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羽隅城寨被攻陷一個晝夜,戰敗的消息在二宮錫馬迅速傳開。


    這是鳳翼旗團創設以來首度遭逢的大敗。


    負責指揮的中原將領帶領大部分的騎兵成功撤離戰場,這場戰役的死傷者和俘虜幾乎都是剛召集加入真姬親衛隊的新兵。


    「那個命令一定會造成這種結果。你可別叫我的副官抱著犧牲的覺悟拚死抵抗。」


    「我們必須拯救那些被當成俘虜的人。」


    官舍的辦公室裏,鳳翼旗團的指揮官與君主,王子與公主針鋒相對。


    「關於這次的假信,大師已表明遺憾之意。從今以後,凡是以大師的名義卻沒有通過我下達的指示,請全部當成假信。」


    翡翠姬把寫滿無法歸來人員名單的文件攤在桌上,臉上露出沉痛表情。桌子另一邊的將軍一臉冷酷。


    「我可以把你當成我的雇主是吧?」


    「我會負起代理代表的責任。」


    「大師為何不親自出麵?」


    「大師年事已高,而且有病在身。」


    「我可是一國的王子,就算這樣還是不能見麵?」


    「誰會讓一個玷汙聖地的暴徒與大師會見?」


    「我可不打算把他當成聖人看待。」


    「大師是真都發展的大功臣。我們都把大師當成大恩人來崇敬。」


    麵對有問必達的公主,王子臉上浮出笑容:


    「你總是事先準備好答案。真都的優勢就在於速度,因為早有準備,所以不必花時間去煩惱,可以不停擴展自己的勢力。」


    「我們不是在玩遊戲。以嬴取未來為目的的戰爭根本不容許疏於準備的人挑戰。你不也是活在不斷鍛煉之中嗎?」


    這是流浪王子唯一受到真姬認同的優點。


    「打贏戰爭又怎麽樣?」


    「我們會創造以真都為中心的世界。隻有以絕對的和之精神為基礎來實現社會安定,才能建立真正的都城與真正的國家。真和才是東和的未來應有的相貌。」


    描繪中的理想世界極其光明。


    在她的話中,真都的核心是由一群對東和的瞹昧現狀感到憂心的有誌之士組成。


    坐著的翡翠姬抬頭望向佇立在自己麵前的威夷:


    「那麽您又想在不斷的戰鬥中得到什麽?」


    「想要往上爬就必須戰鬥。身為王者之人必然如此。」


    對方的回答也很快。


    「這是您想要的生存方式?」


    「我沒有興趣放棄戰鬥。生存本身就是一種戰鬥。」


    「勝利能讓您得到什麽?」


    「身為王者的人生。每個人都必須做自己的王者。」


    「您想成為英雄嗎?」


    「你想這樣叫我就叫吧。我隻是活得像自己。」


    然後王子彎腰向前,上半身幾乎趴在桌上:


    「我可不覺得你們的大師是英雄或王者喔。」


    帶有傷痕的臉突然逼近,就連這位公主也不由得把身子往後一縮。


    「人們之間的觀感本來就不一樣。大師在真都民眾口中是改革的英雄,也是民眾的王者,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真都的未來就是排斥有不同意見的人。」


    「我確信隻有正確的評斷會留下來。」


    「是啊,你早已為未來做了萬全的準備。」


    就在爭論激烈進行時,王子挺起上半身,動作看起來非常輕盈。


    「您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我交給您的真都士兵當成犧牲品嗎?」


    「不,應該是展·鳳耍了什麽手段。我原本的打算是引對方派遣大軍過來救援。」


    唯獨這個問題王子回答得十分認真,那是對工作負責的態度。


    快如閃電的用兵不是展·鳳的獨門特技。


    「東征將軍似乎隻帶少量隨從逼近城寨,在城寨前不斷破口大罵。」


    這是種古老的挑釁方法。進攻者極盡辱罵之能事,引誘沉不住氣的守軍出城進行野戰。正規軍人或許不會理會這種手段,但是民兵和親衛隊出身的人很難忍耐這種挑釁。


    「沒錯,我手下的將士多半不會在意,但是你那些菜鳥士兵可就受不了了。對方說了什麽?是你的壞話還是大師的壞話?」


    原本在當地的士道將軍是個習慣慎重等候友軍齊集的指揮官,此人對運用奇謀沒有興趣。


    錫馬赫神川原本打算利用這段期間,包圍對方的增援部隊。


    就算沒有真正開戰也無妨。


    隻要讓對方在大軍之前感到無計可施,最後自動撤退,四都同盟就會變得徒具形勢。


    反過來說,若是對方感到除了一戰別無他法,一宮二宮聯軍也隻需要擊敗對方。


    「詳細報告還沒有送到,送到之後會立刻告訴您。在這之前要請您做好出兵準備。」


    之後將會發表要求立刻釋放俘虜士兵的聲明。


    屆時官方的公告將視四都同盟為地方都市的造反行為,羽隅城寨則會被當成試圖尋求正當政治庇護的人們聚集之處。


    「我隨時可以出發。趕快發出許可吧。」


    因為終於可以開戰感到喜悅,轉身打算離開的腳步突然停下:


    「啊、對了。把那個畫家給我。」


    「不行。他不是一件貨物。」


    「你喜歡他嗎?」


    「我愛每一位生活在真都的人。」


    「原來不是愛生活在東和的所有人啊。」


    就在翡翠姬忍不住露出怒氣時,王子笑著離開辦公室。


    他似乎一到走廊就發現畫家的身影,邊打招呼邊走過去。


    耳聞說話聲和軍靴發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翡翠姬閉上自己的眼睛。


    「每件事都在您計劃之中嗎?祖父大人。」


    誰都聽不見的自言自語。


    原本的計劃是任由流浪王子威夷擅自行動,好讓喜歡胡鬧的王子負起開戰和戰爭勝敗的責任。這樣做是為了錫馬的利益。


    若是真都錫馬因為激進的行動受到輿論譴責,造成的不良影響將一直持續到戰後。


    不過如果是由異國人動手,無論現在還是戰後都可以避開不少批評。


    在某些情況下,還可以將一切推托是他個人的擅自行動,讓他負起全部責任。


    「為了不弄髒真都的正義,所以要找人負責肮髒的工作。」


    對方在知道這一點的情況下自願接下肮髒的工作。那個人毫不在乎在異國背上惡名,事實上他似乎很高興這麽做。


    「躲在他背後攫取權勢,不也是一種在真都曆史留下汙點的行為嗎?」


    沒人知道這個問題是在詢問自己還是在問某個人,她也不再繼續開口。


    很快地就有急使到來,辦公室開始忙碌。真都的公主沒有獨自一人靜靜思索的時間。


    急使前來是為了報告他國的動向,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聯合政府的成員,同時也是合作對象一宮神川的動作。報告內容讓翡翠姬的表情為之凝重。


