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今天又是晴朗的夏日,在空中盤旋的野鳥發出響徹荒地的鳴叫聲。


    隨風飄揚的白色旗子舞動漆黑色的文字。


    旗上的文字是東和。一宮紳川的主力軍使用印有東和兩字的旗子。出於東和一宮神川本身便是東和中心的氣概,他們不用一宮之名,選擇以東和自稱。


    進入雙子都市西北部的一宮派遺軍,是支以步兵為中心的軍隊。


    派遣軍由守護神川城東西南北的四支軍隊之中各選出五千名士兵組成,並以曾經參加千鳥之戰的東軍為中心。


    不久之後負責守衛王都的中央軍也會前來增援。


    「沒想到選能再一次得到機會啊。」


    一宮神川軍的指揮官在馬上仰望飄揚的旗幟,說出感歎的低語。


    此人是俗稱東軍閣下的東部地方司令官,同時也是先前千鳥之戰的指揮者。


    現在的他被任命為此次出征的總指揮官。


    在一身全新的軍服底下,身上其實還有舊傷未愈。


    那是在先前的戰役中,被身為二宮錫馬鳳翼旗團團長的破軍王砍中的傷。


    由於那次的失誤,照理說他在回到神川之後勢必要麵對以療傷為名目的降級待遇。


    然而現在的他卻成為另一場戰爭的指揮官。


    這是他對軍方高層訴願的結果。


    他表示就此失去指揮權並降級是軍人的恥辱,自己的傷不重,完全不影響職務。


    他不認為高層會接受自己的說法,訴願隻是姑且一試,幸好黑姬親衛隊的遊擊長也出麵請宮姬幫忙說話。


    於是出乎意料地得到留任。


    隻是留任的理由怎麽想都不是好事。


    高層多半打算把自己當成棋子犧牲吧。


    一宮與二宮試圖共同創立東和的新體製,但是一宮內部軍閥裏,有許多有力人士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未來。


    受製於同盟關係,一宮此次不得不派兵出征,但是軍方內部,又或許是議會仍然有人試圖從中製肘。


    「所以才派一宮神川軍裏與二宮過節最深的我來吧。」


    此舉一方麵可以視為一富有誠意放下過去的爭執,另一方麵也可以視為一宮打算以長年的爭執為理由,讓我軍避免積極行動。


    就他本人來說,全力為二宮錫馬奮戰隻會讓他丟臉,然而沒有積極行動則會在事後被追究責任。無論怎麽做,下場就隻有丟掉現職。


    「有勝算就趁勢參戰,沒有勝算就後退。這就是我的工作吧。」


    望著旗子的視線轉向地麵。綿延有如長蛇的軍隊剛進入雙子宮領土,無數張映入眼裏的臉上,有人神情緊張,有人一臉興奮,也有人隻是嚴肅地專注行進。


    士兵裏有許多人把視線射向身為指揮宮的他,以及聚集在他身邊的戰場高層身上。


    這些帶有各種情緒的視線沒有直接對上他的眼睛。不過身為統帥數千數萬士兵的指揮者,承受無言的視線壓力是應負的責任。


    「我們的大軍不可能失敗。盡快擊垮他們吧。」


    一旁同樣騎在馬上的軍官對正在安撫馬匹的指揮官說道。


    「我們的士兵有很多人沒有經曆實戰。先找到紮營的地方再說。」


    東軍閣下下達在羽隅附近布陣的指示,周圍的軍官立刻開始行動。


    「屬下立刻開始準備。」


    有的人按照最初的預定開始動作,也有人提出應該立刻進攻羽隅的進言。


    雖然早已為接下來的兩步甚至三步棋作好準備,但是實際的行動必須根據軍情決定,因此最後的決定留到現在才下達。


    「對羽隅送出勸降使者。給他們兩天時間回答。」


    指揮官伸手製止部下發出異議,自己也不再開口。


    與羽隅城寨有一段距離的青翠丘陵上搭起營帳,多達萬人的軍隊以主帳為中心,有如展翅一般向兩旁布陣。


    這種距離很容易發動襲擊。


    雖然兵力多出守軍一倍,一宮神川軍仍然停了下來。


    「他們在等待增援嗎?還是……」


    「在等我們撤退?」


    士道將軍與展·鳳站在城上,舉目眺望敵方壓倒性的兵力。


    腳下這座城不是想守就守得住。那樣的兵力一旦發動進攻,一天就足以攻陷此城。


    馬的數量也是對方比較多,隻是相較於龐大的兵力顯得有些不足。


    就在剛才,前來勸降的使者留下口頭勸告和書信。


    士道將軍出麵接受,展·鳳則在他的背後陪同。


    勸告的內容十分簡單:立即全軍撤退,並且交出城寨。


    釋放遭俘虜的鍚馬兵不在勸告的內容裏。


    「看來他們真的很不想幫鍚馬工作。」


    「但是我們還是要放人。」


    「無妨。不能再讓他們吃閑飯。」


    士道將軍點頭同意。畢竟他們的軍糧不算充裕。


    往城牆下方看去,先前俘虜的錫馬兵幾乎都在換上去除武裝的便服之後得到釋放,此刻正陸續往一宮陣地走去。人數大約三百人。


    現在釋放的隻是普通士兵,其餘身居要職的二十餘人則當成俘虜送往後方。如此做法是負責現場指揮的士道將軍下的決定。因為他們沒有多餘時間把大量俘虜送往後方,也沒有足夠的軍糧供留在原地的俘虜食用。


    等待後方的議會做出決定實在太慢。在有對手的戰場上,將領在現場所下的判斷往往要優先於軍師和參謀的深思熟慮。


    「我們的軍師也會這麽做。這樣可以幫我們爭取時間。」


    他們同時也宣布,會在幾天之內把無法行動的傷者一起釋放。


    釋放普通士兵,對進逼的一宮神川有所讓步,讓對方認為四都同盟是可以談判的對象。


    一宮此次出征的原因,是與二宮之間的同盟關係。隻要釋放二宮士兵,他們來此的名義目的就已達成。往後他們將沒有明確的理由發動進一步的攻勢。


    爭取到時間之後,隻要透過雙方交涉的形式分段釋放那些身居要職的人,就可以一並阻止對方的第二、第三步。為了這個原因,有數十名中階士官還被關在城寨的下層。


    「跟對方說我們必須等待議會的代表過來,這樣可以再爭取幾天時間,隻是不知道幾天之後的結果如何。對方的援軍可是比我方的援軍多上許多。」


    士道將軍的話等於間接要求七宮方麵也提出策略。


    無論是現在或之後,他們都無法守住這座城寨。


    在遭到敵方大軍完全包圍的情況下,不可能守住這座城寨。就算想主動出擊,眼前這片遼闊的平原除了正麵對決遠超過我方的戰力,別無他法。


    如今的狀態無法用戰術克服。


    所以唯一的重點就是如何靠戰略逼退敵軍。


    若無法做到,就隻能將四都同盟的全部兵力集中至此宣示團結,同時提出避免大戰發生的表麵理由,設法爭取對四都同盟有利的談和條件。


    若是以此為前提,目前在後方的全軍必須開始行動,否則無法趕上情勢的發展。七宮是否為此作了準備工作——士道將軍用銳利的視線發出疑問。


    「這個嘛,要是我的話會直接放棄這裏吧。」


    展·鳳說得輕鬆,然後做出誇張的投降動作。


    「那會讓雙子都市失去領土。」


    「那樣一來四都的團結也會出現裂痕吧。」


    任何一次敗退,都會削弱四都以及周圍的小都市之間的合作關係。


    前年四宮鼓城之所以敗在七宮賀川手下,最大原因就是展·鳳以壯大的聲勢席卷戰場時,讓散布在附近的


    武家及其親族轉向支持占優勢的七宮。在七宮的軍力大幅膨脹的同時,四宮方麵的兵力遠遠少於他們宣稱的數字。


    新興勢力若想擁有過萬的軍力,唯一的方法就是許下彼此利益均沾的承諾,吸收對方加入自己旗下。


    才剛成立的四都同盟之所以想升格成五都同盟,目的就是要向世人宣示自己是能夠與大國對抗的一大勢力,借此吸收那些容易倒向一宮和二宮的小都市及村落。


    最起碼為了讓其他勢力保持中立和觀望態度,此刻絕對不能出現撤退或是戰敗之類的醜態。否則在最壞的情況下,就連鼓城也可能中途倒戈。


    「沒辦法了,不然這裏交給士道將軍,我先逃走好了。」


    士道將軍用耐心的表情聽完對方無意義的提案,等待對方的下一句話。


    「我想請你把一宮的大軍牽製在這裏。」


    下一句話伴隨認真的表情出口,士道將軍終於露出認同的表情:


