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算不清是第幾次了。


    在那一再反複的夢裏………武就站在那邊。


    他聚精會神地凝視自己的小掌心。


    那包著ok繃、傷痕累累的指尖,的確是小時候的白銀武手指。


    ——怎麽又是這個夢。


    想要拚湊起來卻又無法連結、又如難解拚圖般的夢。


    究竟是自己擅自捏造的?還是實際上真的發生過?這段記憶就連真假都無從分辨。


    接下來的進展武早就知道了,那就是在沙坑和少女一同嬉戲。


    然而…………


    在武眼前展開的光景,卻跟以往的夢境明顯不同。


    那並非染上一片橙色的傍晚公園………


    而是蔚藍清澈的天空,以及在公園裏、那些在武小時候就已損壞嚴重的老舊遊樂設施。


    ——這不是………平常的夢?


    無視於困惑的武,小時候的他把手伸進沙坑,然後對眼前的少女說話。


    透過夢中小時候自己的眼睛,武聚精會神地凝視眼前的景象。


    「接下來要玩什麽?」


    「………玩什麽都好。」


    「怎麽那麽沒精神,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


    少女的臉看起來很朦朧,外圍明明如此清晰,卻隻有少女的輪廓顯得模糊不清。


    「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詢問小時候的武。


    「我叫做白銀武!叫我武就行了,那你呢?」


    聽見他這麽問,小女孩扭捏了一陣子才終於回答:


    「我叫做——」


    小女孩還有點迷惑地勉強擠出聲音。


    「我叫做冥夜。」


    她明確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冥夜。」


    少女再一次說著自幾的名字。


    在那瞬間……原本少女模糊的麵容,突然清晰地映入武的眼簾。


    在那可愛少女的臉蛋上,的確有著禦劍冥夜的影子。


    另外還有一件事。


    在少女的身旁,一把和她幼小身材毫不相襯的大刀插在沙地上。


    在包覆那把刀的布袋上,果然用平假名寫著『禦劍冥夜』。


    「是喔,原來你叫冥夜啊。你的生日是幾號?」


    「生日?跟你說唷,今天是我的生日………」


    「是喔~~跟我一樣啊~~」


    女孩說完剛才那句話,就落寞地垂下頭。


    「可是大家都很忙。」


    「所以沒人幫你慶祝嗎?」


    「不知道。」


    「那禮物呢~~?」


    「不知道。」


    小女孩隻是搖搖頭。


    難怪她那麽沒精神,小時候的武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要不要來我家?反正我們同一天生日,就請我家人一起幫你慶祝吧。」


    「可是~~………」


    「我們一起吃飯吧,還有蛋糕唷,也可以拿到禮物喔。」


    「不行。」


    小女孩一口回絕武的提議。


    「那種事要等結婚以後才可以。」


    小時候的武根本無法理解小女孩的說法。


    不過看到小女孩寂寞的表情,武就是無法丟下他不管。


    「那隻要你當我的新娘子,我們就可以一起慶祝生日了嗎?」


    「嗯。」


    「那我們結婚吧。」


    「結婚?」


    「嗯,你要當我的新娘子,然後我們一起過生日吧。」


    這樣一來不但可以一起慶祝,小女孩也一定會露出笑容。


    「要等長大才可以結婚吧?」


    「好,那等我們長大結婚以後,再一起慶祝生日吧?」


    「這倒是可以。」


    武以為很快就能長大成人了。


    「好,那我們約好囉。」


    「嗯,約好了………」


    四周的風景逐漸染上一片橙色,一道人影朝許下約定的兩人延伸。而來


    「武!不要,我還想跟武一起玩!武!武!」


    「不可以!她不想回去,我不準你們帶她走!」


    不過武的小手並未碰觸到小女孩。


    小女孩被巨大的影子抱著逐漸遠去。


    「我一定會遵守約定!我將來絕對不會變成狡猾的大人!!」


    長長的影子停下腳步,並且回頭看著武。


    「這樣啊,武小弟和她做了什麽約定是嗎?」


    「沒錯!!」


    「那麽今天你們就算分開也無所謂吧?隻要沒有忘記約定,你們一定還會重逢的,那麽冥夜,跟武小弟說再見吧。」


    「…………拜拜。」


    「不要說拜拜啦!要說改天見!!」


    隻要沒有忘記約定,一定還會重逢的。


    他們都如此深信。


    無論是小時候的武,還是小女孩——冥夜——都深信著這一點。


    「改天見。」


    小時候的冥夜哭著說。


    冥夜深信著,一直、一直如此深信。


    ——不會吧。


    武在床上不停搖頭。


    那位少女確實說她叫做『冥夜』。


    太奇怪了,不可能有這種事,那位少女應該是純夏,不可能是冥夜。


    但是,自己第一次和純夏見麵是在小學一年級的春天,不過夢中的少女可是年幼多了。


    那位少女就是冥夜…………武所有的腦細胞都這麽訴說。


    且慢,武開始分析給自己聽。


    自己第一次遇見禦劍冥夜,應該是在幾個星期前的事,那天早上擅自鑽進武床上的冥夜,才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冥夜才對。


