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會一個人穿衣服嗎?


    這是絹布哦!和以前穿的麻布不一樣,很貴的!不可以弄髒弄破唷。


    還是找個女人幫忙?我先去騙個保母來。


    不行!我們兩個不先花點工夫,馬上就會被拆穿。


    你應該九歲了吧?


    好啦!不教你中央政府的標準話也不行,還得熟悉禮儀呢!不過比王子輕鬆多了,女孩子就算胡鬧也不會太亂來。


    還好,從雪終到息吹月正式發表還有點時間。多給她吃點好東西吧?看她瘦巴巴的。


    你不要教她暴飲暴食啦!


    你聽好啦!吃、吃、吃!拚命吃!這世上會吃的人就贏了!學學我,多吃一點。


    閉嘴!你的夥食費太誇張了。


    可是上個月已經找到五姬了,再不快點,她就變成十姬啦!


    空澄,你會穿披衣(注:日本上流社會女子外出時的外衣)嗎?衣服的胸紐(注:和服綁在胸前的結)要這樣綁喔!你是第一次穿古典振袖(注:長袖的正式和服)?應該會綁下帶(注:和服襯衣的東帶)吧?


    嗯?小空,怎麽啦?


    你該不會不喜歡空澄這個名字吧?空是天空,澄的意思就是澄澈安詳,就像夏季天空一樣,沒有烏雲、充滿希望喔!


    對啊!畢竟這可是東和公主的名字,是用象形文字取的貴族名號喔!


    當然不能輸給那些黑曜姬或是琥珀姬啊!


    的確,從遇到他們之後,真的有這種感覺。


    展大入雙手抱起換好衣服的我:


    公主殿下,在下是您的臣下,武將展鳳。


    在下是文宮杜艾爾陶,今後也請您多多指教。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話,隻好偷看他們兩人的表情


    .喂!至少說句不用多禮吧?


    聽到展大人這麽說,我正想答話之際


    不行,要說我知道了!


    杜艾大人又插了一句,我正要學他


    不對,是不用多禮!一般平民就是喜歡這種王室的調調。


    太誇張了,還是不要過於強調王室血統,太高雅的話反而得不到武將的支持。


    兩個人就這樣吵起來了。


    把我丟在一邊不管,然後又跑過來問:


    你說哪個好?


    看到我一臉困惑地勉強露出笑臉,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那時候,有許多事情要重新摸索。吵鬧到最後,結果就是三個人笑個不停。


    喂!公主殿下走路要直!頭上的書別掉下來了。


    仔細看我示範咦!?


    聽好啦?你老爸是先王王英什麽?你問這是真的嗎!?我怎麽知道?反正他那麽好色,有一堆私生子也是很正常的!


    要不是年紀和性別差太多,我和展還想自己當王子哩!


    在中原這個世界的中心,戰事已經越演越烈。十年內就會逼近東和盆地了吧?所以必須重新整合混亂的都市,賦予國家的機能。虛有其表的王室最適合這種社會。就讓我們一統東和吧!


    喂喂牧瀨城已經找到六姬啦!


    很好,你會騎馬了吧?要是發生什麽事,就趕快逃吧!


    嗯?我也要騎嗎?這馬個頭這麽大,不會亂跑吧?


    一切都是利害關係。賀川不甘隻是個邊境都市,也想要獨立。再這樣下去會失去民心,擔心人口流向附近的其他都市。


    有公主的都市地位也比較高,又稱為宮都市。我們至少要加入這個行列。


    真的可以嗎?我什麽都不會喔?


    在夕陽西下的高地上,我俯瞰著染成一片紅的賀川。


    過去是個林業相當發達的都市,古老的市區大多是木造建築。林業沒落之後,就出現一些灰泥或石造的房子。


    據說人口將近二十萬。已經傍晚了,可以看到家家戶戶升起炊煙。


    可以啦!才不到兩個月,你已經有模有樣了。剩下的隻要手下像樣點就成了。那些大官都是這樣。


    杜艾大人才說完,展大人又接著說:


    幾乎每個宮姬都是推舉出來的裝飾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沒有她們就不行。


    為什麽?


    杜艾大人說:


    可以說是某種避免公開宣戰的智慧吧?這樣我們才有可乘之機啊!


