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吉爾達·雷與雪芙兒帶著小寶來到奇太卜家。


    「歡迎,我們恭候大駕多時了,雷閣下。當然,還有雪芙兒小姐。」


    出來迎接兩人的千金小姐,是穿了一身薰衣草色裙裝,美得令人目眩的嘉藍·奇太卜。她的黑直發在額頭上左右分開,而她擁有俐落眼尾與細致下巴的小臉蛋,好看得就像女神一般。


    雪芙兒雖然穿著一襲淺綠底白條紋的裙裝,但看起來還是比奇太卜家的小侍從還樸素。奇太卜家的城館雖沒有宮殿來得豪華,卻充斥著恢弘厚實的裝潢,管家與侍從的打扮也跟皇帝侍從的打扮一樣高貴,是處完全符合王族身分地位的居所。


    「請問那位少年是二位的……?」


    千金小姐一見小寶後輕蹙起眉頭。


    「他是奎裏德·曼斯頓二世,代替曼斯頓閣下領我們前來。」


    吉爾達·雷介紹之後,嘉藍小姐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啊,原來是曼斯頓閣下的公子!」


    看來她方才誤以為小寶是雪芙兒的孩子了。


    不過,確實是為了小寶,吉爾達·雷才決定接受奇太卜家的招待。


    「奇太卜家裏收藏著百朗的魔法師所寫的古文獻喔。如果對方願意讓我看就好了。」


    雪芙兒知道這少年有多想看那些古文獻,因此來央求吉爾達·雷。騎士也對創造利亞納的先民感興趣。


    「我來跟奎裏德說。」


    可是少年慌忙阻止了吉爾達·雷。


    「請別向我爸提起!他一定會笑我啦。」


    「笑你?為什麽?」


    「他說讀書什麽的都是女人才會做的事。」


    但事實上,奎裏德早就委托過吉爾達·雷了。


    「我實在搞不懂我兒子在想什麽。應付小孩子,顯然比戰爭困難多了。如果不會妨礙你,你就陪陪他吧。」


    奇太卜千金相當大方地讓他們看了保管庫裏的古文獻。


    「奇太卜家族世代都負責保管帝國所有的文獻。我們從古裏沃時代開始,就常以交易或外交的公證人身分隨侍在皇帝身邊。家父與家兄如今也為了撰寫與阿米蘭堤的調停文書而埋首於參事會裏,我想他們晚餐時間就會回來,不過在他們回來之前,就由我來招待各位了。」


    雪芙兒暗自佩服起這位千金舉止之間散發的優雅氣息。她身為貴族的儀態與措辭都表現得完美無瑕,天生的貴族小姐指的就是這樣的人吧。無論雪芙兒如何努力,也無法成為嘉藍小姐那樣的人。


    書庫以三道門嚴密地封閉起來,能進入的隻有奇太卜家的主人與管家。嘉藍小姐將古文獻的書名告訴管家,要他進入書庫取出來。雪芙兒等人則被帶到隔壁的閱覽室裏,閱覽室的出入口都有負責監視的侍從。


    古文獻過了不久便送了上來,那是有著許多裂痕的陶板。看起來就像將摔破的碎片收集起來黏在一起似的,缺損表麵上的文字與圖樣雕刻幾乎都快看不到了,這樣的陶板共有十三片。


    小寶狂熱地喊著:「好棒啊,這可是利亞納的水道設計圖!你們看,上麵有畫百疾川與艾爾川……咦,少了宮殿的部分?」


    「百朗的人民用陶板代替書寫的紙張,所以當裏沃占領利亞納的時候,大部分的紀錄都已經不存在了。」


    吉爾達·雷說道:「聽說裏沃軍似乎用俘虜的首級,在利亞納的廢墟中堆出了首級塔?為了殺雞儆猴給頑強抵抗的百朗人民看。」


    雪芙兒聞言感到毛骨悚然,但嘉藍小姐的臉色絲毫未變。


    「是的。當時的皇帝雖然命令百朗人民交出財產以換取生命保障,百朗人卻不從,因此才要每個士兵各取三顆頭顱來。最後削下了七萬顆首級。如今較為迷信的人,仍會說他們曾在月夜聽見這些百朗幽靈的哭泣聲。」


    熱切地研究陶板的小寶指著其中一處道:「這裏寫的是什麽?」


    那是一個很像老虎的野獸圖案。嘉藍小姐瀏覽了一眼古文。


    「這是百朗人民飼養的一種叫『百疾』的野獸。所謂『百朗』指的就是『敬畏百疾的人』。這大概是某神宗教象徽吧,街上也到處都是這種野獸圖案的遺跡。」


    「我知道。街上的泉水盤裏也有刻喔。」


    「百疾不是河川的名字嗎?」


    吉爾達·雷這麽問。在利亞納首都匯流的兩條支流中,北邊的支流就叫做百疾川。


    嘉藍小姐回答:「是的。所以也有人猜測百朗人是將這種獸視為河川神的化身來飼養。就像葉慈家的馬頭神或卡本家的獵犬一樣。我是這麽想,當百朗人民被殺害的時候,百疾們可能全都逃到城外去了。因此所謂的幽靈哭聲,或許是這些野獸思念主人的嚎叫聲。」