    一宮神川終於挪動龐大的身軀,決定從四支地方軍裏選拔兵力派往倉瀨與牧瀨。


    根據官方發布的消息,派兵數量將從原先公告的兩萬人,增加到最多七萬人。


    真都錫馬方麵若是傾全軍之力,也能派出三萬人。


    號稱十萬的兵力。這將是在東和史上留名的軍事行動。


    「叔父大人需要援軍。」


    為了向五宮倉瀨的議會提出要求,三宮常磐姬親自出麵拜托。


    五宮淺黃姬沒有立即回答,隻是一直保持沉默。


    來到淺黃姬逗留的臨時行


    宮,常磐姬一直顯得很激動。


    「要是二宮的第二波軍隊或是一宮的大軍來到羽隅怎麽辦?我國的士道要是被擊敗,我國也將從這裏撤軍。」


    常磐姬表現出不能把國家棟梁留在危險地帶的意見。


    「光是與七宮共同作戰無法讓人安心。倉瀨的軍隊也應該表現四都的團結。」


    常磐姬對空澄姬很有好感,但是對展·鳳這個人卻是連說句話也不願意。她不認為那種人與自己那位質樸剛正的叔父合得來。


    然而即使麵對如此強烈的要求,淺黃姬仍然保持慎重的語氣:


    「我們一定會派兵。但是國境附近的危險地帶並非隻有一、兩個,更重要的是一宮方麵至今仍然動向不明。」


    「你是說羽隅之戰隻是誘餌?鳳翼旗團可是翡翠的子弟兵。」


    以親衛隊為誘餌,借此由其他地方進攻,這種策略是常磐姬無法想像的。


    「也許翡翠姬是為了迫使一宮行動,才不惜讓自己人流血。」


    如果隻是單純的領土紛爭,雕加入聯盟的一宮不可能有所動作。五宮與六宮的議會認為二宮此次行動的目的是為了把事情鬧大。


    雙子都市的府中各有不同的意見。有的說是流浪王子的失控行為,有的說是二宮內部混亂造成的結果。我方要是派出援軍,很可能會帶給他們過多的刺激。


    「如此一來士道和東征會被孤立在羽隅,不然我帶自己的手下去支援吧。」


    話雖如此,留在常磐姬身邊擔任護衛的士兵僅約三百人,能夠發揮的作用實在不大。


    「現在必須等待。等待二宮,還有一宮的明確動向。」


    五宮公主提出自製的要求,三宮公主隻能焦急地晈緊嘴唇。


    「他們就是要讓我們等待,大國在威脅小國時總是如此。」


    六宮萌蔥姬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


    「對方應該是打算一麵觀察我方的動向,一麵積蓄兵力。」


    這個想法在五宮和六宮的府中與議會都是主流。東和的主要大都市都采取府中與議會兩者合議的政治體製,因此要花比較多的時間才能做出決定。


    我們七宮賀川的議會還不成熟,所以地方當權者組成的府中成了政治中心。因此與其他都市相比,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更能依照自己的意思來行動。


    比較特別的是地方豪族擁有強大影響力的三宮夏目,還有在真都同盟統治之下的二宮錫馬。這兩個都市都能快速反映當政者的意誌。


    「我的輔佐人擔心我方會在靜觀其變的過程遭到包圍。」


    我把杜艾大人出門前說的話直接說出來。


    親自到我這裏拜訪的萌蔥姬,點頭表示同意:


    「二宮錫馬不承認自己是非法占領,還要求我方釋放俘虜。看來他們想要重複先前在千鳥用過的手段。」


    不久之前,小都市千鳥的民眾宣布脫離一宮神川,還打算把都市獻給二宮錫馬。這場千鳥動亂的結果十分曖昧,領土問題今後也會持續下去。


    這次則是羽隅城寨的城主獻城。對方搬出古地圖,主張羽隅的歸屬權原屬二宮錫馬。


    不過這次對方似乎不隻是想要曖昧的結果。


    羽隅本身並不重要,他們的目的似乎是對我們施加壓力,又或是想要逼我們開戰。


    「羽隅城寨是我們的設施,是我們的財產。就算城主投奔他國,他的身分也隻是我們雇用的管理者。土地和設施的所有權不屬於那個人。」


    這個說法雖然有道理,對方也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聽說對方堅持自己才是土地原本的所有者。」


    我的話讓總是十分溫和的萌蔥姬臉上出現陰霾。


    「他們之間似乎流傳許多謠言,我們這裏也收到可能帶來混亂的黑函。」


    這件事杜艾大人沒有對我說,一無所知的我隻能露出疑惑的表情。


    「比較常聽到的流言是質疑我們和七宮殿下的出身,對我們的正當性,還有宮都市的成立背景都有中傷。」


    這樣的流言從以前一直存在,其他的公主姑且不論,我因為沒有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世,所以也沒辦法辯解。事實上我不怎麽在乎這種事,就算自己不是真貨也沒什麽關係。


    「聽聞一宮殿下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自己的身分,我想現在似乎不必太在意這種問題。」


    我選擇無關痛癢的回答,萌蔥姬似乎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還有更惡質的傳聞,說七宮殿下暗地裏與一宮勾結。」