    「你認為二宮不會過來這裏嗎?」


    「至少破軍王與鳳翼旗團會放棄這裏。如果我是他就會這麽做。」


    「他們寧願按照自己國家的獨斷進軍,也不願與一宮並肩作戰啊。」


    相較於四都同盟希望表現團結,一宮和二宮都希望自己的國家能展現獨自達成目標的力量。它們都是重視榮耀的大國。


    當二宮錫馬軍循其他路線攻來,與他們作戰的部隊將是倉瀨與牧瀨的聯軍。首當其衝的多半是離錫馬比較近的倉瀨軍,但是此刻倉瀨方麵的準備還稱不上萬全。


    展·鳳表示要帶領直屬的騎兵趕到那裏。


    三宮與七宮如果將全部兵力集中於此,結果反而無法顧全大局,使戰事往別的方向發展。


    因此展·鳳請士道將軍在這裏牽製一宮正規軍,自己趕往新的戰場。


    如今一宮方麵還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戰意,相較之下與二宮之間的戰鬥勢必會是一場激戰。即使如此,展·鳳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你是叫我對抗為數七萬的軍勢嗎?」


    這是一宮方麵宣稱的總兵力,雖說對方是否會全軍集結在此是另外一回事,無論如何現階段的兵力差距令人絕望,接下留守任務的三宮夏目將軍露出仿佛吞下苦酒的笑容。


    士道將軍所能采取的最佳方案,恐怕就是不斷與一宮進行外交上的交涉,盡可能爭取時間到最後一刻,並且在最後以不流血的方式將此地讓給對方。


    在那之後若是要重新收回此地,又要打另一場戰爭。


    在年輕將軍的要求下,老將軍必須負責一場艱難的撤退戰。


    但是士道將軍沒有猶豫,他早已作好心理準備,用深邃的眼神環視整座城寨。


    由古樸的屋瓦和泥灰牆構成的城寨,還有腳下幹燥的土地。


    「牧瀨的援軍也差不多該到了,但是我不放心把這裏交給那些家夥。」


    一宮之所以沒有發動攻勢,原因就是三宮夏目素有威名的大將鎮守此地。若非如此,即便是一宮的東軍閣下也無法阻止手下士兵搶攻。


    「去吧,東征,你太輕浮了,無法承受這個地方的重擔。我會爭取時間,直到你取下破軍王的首級為止。」


    麵對如此強而有力的宣示,麵前的年輕將軍深深低頭,表現身為武士的最高敬意。


    「我們直接進攻倉瀨。」


    破軍王威夷一句話就否定先前在民眾麵前說的要去羽隅的說法。


    從離開錫馬城開始,他就一直待在馬上。


    「閣下認為應該舍棄羽隅的同胞嗎?」


    另一匹馬上的同行者驚訝地發出質問。這位軍官在真都同盟身居高位,地位相當於鳳翼旗團的監察官。


    「一宮的恫嚇會讓他們釋放俘虜的士兵。我們要從後麵再推一把,最快的方法就是南下倉瀨,在那裏抓到更多的俘虜,然後跟對方交換。」


    「公主殿下嚴命我們前往羽隅。」


    「沒這回事,她隻是命令救出羽隅的同胞。要我們前往倉瀨的正式軍令很快就會下來。」


    流浪王子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像在說現在跑到那座偏僻的城寨有什麽用。


    「等我們趕到時,那個叫士道的還有展·鳳早已撤退了。他們會嘲笑我們的徒勞,然後在遠一點的後方建築堅固的陣地,五宮倉瀨與六宮牧瀨的軍隊到時候也會加入。」


    「隻要與一宮合作擊潰他們,就可以讓大勢底定。」


    「你打算發動一場大戰,屠殺同個國家的人民嗎?」


    王子露出殘酷的笑容,視線在對方的臉上遊移。


    「啊、不,我的意思是對方如果肯投降,就是最好的結果。」


    監察官連忙辯解,威夷不再冷笑,隻是對著他說道:


    「要是那樣,功勞就會落到派出大軍的一宮神川頭上,你們二宮錫馬隻能淪為配角。在未來的東和新體製裏,你們也隻能當一宮的手下。你覺得你們的公主想要那種勝利嗎?鳳翼旗團的工作就是在一宮的大軍忙於交涉時,更加深入地切進敵陣。」


    與一宮的合作本來就隻是鬧劇——走在兵舍林立的鳳翼旗團駐地的威夷如此表示。


    「我們鳳翼旗團會光明正大地走過官道,攻陷所有倉瀨的關卡,逼迫他們和平交出羽隅,並且臣服東和中央政權。」


    馬蹄踩過黃土地麵,經過不斷傳出軍馬鳴叫聲的馬廄,彎過白色柵欄形成的轉角之後,威夷的官舍出現眼前。


    他輕輕吹聲口哨,把馬交給同行者,自己從馬背上躍落地麵。


    然後完全不看監察官和跟隨在後的部下,一派輕鬆地往官舍前方走去。


    那是一棟漆成白色,看似牧場建築物的兩層樓官舍。


    官舍前方站著一道黑影。


    黑色的皮鏜配上黑色的金屬肩甲,裏頭穿著黑色帶點深藍的軍服。


    腰間配著一把收進黑色刀鞘裏的軍刀。


    黑色頭發戴著黑色係的軍帽,使得這人從頭到腳一身黑。


    「好久不見了,黑騎士。」


    流浪王子用挑釁的笑容向前走,東和一宮公主麾下的黑騎士回以簡單的武禮:


    「此次雙方將共同出征討伐地方同盟,請先容我向同盟都市致意。」


    這位擔任遊擊長的騎士接著說了一長串的客套話,然後受到眼前的王子冷嘲熱諷。


    「伺候宮姬真麻煩啊。你要跟我一起上場作戰嗎?」


    「吾等的公主不會隻讓二宮公主獨自一人辛勞。黑騎團將會代表公主參加這場戰爭。」


    「除了參加牧瀨那邊的羽隅戰線,也會參加這邊的倉瀨戰線?」


    到了這個地步沒有必要隱瞞,王子開門見山說出真正意圖,黑騎士麵無表情地同意:


    「吾等黑騎團將與神川本軍分別行動,必定不讓親臨一宮公主居城的二宮公主白費心。」


    「簡單來說就是不準我們獨占功勞,一宮打算利用黑騎士監視我們吧。」


    五官倉瀨與六宮牧瀨這個雙子都市。對於二宮打算趁地方同盟的軍力集中在牧瀨方麵時,趁機進攻倉瀨方麵的戰略,一宮打從一開始就看在眼裏。


    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互不信賴,明確的背叛姑且不論,雙方對於對方搶先獲取利益的行為都隨時保持警戒。


    「你們的黑綾跟我們的深綠,都染上人世間的灰色啊。」


    「末將即日就可派出屬下的黑色軍團。為了東和的重整,就讓你我雙方向全東和展現我們的合作體製吧。」


    「規模呢?」


    「第一批是兩千騎兵。」


    按照官方數字是五千騎。


    在鳳翼旗團之中,真


    正的精兵隻有破軍王子底下的五百騎,其餘一千五百多名隻不過是崇拜真姬的誌願兵。因此無論是規模還是力量,黑騎團才是當之無愧的東和最強兵團。


    「我馬上要出發。想跟在我屁股後麵就來吧。」


    王子邊說邊上前一步,遊擊長跟著後還半步,同時露出掛在腰問的軍刀:


    「別再靠近了。我可沒有強到能在對手擅長的距離取勝。」


    黑騎士終於回複平時說話的方式,語氣當中帶有同為武術高手的親切。


    這讓曾經與他交手的對手露出相同的神色。


    「真希望你我是敵人啊。」


    「我有同感。真想放開一切再打一場。」


    兩人不再拉近距離,於是王子踏出步伐,騎士目送他向前走。


    就在兩人擦身之時。


    「說到你擅長的距離,你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是假的吧?」


    「不會讓你看到的。除非等到我們使出真功夫相鬥的時候。」


    麵對試探自己隱藏實力的問題,回答者牽動半邊臉頰苦笑。


    「這次參戰是神川議會的決定,還是一宮公主的方針?」


    「去問你家的公主吧。我隻是個打雜的。」


    對話就在沒有道別的情況下結束,兩人背對彼此,各自朝自己的部下走去。


    當真姬翡翠接到黑騎士團本隊開始行動的報告,心中的焦躁再也難以抑製。


    「他們打算掠奪我們的戰場,我們必須比他們更快進逼倉瀨才行。」


    在錫馬代表辦公室裏,她正麵對執掌市政的議會代表。


    在場六位官員進行的合議,便是錫馬的最高意思機關。


    他們全都是真都同盟的幹部。在他們屬下工作的議員幾乎都是真都同盟的成員,隻有極少部分例外。而且這些例外之中有很多隻是因為某些對外理由,謊稱自己不是真都成員。畢竟如果一國的政治完全掌握在一個團體手中,很容易招來其他都市的非議。


    這是大師親自決定的方針,目的是不讓自己國家的團結被其他都市說成一黨獨裁。六位議會代表也讚成這個提案。


    名義上在就任管理整個都市的公職時,他們就已經辭去真都同盟的職位,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們與真都同盟之間有緊密的聯係。


    他們靠著真都同盟的組織票在議會選舉中無往不利,最後建立現在的政局。


    他們並非靠著自身財產或世襲得到地位的政治家,而是始終效忠真都同盟的市民代表。


    「這個國家的未來必須由我們領導。為了真都千年和平的理念,我們不斷對抗大國一宮神川,最後斬斷憎恨的鎖鏈,為建立東和統一政府一路走到現在。若能擊潰地方都市同盟,同時加深與一宮的合作,東和必定可以成為真正統一的和之國,真統和必將實現。」


    現場隻有發表談話的公主站著,議會代表全都跪坐在眼前的地板。


    這裏是議會代表們的辦公室,他們跪坐在自己辦公室的地板,以接待最尊貴對象的禮儀接待身為來賓的公主。


    對他們來說,真都同盟的真姬不像其他宮都市擁立的巫女姬那樣隻是一種裝飾,而是整個真都同盟的代表。


    這位公主以大師代理人身分行事,成了這些人從沒沒無名的時代一路支持的真都同盟之象征,也是理念的實現者。


    他們表現敵意的對象,並非僅是大師的孫女。


    身為真都的成員,同時也是都市代表的他們,如今是對真都代表付出自己的敬意。


    真姬翡翠暫時停止發言,因為她發現自己的焦躁令她無法做出平常可以辦到的判斷。


    「各位請起。各位都是市民的代表,身居公職者不該在我這種年輕女子麵前屈膝。」


    如此會讓議會的尊嚴受到質疑。


    「若是吾等隻顧自己的權威,吾等的根本,真都的權威會受到質疑。」


    六人異口同聲開口。


    「對等的精神才是和之精神,忘記這點的各位才是真正誤解寶貴的和之精神。我十分理解各位,對大師和對真都同盟的恩義之情。」


    說到這裏,公主臉上閃過思考的神色。


    然後她拉開法衣的衣擺,就這麽雙膝跪地。


    「喔!簡直與往年的大師一樣。」


    「太完美了。」


    代表們發出讚歎之聲,翡翠姬點頭回禮。


    互相跪坐麵對彼此。這是在真都的集會裏,互相宣示和之精神的構圖。他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用這樣的方式與大師麵對麵,無論在沒沒無名的時代還是近年都是如此。


    雖然沒有詢問他們真正尋求的東西,但是翡翠知道他們心目中的真姬是下一代的領導者,同時也是大師的繼承人。


    「雖然無法做到像祖父大人那樣,但是各位和我同樣想為民眾做事。如果我們像其他國家那樣坐在椅子上討論,就無法從庶民的角度看待事物。」


    雙方朝著彼此點頭,然後翡翠姬繼續說道:


    「一宮已履行派出大軍的承諾,現在輪到我們。分擔一宮背負的債務,為重整東和提供政治協助,還有一宮軍與錫馬巡守隊的合作。如果我們沒能履行這些承諾,由大聯盟開啟的大聯合政權時代將變成空口白話。」


    「可是我方若在羽隅的領土問題積欠他們的人情,往後的情勢必定會對我方不利。」


    其中一名代表往前挪動膝蓋,向公主提出異議。


    原本預測一宮神川派出的兵力大約五萬,現在一宮已確定將派出七萬兵力。


    相較之下,鳳翼旗團即使加上二宮錫馬的援軍,兵力規模仍然遠遠落後。主要功勞很可能因此全被一宮方麵搶走,更重要的是羽隅城寨所在的區域根本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遠古時代附近曾有火山活動,這片平原就是由火山灰沉積,過於良好的排水使得這塊土地不適耕種。就算開發都市,由於附近缺乏水源,勢必得花費長時間進行大規模的水利工程。


    此地並非值得爭奪的土地,與其執著於這塊區域,重新開發先前曾經爆發紛爭的小都市千鳥,反而更有意義。


    由於正常的領土權被擱置,處於曖昧局勢的千鳥至今仍是實質上的紛爭地。雖然積極的開發工作暫時停滯,二宮還是承諾對該地提供人力與資金。如今再增加缺乏價值的開發地,對二宮沒有好處。


    「羽隅那邊暫時交給一宮吧。那個地方在地理上也是離神川近,離鍚馬遠。我們應該做的事是從別的途徑對雙子都市施加壓力,也就是對倉瀨發動攻勢。」


    眾人一同表示同意。


    「趁著一宮把三宮的士道將軍與七宮的東征將軍,還有牧瀨軍以及前去支援的倉瀨軍拖住的同時,我的鳳翼旗團和各位的錫馬巡守軍可以趁機進逼倉瀨。目標是占領商業通道,接收途中的中繼地,將重要據點置於錫馬的統治之下。」


    隻要能占領倉瀨連接一宮與二宮的官道,五宮倉瀨的貿易管道將會大減,進而造成財政緊縮。在一宮神川無法順利與五宮進行交易的情況下,距離五宮最近的二宮錫馬將能以獨占方式經營貿易市場。


    如此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的關係將變得更緊密,五宮倉瀨的衰退將破壞雙子都市的均衡,失去均衡的地方同盟勢必走向衰退。


    這是隻有坐擁資源豐富之領土的錫馬才能采取的策略。一宮神川雖然老朽,仍是最大規模的都市,在那裏存在廣大的市場。


    「若能借此獲得實際利益,我方的地位將堅若磐石。若能動搖地方同盟的根基,對派出大軍的一宮來說也算是可接受的成果吧。」


    至於羽隅最後歸誰所有,就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在某


    些情況下,二宮甚至可以接受羽隅成為神川的領土。隻要持續主張羽隅在曆史上曾是錫馬的土地,未來在與神川進行外交的攻防時,錫馬手中便多了一張可用的牌。


    這張牌或許可以用來換取千鳥或是某個地方,成為真都的領土。


    唯一問題就在黑騎士團的參戰。如果他們在進攻錫馬的過程中表現得比鍚馬軍和鳳翼旗團更活躍,一宮便能在這個戰場主張自己的功勞。


    如此一來一宮必定會宣稱一切功勞都歸自己,進而在戰後分配利益時產生問題。所以翡翠姬才決定親自前往。情勢已不容他們再拖延。


    「吾等讚同公主的想法。錫馬全軍都將遵從真都的意誌。」


    代表裏的年長者做出委以軍權的承諾。事實上錫馬軍同樣是由真都同盟的有力人士管轄,在這裏的討論隻是用來表現真姬對議會的尊重。


    「那麽就讓我等候各位在議會的決議。很感謝各位願意聽我這個小輩的提案,我會親自以最快速度開始準備工作。」


    身穿法衣的公主將手指抵上地板,向眾人深深低頭行禮,然後立刻起身。


    在確認低頭回禮的代表也站起來之後,公主轉身向外走去。


    「請稍等。關於這次的事,大師有什麽想法嗎?」


    來自背後的問題讓深綠色的公主停下腳步,搖晃柔順的長發緩緩轉身:


    「我並非依自己的獨斷行動。一切的行動都經過與大師的討論。我若有任何脫軌行為,奉大師之名的使者會立即前來阻止。」


    「流浪王子接到大師的假信。我們從今年春天開始就未曾與大師會麵。」


    這些人想說的話還在後麵,不過真姬的工作就是不讓任何人說出那些話。


    「祖父大人曾經交待,不想讓家人與親友以外的人看見自己的病態。老人家擔心若是讓人看見自己失去力量的老樣,各位的士氣會因此降低。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要取得勝利,勝利的報告對身為大師的祖父大人來說,是比什麽都有效的靈丹妙藥。」


    有如連珠炮的話語是早已準備好的說詞。由於所到的每個地方都有人詢問這個問題,真都的真姬早已重複過無數次這樣的解釋。


    每說一次,她便會說得更加流利。


    不斷的重複讓她學會如何讓大家高興,如何又能夠博得大家的信任。


    在場眾人望著彼此,露出安心的表情。翡翠姬再次向他們簡短道別,然後離開辦公室。


    嘿、嘿、喝啊!