    「原來如此,這個想法很有趣。」


    吉爾達·雷的一句話,讓嘉藍小姐綻開了笑靨。


    「嘉藍小姐,其他貴賓也已經到了。」


    小侍從走來報告。小寶看來還依依不舍,而眾人回到大廳之後,隻見兩名千金與萊謬·葉慈正在那兒等著。


    2


    「我一聽說雷閣下要來訪,就強烈希望同席了。真榮幸能見到您。」


    萊謬與吉爾達·雷握手時的臉上帶著給人冷淡印象的笑容。他時不時地望向雪芙兒,讓她緊張得以為萊謬會提起早上在市場相遇的事,不過萊謬卻什麽也沒說。


    「我是黛麗·查波羅傑。在『南部哨戒軍』的家父承蒙您關照了。」


    年紀跟小寶不相上下的少女以成熟的方式打招呼。無論是紮起的金發,或是映襯出淡天空色瞳孔的裙裝,都華麗地鏤鑲著金線與寶石,她像個十足的貴婦般伸出她的手背。


    「在下才是承蒙將軍關照了。」吉爾達·雷輕吻了黛麗小姐的手背後,隻見她滿意地點點頭。雪芙兒想起初次與騎士見麵的自己,並沒有這麽充滿自信。


    另一位是蘿塔·克拉姆小姐,年紀跟雪芙兒差不多。她似乎擔心自己特意上好卷子的紅棕色卷發有絲毫晃動似的,在萊謬介紹她的時候僅輕輕地行個禮,不過目光卻有一瞬間看向了雪芙兒。


    晚餐席上則是嘉藍小姐的個人秀。奇太卜家的當家與嘉藍的兄長讓吉爾達·雷坐在小姐旁邊,不住誇獎小姐的教養與性格,而雪芙兒則坐在最角落,身邊是萊謬。


    「你的雷閣下被搶走了,不要緊嗎?」萊謬從容坐在末席上,悄悄地對雪芙兒說:「當情婦還真不容易呢。」


    「情婦」不就像是西爾森將軍身邊那個叫芮妮的女子嗎?原來貴族們竟然是這麽看待雪芙兒的……這讓她的臉頰脹紅了,但察覺到騎士關懷的視線,雪芙兒隻好強自鎮定下來。


    「嘉藍,你根本是為了要襯托你自己才招待我們來的嘛。」


    黛麗小姐像隻豎起尾巴的栗鼠般,憤怒地晃動高高紮起的頭發。


    「你竟敢瞧不起同為王族的查波羅傑家族與克拉姆家族嗎?查波羅傑家族可是代代接下『勝利之星』的裏沃軍先鋒喔,克拉姆家則是接受守護帝國法律與秩序的『裁判之星』。硬要比較起來的話,這兩家的家世肯定都比奇太卜家的『文字之星』還要光榮。」


    「十二星並不分優劣。我葉慈家的『馬頭之星』也一樣!」


    萊謬在一旁打岔。裏沃的十二個王族,似乎都各自接下了象征職務的星星。黛麗公主不悅地嘟起嘴說道:「蘿塔,你難道都不生氣嗎?」


    「無所謂啊。嘉藍她不隻是美麗,而且聰明又博學,我本來就贏不了她。」


    蘿塔言下之意似乎是連王族千金都比不上嘉藍了,雪芙兒更是連羨慕都不夠格。會這麽想是因為她那雙棕色的眼睛數次飄到雪芙兒身上,卻絕不跟雪芙兒說


    話。那雙飽含輕蔑的眼睛,似乎不斷提醒雪芙兒她來錯地方了,她的身分不夠資格與王族的人們同桌吃飯。


    「嘉藍,你帶雷閣下去參觀我們的庭園。」


    奇太卜家的當家說完,騎士便被半強迫地帶出了餐廳。


    騎士與千金小姐在一起的樣子,美得就像從畫中走出來似的。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比任何人的冷嘲熱諷都還要重擊雪芙兒的胸口。


