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高中的校舍裏正回蕩著上午課程已經結束的鍾聲。
學生們聽從今天值日生的口令，起立向老師敬禮。
等到老師一離開，教室裏立刻變得熱鬧異常。到處都充滿著學生們的閑聊以及歡笑聲。
這是日本全國各地都能看見的普通教室景象。
隻不過，這當中除了一名學生以外，其他人全是吸血鬼這點，或許已經稱不上是普通了吧。
「雖然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剛才提到的唯一一名例外——高村直樹目光落在眼前的影印紙上。他的表情之所以如此沉重，是因為收到了剛發回來的期末考數學考卷。
「但是未免也太慘了吧……」
上頭的分數是28分。毫無疑問，那是非常難堪的成績。
其實在搬到這座村子之前，直樹心中曾經有那麽一點點的輕視，認為鄉下地方的學校水準應該不會太高。沒想到結果並非如此，這裏的水準跟他原來就讀的高中差不多。
這裏的課程水準很高，因此考試的難度自然也非常非常地高。想當然爾，直樹就跟當初在東京念高中時一樣，拿到了非常丟臉的成績。
「嘿，直樹。」
智衣無視周遭大喊了一聲，來到直樹的身旁。
「你考得怎麽樣？」
「就這副慘狀啦。」
直樹揮舞著手上的考卷給智衣看。
「哎呀～～～居然才考28分啊。」
智衣笑得毫不容情，直樹不免感到有些不悅。
「那智衣你又是考幾分啊？」
「我嗎？」
智衣得意洋洋地將考卷拿到直樹麵前，還附上了鐺鐺這樣的舞台效果音效。
隻見她的考卷上大大地寫著98。
「九、九十八分！！！」
直樹不禁瞪大了雙眼。
「為什麽你考這麽高？」
專注在社團活動，上課時總是在睡覺的智衣居然能拿98分……
看到直樹因為驚訝而說不出話來，智衣索性將真相告訴他。
「拿這種成績是理所當然的呀。你以為我已經念過幾次高二了？」
「啥？」
「雖然我跟你一樣也是從外地遷進這座村子的，但是念二年級的次數已經超過兩手手指頭的數目啦。」
直樹愣了一下，不過隨即便聽懂智衣話裏的意思。
自從六十年前，治水村的村民們全都變成吸血鬼之後，時間便已經停止了。所有村民都停止成長，即使經過這麽多年，大家依舊保持著當時的外貌。
而在他們當中，當然也會有讀高二長達六十年之久的學生。
「哈哈，你總有一天也可以拿到這種成績的啦。」
智衣笑著說完話之後，把頭湊向直樹耳邊輕聲說道：
「隻要讓我咬一下，變成吸血鬼之後，再讀個五、六次高二就沒問題了。」
她那溫熱的氣息直接吹在直樹的脖子上。
「等一下，智衣！」
看到直樹鐵青著一張臉，智衣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擔心，我會等你有那個意思的時候再下手的。」
她拍了拍直樹的肩膀後，就笑著離開教室了。
（我才不會有那個意思！不管過多久！永遠都不會！）
直樹在心裏頭用力地呐喊著。
直樹在名義上變成吸血鬼之後，已經過了大約一個星期的時間。不論是班上同學或是其他的村民們，似乎都以為直樹已經是一名吸血鬼了。
至於變成吸血犬的麻呂，隻要早晚都喝一次治水村的牛奶，就能正常地生活。除了晚上眼睛會發出紅光這點之外，它依舊是一隻普通的狗。
雖然直樹曾經擔心過村民們會不會覬覦父親的血，但是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因為他在拯救季代實時，大聲扯的謊言已經傳遍了整座村子，現在所有人都認為直樹的父親非常喜歡大蒜製品。
『要是吸了喜歡大蒜的人類的血，可是會引發食物中毒呢。村裏麵的人不會對他出手的。』
直樹想起了智衣說過的話。
總之，雖然心裏頭依舊十分不安，但直樹還是勉強能夠在村子裏過著平安無事的生活。
（原本得知自己必須假扮成吸血鬼時還很擔心，看來似乎很順利呢。畢竟大家在日常生活的時候，並不會露出吸血鬼的樣貌。）
直樹一邊想著自己應該不必太過緊張，一邊將手伸進掛在桌子旁邊的書包裏，拿出一個用鋁箔紙包著的特大號飯團。這是在早上出門之前，他自己親手做的午餐。
正當直樹將鋁箔紙剝了一半，享用著鹹味適中的飯團時，突然感受到四周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怎麽回事？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過，直樹馬上就察覺到原因了。因為班上的同學們此時全都直盯著他看。
而且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瓶牛奶。
「哈、哈哈。」
雖然直樹故做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但是卻沒有人以笑容來回應。他們全都露出一副既覺得很不可思議，又感到無法理解的表情。