    我咚咚咚地敲打,感受到清楚的手感。但是我的拳頭似乎對杜艾大人的背沒什麽作用。


    呃、應該說每個人的背都一樣。


    先不管這些,我還是不停敲打著眼前身穿文官正式服裝的背部。


    「好痛,好痛啊。」


    雖然看起來一點都不痛,杜艾大人還是一邊發出震動的聲音一邊舉手投降:


    「下次我會小心一點,我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每次都打贏,以後我會乖乖逃走的。」


    我完全無法想像杜艾大人打贏刺客的模樣。雖然他在我麵前表現了一次,還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所以我決定繼續敲打杜艾大人的背,直到我膩了為止。


    昨晚的夜會最後平安落幕,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而我也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和杜艾大人兩人獨處。


    這裏是杜艾大人以前用來當成客房的房間之一,現在則被當成倉庫。


    「好了好了,這下麻煩了。」


    杜艾大人歎了一口氣,不過對象不是我,而是眼前堆積如山的物品。


    客房之所以變成倉庫,原因就是這堆由各個勢力送來的禮物。


    某些有力人士得知杜艾大人喜愛藏書,送了一大堆書來跟杜艾大人攀交情。


    杜艾大人雖然拒絕一切高價的禮物,對於廉價的禮物倒是照單全收。因為他不想被人們當成頑固的人,這會讓願意與他交易的人減少。


    雖然我不知道標準在哪裏,但是光就書來說,杜艾大人收下許多高價的稀有書籍。


    「收到這裏的書,我可是一點都不高興。」


    杜艾大人邊說邊拿起手邊的書。


    那是一本有著燙金的精美封麵,用異國形式裝訂的書。我從沒看過這樣的書,至少在杜艾大人的藏書室裏沒有出現。


    「那是什麽書啊?」


    我一邊繼續敲杜艾大人的肩膀一邊順口問道。


    「一個人稱大師的人寫的書。他是二宮錫馬,真都的大人物。」


    杜艾大人用抖動的聲音苦笑回答。


    總覺得已經變成我在幫杜艾大人捶背。沒辦法的我隻好不再生氣,就此收手。


    「那個人也會寫書嗎?」


    不知道這件事的我放聲詢問,杜艾大人開玩笑地縮起脖子回答:


    「這些全都是大師的著作。」


    「嘿?」


    我從杜艾大人背後跳出來,往堆積如山的書看去。


    這些書起碼有一百本。我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竟然可以寫出這麽多書。


    我拿起離我最近,看起來比較薄的小冊子。


    打開一看,書上用很大的字敘述真都同盟的曆史。


    雖說我好像看得懂,但是書上寫的似乎是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世界。


    「這本的內容也一樣。」


    杜艾把手中的書遞向我,我伸手把它接過來。


    果然如此,書上用大字敘述真都上一代在各個地方的各種事跡。


    「書裏寫了過去幾十年來真都的曆史。之中也包括不少我見過麵的真都人,也許裏麵有人看過你跟常磐姬她們的宮姬巡行隊伍。」


    「這是什麽?」


    我拿起另一本書,這本書則是站在真都同盟的角度,用各種經驗描述一宮神川如何暴虐。


    「我年輕時讀過好幾本。這裏的書大多是記錄大師跟周圍人物事跡的傳記,其他還有真都所宣稱的曆史真相。另外也有不少是記錄各種學者的談話,內容都在證明真都的地位如何正當。」


    「全部都是真都錫馬出的書嗎?」


    我看了封底的出版者,這些書看起來像是來自好多不同的地方。有的書寫著一宮神川,也有的來自七宮賀川。造紙業相當發達的賀川似乎也與真都方麵有所交易。


    「他們在各地都出版類似的書啊。這樣才可以讓每個都市的眾人讀到,而且也可以提升他們在各地的知名度。七宮賀川也有一些市民因為這樣的關係,加入真都了。」


    「這是吸收嗎?就像杜艾大人經常做的事。」


    我裝出自己還在生氣的樣子,杜艾大人露出一副「饒了我吧」的苦笑表情:


    「這裏的書雖然有上百本,其實每本書的內容幾乎都一樣。全都是用來宣揚真都正當性的內容,所以收到這麽多書我一點都不高興。我是那種喜歡閱讀各式各樣不同書籍的人。」


    「可是能出版這麽多本,代表這些書很受歡迎吧?」


    「對參加真都的人來說很好看,人人都喜歡看自己認識的人的事跡。」


    說到這裏,杜艾大人用他的招牌笑容看向我:


    「呐,空澄。」


    當這個人不叫我小空,而是叫我空澄時,看起來總是特別溫柔。


    「人啊,在知道自己認識的人是特別人物時總會覺得高興。在得到那個特別人物認同時更是特別高興。這些書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杜艾大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寂寞。


    「我也是一樣,當得到彩家上一代那種大人物認同時,真的很高興。還有展也是,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當他被士道將軍與傭兵將軍那


    種大人物另眼相看時,他一定也很高興。還有追隨展的那些士兵,他們一定也樂見展變成一個特別的大人物。」


    我想我可以理解。因為我也有許多同樣的經驗。


    我一直希望這個人與展大人,還有梳妝師、日影先生、霧羽先生和常磐姬他們是特別的。


    我更希望心目中那位標準的公主殿下,那位穿黑衣戴黑帽的人是特別的。也想在某種情況得到那個人的認同。


    「那些仰望你們,仰望宮姬的民眾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之中一定有不少是希望自己國家的公主是特別的,也希望自己是特別受到公主關愛的人民。」


    在我漫無目的地在賀川街上亂逛時,在跟市場的阿姨說話時,跟喜歡狗的女孩說話時,還有跟日影先生說話時。在那些時候,我所見到的那些人眼中的空澄姬又是什麽模樣?


    不可靠的公主。那樣的公主現在看起來又是什麽樣子?阿空看起來又是什麽樣子?


    我開始想出去散步,到某個地方找個人聆聽他的意見。


    「真都總是不斷把自己跟某個特別的人連結起來,借此擴大自己的世界,所以才能擁有今天的規模。因此那邊的大師是個特別的英雄,他們在大師底下生存,靠著他的認可成為夥伴或是朋友,建立獨特的身後關係。」


    因為我忙著思考自己的事,差點跟不上杜艾大人說的話。


    雖然現在有很多事我無法理解,但是為了之後能慢慢回想別人對我說過的話,我得把那些話記下來才行。


    「二宮錫馬,真都同盟之所以強大,根源就是英雄與受到英雄關愛的庶民相親相愛產生的團結力。所以我跟真都的關係才會那麽糟。」


    「為什麽要說所以?」


    我覺得這個人希望我這麽問,所以我如此間道。


    「因為我一點都不愛大師。當然也不愛那些熱愛大師的人。」


    杜艾大人笑得很開心,然後繼續說道:


    「這裏的書一點都不有趣。當真都在這個世界的勢力越大,距離我覺得有趣的世界就越遠。當世界變成我覺得有趣的樣子,在他們眼裏就一點都不有趣。」


    「杜艾大人不想讓真都取得天下嗎?」


    「對方也覺得我和展很礙事吧。」


    「杜艾大人取得天下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呢?」


    聽見我的問題,這個人一臉愉快地笑道:


    「像我們這樣的人應該會變多吧。」


    唔哇、那可不得了。


    我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杜艾大人一麵笑一麵偏著腦袋:


    「光是仿照前人的例子當上國王或皇帝不叫取得天下。他們想要用他們的方式達成取得天下的目標,他們想讓大師成為實際上的國王,讓真都成為實際上的王都。」


    這個人一定不想變成那樣的國王吧。他一定是想隨心所欲活在沒有國王的世界裏。


    那麽什麽是沒有國王存在的世界?國王究竟是什麽?