    3


    奇太卜家的庭院中也有宮中看過的那種噴水池。鋪著如茵綠草的階梯步道一路通往稀疏樹木包圍的水盤。水盤中央佇立著大理石群像,瀑布般的水流自石像舉起的水瓶中流下。


    吉爾達·雷很後悔帶雪芙兒一起來。


    過去因為出身農家而在多姆奧伊王城受盡侮辱的自己,更應該替雪芙兒的立場著想才對。


    「雪芙兒小姐是個可愛的女孩呢。」嘉藍突然這麽說。


    「我也很喜歡雪芙兒小姐喔。像吉爾達大人您這麽偉岸的男子,有一兩位側室也不足為奇。雪芙兒小姐既不會逾越本分,也一定會忠誠地侍奉您。」


    吉爾達·雷迎向嘉藍有些強硬的目光。源於血統與教養所造就的強大自信,是雪芙兒所缺乏的。但雪英兒有著無論麵對什麽樣的困難都不輕易改變的堅強與溫柔,他愛的就是這樣的她。


    「該奉獻的人是我。雪芙兒·阿爾各,是騎士吉爾達·雷願意許下忠誠誓約的唯一女子。」


    嘉藍顯得相當吃驚。


    「那怎麽行……工匠的女兒配不上您……」


    千金小姐成長的狹小世界中,恐怕很難理解他們兩人之間的羈絆。吉爾達·雷盡力讓自己有禮貌一些,清楚地對嘉藍說:「我在受封為騎士之前是個農夫,一樣配不上王族的千金。」


    「您是另當別論。就算您沒有貴族血統,也能靠一身武藝出人頭地,而我要的正是您那樣的實力。可是女人不一樣,女人不能夠隻是奉獻貞操給您而已。如果您選擇我,我就能夠提供您開創未來道路所需要的金援與背景。家父與家兄也是這麽認為。」


    嘉藍這一席冠冕堂皇的話,都是由她的父兄所灌輸,卻絲毫沒有讓吉爾達·雷動心。


    這時他透過噴泉的水流,看見一道扭曲的人影接近他們。他才想著對方似乎身穿侍從的衣服,人影便朝他們撲了上來。嘉藍不由得發出尖叫聲。


    「嘉藍小姐!」


    吉爾達·雷把千金小姐拉到自己身後,拔出劍來。魔劍的波動瞬間籠罩了他全身。吉爾達·雷靠著自己的魂源壓抑住火神的強烈魔力,以免自己受到影響。


    「甲蛇之劍!就是它……!」


    攻擊者咆哮揮舞著手中的短刀。吉爾達·雷反手用劍尖敲打了他的手腕,短刀便應聲掉落沉入水盤裏。


    「你是誰……!」


    「還我!那是我的劍!我的……最後一把賽革特之劍……!」


    被製住手腕蜷曲在地的矮小男子,看來醉得連腳步都站不穩。


    「嘉藍!雷閣下!」


    「兄長!」


    奇太卜的當家帶著侍從們趕來。他的身後不隻有侍從,還有黑衣的警官,他們一來就熟練地將男子雙手反綁起來。


    賓客們也一臉恐懼地從露台看著這裏。信步走來的萊謬·葉慈一見矮小男子便叫道..


    「福齊薩!你在做什麽!這個放肆的家夥是我的隨從……」


    「他突然就攻擊我們。太可怕了……」


    嘉藍一臉蒼白地抓著吉爾達·雷的手臂。


    「如果不是雷閣下在,那我……」


    「不,這個男人應該是要找我。非常抱歉波及小姐了。」


    吉爾達·雷發現雪芙兒的臉色大變。


    「雪芙兒,你認識這個男人嗎?」


    「他……是賽革特族的刀匠……」


    雪芙兒不知為何看向萊謬。吉爾達·雷察覺到福齊薩剛剛宣稱甲蛇之劍是他的東西。


    「他看來很想要我這一把劍,但我無法給他。這把劍的確是『賽革特之鋼』所打造,但把折斷的劍身重新鑄接的人是雪芙兒。」


    此外,還有頌恩神以吉爾達·雷的憎恨為媒介附在劍上。甲蛇的劍柄是頌恩的化身,若無法與使劍者的魂源共鳴,就會撕裂那個人的手掌。


    吉爾達·雷將擁有四道彎曲的劍刃收進刀鞘中。甲蛇鱗片在劍柄上形成了倒刺,但這些鱗片就算插進他的手,他也能在火神波動的守護下不留下任何傷痕。


    著迷地看著這一切的萊謬,頻頻地點著頭。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了不起……了不起的劍。」