    什麽叫做可乘之機?我有點害怕,不知不覺錯過發問的機會。


    我仰望著並肩站在我身旁的人。


    眼前是暗藍色的天空,可以看到一塊一塊的雲,飄向夕陽下的群山。


    雖然一整天都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不過息吹月上旬的風,吹起來還蠻冷的。


    四個大人抬著裝飾精細銀雕的禦轎,靜靜地前進。


    透過遮掩的禦簾縫隙,可以看到前方與左右的景象。沿路都是人,聽得到聲音,卻聽不出在喊些什麽。


    因為正在吹奏樂曲。


    我的前後都是樂隊,正在演奏鈴和笛子。


    曲調雖然活潑,音色卻很幽靜。


    在迂回前進的路上,樂師們不斷重複古代的曲目。


    公主殿下,大家都對您很有好感。


    穿透網簾,聽得到展大人敬畏的聲音。


    在我的周圍還有一群由展大人領軍的近衛隊隨侍在旁。


    慢慢地環繞市區一周,終於來到賀川城中央的宮殿,玉水府。


    在石造的精致台階上有座木造平房,是座整齊巨大的建築物。


    據說這裏是先王的別館,同時也是祭祀場所。幾乎每個都市都會有一座,規模也各不相同。


    空澄姬殿下登城!


    司儀刻意壓抑語調的抑揚頓挫,用獨特的節奏宣告。


    禦轎停在王水府正麵的大廳,有人拉起右側的禦簾。


    身著白綾衣裳,披掛寶玉和白金額飾的我,慢慢地走下來,站在精致的石階下。


    朱漆的高跟木鞋微微一響,在石階各處微微回蕩。


    眼前閃過白色的細小碎片。


    雪。


    我緩緩抬起頭來。


    細微的雪影飄了下來。


    頭頂的天空雖然幽暗,但還不到黑的程度。加上和緩飄動的白雲,就像置身異世界一般。


    雪終的二月已經過了,東和的三月天,還是隻有些許春意。


    府內一同齊心祝賀殿下平安無恙,願祝身心安泰。


    戴著頭巾的神僧(注:同時修行佛教與神道教的僧侶)畢恭畢敬地站在我麵前。他們是在宮殿這座人造聖域中四時服侍,遠離俗世的人們。


    在藍色的禮服外麵穿著白色的羽織。


    今天的儀式就由他們掌理。


    殿下,請您以禦手撫觸先王玉帝的聖心聖靈。


    我恭謹地低下頭,神僧用拘謹的動作,讓出一條通向後方的路。


    眼前出現一片寬廣的空間。


    士兵和神僧退到廣場邊緣,中央隻有一座祭壇。


    漆成朱黑兩色的圓台上,用複雜的圓形交織成不可思議的圖樣。


    搖曳的曲折螺旋,封閉的階梯圖案。


    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要我站在這裏。


    聽說先王生前曾經在這裏,向源幹山脈風聲的精靈行禮。


    這就是契約的儀式。


    就像在大河流域,向源幹河川的精靈行禮一樣。


    杜艾大人說過,民間對於大自然的信仰雖然沒有根據,但就算沒有強烈的宗教信仰,還是會根深蒂固留在意識深處。


    用自己的心靈和精靈的生命起源交流,就是所謂的交感。身為後代的我,以這座城市的守護姬身分


    ,重新恢複以往的契約。


    在宗教儀式裏,我被稱為仙姬,如果是和大河或泉水的精靈契約,就稱為水姬。


    他們要我往前走,而現在的狀況就是要前進。


    隻是,我突然回過頭。


    禦轎跟我一樣高,後頭是方才爬上來的石階。


    精致的九十九道階梯。


    他們告訴我的數字,和剛剛禦轎搖晃時我計算的一樣。


    那裏擠滿了人。


    由台階到塞滿下方道路的人群,從高台往下望,整座賀川城大街小巷都是人。


    大家都噤聲注視著我。


    啊


    我脫口而出。


    排山倒海的視線,讓我畏縮了。


    停下腳步。


    放眼望去,在士兵和分隔的繩子後方,都是無言站立的人群。


    一發現到他們注目的對象都是我,就覺得自己連站都站不穩。


    心跳聲越來越明顯。


    此時,有人小聲告訴我:


    沒關係!學我!


    回過神來,看到旁邊是單膝跪地,行武將禮的展大人。


    他伏低身子,看不見表情。


    要我學他?