（到、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難道我的額頭上寫著『我是人類』四個字嗎？）
直樹心裏正這麽想著時，不料他的手卻突然被一把抓住。他轉過頭一看，發現是臉上帶著嚴肅表情的季代實。
「直樹，你不是說要來戲劇社的社辦參觀嗎？我這就帶你去吧。」
「咦？我有說過……」
「總之，快跟我走。」
季代實不讓直樹有機會提出疑問，硬是拉著他的手。
盡管手上還拿著吃到一半的特大號飯團，但直樹就這樣被拉到教室外頭去了。
2
季代實拉著直樹的手，帶著他大步地走在走廊上。
「等一下啦，川澄。川澄！」
季代實帶著直樹來到不見其他人影的走廊角落後，終於放開了手。
「真是的，你突然拉住我的手，嚇了我一跳耶。」
直樹以責怪的語氣抱怨了一番後，才詢問季代實：
「怎麽樣，戲劇社的社辦離這裏很遠嗎？」
季代實擺出疲倦的表情，歎了口氣。
「我是因為擔心再那樣下去，直樹的人類身分會被發現，才急忙把你拉出來的。
「咦！這麽說我額頭上果然有寫字羅！？」
季代實看著直樹拚命地擦著額頭的模樣，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接著，她伸手指了指直樹握在右手裏的東西。
「直樹，那是什麽？」
「如你所見，是我的午餐啊……這個飯團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問題是出在這幾天，直樹你一直都在吃飯團這件事情。」
季代實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後，改用像是對小孩子說明事情的口吻繼續說著：
「我想先前也跟你說明過了，吸血鬼的食物是血液。可是因為血液沒有那麽容易取得，所以在這個村子裏人人都是喝牛奶的。當然，我是指受了詛咒的牛所產的特別牛奶。」
「我知道啊。我每天早晚都有買給麻呂喝。」
「重點是，這個村子裏的吸血鬼們隻要喝牛奶就能滿足了。大家幾乎可以說是對於其他的食物都不會有太多食欲。」
「可是，那不是很奇怪嗎？」
直樹歪著頭說道。
「我看到村子裏的田地有種植蔬菜。另外，數量雖少，但是食物用品店裏還是有賣普通的食物啊。」
「這是因為有不少人覺得一直
喝牛奶缺乏口感，會進一步作成燉湯或是義式燉飯等等的食物，所以村裏多少有在賣蔬菜、米或是肉。況且大家偶爾也會懷念身為人類的時光，這時就會想吃一些人類的普通食物。但重要的是，包括蔬菜在內的其他食物，就算吃再多對身體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唯有血液或是村裏的牛奶，才能夠維係我們的生命。」
仿佛在乘勝追擊似的，季代實又補充說明。
「也就是說，完全不喝牛奶、每天隻吃飯團的直樹，看在吸血鬼的眼裏是很怪異的事情。再這樣下去，直樹還是人類的事情，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原來是這樣啊……」
直樹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重複著危險的行為，臉色開始發白。
「總而言之，以後你在學校不準再吃飯團或是便當了，知道了嗎？」
季代實一把搶過直樹手中的飯團，把原本剝開的鋁箔紙又包了回去。
「啊啊啊，你幹嘛拿走我的飯團！？」
季代實看著發出軟弱哀號的直樹，毫不留情地說道：
「沒收！」
3
直樹是個健全的十六歲男孩子，正值大食量的成長發育期。如果把他的午餐沒收的話會怎麽樣呢？
沒錯，答案就是噪音。
咕嚕～～～～
從下午的課程開始，直樹的肚子就一直不停地發出聲響。到了接近放學的時候，甚至已經大聲到連旁邊的人都能清楚聽見的程度了。
最後一堂課是古文，這時的他幾乎已經可以用咕嚕聲作出一首和歌了。
咕嚕嚕咕嚕嚕嚕嚕咕嚕嚕咕嚕咕嚕嚕咕嚕嚕嚕嚕嚕～～～
就像這樣子。
好不容易等到放學時刻來臨，不過直樹依舊趴在桌上無法動彈。
「不妙，肚子餓到我都頭昏眼花了。」
直樹微弱地吐著氣。
（看樣子，要撐到回家再吃東西根本是不可能的。必須把被川澄沒收的飯團拿回來才行。）
直樹懶洋洋地看向季代實的座位，發現那裏空無一人。
（啊啊，再這樣下去我就要餓死了啦。）
就在直樹認真思考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熊穀同學來到他的麵前。
「高村，你沒事吧？連在我的座位上都可以聽到你的肚子在叫。」
附近的同學頓時聚集了過來。
「我也聽到了呢，那聲音聽起來好不尋常喔。」
「簡直就像是古文的和歌一樣。讓人不禁佩服地五體投地呢。」
一群人開始熱烈地討論起直樹肚子發出的聲響。