    「雷閣下……可以原諒福齊薩嗎?他是個優秀的刀匠,大概隻是一時糊塗……」


    雪芙兒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然而那些黑衣人卻冷冷地回絕了。


    「那可不行。隻要威脅到首都治安的人,全都必須交由『沉默之星』來製裁。」


    黑衣是他們隸屬麥那家族的證明。他們出現得太快,讓吉爾達·雷不禁要認為這些就是監視自己的那群「沉默的黑衣」。


    奇太卜家的人們也都希望能嚴懲危及千金的犯人。


    「當然,的確是如此。嘉藍小姐,我也對您感到非常抱歉。」


    萊謬心情愉悅地交出了自己的隨從。


    「抱歉,雪芙兒。讓你感到不愉快了。」


    見吉爾達·雷表達歉意,雪芙兒隻好強顏歡笑。


    「沒事。小寶,我們能來真不錯,對吧?」


    「嗯。我能看到百朗人的古文書,真的很高興啊。謝謝你們,雪芙兒、雷閣下!」


    小奎裏德似乎也想提振沉重的氣氛,在回程的馬車上一直提起這些話題。


    「我想試著把那個設計圖畫在地圖上,也想要對照連結街上所有泉水盤的管線。」


    「好主意,我也來幫你。」


    吉爾達·雷的心中,已然形成一個想法。


    「百疾這種野獸說不定沒有逃到城外,而是逃進了這些水道中。人們有時候聽見的幽靈之聲,可能就是如今還在首都地底徘徊的百疾的嗥叫聲。」


    「哇,一定是這樣沒錯!對了,如果我們能找到百疾,那可是不得了的發現喔!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擊敗惡龍的騎士一樣……」


    「如果你也能獲得那樣的榮耀就好了,小奎裏德。」


    少年瞪大了雙眼,想像著那份榮耀讓他紅了臉。


    「如果是那樣,一定會嚇死大家的!像我爸爸、還有庫比亞多他們……」


    少年無邪的笑臉,使吉爾達·雷的胸口忽然一陣氣悶。如果他毀了裏沃,也會毫無選擇地殃及少年的生活。而為了這個目的,他必須利用眼前這個一無所知的少年……


    雪芙兒心不在焉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她腦子裏不斷地回蕩離開奇太卜家時,萊謬·葉慈在她耳邊悄悄說過的話。


    「如果你想救福齊薩,就來找我。我不會害你的。」


    萊謬故意選在吉爾達·雷聽不到的地方,意味深長地在她耳邊輕喃。


    萊謬為什麽要讓鑄刀的福齊薩成為葉慈家的隨從呢?難道那名貴公子知道福齊薩憎恨著騎士嗎?該不會就是他告訴福齊薩說吉爾達·雷會出現,並煽動福齊薩來攻擊騎士的吧?


    疑惑與不解讓雪芙兒苦惱不已。


    4


    「卡爾加」隊長阿劄破,放鬆了一身刺青與傷痕的身體,在寬闊的浴池中自在地伸展四肢。


    這裏是西爾森將軍別墅內的白色大浴室。將軍一定作夢也沒想到,被稱為一群無賴的斥候騎兵隊的屬國士兵,竟然膽敢大搖大擺地使用將軍的浴室。


    「反正將軍也是在新來的女人那兒待著。」


    身為別墅主人的西爾森情婦芮妮嘴上抱怨著,手中則拿著麻布擦拭偷情對象的寬背。芮妮是個身形嬌小的女子,有著看不出年紀的童顏,以及知曉一切快樂的淫蕩身體,因此長時間以來都很受西爾森的寵愛。


    但自從隨著軍隊自阿米蘭堤返國之後,將軍的寵愛就被其他女人給搶走了,因此芮妮似乎也累積了不少鬱悶之情。阿劄破也從她口中聽到那名自稱異國貴族的女子的大致消息。


    「那種裝模作樣又高大的女人到底哪裏好了啊?生長在北國還一臉蒼白,抱起來肯定跟冰塊一樣冷啦!而且她還帶著小孩呢!我猜將軍一定同時對她們母女出手了。啊啊,真令人作嘔!」


    「喔,她有女兒啊?幾歲了?」


    「聽小仆役說大概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可是腦子似乎有問題,成天淨是睡覺。將軍的喜好也太古怪了,真令人受不了。」


    據說西爾森省下花在情婦身上的費用,並撤走一堆芮妮別墅裏的侍女與男仆,讓他們去那個伯爵夫人的別墅裏工作了。往來兩座別墅的當差們看好戲似的詳細描迤了伯爵夫人的受寵程度,更加深了芮妮的怒火。


    「今天也一樣。將軍派家仆來,害我以為相隔這麽久總算要賞我什麽了,結果竟然是要我把馬車借她欽。肯定是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才會不方便乘坐有西爾森家徽的馬車吧。真是太瞧不起人了!把我唯一的一輛馬車駕走,那在他們還我之前,我不就哪兒都去不成了嘛!」