    學我認識的展大人嗎?


    應該不是跪在我眼前的展大人吧?我想是記憶中的他。


    他總是愛騙人又任性、誇張又愛鬧事、是個大壞蛋、總是大吃大喝,個性傲慢、還有


    我這麽一想就笑了。


    啊!這就對了。


    這個人一直都是那麽冷靜。


    無淪何時,都比任何人還要沉著。


    我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仰頭望天。


    依舊飄著點點小雪。


    靜靜地向前走,就像這場雪一樣。


    反正就算搞砸,再找一個新的女孩子就好了,我應該不用負什麽責任吧?目前為止已經吃過不少好吃的東西,運氣算是很不錯了我一定賺到了。


    這麽想之後,心情就放鬆許多。


    低下視線。


    安靜地眺望人群片刻,然後;走向圓台。


    步行讓血液流過僵硬的雙腿,聽到高跟木鞋的足音。


    喀噠喀噠我盡量不出聲地緩步前進。


    圓台是用一節大樹的樹幹,塗上油漆和彩繪而成。


    我想,應該是這座都市剛開拓時砍下的老樹吧?


    讓我登上它。


    我要站在那上麵。


    樂隊的曲音變成思慕聖靈的哀歌,曲調變化是局勢轉換的信號。


    祭靈哪!祖靈哪!.


    有人喊道。


    聽來像是宮裏的祭司長。


    祭靈哪!祖靈哪!


    神僧也跟著發出咒語般的呐喊。


    百姓們也跟著喊!


    這是杜艾大人的聲音。


    回過頭,看到他站在階梯上高舉雙手。


    全身穿著沉重的儀式禮服,表情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祭靈哪!祖靈哪!


    階梯下傳來此起彼落的應和聲。


    約略聽見人群正在呐喊。


    我想起來了,杜艾大人說過要安插一些暗樁。


    我問是不是櫻花(注:日文中櫻花和暗樁同音),他笑著說是手下啦。


    吾等先王禦魂聖靈哪!


    吾等先王禦魂聖靈哪!


    吾等先王禦魂聖靈哪!


    這三個聲音,比方才更加響亮。


    禦脈風之精靈啊!


    這次的呼喊更大聲了。


    此起彼落的聲音,讓我意識到人真的不少。


    即使人多,我們還是喊的整齊一點。


    請獻祝詞。


    請獻祝詞。


    請獻祝詞。,


    呼喊聲越來越大,傳得越來越廣。


    聲音逐漸合而為一。


    神宮的公主呐!請獻祝詞。


    這是杜艾大人的聲音.


    請獻祝詞吧!


    公主殿下!


    群眾開始喧鬧了。


    隨著儀式進行,大家的情緒越來越亢奮。


    逐漸擴張的喧鬧聲,讓展大人的部下意識到危險,開始移動到台階四周,製止人群接近。


    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視線望向跪在地上的展大人。


    他以眼神示意:快點!


    我點頭表示了解。


    如果不在這裏好好表現,就沒有人會跟在我身邊。趕快結束就可以早點回家吧。


    我的右腳踏在地上,慢慢向前拉,再往回。


    指尖輕微上下,滑步前進。


    所有動作都保持一定的優雅節奏。


    由下往上伸起右手,在胸前一揮。


    我記得接下來要張開雙手。


    我照他們教我的動作,緩慢張開雙臂,挺起胸膛。


    周圍的眾人注意到我的動作,周遭的嘈雜聲逐漸變小。


    樂隊也停下演奏。


    對他們下達指示。


    與我一同


    我才說了一句


    聲音好小。


    糟了,和我想像的不一樣,聲音出不來。


    冷汗流過背後。


    我又大聲複誦:


    與我一同!


    四時常世紡轉輪織,生即死、死即生,吾等共紡,動搖飄蕩亦循吾道,謹此祝詞以示神靈常理之所在。


    一下子放鬆。


    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太過鬆懈,我連忙打起精神。


    還有重要的話沒說呢。


    振作精神。


    以不太像我的聲音說道:


    降生之事,長生之事,於此契約。以東和空澄為名,踐履精靈之承諾,常保祭祀不綴,在此謹守祝詞為誓。說完了。


    我把他們教我的話講過一遍。


    突然全身無力。


    啊!


    祝福公主殿下的新生!


    神僧紛紛衝到我身邊,把我高舉向天。


    啊、做什麽?


