。那個喲,你現在就能和我兩個人說話了……不是嗎?」


    尖銳的感覺。誓護的本能響起警報了。


    「說什麽外麵都聽不見啊……撒,不能


    外傳的話啊!」


    與驚悚的神秘少女一對一。那是被放進了獅子的籠中的心情。盡管如此,誓護還是一邊後退著,一邊毅然地開口。


    「……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


    少女顯得不耐煩了。


    「那個問題我應該早就回答過了吧」


    「啊啊,是回答了。但我無法相信那種粉飾過的答案。」


    「無法相信……?」


    雙眼頃刻眯起來。完全是一頭發現了獵物的食肉獸。


    「教誨師的使命?還是從冥府開始說起?」


    「兩邊都要。令人無法相信的死後世界啊。」


    少女吃吃竊笑。活像野獸一樣,在誓護身邊打轉。踏著輕柔的腳步,簡象是在跳著優雅的舞蹈似的。


    「那是說起來非常奇異的事哦,像看到這種來自異界的莫名現象啊……」


    迅速轉過身去,用扇指向霧的障壁。


    「懷疑看到的事物,那是多麽愚蠢啊!」


    「看到的事物?因為那種理由就相信的正是愚蠢。幽靈啊死後世界啊,根本是不知道誰創作出來讓人迷信的,懷疑自己的雙眼也很合理。」


    「可不隻是你哦,眾人都看得到哦!」


    「不知道什麽是集體幻覺嗎?眾多的人一起體驗到——之類的事,正是存在著令人懷疑的理由的詭計,幽靈之類的概念是不成理由的。」


    「咕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


    在用扇遮掩自己的那一刻,少女大笑了。那個孩子氣的笑容非常清爽,但同時強調了那份瘋狂的異常。


    「人的自我是由大腦產生出來的。沒有大腦人類就不會有意識——亦即為,靈魂並不存在……你啊,作為人類來說算是頗聰明了吧。」


    「不見得是。」


    「不過啊,那是基於這個世界為唯一世界的想法……向這世界隱瞞其存在,那個世界實際上才是『現世』,這又如何?」


    「……什麽?」


    「遲鈍啊……你們人類根本是存在於那個世界的,這種說法如何?」


    「——!?」


    「為了愚昧的人我就多說一點吧。譬如……對了,你的肉體其實是放在一個玻璃水槽中,醉生夢死地發著不會醒過來的夢。人生說穿了,不過是愚昧、虛幻、瞬息的幻想而已。」


    誓護詞窮了。那樣的話,正是sf世界裏的說法。那種話……


    「這個世界是為了遊戲而建立的虛擬世界。由巨大的服務器所管理,被精密模擬的,無聊的共同幻想。愚昧的人類都忘了那個事實了,忠於欲望耽於逸樂——這樣,你明白了我想說的話了嗎?」


    「那是線上的……多人同時參與的,rpg……?」


    少女沒回答。那個微笑明顯地暗示著肯定的答案。


    「愚蠢!那個隻是懷疑論而已!」


    「嗯,沒錯。人類的世界啊,古代的哲學家也說過,那些不停被拿出來說的空想的寓言……之後誰也好,最終也不能否定那些可能性。」


    少女輕輕地摸著誓護的臉頰,憐惜地撫過下巴。的確有被觸摸的感覺,可是那個感覺被不確實,談不上是捉住的狀態。姬沙的血四散的情境在腦海裏閃現,恐怖注滿了全身。


    「停、停手……」


    「喲,這不是很好嗎?被殺的人——先結束了遊戲的人,等待著殺死了自己的人死掉。當那個時候來臨時,會為殺人者提供殺必死哦。那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終結的報複遊戲的序幕。」


    少女的手指滑過臉頰,再滑過太陽穴,然後抱著誓護的頭。


    「樂趣才剛剛開始。如字麵一樣是玩具喲。在隻有感覺如同現在一樣的世界中,罪人的皮被剝去、肉被削掉、脂肪被燒掉、骨頭被粉碎……卻始終無法死去,不停複原過來,體味著永劫的苦果。那正是恐怖的、像監獄一樣的服務器。」