    阿劄破對於馬車的用途開始產生興趣了。


    「哎呀,你不洗了嗎?」


    「嗯,我剛剛可是置身天堂呢。芮妮,我還能再來吧?」


    阿劄破抱了一下還戀戀不舍的濕濡身子,芮妮開心地窩在他懷裏。


    「被將軍知道了我可不管喔。」


    芮妮喜歡這種隨時會被西爾森發現的刺激感,因此才會偷情。西爾森這樣的主人就像一座火藥庫,而芮妮在三芳抽煙,就好像她有能力控製危險的火源一樣,能帶給她優越感。她無法舍棄捋虎須的好奇心所帶來的快樂,這點倒是與阿劄破一拍即合。


    阿劄破去跟看守馬廄的人打聽之後,知道西爾森的家仆剛駕著馬車離開不久。他飛身跨上自己的馬匹,前往西邊大道上據說是西爾森賞給伯爵夫人的別墅。也難怪芮妮會那麽生氣,那座別墅比阿劄破剛離開的那間屋子還要氣派許多。


    這時,阿劄破曾在苪妮家馬廄裏見過的馬車碰巧從別墅大門出來。阿劄破若無其事地與馬車錯身而過,透過車窗認出車裏是西爾森與紅發的婦人。


    阿劄破與馬車隔著一段路口的距離,跟在其後方,兒馬車正往城北前進。常他見到目的地的那扇門時,阿劄破不禁感到疑惑。


    「怎麽回事,竟然來監獄……」


    這是昨天阿劄破為了辨識俘虜才來過一趟的地方。再說如果是軍隊事務,那麽西爾森應該會走正門,但他卻從後門進入。如果是因為帶著女人才顧忌他人眼光的話,那又何必帶女人來?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想來的人是那名女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可能。


    為了想一窺門內動靜,阿劄破盡可能駕著馬匹靠近,眼神銳利的守門人卻察覺了,一直盯著阿劄破。這時候後方來了另一輛馬車,阿劄破趕忙將帽子更往下拉遮住臉,假裝要策馬朝正門前進。正當他彎過監獄圍牆的轉角時,他看到了那輛馬車的馬印:那是跟皇帝相同的葉慈家的馬頭紋。


    他瞥了一眼馬車上的乘客,卻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雪芙兒……?」


    車上的雪芙兒蒼白的臉上一臉肅穆,葉慈家的馬車就這麽消失在監獄的正門之後。


    5


    伊蕾·特爾巴撫摸著躺在單人房床上的薛塔洛那骨瘦如柴的腳。在這座冰冷的石牢中,一直昏睡的薛塔洛隻會繼續衰弱下去,而伊蕾自己老邁的關節也不住地感到疼痛,她已經疲於應付連日來的審問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豎起耳朵聽著外麵黑衣看守們慌張的行動。


    「這不是西爾森將軍嗎?今天是來處理軍隊事務嗎?」


    「是來辨識俘虜的。鳳旅團那幫人的牢房在哪?」


    似乎在排除跟上來的看守人之後,高高在上的說話聲越來越接近伊蕾。今天那個很強勢的監獄長模哲·麥那似乎不在。


    正如傳言那樣,裏沃國內沒有魔法師的能力優於鳳旅團。就算伊蕾的魔力衰退,也不會比一般的魔法師還差。因此伊蕾巧妙地利用裏沃的拷問,成功造就自己是鳥人祭品的形象。


    其他鳳旅團團員為了保護長老猶諾·薛塔洛與伊蕾,絕不跟兩人交談,就算遭到嚴厲拷問也死守這個秘密,因此在裏沃人的眼中伊蕾與薛塔洛都隻是無力的老人,但行事謹慎的模哲·麥那卻仍不肯釋放他們。


    原因之一大概就是伊蕾指稱的鳳旅團首領梅根·金席克至今仍未尋獲。又或者是那個善用催眠術的模哲,已經隱約懷疑伊蕾破除了催眠術。盡管如此,身為施術者的自尊讓他無法無視伊蕾的謊言。


    無論如何,伊蕾再這麽反複受到催眠拷問的話,一定會率先筋疲力竭,因此她開始有些急了。


    伊蕾恨梅根竟然獨自逃亡。三大長老隻有一個人幸存的話,「鳳旅團」的生還者一定會尊奉梅根為女王,而創立鳳旅團的薛塔洛與伊蕾反成為受盡屈辱的階下囚。更何況在「赤砦」敗北,根本就是梅根與索南·喬貝爾招來的結果!