    嗚哇、這個就很不妙了。我忍不住張大嘴巴,又連忙讓自己恢複公主殿下該有的表情。


    「民眾間傳聞說找到一份書信,上麵記載七宮殿下答應一宮在暗地裏操縱四都同盟,以便與一宮建立特別的關係。」


    傳說那封信上還有杜艾大人跟展大人的署名。老實說那兩個人不管牽扯進什麽樣的傳聞裏,都不會讓人感到奇怪。要製造讓那兩個人背上嫌疑的證據是很簡單的。


    「我的將軍已經作好與一宮神川作戰的準備。不可否認的,我們可能在某種情況下為了避免無益的戰爭彼此讓步,但是現在絕不可能有這種情形。」


    雖然如此斷言,我的心中還是有點懷疑,這是我身為公主殿下的弱點。


    事實上展大人跟杜艾大人很可能打算利用一宮。他們就是這樣的人。


    「還有傳聞二宮和七宮之所以關係惡劣,原因就是兩者都想與一宮建立關係喔?」


    「啊、這到是真的。我的大臣與真都方麵的人關係很差,無論談什麽事都談不攏。他偶爾還會抱怨說跟一宮打交道還稍微好一點。」


    杜艾大人對於所有來自二宮鍚馬的官方、非官方接觸都沒有好感。他對身為舊王都的一宮表現一定程度的敬意,卻與二宮始終保持距離。


    聽見我的回答,萌蔥姬輕聲笑道:


    「說真的,我們也一直在拒絕二宮錫馬的邀請。他們不像一宮神川那樣擁有曾經身為正統政府的過去。」


    現在一宮神川打算聯合二宮錫馬成立聯合政府。


    「如果對手隻有錫馬,隻靠四都同盟也有能力對抗。」


    我開始思考萌蔥姬這句話中的含意。但是此刻的我沒有更加深入追問這個問題。


    道路上整齊豎立著印有「真」字的旗幟。


    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的真都同盟旗,不僅立在各個公共設施前,就連一般家家戶戶的門前也隨處可見。這種景象隻有在二宮錫馬城才看得到。


    除了各種節日,這樣的情景隻會在戰爭時期出現。


    街上不分男女老幼都在高呼奪取回羽隅領土的口號。


    許多身穿軍服的年輕人在街上闊步。


    至於其他大部分人則是一麵用支持的眼神望著他們,一麵繼續自己的日常生活。


    繪津走在二宮鍚馬城的鬧區裏。


    自從繪津北接待到這個都市,眼前景象就成了日常所見的情景。


    道路左右兩邊是一戶戶木造的民家,其中有陳舊的普通平房,也有不少漆上嶄新白漆的牆壁圍繞的院落式宅邸。貧富混雜的情景象征此地是個不以身分區分人民地位的國家。


    因為出事而興奮的年輕人,一如平常充滿活力的市場,活潑而吵鬧的市民,一切的一切都混合在一起。真都錫馬是個充滿生命力的城市。


    這裏的人民擁有比東和任何都市都強的連帶感,也特別容易產生狂熱情緒,這點在現在這種戰爭時期特別明顯。在如今的氣氛下,無論是小孩還是大人似乎都能隨時唱出雄壯的軍歌。


    然而繪津不熟悉平時的錫馬。


    第一次來到鍚馬時


    ,這裏正因為與一宮的紛爭得到等同戰勝的結果大肆慶祝。在那之後隨即與四都同盟對立,再來就是發生在羽隅的戰爭。


    因此繪津幾乎沒有機會走在平靜的街上。在不熟悉的城市裏,被卷入與自己無關的紛爭中是件痛苦的事。繪津不想被卷入更多紛爭,所以故意不讓自己太深入這裏的生活,因此直到現在還沒有在這裏交到朋友。


    唯一認識的人,隻有此刻走在繪津前麵的青年。那人身穿輕便的旅裝,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昂首闊步。他的背影比想像中還要寬闊,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肌肉結實,使得他的背影看起來充滿力量。比起他的正麵,從背麵看來更能感受到這個人的強勢。


    「呐,大哥。」


    繪津試著呼喚走在前麵的背影,對方轉過頭來看向他,但是沒有停下腳步。


    「你真的要去打仗?」


    「是啊,士兵正在等我。」


    他們走在通往兵舍的路上,他手下的部隊正在那裏等他,城外則有更多的軍隊待命。


    那是一群不需要上級命令就會自動做好出戰準備的士兵。這個人指揮下的軍隊比繪津所知的任何一支軍隊都要能征善戰。


    從不正式承認軍隊存在的都市,雇用了比任何軍隊都還要經驗豐富的傭兵團。對於這個諷刺的現象,繪津也隻能聳肩。


    「老實說,我在其他國家受過照顧,實在不想發生戰爭啊。」


    「那就去拜托這裏的公主。宮姬不就是和平的象征嘛。」


    王子邊走邊用愉快的語氣回答。


    繪津邊追上前方的腳步邊開口:


    「呃、你不是也看到了?她根本不肯聽我說話!」


    「喂喂喂,不隻是你吧,那個公主一向不肯理我在說什麽。」


    那位公主在針鋒相對的情況,從來沒有退讓半步,就算退讓也隻會在利害關係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不像大哥你那麽會說話。」


    「那就多鍛煉吧。那個公主一直在鍛煉自己,你也鍛煉一下多少可以接近一點。」


    「那又不是我的風格。」


    「哈哈哈,真好笑。的確,那種風格是很珍貴的。」


    流浪王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在路上碰到瘦弱的野狗時,他不但特地停下來逗狗,還拿軍人隨身攜帶的肉幹喂狗。


    他用力道十足的手撫摸狗的頭與身體,瘦狗也表現得十分溫馴。


    「大哥,你在奇怪的地方倒是很溫柔。」


    目睹這個奇妙的情景,繪津對眼前的背影開口。


    「對弱者寬容是王者的鐵則。」


    聽起來隻是隨口回答,繪津在距離對方有點遠的地方聳肩:


    「是是是,所以你才對我這麽溫柔吧。」


    「我會照顧你隻是因為喜歡你。」


    一邊說著令人頭痛的話,流浪王子緩緩轉身麵對畫家:


    「我表現寬容的對象是這座真都。這裏的人全是弱者。」


    「哇、哇、哇!」


    繪津連忙確認有沒有行人聽到他們說話,幸好附近沒有別人經過。


    「大哥,這邊的人要是集合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繪津不想被人追殺,於是跑到正在摸狗的人身邊,和他一起摸狗的背。


    「他們是一群不集合起來就成不了事的弱者。不能以一當百哪有資格叫做王者。」


    「話是如此,可是很少有人真的那麽強。」


    繪津壓低聲音,和對方隔著狗說話。


    「你認識展·鳳吧。」


    「嗯?是啊,那家夥也照顧過我。」


    「他是什麽樣的人?」


    「應該說是個大我很多的任性大哥吧。雖然可靠,但是總感覺很難還清他的人情。」


    「他很強嗎?」


    「我親眼看過他空手打倒好幾個壯漢,其他像使劍還是使槍好像都很厲害。」


    繪津說得毫不猶豫。


    因為他感覺現在說謊會帶來嚴重的後果,所以隻好把想到的事直接說出來。


    「你還認識哪個很強的人嗎?」


    「現在駐守在鼓城的霧羽大爺,他的劍術比展還要厲害。這個人以前也照顧過我,你要是跟他打起來我就傷腦筋了。」


    「很遺憾,對弱者寬容的另一麵就是對強者嚴格。」


    這是什麽道理?就在繪津幾乎要哭出來時,對方像摸狗一樣摸起他的頭:


    「安撫弱者也是王者的責任。所以我也會好好照顧真姬這家夥。」


    繪津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瘦狗用好奇的眼光抬頭望向兩人。


    狗的耳朵突然立了起來。


    它先是盯著道路的盡頭,然後突然從兩人的手下逃走。


    繪津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一旁的威夷則是轉動肩膀做起暖身運動。


    不久之後,狗方才盯著看的道路盡頭傳來馬蹄聲。


    「迎接的人來了。」


    十名騎乘軍馬的騎兵逐漸靠近,身為軍團指揮官的男子好整以暇地佇立在原地。


    男子淡然地注視不明就裏的市民一邊發出驚呼一邊讓道給騎兵,最後騎兵們以熟練的動作在他麵前停下軍馬。


    「王子!真姬已下達進軍指令,要求立即救出遭到雙子宮俘虜的將士。」


    副將階級的軍官大聲朗讀命令書。


    「咦?太快了吧。」


    繪津忍不住發出驚呼,同時看向自己的同伴。


    出戰命令竟然在他們徒步回家之前就已下達。


    「很好,我就喜歡這種鬧劇。」


    威夷用隻有身旁的人能聽見的聲音笑道。那個人不肯當麵對本人下令,卻在背地裏立即發出命令。王子的表情顯示他認為這種孩子氣的偏執行為,反而是種可愛的表現。


    他躍上士兵牽來的馬,用力拉扯韁繩讓馬發出鳴叫。


    軍馬雄壯的叫聲立刻讓周圍的民眾忍不住尖叫。


    「這是以真姬之名下達的嚴命。鳳翼旗團立刻出擊。敵人是阻礙東和重整,膽敢舉起反旗的地方同盟!」


    在擺明要讓周圍居民聽見的大聲吆喝下,騎兵立即用同樣威武的呼喊聲回應。


    一聽到是來自真姬的命令,周圍的氣氛立刻為之一變。


    「真姬萬歲!」


    「打倒狂妄的地方軍!」


    身穿軍服的年輕人從各處出聲響應。這些因為鳳翼旗團戰敗的消息而失望的人們需要發泄的管道,年輕人們個個脹紅著臉,期待鳳翼旗團發揮真正的實力。


    當王子披上騎兵為他準備的華麗軍服時,四周立刻爆出更響亮的歡呼聲。


    鳳翼旗團的本隊毫發無傷,先前不過是一個分隊不小心失手,周圈熱切的呼喊聲傳達出這樣的信念。


    像是要回應周遭的呼喊,王子高舉高貴又強而有力的手臂。


    歡呼聲向四周擴散,就連道路另一頭的人也紛紛受到感染,隻有畫家一個人目瞪口呆地注視眼前的景象。


    他再也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就在他傻傻看著周圍民眾紛紛高呼萬歲之時,感覺一道視線從馬上射向他。


    剛才的同伴正用帶有笑意的眼神看著自己。


    真都內部的反地方同盟情緒逐漸高漲。


    希望歸順真都的城寨遭受不法攻擊,多達七百名的年輕人因此遭到俘虜的消息四處流傳。他們高聲反對這種不當的鎮壓行動。


    「實際上是三百五十七人。將近一半的人成功逃脫。」


    在春瀨的辦公室裏,杜艾爾·陶一邊蘭讀報告書一邊搖頭。


    為了在不殺人的情況下進行包圍,許多敵人因


    此成了漏網之魚。而且三宮軍對於接收如此規模的降兵本來就缺乏經驗,過程當中自然免不了諸多疏漏。


    至於執行突襲行動的七宮騎兵則因為耗盡馬力,使得包圍網漏洞百出。


    「俘虜太多是個麻煩。我國沒有能夠收容大量俘虜的設施。」


    光是三百名俘虜的處置,就讓春瀨感到頭痛。


    負傷的人必須治療,對於俘虜也必須提供食物等照料,此外還得加派人手管理他們。


    對於本性是個商人的春瀨來說,這群無法產生利益的人就算留著也隻是礙手礙腳。


    「要讓他們強製勞動還需要準備工作,而且戰爭也不可能持續太久。既然如此還是早點釋放他們比較好吧。」


    春瀨點頭同意杜艾爾的說法,但是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要是直接釋放這群俘虜,他們隻會重新變成敵兵回頭進攻。