    我不甘心就這樣讓人告訴我答案,所以故意不發問,然而杜艾大人露出希望有人間他的表情,同時把手伸向堆積如山的書:


    「送這些書來給我的人希望我被這些書感動,然後成為大師的弟子或是部下。所以我非得戰鬥才行。」


    「啊、要是發生那種事,七宮就要消失了。」


    至少不會是我喜歡的七宮。我一直追逐的兩道背影不會做那種事情。


    「我知道不找二宮加入我們的地方同盟的原因了。」


    「要是讓他們加入,肯定會以我們的盟主自居。這樣一來到了最後說不定連與他們合作的一宮神川也會被架空。」


    「所以黑曜姬殿下也不想與二宮錫馬建立關係吧。」


    「是啊,她多半比較像我們。」


    「像我嗎?還是像杜艾大人?」


    杜艾大人用惡作劇的表情搖搖頭:


    「下次你和她見麵時就知道了。」


    令人高興的一句話。


    這個人對於我想與黑曜姬殿下見麵這件事,抱持肯定的態度。


    這個人、這些人的劇本裏已經寫上黑曜姬殿下和我見麵的一幕。至今這些人寫出的劇本從來不會是悲劇,他們對於悲劇那種東西沒有興趣。


    正因為感到快樂,這些人才會來到這個地方。


    一宮神川城。市中心大道。


    從神川城出征的黑騎土團,壯盛的軍容激發民眾的熱烈情緒。


    已經有四千兵力先行出發,最後的一千騎擺出不亞於國王出巡時,舉行慶祝遊行的華麗架式。在連綿不絕的歡呼聲中,任誰都會對這座全東和最大的都市留下深刻印象。


    尤其隊伍的最後出現隻有宮姬才有資格乘坐的朱紅馬車時,民眾的歡呼更是達到高潮。


    從一陣陣高呼星姬萬歲、黑曜姬殿下萬歲的聲音中,也能看出民眾對神川政府的失望。


    與多年來的仇敵二宮錫馬之間的爭執突然不了了之,一宮與二宮還將合組大聯合都市與大聯合政府,這個消息讓大多數的市民感覺自己遭到背叛。


    比起與鄰國間的戰爭平息的安心,必須與低一級的鄰國平起平坐的不滿顯得更加強烈。許多人開始感歎本國政府的衰弱,竟然淪落到必須與其他都市合作才能維持身為中央政府的國體。


    這些國民的唯一希望就是黑曜姬殿下和黑騎士團。


    在先前的鼓城之戰,公主與騎士團壓製各國軍勢,成功阻止一場大戰發生,留下發揚一宮國威的耀眼成績。


    現在一宮神川黑騎士團將要出征與四都同盟作戰,而且由東和一宮黑曜姬殿下親自指揮。


    如此陣仗自然引來廣大的期待和聲援。


    即使沐浴在熱情的歡呼之中,黑騎士依然是三舀不發,朱紅馬車的主人也沒有露臉。


    馬車之中的黑衣公主正與擔任政治顧問的老學者麵談。


    「先遣的兩千騎應該已經與遊擊長閣下會合了吧。」


    點頭的黑姬難得穿上一身輕便的黑衣,把頭發編在背後,引以為傲的黑帽子也擱在膝上。


    如此打扮對這位公主來說已是活動用的裝扮。身上的裝飾品也顯得十分簡約,隻有胸前唯一不變的黑曜石胸針,反射著透過窗戶縫隙射進來的陽光。


    「公主殿下前往羽隅的日的,確實是為了慰問神川本軍吧。」


    「是的,已經決定如此。進攻倉瀨的行動很有可能形成激戰,所以隻會請遊擊長和麾下的兩千兵力負責。」


    這是神川議會做出的正式要求。二宮為了超越一宮自行進軍乃是意料中事。為了不讓二宮有此機會,一宮神川因此從最強戰力的王室親衛隊裏派出兩千騎前去參戰。


    不能讓世人以為隻有鳳翼旗團驍勇善戰,不能讓他們獨占所有功勞。


    一宮神川打算用大軍包圍的方式逼迫羽隅獻城投降,屆時如果象征和平的一宮公主在場,整個行動將變得更有意義。


    若是宮姬的到達能令士道將軍下定決心撤退,一宮便能得到耀眼的成績。


    「此乃最安全的策略。鳳翼旗團不可能衷心與隨時可能背叛的鍚馬合作。如果公主殿下親臨現場視察,神川所有的正規軍必定會以百倍的士氣為公主殿下爭取榮耀。」


    麵對帶有提醒意味的語氣,黑姬臉上綻放笑容:


    「各位如此不希望我到倉瀨嗎?」


    「那樣做有危險。大國必須在不冒險的情況下獲勝才能保有大國的麵子,危險的賭博行為隻是小國實行的奇策。」


    黑姬把黑帽子靠近自己嘴邊,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滿身負債,胡亂發行赤字國債的神川是個生病的大國。要是不冒


    一點險,就隻能永遠陷在無底沼澤裏。」


    「光是讓公主參加這種戰爭,就足以讓我們名聲掃地。」


    國民的聲音不斷從四周傳來,這正是國民們對一宮神川政府的弱勢外交與政治亂局充滿憤怒的表現。


    若是神川受到其他都市輕視,東和的民意將有可能不再歸向神川。正因為有這樣的危機感,一宮公主才能獲準出城前往戰地視察。


    依照神川議會和府中本來的想法,這位公主和她的親衛隊都不應該出麵。


    公主若是表現得太活躍,議會的地位就會受到威脅,一旦落敗更會動搖神川的根基。


    鋒芒太露的國王會對議會政治造成妨礙。讓國王處於裝飾品的地位,才是采行虛位君主製的東和應有的王政形式。


    「這些歡呼聲是期望女王登基的聲音嗎?」


    麵對淡得不像是發問的這句話,老人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


    「還是希望救世主登場的聲音呢?」


    老學者緩緩搖頭:


    「兩者都會危及公主殿下的地位。已故的先王陛下之所以如此活躍,唯一原因便是先王陛下一向謹守本分,不參與政治。握有壓製議會的權力,人民期待親政的國王必定會被排除,此乃我國自古以來的傳統。」