    梅根肯定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重整鳳旅團,前來營救伊蕾眾人。伊蕾甚至懷疑梅根會不會就這樣直接撒手不管他們了。


    盡管同為三大長老,相對於向薛塔洛宣示絕對忠誠的伊蕾,梅根總是自顧自地投入在研究之中。就算她忠於鳳旅團的理念,想來也不會為了伊蕾或薛塔洛而犧牲自己或鳳旅團。


    薛塔洛不願意鳳旅團因他而遭遇危機,因此成了俘虜之後便自我放棄了。這是從薛塔洛身上的魂源所傳達出來的結論:他已衰老到他的七個靈魂中除了日魂與月魂之外,其他的魂源都已經比幼兒的靈魂還弱小了。


    可是伊蕾不願如此。她百年前舍棄了伊歐西卡爾的一切,不是為了老死在裏沃的牢獄中。隻要能擺脫這些有耐魔力的鐵鏈,她至少還保有帶著薛塔洛一起逃獄的魔力。


    「啊,你們在這兒呢。」


    女人的聲音震動了伊蕾充滿皺紋的耳朵。但當伊蕾聽見這個雲淡風輕的聲音時,卻感到背脊發涼,趕忙拉緊了薛塔洛的衣袍。


    那名女子站在個人牢房的鐵窗外,將身上炭灰色的鬥篷與帽子往後撥,露出妖豔的美貌與深紅色的頭發。紅發女子試探性地碰了碰鐵窗,嘴唇嘲弄地揚了起來。


    「我有話跟你說,伊蕾·特爾巴。」


    伊蕾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女人為什麽會知道她的本名?她從未跟守衛們透露過自己的姓氏,因為如果她真是被鳳旅團擄走的農婦,就不會有姓氏。


    守衛與一個像軍人的魁梧貴族就站在石廊的另一頭,可是伊蕾所處的這裏與那兩人就像中間隔著看小見的屏障一樣,阻隔了他們的聲音,他們的視線也越過伊蕾的上方。


    「鳳旅團的三大長老之一——伊蕾,我已經對那些人施咒了,所以他們不會聽見我們之間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在女子說話之前,伊蕾已經聞到生命魔法的特有臭味了。不知不覺間,在監獄的黴味中還若有似無地飄著很像胡椒的咒藥味道。伊蕾定定地看著畫在石牆上的屏蔽魔法陣,以及女子指尖上滲出的魂源之光。


    「你是裏沃的魔法師?」


    「不是。容我自我介紹,我是從奧拉偷渡進來的魔女。」


    白瓷般的肌膚,的確很像是奧拉人所有,但伊蕾隻是默不作聲。說不定這是裏沃魔法師設下的陷阱,意圖誘導她露出破綻。


    「若你的確是魔咒師的長老,那麽我有一事相求:可以請你利用鳳旅團的禁咒,來替我的愛女治病嗎?」


    伊蕾假意撫摸著額頭上的皺紋,阻隔女子的視線。


    「很抱歉。我不是鳥人,隻不過是個農婦而已。」


    魔女的黑眸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我看得見你的魂源喔。你身上的波動不亞於牢裏的任何鳳旅團團員。你就是個魔咒師。如果你願意幫助我,我就幫你逃離此處。如果你拒絕,我就把你是鳥人的身分告訴站在那邊的裏沃將軍。」


    伊蕾裝出來的示弱表情頓時一僵。那如果她反過來破壞魔法陣,大喊著魔女來了讓守衛們把這女人趕出去又如何呢?在裏沃,所有的魔法師都要接受列管,若眼前這個女人不是監獄長派來的間諜,那麽她立刻就會像伊蕾一樣淪為階下囚。


    可是,如果這是逃脫此地的唯一希望,那麽伊蕾要輕易舍棄嗎?如果監獄長模哲·麥那相信這個女人所說的話,那一切就完了。伊蕾在那麽可怕的拷問之下,肯定會耗盡魂源,最終隻能像個普通農婦一樣老死在此。


    這時,魔女突然笑了。


    「也難怪你不肯輕易相信我。那我就證明給你看吧,用這個。」


    女子取出她藏在鬥篷下方的竹簍,放在單人牢房前。然後打開罩著一層紗的蓋子,讓伊蕾看竹簍裏的內容物。


    「伊蕾……特爾巴長老……」


    竹簍內一顆男人的首級正喃喃說著。頭顱上鬆弛的灰色皮膚,以及稀疏脫落的頭發,無論怎麽看部是已死之人,但他那已經發黑的嘴唇卻嚅動著,正在呼喚伊蕾。


    「薛塔洛……長老也……」


    死人混濁變白的眼睛也望向單人牢房的深處。伊蕾盡管感到嫌惡與顫栗,還是來回看了看魔女和那具首級。於是憑著模糊的記憶,她隱約認出了首級上那張改變甚大的臉。伊蕾想起了那名魔法師,過去鳳旅團曾將他秘密派至偏遠小國進行任務。