    明明應該是這樣,武的腦袋卻一直發生否定的訊號…………那不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她。


    武與冥夜第一次見麵是在那天、那座公園………


    「冥夜!!」


    武從床上跳了起來。


    「冥夜!冥夜!!」


    他一邊喊著冥夜的名字,一邊環顧四周。


    腦海裏那副難解的記憶拚圖開始快速拚湊。


    他想起了所有遺忘的過去。


    非得確認一下不可,一定要從冥夜的口中直接問個清楚。


    「不在嗎?月詠小姐!!喂,三個笨蛋~~!!」


    沒有回應。他看了看時鍾,現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難道大家都出門了嗎………?


    就在武這麽心想的同時,他發覺的一件很不對勁的事。


    「…………不見了?!怎麽不見了?!」


    原本在武房間裏、通往冥夜房間的門,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冥、冥夜—————!」


    武一邊使勁敲打著原本有扇門的牆壁,一邊喊著冥夜的名字,那裏卻像是從未有過那扇門般,唯有光滑平坦的牆壁聳立在那裏。


    ——這是怎麽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武一衝出房間就拔腿跑下樓梯。既然沒有門,那直接從外麵繞過去不就得了。


    武光著腳衝出門口,眼前的景象卻令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冥夜的房間——那座鄰接白銀家而建的巨大房舍,居然連同整棟建築消失無蹤。


    武衝回自己家裏。?


    不見了,不不見了,原本加蓋在客廳、走樓各處通往冥夜房間的門一個不剩,連一點痕跡都看不見。


    武在家裏東奔西跑,當他確認了五次原本應該存在的門真的消失之後,這才發覺自己桌上放著一個東西。


    「這不是冥夜送我的戒指嗎?我明明收在抽屜裏………」


    知道這隻戒指的隻有武和冥夜兩個人而已,所以這是冥夜拿出來的嗎?


    一想到這裏,武就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心頭湧起不詳的預感。


    「早………賴床先生。」


    「純夏………?」


    純夏出現在窗戶對麵。


    「純、純夏!你、你有看見冥夜嗎?!」


    純夏沒有回答,而是一邊靠在窗框上,一邊嘔氣似地直盯著武。


    「怎、怎麽了?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難道是自己不小心得罪純夏了?如此心想的武陪著半張笑臉對純夏說話,看見他的表情,純夏終於開口:


    「冥夜她………………………已經回去了。」


    ——冥夜回去了?


    純夏隻說了這麽短短一句,武無法理解其中的涵義,於是挑起單邊眉毛。


    「啊?」


    真拿他沒辦法,於是純夏又重複了一次。


    「她已經回家了。」


    這次武聽懂了,純夏所輸的『家』指的不是這裏,而是禦劍加的意思,不過理解和接受完全是天差地遠的兩回事,武根本無法相信,也完全不能接受,冥夜昨天晚上不是還跟自己在一起嗎?雖然武當時睡得很迷糊,不過至少他知道踏不是在作夢,冥夜手心柔軟的觸感還殘留在武的手上,因此他完全無法置信。


    「為、為什麽?」


    純夏在想武為什麽要問自己這種問題?真想直接跟他說不知道,然後把窗護棺上算了,但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忍耐,因為冥夜認同自己是她的情敵,而且還將這件事托付給自己。


    「聽說是因為…………你沒有尊首飾言。」


    所以冥夜才會離開這裏。


    「誓言?什麽誓言?」


    純夏覺得武真的是一個滿身罪孽的男人,渾渾噩噩地虛度光陰,卻在失去之後才一臉認真地要我告訴你理由。不管是冥夜也好、自己也罷,我們是抱著多麽沉重的心痛度過每個夜晚?在純夏心中湧起一種近似於憤怒的情感。