「哎，也沒辦法啦。誰教你老是在吃飯團？隻吃那種東西當然會餓羅。」
熊穀搖了搖頭，作出真拿你沒輒的表情。
「真是的。我原本是打算等放學之後再來慢慢享用的，就特別讓給你吧。」
熊穀回到自己的座位，從書包裏麵拿出某樣東西。
「喏，給你喝吧。」
熊穀放在直樹桌上的東西，是一瓶牛奶。這是村裏的治水牧場所生產的牛奶，最大的特徵是瓶身上印有乳牛的標誌。
但是，這瓶牛奶看起來與他平常看慣的似乎有些不同。從玻璃瓶外就可以看見裏頭的牛奶，上頭還帶有淡淡的櫻紅色。
「那個是！！！！」
「夢幻的！！！」
「血味牛奶！！！」
周遭的同學們突然間騷動了起來。
「高村，我想你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麽，讓我來告訴你吧。」
直樹明明還沒發問，但卻有一個男同學自告奮勇開始說明。
「所謂的血味牛奶，指的是治水牧場一天可能隻有生產幾瓶的超珍貴牛奶喔。它的口感非常濃鬱，喝了會讓人感覺到像是真的吸了血一般地暢快呢。」
「我在午休的時候去福利社買東西，結果發現這瓶牛奶就混在其他牛奶當中。福利社的歐巴桑說這是運氣好才進到貨的，所以我馬上就買下來了。」
熊穀一臉得意地說著。
「就當作是慶祝你成為我們的夥伴。整瓶都給你，快喝吧。」
同學們紛紛以非常溫暖的目光注視著直樹。
但是，直樹卻動也不動，就隻是沉默地看著擺在眼前的牛奶瓶。
「怎麽了？你不喝嗎？這可不是一般的牛奶，而是血味牛奶喔。」
「嗚、嗚嗚～」
一道有如呻吟般的聲音從直樹的嘴裏溢出。
「那、那個……很感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現在正在減肥。」
同學們聞言一起笑了出來。
「你不知道嗎？我們吸血鬼是不會變胖的喔。」
「是呀，畢竟我們會永遠保持變成吸血鬼時的模樣活下去。減肥根本是沒有意義的事啦。」
「唉——如果早知道的話，人家就在變成吸血鬼之前想辦法再瘦一點了。」
「你就算再瘦一點也差不了多少啦。」
「可惡，你說什麽～」
一陣同學間的嬉笑打鬧就這樣展開了。
以直樹而言，實在是很希望他們就這樣繼續打鬧下去。沒錯，最好能持續到他完成『逃出教室』這個任務為止。
然而，就在直樹隻差一步就能踏出教室的時候，還是不幸被發現了。
「喂，高村，你要去哪裏？」
「你的血味牛奶還沒喝啊。」
「用不著跟我客氣啦。」
熊穀很親切地將放在桌上的牛奶拿到直樹麵前。他甚至已經幫直樹打開瓶蓋了。
「拿去吧。」
直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熊穀遞給他的牛奶瓶。
他要喝了嗎，他要喝了嗎，他要喝了嗎——
充滿著上述期待的視線全部集中在直樹身上。
但是，直樹卻遲遲不肯將嘴巴湊上瓶口。隻見他臉色蒼白，雙眼直瞪著牛奶瓶看。
「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男同學滿臉狐疑地歪著頭。
「既然肚子那麽餓，照理說應該會馬上就喝掉才對吧。他為什麽都不喝呢？」
「就是說啊。如果是吸血鬼的話，應該會拜倒在這個顏色以及香味之下呀。」
「居然會不想喝……」
「高村同學，你好像有點奇怪耶。」
笑容逐漸從同學們的臉上消失。
掛在他們臉上的，就跟午休的時候一樣，是一種既覺得很不可思議，又感到無法理解的表情。
「我說，高村。你該不會……」
就在熊穀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的那一瞬間——
「喔！！！那不是血味牛奶嗎！」
刻意作出誇張動作闖進人群裏的，是穿著體育服的智衣。「直樹，也讓我喝一口吧！」
智衣一把將牛奶從直樹手中搶過去之後，便把手擦在腰際上，開始喝起了牛奶。一陣液體流進喉嚨的聲音響起，整瓶牛奶就在一瞬間被她喝光了。
「啊～利根崎！你幹什麽啦！」
「哈哈哈，都是因為高村同學動作慢吞吞，才會被利根崎同學喝光啦。」
「小智就是這個樣子～」
智衣突如其來的現身以及誇張的行為，似乎讓同學們忘了剛才對直樹產生的懷疑。
「哈哈哈，歹勢歹勢。我等一下請你喝普通的牛奶，你就原諒我吧。」
智衣把手臂搭在直樹的肩膀上，就這樣將他帶出了教室。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季代實從走廊的另一頭朝這裏走來。
「啊，直樹。你來得正好。」
季代實將手上的塑膠袋
遞給直樹。「因為看你一副餓到受不了的模樣，我剛才去福利社買了—些吃的。裏麵有特大號牛奶布丁和治水村優格。應該能讓你多少填飽一下肚子吧？」
「季代實，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
智衣一臉嚴肅的說道。