    上天哪!眾民哪!於今於此祈求認可!


    我的聲音被神僧的祈禱蓋過。


    使不上力的身體,要獻給白色上天。


    仰望著蒼白天際,飄下白色的碎片。


    啊!原來如此。


    我茫然地想:


    我是獻給天的飾品。


    意識不清的心裏認為,一定是這樣。


    我不太明白獻祭是怎麽一回事。


    隻感覺到人們歡聲雷動。後來才知道這種情緒演變成通宵的祭典。


    朦朧地讓大家用雙手擋住我的身體。


    徹底放鬆的身體,好久都使不上力。


    小空!幹得好!


    交感儀式結束之後,展大人開心地抱起我來。


    在隻有蠟燭燈火映照的本殿深處,顯得涼爽又封閉。


    辛苦你啦!吃完飯就趕快睡吧!民眾的祭典交給其他人就好了。


    杜艾大入也很高興,一把從展大人那裏把我搶過去。


    融雪滴落在我的發梢。


    從今以後你就是七宮公主了。


    七宮?


    杜艾大人點點頭。


    其他還有六個女孩子和你做過同樣的儀式。雖然大家都懷疑她們是不是真貨,但每個都市都!各懷鬼胎,擁立自己的公主。


    我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麽會這樣呢?既然有那麽多公主,那不就不需要我了啊?


    你還不明白嗎?


    杜艾大人露出複雜的笑臉。


    我想他大概看穿我的表情了。


    他慢慢地


    把我放下來。


    靠著自己的雙腳站在地上,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不見了。


    要是有一陣風吹來,我可能會就此倒地不起。覺得頭發也有點沉重。


    每座城市都想擁有自己的公主哪!之前的陛下隻顧著發展自己的神川城,所以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城市能夠得到重視。


    啊?原來是這樣嗎?


    不過又覺得理由不夠充分。


    對杜艾大人和展大人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吧?


    當然重要啦!我們要的不是城市,而是某個地方。


    展大人的口氣像是早已預料我會這麽問了。


    我們有個無論如何都想拿下來的地方啊!對吧?杜艾。


    杜艾大人苦笑著同意。


    要不要我告訴你是哪裏呀?


    展大人的笑容


    就像惡作劇的孩子一般得意。


    聽好了,這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


    杜艾大人也點點頭同意。


    那就是


    空澄?


    啊!嗯?


    怎麽啦?你喝醉了?


    我們在望樓裏喝茶。


    我在恍惚中逐漸回到現實。


    大家各自舉杯。展大人喝酒、杜艾大人喝中原茶、我喝的則是東方紅茶。


    茶水是吩咐樓下衛兵準備的。望樓裏的展大人利用繩索,像是水井汲水的吊桶般,把為數不多的東西拉上來。


    我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我在草席上端正坐姿,笑著對互開玩笑的兩個人說。


    想起剛遇到你們的時候,還有交感儀式的那場雪。


    我輕輕搖晃手中溫暖的陶器。


    真懷念哪!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生性隨便的展大人把酒一飲而盡。


    是三年前。


    杜艾大人答道,又在碗裏倒滿中原茶。一邊望著遠方一


    邊說:


    那時候真是窮啊。七天才能喝到一次我喜歡的中原茶。


    我的酒也是


    天天喝啊!


    杜艾大人和我回了他一句。


    三個人一起大笑。


    可是,我倒吃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呢。


    那是你以前太窮了。你可是未來的東和公主呢。


    不過,後來我們也很辛苦啊。


    才說完就覺得不妙展大人遺憾地雙手握拳,微微顫抖。


    府中的白癡!


    所謂的府中,就是指玉水府的營運部。


    就是那些人要我們守備邊境,防禦中原的軍隊越過山來。


    原本以為我們可以住在城中的玉水府,但卻被困在這個偏僻的城裏。


    之前都還很順利的。


    杜艾大人啜了一口茶。


    賀川要的是名義上的宮姬,也就是打算拿來當成裝飾品。


    他又繼續說明:


    雖然不想刺激其他勢力,但三宮和四宮兩方卻節節相逼,所以又想叫我們回去了。


    所以?


    要在過冬前回到城中。


    杜艾大人說出預定的行程。


    反正入冬之後,管他中原軍還是什麽軍都過不來。所以府中從今年初春,就以舞蹈所的名義增建宅邸。


    還很久嘛!罷了,多訓練一下士兵也好。


    展大人每三個月左右就會將城內半數的士兵輪調.