    「小武………你以前漢冥夜做過約定,不是嗎?」


    「是啊,我記得。」


    純夏大吃一驚。


    「你、你還記得嗎?!」


    「我剛剛才想起來,所以我已經知道冥夜為什麽要出現在我家了………」


    「那麽,你是自己想起來的囉。」


    「是啊,我已經想起來了………我想是吧。我必須確認一下才行,冥夜為什麽要回去?誓言又是什麽?」


    如果武的手夠長,他應該已經抓著純夏的肩頭猛搖吧,對兩人而言,他無法這麽做可以說是一種幸運,不過也象征了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自己想起來了呀………這樣啊………」


    純夏將視線從武身上移開,並且低下頭,這種感覺就像是來到了緊要關頭,卻深深體認到自己的一敗塗地,看見她這副模樣,武終於領悟了。


    「你…………早就知道這一切了吧?」


    純夏微微點頭。


    冥夜全告訴他了,溫泉旅行那天晚上,兩人對彼此廠開心房互相傾訴,冥夜認同自己是她的情敵,同時也是她的朋友,純夏得知了冥夜的遭遇、冥夜與武許下的結婚之約、冥夜為禦劍家繼承人的立場、以及冥夜身為女人的心境。


    早知道就不要問了,畢竟自己根本贏不了她。


    盡管如此,冥夜還是將一切托付給自己離開了,因此,無論再怎麽心痛,為這出戲閉幕是自幾的責任,於是下定決心的純夏才會打開這扇窗戶。


    「聽說小時候,冥夜就住在這附近。」


    「…………冥夜住在這附近?這是怎麽回事?」


    純夏輕輕吸了口氣。說吧,非得說出來不可。


    武一定會深刻體認到我有多麽愚蠢,這樣正好。


    「冥夜有一個雙胞胎姊姊,不過她說她們從來沒見過麵………根據禦劍家代代相傳的說法,因為雙胞胎會分裂這個家,不是個好兆頭,所以冥夜就被送給別人當養女了,所以在三歲之前,她被寄養在住這附近的家庭裏。」


    武不發一語,隻是聚精會神地聽純夏說著。


    「可是有一天,她的父母和姊姊因為意外身亡了…………於是繼承人隻剩下冥夜一個………」


    「所以在生日那天,她被帶回原本的家了?」


    「………嗯,好像是這樣。」


    夢中的景象………不,是武與冥夜相遇那天的景象在他的眼中重現。


    她哭了,她不願意離開,於是兩人許下約定。


    「她之所以留下那座公園,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武什麽也說不出口,他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故事十分殘酷,而且還沒有結束。


    「所謂的誓言,就是她不可以跟小武透露你們以前的約定。」


    純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一定要小武自己回想起來才行,這是她跟她爺爺的約定。」


    武回想起在中乳洞裏自己與冥夜的對話。


    和爺爺之間的約定………


    所以那時冥夜才會那麽堅持,硬是不肯說出非武不可的理由。


    那有這麽愚蠢的事情?這樣一來跟禦劍家、跟繼承人寶座一點關係也沒有,不是嗎?


    「冥夜說這件事已經被小武知道了,所以她必須離開。」


    「沒這回事!我根本不知道!!」


    「她也這麽說過。」


    「我完全搞不懂啊!!」


    他真的不明白冥夜為什麽要離開。


    「冥夜發現是她自己弄錯了,可是真要說起來,他自己營造出那種狀況時就算失敗了,這和她自己泄漏沒有兩樣…………」


    「那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吧?」


    就算武這麽說、即使他露出那種表情,純夏也隻會覺得困擾,他明明隻是轉達冥夜的話而已,武的表情卻讓她看不下去了。


    「冥夜有問過你有沒有回想起來吧?」


    「………有。」


    「隻相差短短幾個小時而已,就隻差………短短幾個小時而已。」


    於是冥夜離開了武,純夏也完全敗給冥夜。


    純夏覺得如果就這麽劃下句點,這個故事也太悲哀了。


    「就隻差了短短幾個小時,冥夜她………放棄了自從小牢記於心的約定,就這麽回家去了。」


    ——但是小武自己想起來了,事情其實還沒結束。


    純夏緊閉雙眼對武說:


    「………你去找冥夜吧。」


    「咦?」


    麵對一臉困惑的武,純夏一口氣說出口:


    「冥夜說過隻要等她一回家,馬上就會決定結婚的對象。她說那是她爺爺決定、自己見都沒見過的結婚對象!她說自己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既然如此………」


    ——那又是為什麽?