    「根據士道將軍的報告,這些年輕人幾乎都是新兵。我們也不能在他們得到戰鬥經驗之後就這樣放他們回去。」


    「要是不先賣個大人情給對方再放人,我們就太吃虧了。這些俘虜得先用來當成跟二宮交涉的籌碼,到時候以現場的判斷為準吧。」


    四都同盟方麵已對雙子都市的真都同盟地方支部發出通知,隻要對方停止對四都同盟的幹涉以及對雙子宮的侵略,四都同盟就會立刻釋放俘虜。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真都同盟的各地方支部仍然一如平常地進行活勤。


    他們不斷向各都市的府中與議會提出勸告,聲稱隻要四都同盟解散就能讓一切問題和平解決,同時擺出一步也不肯退讓的姿態。


    這間官舍也曾經過到真都參加者的抗議行動。


    「現在隻有二宮,要是一宮也開始行動怎麽辦?這件事在府中似乎也引起不少爭執。」


    春瀨出身大商家,雖然擁有頗為深厚的實力,仍然缺少能夠在一宮發揮影響力的人脈,因此他不想因為衝動的作為引來反彈。


    「我們要在一宮開始動作之前進行下一步。」


    杜艾爾邊說邊把視線往下移動。


    在他與春瀨之間的木桌上,擺著一疊草案。


    春瀨也把視線往下移,慎重地說道:


    「好吧,這個提案我們這邊也有人提出。我會在今天的閣議裏提出來討論。」


    語畢的春瀨伸出右手。杜艾爾同樣伸出右手,兩人的手在彼此視線的高度相握。


    在達成協議之後握手,是商家交易時的習慣。


    隨處可見的樸素木桌上,可以看見文件上寫著幾個醒目的字。


    東和開拓計劃。


    杜艾爾·陶花費多年時間擬定的計劃,終於要在雙子都市發表。


    「東和開拓?那是什麽?」


    「呃、簡單來說就是要建造一大堆道路。」


    這是白天杜艾大人跟我說的,當時的他正要去見春瀨先生,所以說得很簡單。


    夜幕低垂的時刻,淺黃姬主辦一場豪華的夜會,邀請東和四姬齊聚一堂。


    綠意盎然的庭園裏,四個人在夏季藤花稀疏綻放的藤架下圍著橢圓桌子坐下,這些人是我、常磐姬、淺黃姬和萌蔥姬。


    每個公主身後都有人在待命。我身後是梳妝師,常磐姬身後則是擔任監護人的老人。


    燃著篝火的庭園裏有許多人正在樂師演奏的音樂之中,站著享用美食。他們都是在各都市擔任要職的人,大概有五十人左右。


    我們要做的事,隻是讓他們看見四位公主親密交流的樣子,今晚我們跟那些人不會有任何交談。那邊的人正在低聲談笑,但是在音樂的曲調下,從我們這裏無法聽見那邊的說話聲。


    這場避開白天暑氣的餐會,還有之後要舉行的茶會,都是早已預定的友好聚會。


    然而擐會的氣氛卻因為白天春瀨先生與杜艾大人聯名發表的提案,變得有些嚴肅。


    「道路是指官道嗎?」


    常磐姬表情訝異地發問。


    「不管是四都同盟還是五都同盟,都不是隻用說的那麽簡單。現在的計劃是要把連接各都市的官道建設得更有規模。」


    雖說直接引述人家說過的話有點沒意思,但是胡亂加上自己的意見好像也不太好,所以我盡可能用簡單的方式解釋。


    「兩位來到這裏的路程想必十分辛勞,道路若是能夠改善,的確是一件好事。」


    「倉瀨與牧瀨應該會全麵同意這個計劃吧。」


    淺黃姬和萌蔥姬在前來參加眾會之前,就已經熟讀彩家春瀨先生的報告書,老實說她們比我更了解這個計劃。


    白天在雙子都市聯合議會提出來的五都共同事業,目的是宣示地方同盟的象征並非戰爭,而是各都市之間多樣化的交流。


    內容包括連接東和各都市官道的全麵改建方案,新官道的開拓方案,還有發展東和不發達的海運貿易的港口建設方案。


    每個人都想過,卻沒有人提出過具體方針的開拓計劃。由於各都市都傾向獨立割據,而且個別的國力也不夠,所以這類的計劃一直以來都隻有不停延後的份。


    「我們要集合東和各都市的力量,第一步是把現在的街道改建得更寬廣而且堅固。」


    「隻是這樣就足以增加地方之間的交流,也能增進彼此間的友好。」


    雙子公主的話讓常磐姬露出慎重的表情:


    「我大概可以理解。就像鼓城靠著掌握大河的物流發展起來一樣,剩下四都也能靠著增加道路來發展吧。」


    在山地嚐盡辛酸的常磐姬似乎想得特別多。


    「不過這點對軍隊的往來也是一樣。」


    她接著說出嚴肅的話題,同時望向我們每一個人:


    「不整建陸路交通的原因是為了不讓大軍輕易往來,不讓一宮跟二宮有機會進攻。這才是東和的真正情況。」


    不愧是武家出身之人提出的意見,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也有一樣的想法。


    一直以來,東和各都市為了避免大國將觸角伸向自己的領土,總會去找各種理由來避免道路的修建。


    寬闊的大道能夠為大軍遠征帶來方便,因此過去在神川主導下開辟的官道數十年來未曾有過大規模的修繕,大橋的數量也沒有增加。在各都市的蓄意忽視下,連治水之類的大規模工程在這十年來也是屈指可數。


    「聽說這就是造成東和不均衡惡化的原因。」


    我們的杜艾大人似乎是在處理與諸國商務的過程之中,有了這種想法。


    「陸路交通荒廢數十年,所以才誕生獨占大河利益的鼓城。」


    淺黃姬注視常磐姬:


    「地方都市割據數十年,所以才有與神川敵對卻緊密相接的錫馬趁隙而生。」


    萌蔥姬則是注視我:


    「在我們的國家也早有這種意見。已經是我們出生以前的事。」


    「如今終於借由四都同盟的成立,完成開拓的體製。」


    在雙子公主如同一個人的說話聲中,雙手抱胸的常磐姬閉目傾聽。


    「鼓城會怎麽做?」


    五都同盟總有一天會正式成立,所以常磐姬閉著眼睛發問。


    問的對象多半不是我,而是我的擁護者杜艾大人等人。


    「七宮認為鼓城會提供協助。一方麵是為恢複國力,一方麵是為了追隨三宮夏目與七宮賀川的未來。」


    我把杜艾大人的預測說出來,常磐姬的嘴角向上揚起:


    「原來如此,他們想利用開辟官道創造新的利益,借此主導經濟啊。」


    商都鼓城如果能夠重生,情況很有可能會這樣發展。


    「即使如此,也比就此荒廢下去來得好吧。」


    常磐姬似乎有什麽想法,張開眼睛抬頭仰望:


    「躲在山裏頭隻會讓國家越來越衰弱。當然如果挖到金山銀山又是另外一回事。」


    抬頭仰望,淨是在燈光照耀下顯得特別醒目的白色夏藤花,還有背後一大片紋路複雜的綠色蔓草,以及從藤蔓縫隙透入的夜色。


    我和雙子姬也跟著抬頭仰望。


    在夜晚的黑暗中,反射燈火的花瓣映出令人害怕的深沉色澤。


    看來如此冰冷,又如此脆弱,就像一碰就碎的人造花。


    更遠處是星月爭輝的夜空。


    「戰爭已經開始了,我們還在做什麽?」


    我發出不是對任何人發問的問題,常磐姬輕笑一聲:


    「也許連開始戰爭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您是說哪些人?」


    淺黃姬靜靜發問。


    「能否請教在座各位的想法?」


    萌蔥姬語氣溫和地催促我們回答。


    我們緩緩將視線移回地上。


    四位公主的視線前方是舉行友好餐會的有力人士,篝火映出大人的笑臉。


    身穿禮服的貴人站立歡談的情景就像一場小祭典,卻又隱約給人僵硬的感覺。我想在這種場合下的會麵,大都帶有政治含意吧。


    「你在說啥呀。」


    「哎呀呀,現在可不是說家鄉話的場合。」


    激怒的叔父發出激動的叫喊,一臉笑容的叔母立刻介入。


    「竟然跟杜艾爾·陶聯名,慌了手腳也要有個限度,簡直是胡鬧!」


    「真對不起,小春。這個人酒量不好。」


    叔母一麵提醒叔父公主們正在看,一麵把他帶離現場。春瀨一言不發目送他們離去。


    白天春瀨在閣議中提出的開發案得到眾多有力人士的好評。這是因為光靠應急的戰略互助關係,很難將東和各都市連結起來。


    平時的開發事業,以及經濟活動的合作才是四都所追求的合作形式。


    若是和平的聯合開發事業,一宮與二宮自然無從置喙。


    一直隻存在於倉瀨與牧瀨的有力人士理想中的官道整建計劃,這回由杜艾爾,陶提出了十分具體的方案。


    參與這個計劃不僅能加強同盟的團結,同時也能為彩家開拓出新的市場。


    規模龐大的建設工程將帶來大量的人力需求,而物流的發達也是商人的願望。春瀨·彩相信這是一個遠比參與戰爭好得多的方案。


    然而許久不見的叔父卻持反對態度。


    反對的理由是杜艾爾·陶一旦失勢,彩家也會因此被拖累。隻要展·鳳戰敗一次就足以讓七宮崩潰,彩家怎麽可以跟這種勢力合作?


    說來的確是這樣。


    彩家還有叔父與叔母,此外也不乏其他有力人士,春瀨無論失勢甚至暴斃,都不會影響彩家的根基。事實上就連身為大商人的父親去世時,都沒有對彩家造成太大的傷害,可以想見就算少了春瀨,或是少了叔父叔母都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然而杜艾爾·陶與展·鳳不一樣,這兩個人隻要少掉其中之一就會完全失去力量。他們背後沒有支持他們的勢力,充其量隻有一個象征性的宮姬。


    因此春瀨才對他們抱持好感,但是這種想法反而招來叔父的憤怒。


    「因為得到杜艾爾·陶的認同就降低對自己的要求嗎?也隻能相信事實不是這樣了。」


    春瀨很想嚐試與那個人做買賣。如果是商場上的交鋒,春瀨相信自己有能力一拚。當那個人在商場倒下時,彩家的春瀨就能夠接收所有事業。


    無論如何都要把大部分的利益集中到彩家與雙子都市。如果沒有這種程度的誌氣,自己就隻能無計可施地坐看杜艾爾·陶一個人表現,甚至可能被叔父夫婦搶占上風。


    想到這裏,春瀨抬起視線,發現叔父夫婦態度親密地與杜艾爾·陶談笑。


    一方麵跟一宮、二宮來往,一方麵又與七宮的杜艾爾·陶攀關係。叔父的臉皮之厚讓春瀨忍不住發笑。


    他向附近的侍者要來裝著水果酒的彩色玻璃杯,佇立原地獨自啜飲。


    雖然彼此有點距離,但是叔父說話的聲音隱約傳來,聽起來似乎是在勸對方與一宮、二宮和解。用的理由不外乎打仗沒有意義,交易才是最重要雲雲。


    同時還單方麵向對方保證有事時,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杜艾爾·陶則是禮貌拒絕叔父的要求。他顯得很小心,似乎想避免戰後與叔父夫婦為敵。


    「敷衍。」


    春瀨低聲咒罵,然後一口喝盡帶有甜味的水果酒。


    由於這是在公主殿下麵前舉行的餐會,現場沒有提供烈酒,因此連酒量不大的春瀨也能一口把酒喝幹。帶有異國風情的味道令人忘記白天的炎熱。


    「要再來一杯嗎?」


    春瀨正打算把酒杯還給侍者,卻被一名未曾謀麵的年輕女子接過酒杯,對方同時遞了另一杯酒給他。


    「啊,謝謝。」


    春瀨接過酒杯,年輕女子麵帶微笑地望著他:


    「初次見麵,彩家家主。我從以前就很想見你一麵,所以才拜托讓我參加這場餐會。」


    女子的臉龐在篝火照耀下顯得十分豔麗,年齡看來頂多二十歲左右。


    最令春瀨印象深刻的是富有光澤的柔軟頭發,還有一對細長的眼睛。


    身上所穿的服裝,一看就知道是加入異國風格的最新款式。


    頭上精巧豔麗的金色發飾,也讓她看起來特別與眾不同。


    「能夠讓您認識是我的榮幸。很遺憾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時常四處奔走,對於社交場合難免比較生疏,所以不知道您的名字。請問您是哪一家的淑女呢?」


    與名家成員保持適度的關係有其必要,所以春瀨雖然對眼前的女性沒有太大興趣,還是向對方請教姓名。


    「我在不久之前成為那對夫婦的養女。你懂其中的意思吧?」


    春瀨露出吃驚的表情,年輕女子以愉快的表情看著他:


    「跟我結婚的人,可以從彩家繼承大量資產喔。」


    女子的眼神充滿挑逗意味,春瀨勉強露出笑容。


    「我不介意當你的妻子。你的叔父大人也是這麽希望。」


    「你打算成為那些人的棋子嗎?」


    有意接近春瀨的女性很多,但是春瀨反而刻意與女性保持距離,以免因為不必要的男女關係讓自己失去地位。


    「隻要是有魅力的男人我都能接受。有必要的話,就算對象是杜艾爾·陶也沒關係。還有展·鳳也行。」


    利用婚姻關係拉攏七宮靠攏彩家,叔父夫婦絕對做得出這種事。他們可能是打算為七宮萬一獲勝時的情況預作準備,說來也算是很合理的做法。


    「要是對我有興趣,就把我的名字查出來吧。」


    女子露出誘人的微笑,同時往杜艾爾·陶的方向走去。


    春瀨傻儍地目送對方離去,然後抬頭仰望天空。


    這裏不像宮姬所在的地方有藤架,因此抬頭就能看見滿天星鬥的夜空。


    夏季的星座看起來像是那麽近,卻又那麽遙遠,相較之下自己是如此渺小。


    「我到底在做什麽。」


    就在自己為了遠大的目標奔走時,親戚們也展開別的行動。一邊是時勢的發展,一邊是親戚的動向,春瀨不知如何才能同時應付兩邊的發展。


    這時他才深深體會,宮姬們之所以要從脫離世俗,杜艾爾·陶和展·鳳之所以從不與人同夥,就是為了要避免這樣的紛亂。


    「隻懂得往上看很容易踩空啊。」


    春瀨不知道叔父夫婦的真正想法,是把自己當成蠢蛋,還是在教導自己處世的方法。


    宮姬們會如何看待自己的醜態呢?想到這裏,春瀨有種忍不住想笑的奇異感覺。


    一時之間,他不知該不該把視線轉向宮姬所在的燈火闌珊處。


    「看見了嗎?」


    「看見了。」


    哎呀,淺黃姬和萌蔥姬的感情真好。


    因為看見遠處春瀨先生與一位美麗小姐相談甚歡的樣子,這兩位難得地顯得有點興奮。


    「春瀨先生是彩家的首領,想必是名家大小姐理想的對象。」


    「不過春瀨先生看越來有些不情願。」


    這兩個人開始交頭接耳,害得我和常磐姬不知道該做什麽。


    「喂,七宮,那個女人這回向杜艾爾·陶出手了。」


    常磐姬說得若無其事。我好奇地往遠處看去,看見那位女性正由春瀨先生的親戚們介紹給我們的杜艾大人。


    這是很常見的景象。在我是見習侍女阿空時,也時常見到有力人士把別人的女兒或侄女介紹給杜艾大人。


    可是卻從來沒有大人物把自己的千金介紹給展大人,這種奇異現象特別讓人覺得有趣。


    杜艾大人總是以沒有餘力照顧妻子跟兒女為理由,輕鬆拒絕所有介紹。


    果不其然,雙方才剛打完招呼沒多久,杜艾大人就往春瀨先生的方向走去,但是馬上又被繞到他前麵的女性擋下。


    「哼,都是些無趣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麽,常磐姬對這兩個不肯親近美女的人嗤之以鼻。至於雙子公主還在熱烈地交頭接耳。


    「好奇怪的感覺。」


    我忍不住笑了。隻有坐在離我最近的常磐姬聽到我的低語。


    「什麽?」


    「世界上有好多東西都在動,有太多東西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活動。」


    「是啊,所有人肯定都是這麽想吧。」


    常磐姬用手拄著臉頰,用不感興趣的表情望向遠處。


    在我看不見的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眺望遠處燈火搖曳下的人影,夜會的燈光華麗明亮,相對地也讓陰影顯得更加漆黑深沉。


    就在我剛陷入沉思之時。


    一陣尖叫聲傳來。


    發出尖叫的地方立刻掀起一陣騷動,我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男人倒地的身影,還有在那人身邊聚集的人群。人們的影子在他們腳下激烈交會晃動。


    「咦?怎麽了嗎?」


    我定睛一看,發出尖叫的人正是不久前和春瀨先生說話的那位,也是剛剛與我的輔佐人說話的女性。


    也就是說我們的杜艾大人應該就在那裏。


    「七宮殿下!」


    「各位衛兵!」


    淺黃姬和萌蔥姬的聲音來得比平常高昂。


    「爺爺!拿刀來!」


    常磐姬采取嚇人的舉動。


    就在我完全搞不清楚事態時,梳妝師來到我身邊。


    「我們這邊沒事。沒有不法之徒。日影已經過去了。」


    聽見壓得比平常更低的聲音,我抬頭望向身高僅次於展大人的梳妝師。


    「發生什麽事了?」


    在我還不明白的情況下,人群逐漸往同一個地方聚集,已經看不見發生騷動的中心。


    「我們的左大臣遭到刺客襲擊。」


    梳妝師如此告訴我,同時把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


    一個男人俯臥地麵發出呻吟,另一個男人用嚴厲的眼神低頭看著他。


    按住胸口發出痛苦聲音的男子,有一副看起來接近三十歲的中等身材,身上穿著文官的正式禮服。


    各都市的有力人士圍成一圈觀看這個情景。


    「叔父大人!叔母大人!你們沒事吧?」


    「喔!小春,來得好啊。咱們都沒事。」


    「小春,我們差點被波及了!」


    擠進人牆的春瀨先是確認親人平安無事,然後看向趴倒在地的人,選有令對方倒地的人。


    「杜艾爾·陶,您在做什麽?」


    春瀨用顫抖的聲音發問。低頭俯視倒地的文官打扮的男子,同樣一身文官服飾的人表情疲憊地露出笑容:


    「我被襲擊了。所以隻好反擊打倒對方。」


    這個人手無寸鐵,也不是武官,身上連裝飾用的護身武具也沒有。


    即使如此,杜艾爾·陶雖然頭冒冷汗,卻是毫發無傷。


    「別靠近他。他隻是肋骨斷掉,很快就可以動了。」


    杜艾爾如此提醒春瀨,自己也退後與襲擊者保持距離。衛兵們很快地上前逮捕倒地的男子,迅速將他押解離開。


    「幸好沒有在公主身邊舉行夜會。」


    杜艾爾·陶重重吐出一口氣,在原地坐下。


    「好厲害!麵對持刀暴徒,竟然隻靠一隻手就把人打飛!」


    方才那位女子發出高亢的喝采,春瀨裝作若無其事地與她保持距離。


    當春瀨來到坐在地上的杜艾爾·陶麵前,一個灰發少年不知何時跪在他身邊。春瀨從沒見過這個孩子。


    「這裏沒問題。你去告訴公主殿下我沒事。」


    「有傷嗎?就算是小傷也有中毒的危險。」


    「我躲開了。還好對方是外行人。」


    才聽見他們的對話,少年的身影便不知不覺消失無蹤,但是此刻的春瀨無暇注意這種事。


    杜艾爾用苦笑的表情抬頭看著春瀨:


    「是私怨。說是家人與我有仇。」


    春瀨咬著嘴唇傾聽這番話。


    「見過那個人嗎?」


    有資格參加這場夜會的人都擁有很高的地位,其中卻潛藏對杜艾爾·陶有怨恨的人。


    「不,連名字也不知道。他說的那些家人我也沒聽過。」


    這就是這個人的人生。在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招惹了許多人的憎恨。


    他本人知情的怨恨也不少,至少在春瀨還有叔父他們身上都可以找到。


    「我不知道原來您這麽厲害。」


    「我可是和展·鳳從以前打到現在。我敢說全世界的軍師裏沒有人比我擅長單挑。」


    不過杜艾爾·陶又補上一句:


    「但是我可不想再來一次。」


    他露出虛弱的笑容,周圍逐漸響起安心的聲音。


    「沒錯,不會再有襲擊的機會了。」


    春瀨和杜艾爾身邊都有大量的護衛,像這種出其不意的突襲不可能經常發生。


    春瀨伸出手表示幫忙之意,杜艾爾一麵道謝一麵伸手握住春瀨的手。


    兩人互助的景象,立刻引起周圍一陣喝采。


    因為眼前景象讓他們聯想到雙子都市與新興都市互助合作的未來。


    一麵用笑容感謝周遭人們的幫助,兩個人繼續進行近距離的對話。


    「您明明沒必要坐在地上。」


    「就是因為有必要才要故意示弱。」


    「您可別死了,下次請乖乖逃走吧。」


    「嗯,我會的。」


    分別之際,杜艾爾·陶如此說道:


    「其實像這種襲擊,已經是第四次了。再有下次我應該逃不過了。」


    春瀨不知該用什麽話回答,隻能在親戚的包圍下目送對方瘦小的背影離去。


    平安無事,什麽問題也沒有。


    日影先生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感到震驚的我沒能找出他的身影。


    「真是太好了,七宮殿下。」


    「都是我們的疏失,請讓我們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


    。」


    萌蔥姬跟淺黃姬難得輪流向我說話,到了這時我才平靜下來。


    事情似乎在我搞清楚之前落幕,雖然氣氛有些散漫,人們逐漸繼續他們的歡談。


    隻是因為守衛的士兵變多,再也聽不到開心的談笑聲。


    「七宮的左大臣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聽說他是和展·鳳互毆來鍛煉的。」


    常磐姬一臉興奮地對我開口。


    所以我露出笑容,回了她幾句。


    但是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麽,我想這是因為我還沒回過神來的關係。


    我感覺腳下軟綿綿,有種踩不到地的感覺。


    同時也感覺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一如往常。


    這就是當時我感覺到的一切。


    聳立在遠處的山脈,火把的亮光在山棱下方形成發亮的河流。


    兩名將軍站在羽隅城寨上眺望遠方。


    篝火旁的兩人一個是高大的年輕武者,另一個是年老的勇士。


    「來了啊。」


    「不折不扣的大國軍隊。」


    從火把的數量可以看出對方兵力將近兩萬。


    距離還很遠,以步兵團的速度來說還有整整一天的距離。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卻毫不掩飾自己的兵力,擺明是在進行威嚇。


    士兵驚恐的騷動從城寨下方傳來,更襯托對方的聲勢。


    「接下來還會有超過一萬兵力的第二波、第三波吧。」


    「我方隻有一萬兵力,援軍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兩位將軍都沒有看向對方,隻是一邊注視敵人一邊交談。


    從事熟悉工作的男人之間的距離。


    兩個人都有統帥萬人軍隊的經驗。即使如此,眼前大軍的壓迫感仍是前所未有。


    但是他們沒有在士兵麵前露出絲毫動搖。


    「一宮神川正規軍。」


    「終於正式參戰了。」


    高高的夜空掛滿星星,然而兩人隻是專心注視連綿地麵的細小火光。


    敵軍陣地的篝火浮現在暗夜裏,看起來就像是大都市舉行祭典時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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