    老學者這番話出自身為政治學者的人生經驗。曆史上所謂的排除也包括突然暴斃,關於這點眼前的公主應該十分清楚。


    因為其中有好幾個事件,是她的親身經曆。


    「所謂活躍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時代。」


    黑姬像個貪玩的孩子用黑帽子遮住半張臉,同時露出笑容。


    老人看得出眼前這張笑臉帶有攻擊色彩,但是他像平常一樣裝作沒注意。這是他在王都內部長期的拘謹生活學到的處世之術。


    車外依然不停傳來聲援還有祝賀的打擊樂器聲。


    破軍王本人走在出征的鳳翼旗團前頭。


    背後是包含輜重隊在內的步兵團。


    打頭陣的工作由直屬於他的兩百騎兵負責,不久之後他們還會與剛從羽隅撤回,毫發無傷的三百兵力會合。這些來自中原的騎兵是他唯一信賴的兵力。


    在他看來,未曾經曆實戰的士兵隻能充當人頭,作用頂多就是在集團戰裏消耗。


    他總是親自率領鳳翼旗團打頭陣。


    先用少數精銳突擊擾亂敵人,然後在敵人重整旗鼓之前投入後續的步兵團。這就是他的基本戰術。


    當這樣的戰術重複數次,那些沒有實戰經驗的弱兵也能累積相當的經驗。


    戰爭是需要習慣的,隻有慣於與人廝殺的人才能成為強大的士兵。


    信任還未習慣的人隻會為自己帶來死亡。漫長的軍旅生涯讓他學會這一點。


    「這塊土地的主人隻會用計算利害關係擬定戰略,卻不相信純粹的力量能帶來勝利。」


    他用憐憫的語氣對副將開口,他從來不相信計算這回事。


    「一瞬間的生死就足以打亂一切計算。就算是我,也可能瞬間死在刺客的箭下。連那種程度的現實都看不清楚就想賣弄計策,簡直是滑稽之至。」


    威夷踢了馬腹一腳,坐騎立刻加速向前奔去,他的直屬部下緊跟在後。


    後續的士兵們立刻被拋在後頭,但是他毫不在意。


    雖然同為鳳翼旗團,直屬的五百部下與出身自真都親衛隊的士兵,不管是訓練程度還是個性都大不相同。分別用不同方法加以運用,才是合理的做法。


    戰術的本質就是追求合理。


    「我們要討伐用四都同盟這種虛言,為世間帶來混亂的人。」


    當馬匹速度加快,在搖晃的馬背上很容易咬到舌頭。破軍王威夷在不能多說話之前,對士兵下達明快的指示,然後再次踢擊馬腹。


    他與他的直屬部下再次加快速度。


    前方是一處倉瀨設有關卡的聚落。


    短短一天之後,此地就被他們占據。


    「開什麽玩笑,這次竟然輪到倉瀨遭到攻擊。」


    當常磐姬接到來自淺黃姬的報告時,已有三處關卡在短短一天之內被攻占,數百名倉瀨兵遭到擊敗。


    「我方一直維持警戒,還是應付不了敵方騎兵的快速攻勢。對方是先以騎兵發動突擊,然後再用大量的步兵進行包圍。」


    「最後結果如何?」


    「我們把部隊後撤到最後的關卡,以死守之姿駐軍城寨。對方似乎正在聚集足以讓兵力加倍的援軍。」


    兩人會麵的地方,是常磐姬的臨時住處。


    空澄姬與萌蔥姬不在場。


    春瀨已經以使者的身分前去會見兩位公主。


    「牧瀨的部隊預定出發支援羽隅,我們不能期待他們的援軍。」


    「七宮的軍力也幾乎都在展·鳳身邊。如此一來我們這裏沒有足夠兵力可以防守。」


    常磐姬怒氣衝衝地雙手抱胸。


    對方沒有發出宣戰布告。


    他們宣稱一宮要求解散四都同盟的宣言,就是最後通牒。


    錫馬的使者剛造訪雙子都市的議會,宣稱若是拒絕釋放俘虜及解放領土,他們有可能考慮使用武力,然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二宮軍隊發動猛攻的消息就已傳來。


    就連來自錫馬的使者也忍不住表示驚訝。


    於是他們連回國也不成,直接遭到倉瀨與牧瀨軟禁。


    「侵入我國領土的錫馬軍乃是侵略者。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行使自衛權。」


    若是在小規模的關卡或平原交戰,倉瀨軍根本無法抵抗驍勇善戰的破軍王麾下部隊。


    因此他們選擇固守在一座能夠俯瞰官道的山城,擺出長期抗戰的姿態。


    如果形成攻城戰,雙方士兵的實力差距便會變得不那麽明顯。


    由於擁有保家衛國這個正當理由,倉瀨方麵借此方法總算止住敗勢。


    鳳翼旗團也在這裏停止進軍。要是未攻下山城便繼續前進,他們的後路會被切斷。


    單靠鳳翼旗團很難攻下山城,於是他們在野地紮營,等待後續的援軍到達。


    「預料中二宮會派多少軍隊過來?」


    「我方諸將認為至少要做好應付兩萬兵力的準備。」


    倉瀨若是使出全力,是有可能派出兩萬兵力,甚至還能派出更多,但是他們不想擴大戰事。說到單純的硬碰硬,大國二宮錫馬的實力當然更強,兵力極限至少也是倉瀨的兩倍,更何況還有傳聞指出一宮將會派出七萬大軍。


    「現在是一宮進攻牧瀨,二宮進攻倉瀨啊。士道與東征光是應付一宮就忙不過來,看來倉瀨隻能靠自己應戰。」


    展·鳳退出羽隅戰線一事,至今還沒傳到其他人耳中,因此常磐姬還不知道士道將軍如今正在孤軍奮鬥。


    「我們的四千名援軍已經派往羽隅,我手邊隻剩下約三百人。不過我國的男人不會逃跑。」


    三宮夏目的公主表明要把手中所有的力量投入防衛戰。


    「三宮殿下?」


    常磐姬的決心讓淺黃姬露出迷惑的表情。


    「他們的目標是要瓦解地方同盟。如果雙子都市在他們的進攻下動搖,四都的團結就會受到影響,所以我們必須向所有人表現出我們的團結。如果連這個夏天都撐不過去,那還談什麽四都、五都同盟。我和三宮夏目軍將前往戰地協助倉瀨。」


    出身自武將世家的戰姬用力握緊胸前的雙手。


    如同叔父守護牧瀨那樣,她也想要守護倉瀨。


    「我們不能把客人送往險地。」


    「倉瀨如果落敗,我們以同盟國身分來到此地也就毫無意義。對我們來說,守護雙


    子都市就等於是守護祖國夏目。」


    然後她提議請求七宮也派出守護空澄姬的兩百名士兵。


    五百名步兵已經算是相當程度的戰力。


    「我們要鞏固倉瀨軍的後方。雖然很難直接參與戰鬥,至少可以發揮牽製作用。五都同盟已經成立,再過幾天霧羽的四宮軍就會參戰。我們一定要撐到那天。」


    真要說來,常磐姬的目的是對倉瀨展現三宮夏目身為同盟國的地位。如果七宮也能提供協助,對於倉瀨的士兵與人民來說也算是一種鼓舞。


    「我不是善戰的將軍,隻會負責後方防守。可別以為我會蠢到與鳳翼旗團正麵對抗。」


    要是倉瀨的前綫能夠增加五百人甚至千人的守軍,情勢勢必改善不少。


    「若是讓三宮殿下暴露在危險之中,將是我的過失。」


    「你就在外交方麵多努力吧。趕快勸二宮撤軍。我不擅長應付那個女人。」


    對她來說,動手要比動口輕鬆多了。


    在對方的堅持下,五宮公主也隻好接受。


    「那麽請您協助防守後方做為軍糧據點的副城。」


    那是需要相當兵力駐守的地方。如果能把那裏的士兵挪到前線,前線的防守將輕鬆不少。


    「有什麽危險請立即撤退。萬一發生三宮殿下被捕的不幸狀況,我們也隻能投降了。」


    「是啊,要是你或七宮被捉,我也沒辦法打下去。」


    嬌小的公主走向雙手抱胸的高挑公主,輕輕伸手抱住她。


    「喂喂喂。」


    雙手抱胸的她露出苦笑神情。


    淡淡的香味飄進鼻子裏,肌膚的觸感比想像中還要溫暖。


    眼前這位公主是如此嬌小纖細,不過當她抱住自己時,身體的感觸又是如此鮮明。


    「真可惜三宮殿下不是男性。」


    「嗯,我也常在想自己如果不是公主,而是個年輕武士就好了。」


    就算如此,自己多半還是難與東征將軍和傭兵將軍他們相比吧。想到這裏的常磐姬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怎麽了嗎?」