    少女從背後抱著誓護,在耳邊詛咒似地輕聲細語。


    「我在說地獄哦。」


    簡直像死者的歎息一樣,很低沉、很憂鬱的聲音。


    全身乏力。禁不住要倒下來了,但還是勉強用力站住不動,誓護問回去了。


    「……那種sf類的話,不能采信。」


    「愚昧啊……最初就說了吧。這是譬如,譬如——」


    「別開玩笑了,這正是你想說的事!」


    「啊啦……」非常可怕的笑容。「那可是死後的樂趣哦?」


    馬上有冷冷的戰栗遊走著。


    可怕。


    少女那通透的聲音、雪白的肌膚、紅色的瞳孔、像天使一樣的微笑,本應很美麗的東西都非常可怕。


    不明白她的正體。


    沒有意義的呼吸急促。心跳也是。血液的流動也是。


    麵對著那樣的誓護,少女嘲笑似地俯視著他。


    「呼呼呼……膽小鬼……我真的那麽可怕嗎?」


    突然伸出手。誓護仿佛結了冰似的。高級的蕾絲手套現在也令他非常討厭。想逃走,腳卻像被縫到地板上似地無法動彈。指尖輕輕地觸碰著誓護的鼻,從鼻骨一直撫上去。


    「別那麽僵硬嘛……不用擔心啊,教誨師呢,是不被允許傷害這裏的人啊。除了必要的情況外啊……不過!」


    噗,手指刺向眉間。


    沒有疼痛。誓護差一點就會發出悲鳴。強烈的異物感。極端的恐怖填塞著腦髓。


    少女享受著那份觸感,連手指的根都埋進去了。慢慢地攪拌著內側。那個出神的表情,對玩弄著誓護感到喜悅吧。


    「那種如垃圾一樣封塵的法規,對艾可妮特我一點意義都沒有。誰都不能統治我。隻有我才能支配我自己——明白了嗎,人類?你生也好死也罷,全部都看我的心情來決定……盡可能討好我吧,卑微的螻蟻!」


    以尖銳的笑聲拔出手指。誓護頹坐於地板上,不像樣地打滾起來。


    「啊啦,痛嗎?呼呼呼,感受到了吧……」


    「——嗚!?」


    口中彌漫著胃酸的味道。內髒急速收縮,快要從口中吐出來了。使勁抑製著這惡心的感覺。嘴邊冒出了泡沫。


    「啊哈哈,支持不住了嗎?」


    少女輕蔑的說著,哢啦哢啦地笑了起來。


    誓護用手撐著地板,以這姿勢調整了呼吸。


    可怕。討厭的感覺。吐出氣息。思考、理性、全部都化為一片純白。強行喚回這些,抑製自己,吐出小聲的話語。


    「……在尋找罪人吧,你剛剛說。」


    「嗯,沒錯。值得以永劫死罪囚禁起來的……」


    「那個世界的罪有時效性嗎?」


    「真愚昧呢……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的時間會通用嗎?」


    「……那有酌情嗎,那邊。」


    「如果有酌情的餘地,教誨師是不會出現的。」


    「那麽,這樣說——孩提時代所犯下的罪呢?」


    「應該說過了吧。這個世界不過是偽物……不論是不是小孩,靈魂早已經成熟了。最為根源的戒律是誰都能生而理解的。環境、年齡、連心病也是,在冥府一切辯解都不被接受。呼呼呼……真遺憾呢。」


    無法逃走,怎想也是。


    應該是說,不能逃走。對方不是常人,打算找出罪人,持續著各種的拷問。剛剛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正是那樣,剛剛姬沙小姐偷偷地想要殺掉少女的懲罰也是,祈祝絕不能承受這種折磨。那種事,絕對不能發生。天地倒轉過來也好,對著神這等級的對手也是沒用。


    所以說,怎麽辦?


    所以說——


    做好覺悟了,不是嗎?


    誓護匍匐著,擠出全身的力量說話。


    「……是我。」


    少女懶得動彈,不過卻以麵對著誓護的緋紅色瞳孔表示驚訝。


    誓護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再說一次。


    「你在尋找的罪人,就是我!」


    少女的視線一下子變得像匕首一樣尖銳。


    「特地自首之類的,真有自信呢…如果是像剛才那位女士那樣,說出塵埃一樣的懺悔就抱歉了……?」


    「不需要操那份心。這是不容置疑地要下地獄的罪。」


    「啊啦,嘛……」


    一閃,少女的紅色瞳孔閃亮起來。


    「如果是那樣,你就說來聽聽吧……?」


    咚咚咚,心髒快要跳出來。


    罪人要下地獄。未來永劫,沒有終點使內心更為折磨。


    那句說話並不是囫圇吞棗而說的,絕不是——手掌滲汗,雙膝喀噠喀噠顫抖著,笑了起來。


    大幅度地深呼吸,然後誓護宣告了。


    「殺死了雙親,經由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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