    老練的土兵雖然不多,但一般市民和農民多少也有點軍事經驗。


    展大人表示,這麽一來,無淪是征兵或誌願,想要募集兵力都變得簡單多了。


    至於杜艾大人則是說,生活在和平農村社會的家夥,隻願意盡這種程度的義務而已。


    要是隻聽他們其中一方的說詞,事情聽來就成了兩回事。


    展大人老是說:實際作業就交給我了!所以每次都是照他的喜好辦事,最後才由杜艾大人一麵大表不滿、一麵調整做法。


    不知道為什麽,行事莽撞又愛說謊的展大人,特別受年輕土兵的歡迎。


    年紀輕輕、實戰經驗應該也不多,但是特別擅長前線任務。麾下直屬的一百五十名騎兵雖然不多,聽說被譽為東和首屈一指的部隊。


    老兵的不滿就由杜艾大人負責處理,要是沒辦法解決,


    就輪到我登場了。


    隻要用我的名義發布勉勵的致詞和勞軍物資,幾乎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擺平。


    事實上那些以我名義發布的軍令與指示,幾乎都是輔佐的杜艾大人擬定後上奏的方案。


    我的角色就是做為他們的象征,成為守護大家,同時被大家守護的對象。


    展大人出力,杜艾大人貢獻智慧、我全心全意扶持大家。三個人互助互補。


    我們的想法也能影響中央。即使在這裏也可以掌握一半左右的行政權。至於軍權則是七成,剩下就要看有多少民心向著公主殿下了。


    就要看小空的啦!


    兩個人端詳著我的表情,又讓我感到退縮。


    不、不過比起什麽公主,大家還是比較想要政治家或將軍吧!


    我急忙把話題轉到對方身上。


    的確是這樣沒錯啦,不過真相是


    真相?


    大家都想輕鬆點啊!


    我以前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句話。


    展大人說完之後就把酒瓶丟到一邊,躺了下來。


    仰望屋頂和牆壁間的星空:


    要是找上可怕的軍人還是政治家,就要為自己的判斷負責。因為害怕責任太重,所以要找個柔軟的枕頭墊在中間做為緩衝。那個枕頭就是你啦!


    有時候展大人會把非常困難的事,用簡單的方式說明。


    我正在思索要怎麽回答才好


    呼嚕呼嚕~~


    咦?


    聽到鼾聲。


    展、展大人!


    我慌慌張張地靠近一看,隻見他已經沉沉入睡。


    喝醉就睡。


    這個人老是這樣,想睡就睡、想玩就玩。


    他就是這種人。


    杜艾大人低聲說,他從以前就是這樣。聲音聽起來有點想睡,好像已經對展大人死心了。


    不過這樣會感冒的。


    我搖搖他,叫著他的名字,還是沒辦法。從認識那時就是這樣,連杜艾大人也叫不醒他。


    不可恩議的是,隻要有突發狀況就會馬上醒來。不過當然不希望發生什麽事啦。


    我也死心了,仰望著星空。


    我喃喃自語:


    月亮好遠。


    沒辦法。


    回到自己的位子,品嚐紅茶。


    小空。


    恩?


    我回應杜艾大人。


    總覺得他叫我小空時都很溫柔。


    你不想回去嗎?


    回哪裏去?


    變回普通的小孩子。


    他是認真的嗎?這個話題有點難應付。


    你不想變回單純的小孩子嗎?


    可以嗎?


    可以啊!要是有個萬一,你隻要變成普通的小孩就行了.


    所謂有個萬一,大概是我從城裏被趕出去的時候吧?反正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公主。


    這樣就喝不到紅茶了呢。


    已經接近圓滿的月亮,在我手堅的紅茶中搖曳。


    這一帶並不產茶,紅茶很貴的。


    當上公主之後,最開心的就是每天都能吃到白飯,還可以洗澡。其次就是認識紅茶的芬芳。


    我要把這裏建設成能夠栽種紅茶,還有中原茶的社會。


    我想他是認真的。


    是他勸


    導農家以養蠶為副業,增加絲絹產量;吸引貿易商翻山越嶺,帶來吹製玻璃的技術;在宮都市中,賀川的造紙量也首屈一指;還有傳聞指出,他和遠方的礦山都市在進行火藥交易。


    這個世界是會改變的呢。


    是啊,我要利用你和展兩個人來改造世界。


    可是展大人要利用我和杜艾大人來取得天下呢!