    抱著自己的人輕聲發問。


    「好熱。別靠得這麽緊,現在可是夏天。」


    任由對方抱著自己的人粗魯回答。


    隔天一早,三宮夏目的公主接受七宮提供的兵力,率軍出發前往戰地。


    「該怎麽做才能幫忙三宮殿下呢?」


    「我們手邊隻剩下百人左右,以宮姬和大臣的護衛來說已經算是人力不足。」


    把士兵借給三宮公主之後,我跟杜艾大人身邊就隻剩下極少數的兵力。


    侍從長跟梳妝師這類的文官變得特別顯眼。


    其中杜艾大人更是比平常還要忙碌。


    從早到晚都在應付來自各地堆積如山的報告,還得送出書信與使者到各個地方。


    他開出各種條件,好讓因為情勢變化而心生動搖的各國,繼續提供協助或是保持中立。


    在他送出的大量書信裏,各勢力當成自己地盤的地區都被畫進東和在開發計劃的藍圖。


    「寫的都是些好事呢。」


    我看著堆積如山的草稿開口。


    「不利的部分我會叫使者口頭說明。這樣談起來比較輕鬆。」


    預定在十年、二十年後建成的新道路網涵蓋整個東和。


    這讓各地做起像七宮那樣搖身一變,成為大都市的美夢。現在的七宮賀川已經成為新興都市的成功典範。


    「這樣的夢想不能說給一宮與二宮聽。那會動搖他們的中央集權。」


    杜艾大人一邊看文件一邊吃著草餅,看起來很沒有規矩。


    如果沒有餐會的行程,杜艾大人在忙碌時通常一邊工作一邊吃飯。


    吃的東西大多是可以用一手拿著吃的草餅或是丸子。


    「不會有太多援軍。不管是一宮還是二宮的整體力量都勝過我們,硬碰硬是不行的。」


    這個人的意思是我們隻能用現有的力量想辦法。


    「問題是鳳翼旗團。我們能阻止他們嗎?」


    那個名叫流浪王子的人好像特別勇猛,大家都很怕他有如閃電的攻勢。如果正麵與他對抗,無論是哪支軍隊都得做好付出大量犧牲的心理準備。


    「霧羽先生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過來吧?」


    「來時的官道已經整理好了,各地也備有軍糧。雖然他進軍的速度比我們快,不過還是得再兩天才行。」


    展大人與這個人之所以花了那麽多時間才抵達雙子都市,除了因為中途靠賭博賺錢之外,原來也是為了修補道路,好讓後續的援軍及早趕來。


    「道路如果暢通,輪到我們撤退時也很有用。」


    不愧是杜艾大人,連打輸時該怎麽辦都想到了。


    「最辛苦的人是士道將軍。靠著本國軍隊加上牧瀨的援軍,共一萬七千人的兵力防守羽隅。麵對對方的勸降也靠著交涉來拖延,真想不到可以一直拖下去。」


    進逼羽隅的敵軍聽說超過五萬人。


    士道將軍謊稱我方總兵力為兩萬五千,直到現在都還與一宮神川軍對峙,許多人已經把他視為守護牧瀨的英雄。


    「神川不想引發大戰,所以才能拖到今天。不過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


    「該撤退了嗎?」


    「是黑騎團現身的時候了。而且那家夥也要在倉瀨開戰。」


    就我所知,世上隻有一個人,杜艾大人會稱呼他「那家夥」。


    於是我知道展大人已經抵達鳳翼旗團所在的地方。


    山區的規模不大。


    然而在那裏布防的兵力卻接近一萬五千人。


    雙子都市盡可能避免在國境沿線建築大規模的城寨,但是在領土的腹地裏麵建造許多防衛用的據點。


    當目的是保家衛國時,也可以動員預備役士兵。


    因為打的是對抗侵略的防衛戰,很容易維持士兵的士氣。


    可說是五宮倉瀨最終防衛線的山城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平原。從這裏可以看見圍繞倉瀨的外圍都市。


    要攻進那裏十分困難,因此破軍王也停下腳步。


    鳳翼旗團在補充失去的兵力之後,人數超過兩千人,跟隨在後的二宮錫馬軍也達到兩萬人之多,不久之後還會有一萬援軍。


    即便如此,要擊潰固守山城的守軍仍然十分困難。


    來自中原的騎兵在平地可以發揮無與倫比的攻擊力,但是他們沒有在山區攻城的經驗。


    不隻如此,真姬親衛隊和鍚馬本軍同樣沒有這種經驗。


    雖然用硬碰硬的強攻方式可以占領山城,但勢必會造成大量的人員損傷。


    所以他們決定暫停攻勢,采取等待後續援軍到達的迂回方式。


    一進入山峰周圍的穀地,視野在地形限製下變得狹窄,軍隊也被迫拉長。


    若被下山的五宮倉瀨軍切斷後方,埋伏在前方的其他軍隊就有可能趁機發動夾擊。明知如此,鳳翼旗團與兩萬兵力仍然繼續前進。


    就算退路被切斷,隻要後續的一萬兵力趕到,他們就可以反過來夾擊下山的倉瀨軍。就算後續部隊來不及趕上,他們也有自信靠著自己戰勝對手。


    當威夷親自帶領鳳翼旗團進軍滿布茶園的小山時,斥候傳來報告。


    在前方街道布陣的守軍約有五百人,另外還有五千人規模的步兵團埋伏在後。


    在狹窄的官道設有擋馬柵欄和弓兵,也有使用火藥的投擲武器。由於對方對騎兵攻擊已有防備,可以判斷步兵強攻是比較有效的方法。


    「真有趣,這裏就讓真都表現一下真正的實力


    吧。」


    威夷對來自真都方麵的監察官和軍官發出進攻命令。


    「到為止都是我和我的子弟兵在做事。要是你們在這裏也沒有表現,那就太丟人啦。」


    這番話明顯刺傷親衛隊的自尊心,軍官全都脹紅了臉。事實上他們早已意識到這件事。


    靠破軍王的衝鋒削弱敵軍,然後再讓大軍進攻的戰法確實有效。二宮軍靠著這個方法不斷獲勝,到此為止還未嚐過敗績。


    然而也有不少士兵懷疑這種依賴異國傭兵團戰鬥的方法,是不是真都應有的戰鬥方法。如今已有不少年輕的士兵對此發出不滿的聲音。


    所有人都認同破軍王的力量,但是所有人也對他的個性感到不滿。許多人更懷疑他舍棄了羽隅那邊的鳳翼旗團同誌。


    他們認為這場決定國家未來的戰爭,不應該由一個異國人擔任指揮官。


    「用兩萬兵力一口氣驅逐敵人,如此就能用最少的犧牲獲得勝利。」


    在兵力幾乎四倍於對手的情況下,是不可能落敗的。真都錫馬的軍官高喊要讓敵人見識真都的力量,軍團在沒有鳳翼旗團同行的情況下前進。


    「好了,這下子我就孤立了。」


    流浪王子露出輕蔑的笑容,心想在遠處用望遠鏡監視他們的人會怎麽做。


    最好的情況就是大軍離開山城來襲。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揮軍迎擊,也可以拋下大軍殲滅前方的敵人。


    無論敵我,超過萬人的大軍免不了行動遲緩。慣於戰鬥的騎兵大可臨機應變。


    在這裏戰鬥雖然不免損兵折將,總比進攻山城來得輕鬆。威夷如此與周圍的強者談笑。


    就算麵對大軍,在平地上他們也有取勝的自信。他們要打的不是殲滅戰,而是打擊戰。隻要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削弱敵人,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王子與鳳翼旗團的兩千成員開始朝一座小山前進,打算在那裏觀看先行的兩萬兵力開戰。


    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後。


    茶園密布的小山另一頭傳來示警的鍾聲。


    那是斥候兵傳來的急報。當騎兵紛紛將馬頭轉向鍾聲傳來的方向,他們看見小山的棱線後方出現騎兵的身影。


    敵兵的數量不斷增加。


    五十、一百、兩百騎,這是一眼看去所能看見的數量,可以想見更多的後續部隊還在後頭。


    敵兵高舉著七宮與五都同盟的旗幟。


    「喔,幹得好。」


    根據已知的情報,東征將軍麾下的騎兵也是十分強悍。


    其中最精銳的同樣是直屬的五百騎兵,派遣羽隅的兵力則有四千人。


    「好啦,他帶了多少人過來?」


    發出興奮聲音的指揮官舉起手來。


    下達要求騎兵行動的指示之後,他自己也策馬行動。


    拉開與對手距離的動作。


    在騎兵之間的戰鬥,衝勁較強的一方占有優勢。


    因此他讓部隊移到不利對手的距離,借此爭取我方發動突擊的機會。


    出現從茶園的騎兵開始往山下衝鋒。


    鳳翼旗團的步兵隊跟著組織防禦陣形。


    在目的地的頭上,也可以看見騎兵團。


    同時還能看見身穿華麗甲胄的高大指揮官。


    「來了啊,展·鳳!」


    拔槍的王子對著衝刺下山的騎兵團大吼。


    七宮的四千兵力早已埋伏在此地。


    他們從住在五宮倉瀨當地的居民口中得知平時無人使用的山路,把兵馬藏在農村的竹林裏,從昨天就開始尋找奇襲的機會。


    目標隻有破軍王一個人。


    展·鳳下達的指令是斬殺敵將。


    比起擊退大軍,斬殺一名敵方指揮官更能夠改變大局。


    二宮錫馬之所以連戰皆勝,關鍵就是破軍王的冷酷指揮。展·鳳早已讓士兵知道打倒此人是結束戰爭的最快方法。


    擁有明確目標的士兵會更積極行動。更何況比起與同是東和國民的錫馬本軍作戰,與異國傭兵和王子戰鬥更能提升他們的士氣。


    騎兵人數同為五百,步兵數量則是七宮占優勢。


    七宮的士兵從茶園上射箭威嚇,令鳳翼旗團的步兵團無法迅速鞏固防禦。雖然七宮的兵數多出對方一倍,但是他們為了隱匿行蹤身著輕裝,隻能盡量避免與對手短兵相接。更重要的是,這場戰鬥是以騎兵的交鋒為中心,他們的作用隻是牽製對手。