    「既然如此,她為什麽要來這裏………?」


    武楞在原地。


    冥夜早已有所覺悟,她毫不放棄、讓自己的思緒馳騁於以往的約定,最後卻回去了。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夠回想起那個約定。


    明明是自己許下的承諾,自己卻沒有回想起來。


    麵對呆立在原地的武,純夏盡可能地輕聲細語,這並非為了武,而是為了冥夜與自己內心的沈痛,溫柔一點吧,還得告訴他最後那句話呢。:


    「冥夜要我傳話給你。」


    「………什麽話?」


    純夏抬起頭。


    武目不轉睛地凝視純夏的臉龐。


    「拜拜。」


    冥夜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拜拜。


    ——不要說拜拜啦!要說改天見!


    ——………改天見。


    ——改天見!改天見喔!!


    ——嗯!改天見!!


    分別的那天,小時候的冥夜拭去淚水,然後笑著跟武說「改天見」。當時她心中深信兩人會再見麵,但是這次冥夜卻留下「拜拜」,然後就這麽離開了。


    武不發一語,他什麽也說不出口,隻是將雙拳緊握到發白。


    「我喜歡小武。」


    明明已經沒有非說不可的事了,種種思緒卻從純夏的心頭一湧而出。


    「雖然我們一直在一起,時而歡笑、時而生氣,一起經曆了許多事。」


    「………你想說什麽?」


    「可是還是不行。」


    根本不行。


    「我知道自己不行。」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武瞪著純夏說。


    如果不這麽做,自己的視線就會從純夏身上移開。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當小武的女朋友,就在我們一起泡溫泉的時候………我那時候呀,真的希望能發生什麽。」


    純夏像是半開玩笑似地笑著,她明明知道武一定了解自己在逞強,但她還是非笑不可,因此她硬是擠出笑容,因為如果不這麽做,眼淚馬上就會奪眶而出。


    我那時候真的很期待。」


    「你、你在胡說什麽。」


    不是的,這不是我想說的話啊,對於在這種時候還想要裝成不知道的自己,武真是覺得可悲。


    「那就是全部的我………雖然我忍著滿腔的恐懼、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純夏硬是勉強自己擠出笑容。


    「但還是不行。」


    沒這回事,武確實收到純夏的心意。純夏勉強自己、努力想要傳達她的心意,但是自己卻沒有接受,無能的是武自己,害怕和純夏之間的關係生變、什麽都不敢做的是自己才對。


    純夏根本不必勉強自己擺出這種笑容。


    「求求你…………請你去找冥夜吧。」


    「純夏………」


    「沒用的,如果是我和小武在一起,也隻是匯整天胡鬧而已。」


    淚水開始從純夏的眼眸中溢出,但是,純夏覺得現在還不是哭泣的時候。


    「我討厭痛苦,我不想受傷害,但是我不願意一直這樣下去,所以我才會那麽努力。」


    「這點我很清楚。」


    其實我根本不懂,如果我懂,應該可以找到其它的方法才對。


    自己真是太狡猾了,這是武的想法。


    自己實在太懦弱了,這是純夏的念頭。


    「我沒辦法繼續忍耐了………」


    「純夏。」


    「小武,對不起。」


    「純夏,你………」


    「拜拜。」


    丟下這句話後,純夏關上窗戶。


    回過神的武從窗戶探出身子,伸手敲著純夏房間的窗子。


    「純夏?純夏!!你為什麽要說拜拜!喂,你聽得見吧?你也不聽我解釋,這也太一廂情願了吧?純夏,回答我!純夏!」


    即使摀住耳朵,武的聲音還是在純夏心頭響起。


    因為長久以來,她一直隻聽著武一個人的聲音。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純夏的心已經變成武專屬的雷達;正因如此,無論身處何地,她總是能看透武的一切,就連武現在的心情她也明白。


    這樣太殘酷了………純夏咒罵著自己的心情。


    屬於自己的故事明明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隻要隨武自己高興就可以了,為什麽他還要敲自己房間的窗戶?為什麽不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這也太自私了吧?


    無論是擅自離開的冥夜也好,一直敲著窗戶的武也罷,更遭高的是緊閉窗戶、摀住耳朵的自己,大家都太自私了。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啦!!」


    純夏厲聲嘶吼。


    「你乖乖去找冥夜不就好了!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不就好了!!」


    「我做不到!!」


    武的聲音隔著窗戶傳來,並且動搖著純夏的內心。


    「我不管你了………快去找她吧………」


    「純夏!」


    「你還在做什麽?不要在說了,不要在喊我了!!」


    「你、你胡說什麽啦。」


    「我們已經回不去從前那樣了!你知道嗎?什麽青梅竹馬的小武啊,我連你的臉都不想看見!!」


    說自己做了那麽多夢,到頭來卻沒能得到武。


    既然得不到,那就隻有放棄他、忘了他的模樣。


    一想到這裏,強忍的淚水頓時決堤而出。


    「………我不希望你去找冥夜,我怎麽可能希望你去找她!可是我沒辦法!我根本不適合你!隻是一直扮演青梅竹馬角色的我根本不行!!」


    「喂,純夏!」


    純夏也不擦拭臉上的眼淚鼻涕,隻是對武傾訴自己所有的思念。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麽人?你為什麽要這樣欺負我!!」