    魔女闔上了竹簍的蓋子。


    「你懂了吧?我是你們的同伴,是使用禁咒的魔女喔。」


    女子白皙的玉手從鐵窗格中扔了某個東西進去,滾進牢裏打到伊蕾膝蓋的,是一個圓底小瓶子。


    「這是假死的咒藥。你得利用它變成一具屍體來離開這座監獄;我會讓你們複活。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先讓你同伴試試看。瓶子裏有兩人份。」


    魔女扔下這席話後,便快速地用鞋底消去了魔法陣。


    此時守衛與軍人之間的對話又傳了過來。一頭紅發的魔女若無其事地走回西爾森的身邊,說道:「將軍,曾威脅過我們的鳳旅團團員似乎不在這裏。」


    「是麽?那麽我們回去吧。抱歉打擾啦,『沉默的黑衣』們。」


    無知又自大的將軍完全沒有發現情婦剛才離開了自己身邊,執起她的手轉身打道回府。卡莎在走廊上不明顯的地方也畫了一個魔法陣,暗中輕念咒文;由四角與橢圓組合成的魔法陣,是為了監視伊蕾行動的咒符。


    有結果了。卡莎相信達伯爾耶所說,那兩個老人的確就是鳳旅團的創始人。姑且不論毫無反應的猶諾·薛塔洛,至少伊蕾·特爾巴還有著十足的魔力與野心,因此她拒絕不了卡莎所提出的條件。


    ◎


    從監獄舍房穿過廊柱來到中庭後,卡莎突然停下腳步重新戴上鬥篷的帽子。不是因為外麵太陽大,而是庭院另一邊出現了有著強烈魂源的人。她懷疑對方是逃亡到裏沃的魔法師,因而提高警覺。


    然而那卻是她曾見過的魂源。那是一道偏黃色的、不可思議的光芒,波動強烈到之前當卡莎在宮殿內見到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雪芙兒·阿爾各跟在一名瘦高的貴公子身後,步向一群正在服勞役的囚犯們。


    西爾森也與卡莎看著相同方向,顯得有些遲疑。


    「是您認識的人嗎?」


    「嗯。不過還是別打照麵的好,我不想讓人問東問西。」


    跟著西爾森進入內側走廊的卡莎,迅速地在回廊的柱子上再畫下一個監視魔法陣。


    6


    雪芙兒跟著萊謬·葉慈來到獄舍的中庭。那裏是讓囚犯服勞役的工作場所,被鐵鏈綁住的男人們在這裏做些造煉瓦、編草席等勞役。角落有幾個人正在將彎曲的釘子敲平,福齊薩就是其中之一。


    「領班!」


    萊謬製止了想要跑過去的雪芙兒。


    「危險。像你這麽柔弱的女子,可不能跑進一群囚犯中。」


    雪芙兒今天也穿著條紋裙裝,因為她覺得既然要前往葉慈家,萊謬可能不會接見男裝打扮的她。萊謬依照前一天晚餐後的約定帶她來找福齊薩了。貴公子賞了守衛一些銀兩,讓他把福齊薩帶出來。其他囚犯雖然都投以懷疑的目光,但福齊薩隻是一臉空洞,就算看了雪芙兒也沒有反應。


    「領班……」


    福齊薩身上都是又青又紫的瘀痕,跟其他囚犯沒有兩樣,看來他被逮捕之後受到很殘酷的懲罰。


    而比起外在的傷,見到毫無反應、自暴自棄的福齊薩,雪芙兒更擔心他的內心。


    「領班,這個給你……」


    雪芙兒拿出口袋裏完成一半的小刀,讓福齊薩握著它。那刀身短得可以藏在手掌中,但確實是「賽革特之鋼」。那是雪芙兒在「赤砦」做粗活的時候,撿拾碎鐵片組起來的。


    「我隻有這個了。可是皇子已經安排讓您離開這裏時還能再度鍛造『賽革特之鋼』,所以……」


    福齊薩終於看向雪芙兒。黑石一般的雙眼閃過瞬間的光芒,開始檢查手上的刀身。


    「這個……的確是賽革特的……」


    福齊薩用舌尖舔舐刀身,反複地以指尖碰觸來確認。


    萊謬突然想到什麽,凝視福齊薩的臉。


    「福齊薩啊,如果你願意為我打造一把跟雷閣下相同的劍,我就能再度讓你回到我身邊,也會替你找到你想要的鋼材,如何?」


    福齊薩抬起抽搐的眼皮看著萊謬,眼中閃爍的光點變小了。


    「如果沒有賽革特之焰……」


    「可以!如果是領班,一定打得出比那把還棒的劍!你可以的,領班!」


    雪芙兒不斷重複著,想借此鼓舞福齊薩。雪芙兒相信就算沒了頌恩神的魔力,以福齊薩本身的技術手藝,依舊能鍛造出超越一般水準的刀劍。若非如此,傾注全副心神磨練技術的意義又在哪裏?如果所有完美的事物都必須借由神明的力量才能獲得,那人類努力的意義又在哪裏?