    聽到他輕輕一笑。


    那就要一較高下噦。


    這個人其實很有自信。我常常想,也許他和展大人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吧。


    晚風微微吹過,熟睡的展大人翻個身繼續睡。我的紅茶


    也喝完了.


    沒過多久,我無可奈何地回頭一望,發現杜艾大人靠著牆壁一動也不動。


    杜艾大人?


    我慌慌張張地靠近他的身邊。


    仔細一看,杜艾大人也睡著了。


    連杜艾大人也明明沒喝酒啊!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概是一直和其他勢力暗地裏進行爭鬥吧?總覺得他們似乎比平時更加疲倦。


    吵醒他們又覺得不好意思。雖然現在是夏天,可是這樣一直睡到早上,身體也會受不了。


    要是這兩個掌管兵權和行政權的人都病倒了,我就不曉得該怎麽辦了。


    環顧著塔樓內部。


    角落有些簡單的廚具,還有兩條守夜用的毛毯。


    暫時讓他們繼續睡吧。


    找到毛毯之後我這麽盤算著。


    先幫展大人蓋上毛毯,接著是杜艾大人。我坐在中間,


    泡了新的紅茶。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這兩個人還是一直沒醒來。


    怎麽辦?


    就這樣回房去嗎?


    要是他們覺得我很無情怎麽辦?


    我考慮叫衛兵上來。


    可是又很煩惱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最重要的是,明明就和身為君主的我在一起,文武雙方的領導人卻打起瞌睡。這讓人看到怎麽得了?


    空氣中的寒意告訴我夜色越來越深了。


    哈瞅!


    覺得有點不妙。


    這樣下去,我會一個人先感冒。


    如果是杜艾大人,一定會想些別的辦法吧?


    幸好塔樓很窄。


    嘿咻嘿咻~~!把一旁的杜艾大人拉過來。


    小時候我也幫忙做過粗活,雖然有自信比城裏的小孩子


    還要有力氣,但是杜艾大人卻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重。


    靠近展大人身旁,不知道是好是壞?他也沒醒過來。


    唉呀!展大人酒昧好重。


    坐在沉睡中的杜艾大人和展大人之間,蓋著他們兩人的毛毯。


    右邊是杜艾大人,左邊是展大人。


    好暖和。


    我小聲說,頭和背靠著牆壁,這樣就有個溫暖的地方了。


    就和小時候一樣。


    三個人一開始搭檔的時候還沒有錢,就曾經睡在同一張床上。


    記得那是在意料乏外的暴風雨夜晚,我嚇得大哭,一直叫著睡在地板上的他們。


    總覺得隻叫醒其中一人的話,剩下的那個人會被風雨吹走。


    仰望屋頂和隔牆間的星星。


    輕輕地歎了口氣。


    喂杜艾大人、展大人


    我輕聲地間道:


    我們三個人會走向什麽樣的地方呢?


    沒有人回答我,我抬頭仰望星空,一邊思考。


    照耀我的眾多星群,看起來就像那時候的雪。


    那時到現在也過了三年。


    夏天的星座,遙遠的世界,永遠都是那麽高高在上。


    看著天空,我也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在想,在下雪的那一天,覺得全身無力之際,要是真的昏倒又會怎麽樣呢?


    喀噠!


    一個聲響讓我從淺眠中驚醒。


    突然發現有個溫暖的身體不見了。


    展大人?


    應該在我身邊的高個子不知去向。


    怎麽?醒啦?


    和平常一樣,從高處傳來他的聲音。


    抬起頭一看,修長的身體靠著欄杆,正在遙望遠方。


    你和杜艾繼續睡吧,我會保護你們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在笑。


    我吵醒你了?


    我和杜艾不一樣,不會發起床氣。


    竟然還撒這種謊。


    不過杜艾一睡著就跟狸描沒什麽兩樣,毫無防備。狸貓~~狸貓~~


    大概是在取笑他吧?肩膀愉快地上下起伏,大概是覺得很有意思,開心地哈哈大笑,不斷喊著狸描。


    在他麵前一定不可以出醜,不然大概會被嘲笑好幾年吧。


    你在看什麽呢?