    武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從未想過自己讓純夏覺得如此痛苦。居然還認為自己很煩惱?真是可笑至極。純夏的哭聲動搖著武的內心。


    「我受夠了,我不想受到傷害,我不想再忍耐了…………所以你趕快去找她吧,快去找她啦,我求求你!!」


    她知道武呆站在窗前。


    純夏也知道他現在是什麽表情。


    她更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有多麽過份。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曉得自己說的話會讓小武覺得很痛苦………」


    真是糟透了。


    好不容易忍住淚水讓自己的故事劃下漂亮的句點,接下來隻要自己一個人成為悲劇的女主角寂寞落淚,一切就能到此落幕了。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我不要小武離開我。」


    會以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自己的安身之處了,就連故作瀟灑把武讓給冥夜都做不到。好想逃跑,隻要不是這裏,逃到那個地方都好。


    純夏不由自主地跑出房間。


    「喂,純夏!你到底在想什麽!!」


    看見純夏跑出對麵的房間,武急忙衝出家門。


    鑒家裏的庭院、小便公園、純夏常去的超市、咖啡廳、從柊町車站到電車裏的每一個角落,武都仔細地尋找。他在橋町下車,全力朝商店街奔去,家庭餐廳、總是和純夏約定會合的時鍾前、純夏喜歡的小飾品店、電動場,總之隻要想得起來的地方,武都跑去找過了。


    ——那個笨蛋,竟然連外套都沒穿就跑出門。


    他回到柊町,跑去學校尋找。


    他找遍所有的教室,卻連一個人也沒看見,他已經想不出來純夏會去哪裏了。


    武一邊陷入恍惚狀態,一邊跑向學校的後山。


    隻要眺望街景,說不定就能找到純夏………這是他的想法。


    純夏也不在那座小山丘上。


    就算從山上俯瞰街景,要找出一個人也是不可能的任務。


    武緊咬著嘴唇。該怎麽辦?即使不知道純夏會跑去哪邊,自己也不可能靜下心來等待。


    ——既然如此,那幹脆從頭開始尋找………


    武如此心想、準備轉身離去………就在這個時候。


    「月………月詠………小姐?」


    月詠獨自站在他的眼前。


    在她臉上的並非平日的溫柔微笑,而是以略帶寂寞、又像是在發怒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武。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月詠沉默不語。


    但是武並不在意,他隻是滔滔不絕地說著,因為如果不這麽做,總覺得月詠馬上就會消失,如果變成這樣,自己就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冥夜和她爺爺的誓言是什麽?她自己一廂情願地誤會我,然後又一廂情願地消失………我、我………」


    月詠終於開口了,她否定武所說的話。


    「武少爺,不是這樣的。」


    「哪裏不對!我哪裏弄錯了!!」


    「我明白了,我會盡我所知為您說明。」


    於是月詠緩緩道來。


    這是月詠個人對冥夜,同時也是對武的贖罪。


    內容如下所述。


    事情的開端在於禦劍家的現任當家,也就是冥夜的爺爺病倒了,冥夜身為下任繼承人的繼承問題逐漸走向現實,於是突然之間,冥夜的結婚對象決定了。


    然而,冥夜卻拒絕了那位對象,不,應該說他拒絕了結婚這件事。


    原因當然隻有一個………因為她小時候已經和武許下結婚的約定。


    禦劍家隨即陷入一片騷動之中,武這種平民百姓居然要成為禦劍家下任繼承人的夫婿,這簡直是荒謬絕倫。


    盡管如此,冥夜仍然堅持不肯讓步,於是在副帶條件下,現任當家認可了冥夜的要求。


    一、冥夜絕對不可以主動提起幼時的約定。


    二、冥夜絕對不可以主動提起自己是結婚約定的對象。


    三、除了上述條件外,武必需還記得那個約定,並且記得約定的對象就是冥夜。


    另外還有最後一個條件,那就是武必須愛著冥夜才行。


    期限是今年底………也就是到十二月三十一日為止。


    這就是月詠所敘述的、屬於冥夜的故事。


    武默默地聽月詠把故事說完,接著不發一語。


    月詠認為他大概什麽也說不出口吧。


    「那麽這次換我問您了,武少爺………您在這裏做什麽?」


    其實月詠原本不打算這麽問。


    她本來隻想將冥夜的事告訴武,然後離去,就這樣而已。


    可是看見武的表情後,她再也無法沉默,因為冥夜與武所共度的時光,也就是月詠與武所共度的時光。


    這是月詠第一次發覺自己對武產生了憤怒的情緒,同時她也嚇了一跳,沒想到為了禦劍,不,為了冥夜一直壓抑情緒至今的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情感存在,因此她才會向武提出自己的疑問。