    福齊薩將手伸向背心上的破洞,摸著自己的心窩。那裏有個火神賜予他的火焰形疤痕,然而被新的瘀血所掩蓋,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雪芙兒身上也有道相同的疤,或許正因此她才能將福齊薩的斷劍重新鑄好。但是福齊薩身為一個工匠,修習技術的歲月遠比雪芙兒長久太多,兩人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領班,請您振作一點!打鐵的人不是神,而是人類!請相信您自己的手藝,就算沒了『赤砦』您還是能鑄劍!」


    福齊薩還是低著頭,不住地撫摸手中的小刀。


    萊謬這時終於又開口了。


    「再來就看你了,福齊薩。你出獄前好好考慮吧。」


    離開監獄之際,雪芙兒仍擔心地頻頻回首。


    ◎


    「萊謬大人,謝謝您。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才好。」


    雪芙兒說完,萊謬隻是讓馬車直接上了城裏的大馬路,最後停在麵向馬路的一間裁縫店前。


    「首先你該換上一身能讓我帶得出去的服裝。坦白說,你身上那套裙裝真難看,男裝打扮我也敬謝不敏。」


    「帶得出去?」


    「我要你幫我獲得『賽革特之鋼』。『赤砦』的廢墟現在由『南部哨戒軍』的查波羅傑將軍一手掌控,聽說挖出來的砂鐵在獻給皇帝前,都會先運到查波羅傑家。你應該也見過那名將軍吧?」


    「是、是的。但……」


    雖然見過,但對方根本沒理會雪芙兒。


    「查波羅傑將軍恕跟雷閣下建立好關係,所以將軍的女兒黛麗也會見你們。隻要你代替雷閣下親近黛麗小姐就行了。至少要讓她願意讓出一些砂鐵。」


    「這怎麽可……」


    「不過,這件事最好不要讓雷閣下知道。如果知道你是為了憎恨他的福齊薩這麽做,相信他不會太高興。」


    裁縫店的人殷勤地迎接萊謬,並打量著雪芙兒。


    「就是這位小姐。沒錯,就像我之前選的那樣。」


    店家擺出三套裙裝與各自搭配的飾品,萊謬選出了其中一件白色質料上飛散著淡紅色花朵與葉片的裙裝。


    「另外兩套可以留著下次穿。」


    三名穿著比雪芙兒還體麵的女裁縫師,帶著雪芙兒到另一間房間裏,俐落地替她換上衣服,而那些衣服幾乎都不必重新套量尺寸。接著她們又想替雪芙兒整理頭發,卻被雪芙兒頑固地拒絕了,隻請她們留給她鑲著蕾絲的頭飾。女裁縫師拎起雪芙兒原來那套裙裝,將它掛在一排華服的衣櫃角落。雪芙兒擔心她們會不會把那套衣服給扔了。


    「您回程的時候,請再來一趟。下次您要出門時也請過來這裏換裝。葉慈少主人已經把所有費用都付清了。」


    雪芙兒看著鏡中的自己,幾乎要認不出來。萊謬很明顯地比奎裏德的部下還懂得女性的穿著,品味也很高。


    「瞧瞧,還真是太適合您了。」


    裁縫店老板讚不絕口,連萊謬也誇張地撫著胸口大喊:


    「太美了。連我都想跟雷閣下為了這麽漂亮的小姐決鬥呢。」


    這時候提到吉爾達·雷,害雪芙兒不禁臉頰發熱。


    「皇子,我實在不能收下這麽昂貴的衣服……」


    「這是要交換我的劍啊。如果福齊薩一直都不肯振作,那麽就由你來替我鑄劍,可以吧?」


    雪芙兒感到困惑,迎視萊謬那張半開玩笑的臉。第一次見麵時這名貴公子所說的話,難道是真心的嗎?這一切看起來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樣。


    「……如果您真的這麽希望,我也會盡我所能。」


    雪芙兒最後隻能這麽說。


    萊謬心情甚好地轉身背對雪芙兒。


    這女孩這輩子恐怕還不懂得什麽是奢侈。首先,萊謬要讓她嚐嚐榮華富貴的滋味,畢竟沒有女人不虛榮;而她一旦嚐過,就會越來越貪婪,與生俱來的謙虛與內斂也會立刻拋諸九霄雲外。他見過太多出身貧窮、個性謹慎的女孩在轉眼間得意忘形的例子了。


    不隻奪劍,從那個愛逞英雄好漢的騎士身邊奪走他的妻子,也是一種樂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魚少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魚立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魚立子並收藏龍魚少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