    看地形啊!要是晚上進攻這裏,該怎麽布陣。


    我小心不要驚醒睡著的杜艾大人,從毛毯裏爬起來。


    展大人是什麽時候把毛毯披在我身上的?


    真的會開戰嗎?


    靠近修長的背影,注意到牆壁上的箭孔。


    應該可以看到和展大人一樣的景物吧?可是在月光下什麽也看不清。


    夜晚的空氣告訴我,夜色更深了。


    嗯至少隔著山的中原軍一定會來。東和和平肥沃的土地,可以滋潤長年紛亂的中原。


    不過,展大人眼前看的不是西方山脈,而是東方的平原。


    那是賀川城和四宮鼓城,以及三宮夏目城所在的方位。


    我抬起視線,仰望高個子。


    月亮高掛在他腦後的天空。


    意識到我的視線,在月暈中,我仰望的側臉微微一笑。


    火是外力點燃的。這個世界是在火焰中誕生,火焰創造世界,所以勝負的關鍵就是如何操縱火焰。


    這是一時興起嗎?他很少那麽多話。


    平時的他,是個更隨性的人。


    在我記憶中,從沒有和他兩個人獨處,認真地講過話。


    雖然常跟杜艾大人三個人在一起,不過我想這些人的對話內容,有一半都是逗著我玩吧。


    修長的身體彎下來。


    和平常一樣,長長的雙手將我抱起。


    展大人背靠著樓閣的欄杆,一臉輕鬆地仰頭看我。


    我的發梢在晚風中飛舞。


    晚風吹來展大人的味道。今天隻有一股酒味,有時候還可以聞到血腥味。


    高舉我的雙臂上,到處是大小傷痕。


    他的確是個軍人。


    你要記好了。


    雖然滿臉笑容,聲音卻有些認真。


    這裏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哪!所謂的人,都是背負火焰誕生。靈魂中沒有火花的話,就一無是處羅!隻有小聰明、小伎倆的人,隻要會吃喝拉撒就夠了。熱氣會往高處走,隻有靈魂中有一把火焰的人,才有熊熊燃燒的高尚價值。


    火焰的價值?


    沒錯。


    他非常高興地點頭:


    高高地向上衝!操縱我這道煙火的人,是美麗的公主殿下吧?還是可疑的狸貓軍師呢?


    越過他悠哉的表情,在他的背後,是一片陰暗的地表。


    可以看到月光照耀著白天燒出來的火災痕跡。


    凹陷的黑色坑洞,誰也看不清。


    明亮的火光雖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誰也無法觸摸。


    剩下的隻有焦炭和灰燼而已。


    小空,你想要得到天下嗎?


    即使有點唐突,他還是毫不介意


    地間我。


    不,我一點也不想要。


    我很自然地回答。


    我才沒有什麽火焰呢!至少沒有像這個人的火焰。


    那你為什麽要跟著我們?


    隨性又坦率的問題。


    我想看看世界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想大概是這樣吧。


    也許其實不是為了世界,而是想認識眼前的這兩個人,還有了解自己吧?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卻什麽也不懂。


    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麽呢?我還不太明白。


    我從小一直思考到現在。


    這麽說來,他會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身旁的人又會怎麽說?


    還有,以後長大成人的我又會怎麽回答自己?


    我覺得,部分的,自己想要問個清楚一半是就算沒問也多少知道答案、剩下的則是還搞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為什麽要選我?


    我問的是另一件事。


    好幾次錯過機會沒能問出口的話。


    乍看之下我以為你是真的。


    騙人。


    因為你一副疑心重重的表情。


    我才沒這樣。


    你好奇心還真重。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滿足.


    我喜歡有欲望的人。對於無欲無求的家夥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想,我那天的欲望大概是憧憬吧。


    展大人興高采烈地繼續說:


    變化的時代就是黑夜,不接近火焰就無法照亮去路。我就是火,你隻要找個最棒的位置,看清楚世界就行了。


    真可怕會被燒傷啦!


    對我來說,他就是火焰和力量的化身,杜艾大人則是智慧的象征。


    啊、那你要小心哪!不過好吃的飯菜也要靠火候啊,你多吃點好料吧!


    他和平常一樣微笑,表情顯得和藹而親昵。


    小空,聽好了。要是我們輸得一幹二淨,快完蛋了,你就拋棄我和杜艾趕快逃吧!