    「……咦?啊,我在找………找純夏。」


    麵對突如其來的責問,武結結巴巴地回答。


    但是,這不是月詠想要知道的答案。


    「找到她以後呢,您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


    麵對月詠的追問,再加上那道比問題還要尖銳的筆直視線,武退縮了。


    「您打算選擇鑒小姐嗎?」


    「問、問題不在這裏………」


    「那麽問題在哪裏?」


    武沉默不語,月詠究竟想讓自己回答什麽?


    我終於想起自己和冥夜之間的約定,我隻是想告訴冥夜這件事而已,可是冥夜卻在誤會之中消失了,純夏也逃得不見蹤影,於是我拚命在街上尋找,然後………


    「哪有人這樣不告而別的!!」


    武大喊,不過月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就像是早已看透武的糾葛一樣,隻是靜靜地凝視著他。


    「不能像現在這樣繼續下去嗎?我非得在純夏和冥夜之間做出選擇嗎?」


    「這是冥夜小姐與鑒小姐的期望。」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突然………」


    月湧盡可能不露感情地說:


    「那麽,要等多久才不算突然呢?」


    武訝異地抬起頭。


    月詠的意見總是十分中肯,不過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入武的心房。


    她也一定是基於某種想法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這是武的感覺。


    「恕我直言,我認為人生最重要的莫過於掌握適當的時機。」


    「時機?」


    「若是想完成一件事,有時候即使還沒做好準備,也非得做出決斷不可。」


    不知何時,月詠的語氣變成了有如姊姊教訓著弟弟般的柔和口吻。


    月詠也不希望武就這麽留下後悔、受到傷害。


    即便這麽做,可能會讓冥夜或是純夏其中一人悲傷落淚。


    如果可以,真希望他能選擇冥夜,這是月詠真正的想法,接下來並非自己或是禦劍的意誌可以介入的,不,應該說她根本不願意介入。


    所以她才會把純夏帶來。


    「純夏!!」


    看見從一旁樹木後頭出現的純夏,武驚訝地大喊。


    純夏似乎很尷尬的樣子,她微微低下頭看著武和月詠。


    「武少爺,我與您共渡了一段日子,冥夜小姐他………我很喜歡冥夜小姐在您麵前露出的表情。」


    那副燦爛的笑容就連一直陪伴著他的月詠也未曾見過。


    雖然不甘心,但是白銀武完成了自己無法達成的任務。


    正因如此,月詠做了個決定。


    「武少爺………這是我第一次違背冥夜小姐的命令。」


    「咦?」


    武嚇了一跳,對冥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月詠,居然說她違背了冥夜的命令。


    「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完全是出自我個人的獨斷。武少爺隻有一個,您也隻能在鑒小姐或冥夜小姐之間選擇一位………」


    月詠凝視著武與純夏的身影。


    「您的選擇是?」


    月詠覺得自己能做的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就交給武自己判斷吧。


    「………我會在柊學園的正門前等您。」


    月詠鞠躬之後悄悄退開,然後背對著武和純夏緩緩邁出步伐。


    「如果您決定選擇冥夜小姐,那就請您來找我,但是………」


    月詠頭也不回,隻是說出最後一個選項。


    「………但是,如果您選擇的是鑒小姐,那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我隻等您十五分鍾。」


    月詠的身影逐漸遠去。武沉默不語,隻是俯瞰逐漸染上夕陽色澤的街景。


    ——十五分鍾是嗎………


    這時間是短是長?現在的武並不明白,不過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就是現在,白銀武必須做出選擇,與其說是選擇,不如用覺悟形容比較貼切。