    他們的另一個任務,是令錫馬本軍注意到後方發生的異狀並且往這裏撤退。


    若不這麽做,擔任誘餌的倉瀨軍將會置身險境。


    於是他們的主要工作是不斷敲響銅鑼進行威嚇,還有發射聲勢驚人但射不中敵人的火箭。


    在此同時,騎兵團方麵展開激烈的追逐戰。


    雙方都不讓自己的側麵暴露在對手麵前,兵力在相互追逐中不斷消耗,兩軍都無法在戰鬥之中占得優勢。


    兩支大軍同時奔馳,雙方都想壓製對方,又無法給對方致命一擊。


    交戰的雙方數量實在太多,隨時都有百人左右兵刃交鋒,交鋒的對象一個換過一個。許多人在追逐過程脫隊,脫離群體的人隨即會在孤立之中喪命。


    以實力而言是鳳翼旗團較強,但是占有主攻優勢的七宮軍卻絲毫不顯頹勢。


    不過對鳳翼旗團最前方的破軍王發動的攻擊,終於改變戰局。


    「來吧!」


    破軍王威夷發出怒吼。


    隻要斬殺七宮的展·鳳,不管是四都同盟還是五都同盟都會立刻崩潰。


    如果七宮想取破軍王的首級,那麽他的願望就是趁機反將一軍。


    這種程度的奇襲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冷靜地迎向進逼而來的敵將與騎兵團。


    在避開一次從茶園順勢衝鋒的突擊之後,威夷轉圈舉槍發動攻擊。


    他對於突擊戰很有自信。事實上,他很喜歡這種真正像是戰爭的戰鬥方式。不斷應付小嘍羅早已令他厭煩,他一直在等待這樣的奇襲。


    凶猛的眼神突然閃了一下。


    眼前這個高大的指揮官讓他有種不自然的感覺。


    雄偉的甲胄與健壯的軀體,加上緊跟身後,如假包換的百名直屬精銳部隊。


    然而他無法在眼前不斷逼近的敵人身上感覺到銳氣。


    高舉馬槍的敵方指揮官動作不夠成熟。


    看來是個替身,威夷開始環顧四周。


    然後他看見一個站在茶園中央的弓兵。


    那人是一直埋伏在茶園?還是獨自一人從茶園的山坡潛伏到那裏?


    距離不算近,但是視力普通的人已經可以看清對方的瞼。


    對方身穿顏色與茶園接近的綠色軍服,那應該是用來靠近對手的迷彩。


    手中拿著一副大弓。


    弓的名字是「轟火」。


    東征將軍愛用的武器。


    在威夷看清對方的長相之前,那人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一箭。


    王子在馬背上目睹一點銀光朝自己的臉逼近。


    他知道自己躲不開。


    「永別了。」


    射出必殺的一箭。


    強弓在手中留下震動的餘韻。


    傳入左手的後座力非常驚人。


    就連踩在堅硬農道的雙腳都能感受到震動。


    毫無保留的一箭,用理想的最高速度與準度射向王子的臉孔中央。


    這是這輩子最好的一箭。


    照理來說,要瞄準並射中騎乘在馬背上急馳的敵將,是接近不可能的事。


    他原本打算等對手與其他騎兵衝撞,


    重新調整姿勢的瞬間發動攻擊。


    但是王子碰巧在自己麵前停下,發現這點的他下意識地改變計劃。


    王子停下來的原因多半是注意到眼前的對手不是展·鳳本人。


    這一點決定對手最後的命運。


    箭矢順著自然的軌跡脫離指尖,朝對手頭部飛去。


    任何人都絕無可能避開神速的一箭。


    展·鳳本人,周圍所有目睹這個景象的士兵,就連遭到狙擊的本人都如此確信。


    所以在確認威夷中箭死亡之前,展·鳳做出確保自己能夠安全撤退的準備。


    然而他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原本確實瞄準目標的一箭穿過空氣,出現在它的目標,對手的腦袋後方。


    難以置信的情景讓展停下動作。


    他躲開了。


    在絕不可能躲開的距離,麵對絕不可能躲開的神速一箭,破軍王威夷竟然靠著一點轉頭的動作躲開了。


    從額頭上噴出的血花,證明那一箭擦傷他了。


    「該死。」


    展·鳳愕然地低聲咒罵,然後下意識地想再射一箭,但是隨即打消這個念頭。


    為了確實射中對手,他獨自一人來到極接近敵軍的地方。


    要是不立刻奔向在茶園另一邊待命的部下和愛馬那邊,追上來的敵兵會立刻包圍並且殺死自己。展·鳳在這個念頭閃過腦中之前便拔腿奔馳。


    能否與接應的士兵會合將決定自己的生死。全力逃走的他連愛用的弓也隨手拋開。


    他發揮自己長手長腳的優點,用他的跑法開辟一條活路。


    就在他的背後,七宮的騎兵與鳳翼旗團激烈衝撞。


    在騎兵與騎兵的激烈撞擊下,威夷彈到空中。


    就在他落馬的同時,敵兵的刀槍向他襲來,他的部下立刻挺身阻擋。


    一陣混戰之後,七宮軍不再發動攻擊,開始全軍撤退。


    打從一開始,展·鳳的狙擊就是七宮軍的撤退信號。


    錫馬本軍也中斷與倉瀨軍的對決。由於兩軍尚未正式交鋒,因此沒有受到明顯的損傷。


    「王子!您沒事吧?」


    落馬的王子仰躺在地,他的子弟兵全都圍繞到他的身邊。


    或許是因為落馬造成的衝擊,滿臉鮮血和泥濘的王子痛苦地激烈咳嗽。


    他的額頭出現一道傷痕,臉上沾滿紅色的鮮血。


    雖然如此,他的呼吸不久之後便逐漸平靜,眼神也恢複到足以確認周圍狀況的程度。


    「簡直難以相信,竟然能在那種距離下躲開那一箭。」


    「我還以為王子的頭要被射穿了。」


    老兵們七嘴八舌,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指揮官竟然能夠活下來。


    那一箭就是如此驚人。


    就算戴上頭盔,那一箭也能連同頭盔一起貫穿。


    就連身經百戰的老兵也不曾目睹的速度與威力,方才就在他們眼前一閃而過。


    沒有人能想像那是由人力發出的一擊,簡直就像機械兵器才能做到的事。


    但是他躲開了。


    這名瘦小的指揮官躲開神速的一箭。


    事實上光用神速還不足以說明那一箭的驚人,在場所有人都陷入激動與混亂,不知該如何形容那一箭。


    緩慢轉動的眼睛看到這個景象,沾滿鮮血的臉上露出有如痙攣的笑容:


    「我也沒想到躲得過。」


    他有想要閃躲。


    但是就算身著輕裝沒戴頭盔、就算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仍然清楚自己絕對來不及。


    他已意識到不帶任何意義的死亡。


    然而他卻在最後關頭避開了。


    也許在那個瞬間,他做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重現的最佳反應與動作。


    也許在那個瞬間,馬匹因為踩到地上的凹洞做出意料之外的動作。


    也許當時發生了什麽常人無法理解的意外。


    也許這些事情全都在那個瞬間發生了。


    就連他也無法理解自己是如何躲開。


    那或許是難以置信的巧合,又或是所有可能的異常狀況同時成立帶來的結果。


    他隻知道一件事。


    「我的心髒停了。」


    一直到他從馬背上摔到地麵為止,他的心髒和全身的感覺完全停止。若不是落馬時的衝擊,他的心髒也許再也不會恢複跳動。


    他感覺意識與身體難以完全結合,或許剛才超越人類極限的動作,令原本正常的人體出現不可複原的錯亂。


    他的呼吸也一度停止,所以才會如此激烈咳嗽。


    如今手腳也很冰冷,感覺體內的血液流遍全身,把自己的感覺慢慢帶回來。


    「哈哈哈。」


    他發出沙啞的笑聲。


    「我還真行啊。」


    越過低頭俯瞰自己的士兵,湛藍的天空出現眼前,隻是在他眼中是一片血色。


    「就連天意也遠遠追不上我啊。」


    他勉強撐起不靈活的身體。


    心髒不聽使喚,手腳不聽使喚,聲音與自己的意識還有些模糊。他明白剛才的奇跡令自己付出頭腦與身體無法協調的代價,仍然露出充滿攻擊性的笑容。


    「展·鳳,這筆帳我會讓你加倍奉還。」


    男人的鮮血為這句話染上殘酷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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