    他笑著這麽說。


    我嗎?


    對啊!要是有個萬一我也會逃走,所以你也得跑啊!好好活下去吧!火焰向高處燒,總有一天人會爬到月亮去.要是能活個一百年,也許可以親眼看到這種時代來臨哦!


    他口中說著不可思議的話題,和我一起仰望天上的月亮。


    明亮的月色距離滿月還有一段距離,不知道為何看起來離我們非常近。


    總覺得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有點想伸出自己的手。


    你想要的東西太遙遠了。


    人本來就會追尋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根本沒醉吧?


    視線停在月亮上,低聲說:


    還好啦。


    輕輕一笑。


    不過,這是目前為止,最真誠的對話。


    這個人就算喝酒也不會醉,有時候雖然會睡著,卻不會為了喝酒而失去意識。


    當眾人皆醉時,隻有他是比誰都清醒。


    即使是在眺望遠方的時候,這個人還是不停地思考。


    覺得有點累了,我低下頭,對上他的視線。


    展大人眯起眼睛,似乎是看透我的瞬間動作和心裏念頭。


    高的地方真不錯。


    這大概也是真心話吧。


    當下仰望高處的時候,眼神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不過,展大人


    嗯?


    高的地方也會冷。


    晚風吹得我好冷,剛剛好不容易才溫暖起來


    哈哈哈!不好意思。


    看起來他真的笑得很開心。


    然後,他一腳踢醒熟睡的杜艾大人,我們又開始名為作戰會議的酒會。


    那是一個星辰和月色都非常明亮的夜晚。


    一早醒來,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睜開眼睛。


    身上穿著睡衣,這是負責梳妝的侍女幫我換的衣服嗎?


    我不大記得了。


    就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杜艾大人待在勤務室裏,


    展大人指揮部下收拾昨天的火災。


    就算遇上他們,誰也沒提起在望樓裏喝酒的事。


    真像是一場夢。


    真是愉快。大概昨晚太高興,太幸福了,才會有這種感覺。


    這麽一想,一向工於心計的杜艾大入毫無防備地熟睡、


    總是到處找樂子的展大人,在戰場以外的地方露出認真的神情,都一樣讓人難以置信。


    呼。


    當我站在回廊一角,倚著窗邊眺望天空,遠遠看著在下頭做事的展大人時


    哈啾!


    後頭傳來微弱的噴嚏聲。


    回過頭,在我麵前的是勤務室的大門。


    聲音是從後麵傳來,那裏大概隻有身兼我的輔佐官與展大人軍師的人才會在裏麵。


    有點不好意思。


    狸貓先生也會感冒啊。


    我決定午餐時要幫他準備藥,再附上杜艾大人喜歡的中原茶。


    那一瞬間


    什麽!?


    室內傳來一聲怒吼。


    砰地一聲大響,杜艾大人間不容發地從勤務室衝出來。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叫你狸描先生了!


    他看也不看縮在回廊角落的我。


    展!展鳳在哪裏!?


    和平常一樣大吼大叫。


    這張請款單是怎麽回事?


    他抱著一疊文件大叫。


    他、他在收拾昨天的火災,人在外麵。


    我膽戰心驚地告訴他,他口頭上告辭,腳下和平常一樣快步走開。


    下子就不見蹤影。


    怎、怎麽了呢?這次又是什麽作戰?


    要更加信任這兩個人才是。


    怦怦亂眺的心逐漸鎮定下來,注意腳下有個白色的東西。


    這大概是杜艾大人掉落的文件吧?


    薄紙是賀川的名產。在林業曾經盛極一時的賀川地區,


    一般民眾使用的紙也很高級。


    撿起來一看,我不禁嚇了一跳。


    這什麽!?


    原來不是演戲


    我喃喃說道。


    展大人,你到底在幹嘛?要怎樣才能花掉這麽多錢!?


    我從來沒看過這麽大的數字,不知道該怎麽辦真希望有人能回答我。


    譴責他大肆超支的怒吼,乘著風傳了過來。


    就和平常一樣嘛!我覺得好有趣,忍不住笑了。


    打開的回廊窗戶,可以看到夏季澄澈的青空,季風吹起來很舒服。


    這個季節的名字叫空澄,也是我的名字。


    十二歲初夏的日子,就是這樣度過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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