    「………我們小時候………」


    純夏開始輕聲低語。


    「你還記得嗎?那年的聖誕節,我記得就在這座山丘上………」


    「…………我記得。」


    武當然記得,無論是因為熬夜等聖誕老人而沒能收到禮物的純夏嚎啕大哭,抑或是武將聖誕兔布偶送給他,全都是發生在這座山丘上。


    「自從那年聖誕節以後,小武,你每年都會送我禮物對吧?」


    「你,你不要自己美化好不好,我有幾年根本沒送給你禮物吧,像是在吵架的那幾次………」


    「可是你事後都會補送啊,雖然小武老是馬馬虎虎的,但是絕對不會違背約定………」


    「沒錯,小武…………不是那種會違背約定的人。」


    純


    夏喃喃低語………這樣才是我認識的小武。


    「………已經過五分鍾了嗎?」


    「是啊………」


    這五分鍾既像短短數秒,又彷佛過了好幾個小時。


    純夏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但是她不停鞭策自己的內心。


    「如果用跑的,從這裏到學校大門大概要三分鍾。」


    純夏雙手插腰露出笑容,這是她剛剛才在心理做出的決定,至少在最後一刻要維持笑容才行。


    「最後對我道別的這段時間………你可要好好算進去唷?畢竟你老是忽略這種小地方。」


    純夏假裝開朗的聲音,伴隨著冷風吹到武的身邊。


    「其實我很想用更漂亮的身段送你走,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因為小武就是小武呀。」


    這句話深深刺進武的胸膛。


    ——純夏活得像純夏,冥夜活得像冥夜。


    自己不是常常這麽說嗎?


    「我希望我的小武總是很帥氣,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呀。」


    聽純夏這麽一說,武終於察覺自己的心意。


    「做自己」是什麽意思,那就是放膽說出自己的想法吧。


    「好………那我差不多該給你答案了。」


    武輕鬆的語氣簡直像在便利商店裏挑零嘴一樣。


    隻要察覺自己的心意,這根本沒什麽大不了。


    「討………討厭,這還用說嗎?」


    純夏勉強擠出聲音,她害怕聽見武的選擇。


    但是如果不聽,一切就不會劃下句點;若是不聽,一切也不會就此開始。


    如果自己沒被選上,到時候要怎麽辦………純夏思考了一會兒。


    先大哭一場,接著大吃大喝宣泄情緒,然後………然後呢?


    我會變成什麽樣子呢?純夏越來越不安。


    即使要破壞兩人之間一直以來的關係,也想要得到手的新世界。


    但是,如果那不是自己期望的世界呢………?


    好可怕,純夏膽怯了。「你這個膽小鬼。」另一個自己鼓起了勇氣。


    白銀武、小武,他願意把我當成女孩子看待嗎………


    「………小武,你要選擇我還是冥夜?」


    武閉上眼,他深深吸了一口冬天的空氣,吸到胸口都為之疼痛,然後牢牢緊握雙拳。


    突然間,至今與純夏一同度過的回意在武的腦中一閃而過。


    小學時,在理科教室裏弄壞化石標本,嚎啕大哭的純夏。


    就連在男生廁所裏,都像是小雞一樣緊黏自己的年幼純夏。


    考上了白陵柊以後,換穿全新製服、隔著窗戶對自己炫耀的純夏。


    那段鮮明浮現然後消失無蹤、與純夏一同度過的日子。


    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說不定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武悄悄睜開雙眼,然後直直的凝視純夏回答:


    「——我選純夏。」


    武做出了選擇。


    這句話脫口而出,就連武自己也大吃一驚。


    「………咦?」


    純夏不由得反問,總覺得那句話在鼓膜中彈開,不知道掉落到哪邊去了,因此她反問武………我可以相信你剛才那句話嗎?


    「我選擇的是你,我無法想象沒有你陪在我身邊的情形了。」


    這次純夏的耳朵聽得一清二楚。


    「小、小………武………」


    武難為情地搔了搔頭。


    武想要以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話向純夏表達自己的心意,他拚命說: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愛不愛你………不過我會努力,我會試著努力,讓我們的關係不隻是青梅竹馬。」


    鬥大的淚珠從純夏的眼眸中落下,那並非痛苦的眼淚,而是喜悅的淚水。


    「我不會再從你的身邊消失了。」


    純夏哭著衝進武的懷裏,她真的好開心,高興到無法自己一個人站著。


    武輕輕地摟住純夏,溫柔地撫摸他的秀發。


    「嗚………嗚………小武,我、我………」


    「不可以一直哭啦,這樣會變成膽小鬼喔?」


    武一邊拿她沒輒似地笑著,一邊用手指拭去純夏的淚水。


    「那時候也是………你也像現在這樣哭得淅瀝嘩啦的,隻不過是因為聖誕老公公沒來而已。」


    武認為一定是從那時候開始,自己的世界就以鑒純夏為中心運轉了吧。


    武完全無法想象純夏不在自己身邊的世界。


    「真………的嗎?你真的要選擇我嗎?小武,你是不是在騙我?」


    「什麽啊,你不相信我嗎?」


    「不、不是這樣的,可是………」


    「那我證明給你看。」


    武一把摟過純夏的肩膀,雖然純夏慌慌張張地想要掙脫他的手,但是武沒有讓她得逞。


    「小、小武——」


    武的雙唇交迭在純夏的唇瓣上,那是個半強迫又略顯粗魯的吻。


    純夏不由得全身僵硬,並且訝異地睜大雙眼………接著她馬上就放鬆身子。


    這是她賭上自又累積至今的歲月——才得到的吻。


    她打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夢想,夢想著能在這座山丘上讓我摟住肩膀,然後奪去雙唇。


    這妄想也未免太充滿少女情懷了,她從小就一直這麽調侃自己。


    但是………


    即使如此………


    夢想在這一刻實現了………白銀武如此溫柔地親吻自己。


    如果這是一場夢,請你不要醒來,絕對不要,我求求你………


    「…………我證明完了。」


    兩人的額頭咚!一聲撞在一起,武難為情似地露出靦腆的表情,雖然純夏和武一同度過許多歲月,但是他的這副表情,純夏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見到。


    唇瓣上還殘留著武的體溫,與白銀武的吻是她一再夢見、卻每次都覺得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淚珠又從純夏的眼瞳中滑落,她覺得今天的自己真的很愛哭。


    「那個………純夏——」


    武摟著純夏的肩膀,再一次眺望夕陽下的街景。


    無論是一到春天就會展開美麗櫻花的坡道,或是在那前方的白陵柊學園,在這裏都可以一覽無遺。


    月詠一定還在等待武吧,隻要再過幾分鍾,到時候就算用跑的也來不及了。


    再也見不到冥夜了,就算厚著臉皮去找她也一樣。


    因為白銀武選擇的是鑒純夏。


    ………但是………


    如果可以許下一個願望。


    真希望能再一次共度那段日子——那段與冥夜他們所共度、又哭又笑的時光。


    即便她知道這隻是一段無法實現的願望。


    「………小武。」


    純夏僅僅抱著武的手,並且向上窺視他的臉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我這個青梅竹馬可不是當假的,純夏邊說邊鬆開了武的手。


    「………我隻是舉例而已,如果我爸媽哪天突然找來了一個我根本不喜歡的未婚夫,然後跟我說『馬上跟他結婚,不要再跟小武他們來往了。』………」


    純夏閉上雙眼,她似乎盡可能在心中忠實呈現這副景象。


    「………嗯,那我絕對會哭出來的。」


    「你、你想說什麽?」


    武當然知道,但是他還是刻意裝傻,因為現在的武沒有資格「如此」期盼。


    「冥夜一定在哭。」


    純夏知道,冥夜現在一定將痛苦藏在心


    頭獨自啜泣。


    因為自己剛才也是一樣。


    「如果小武視而不見。那一點也不像是你的作風。」


    純夏牢牢握緊武的手。


    武選擇了自己,他明確地響應自己的心意,這麽一來,純夏的世界再也不會停止運轉了,但是為了自己而束縛武的心意是不對的,武一定要活得像他自己才可以,這是純夏的想法。


    「這樣根本不公平,隻不過是不能和武在一起,就在被迫跟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結婚、被家裏束縛、不能跟朋友見麵、也不能一起歡笑流淚,這真是太不合理了。」


    「純夏…………」


    武凝視純夏的臉,就這麽緊咬牙根。


    純夏到底在想什麽?


    冥夜現在………真的在啜泣嗎?


    「小武應該要活得像小武呀。」


    純夏說著,然後笑了起來。


    這句話讓武下定決心。畢竟就算歪頭思考,自己的腦袋也不是那麽靈光,根本想不出什麽好辦法,自己要有自己的作風,也隻有這麽做了。


    「………還剩幾分鍾?」


    武問純夏。


    「嗯~~應該………很勉強吧?不過可以趕得上。」


    「那沒時間讓我煩惱了………我們走吧,純夏!」


    「嗯!」


    武牽著純夏的手拔腿就跑。


    兩人穿越通往白陵柊學園的漫長坡道,順著還未綻放的櫻花樹下衝刺。


    純夏望著武的側臉。


    那張堅強、溫柔又帥氣的俊俏臉龐,正是純夏熟悉的武。


    武踩踏的地麵奔跑,每當他前進一步,地球就微微轉動。


    現在的世界是由武所運轉的,純夏對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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