「直樹這家夥剛才差點就穿幫了。」
「咦！？」
季代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剛才啊……」
智衣原本打算將原委告訴季代實，但是她突然想起這裏是走廊上。
「我們還是到紅華那裏去吧。畢竟那裏比較能夠放心說話。」
4
學生會室位在治水高中最高樓層，校舍北方最角落的位置。
這個房間約莫十二個榻榻米的大小，牆邊的書櫃擺滿了學生會的各種資料。窗邊還有一套豪華的桌椅，這是學生會長專屬的座位。
「原來如此，今天在教室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呀。」
坐在會長座位上的紅華皺起了眉頭。
「那樣的行為，簡直就像是當眾宣布自己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個人類呢。」
站在紅華身旁的綾菜也輕輕地點著頭。
「哎呀～～～多虧我剛好忘了東西跑回教室去，才順道出手解救了直樹，不然的話事情就要鬧大啦。」
將椅背朝向前方，智衣反過來跨坐在上頭，說得像是在誇耀自己的功勞一般。
「真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情，實在不是跑去福利社買東西的時候呢。」
季代實緩緩地搖了搖頭。
「高村同學！」
紅華對著坐在房間中央摺疊式鐵椅上的直樹，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你真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若是你身為人類的事實被發現了，班上的同學可是會二話不說立刻襲擊你的唷。如此一來，我們為了讓大家相信你已經變成吸血鬼所作的努力，也會跟著全部泡湯的。」
「直樹，你不是還沒有做好被吸血的心理準備嗎？既然這樣的話就應該要小心一點。」
智衣也大聲附和著。
「再說，你的血已經被我們訂下來了。如果你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錯誤而穿幫，被其他人給搶走的話，我可不能接受喔。」
「總而言之！」
紅華替所有人下了結論。
「你以後每天午休的時候，都必須喝下一瓶牛奶！而且要在大家麵前作出很好喝的表情！明白了嗎？高村同學。」
直樹沒有做出回應，他的麵色看起來無比的凝重。
「高村同學，我沒有聽見你的回答唷？」
「……不到啦。」
直樹細若蚊聲地說道。
「嗯？你說什麽？」
「我說，辦不到啦。」
直樹提高音量又回答了一次。
「要裝作一副很好喝的表情喝下牛奶，這種事情我絕對辦不到啦。因為、因為……」
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用力喊出了自白：
「我！超級討厭！喝牛奶！」
一陣沉默瞬間籠罩學生會室。
下一秒，紅華等人的喧鬧聲便打破了沉默。
「真、真的假的？直樹，你不能喝牛奶嗎？」
「嗯，千真萬確。我沒有其他討厭的食物，就隻有牛奶沒辦法喝。」
直樹一臉嚴肅地繼續說著。
「如果你們問我為什麽討厭，首先就是牛奶聞起來的味道。再來就是我很討厭嚐起來甜膩的口感。含在嘴裏時那種像是要跑進鼻子裏的感覺我也不喜歡，加熱之後上頭浮出來的薄膜更是教人無法忍受！你們看到那個東西，不會聯想到會襲擊人類，還會無限繁殖的阿米巴原蟲之類的怪物嗎？」
直樹忍不住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可是，直樹，以前你在讀小學或國中的時候，碰到營養午餐怎麽辦？我想每天應該都會有一瓶牛奶才對。」
「我運氣很好，剛好跟一個喜歡喝牛奶的朋友一直同班，所以每次都偷偷給他喝了。」
「原來如此。」
季代實稍微思考了一下，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如果先把牛奶冰過，憋著氣一口氣喝下去如何呢？之後再馬上衝到喝水台那邊去漱口。」
「不行啦。牛奶才不是那種可以馬上從嘴巴裏消失的軟弱家夥。隻要一含在嘴裏，這個纏人的家夥至少會待上大半天啊。」
直樹一副像是在談論與自己交戰過數百年仇敵的口吻，一臉正經地說著。
「哎，我也不便針對個人的喜好問題發表什麽意見。畢竟我自己如果吃了大蒜的話，八成也會躺上一個星期吧。」
智衣搔了搔鼻頭。
「可是，討厭喝牛奶會很不妙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不妙，而是超級不妙。這麽一來，不就無法取信於班上的同學了嗎？」
「說到這件事情，不知道這樣如何？」
直樹畏畏縮縮地提出一個方案。
「就用『因為我原本就很討厭牛奶，所以變成吸血鬼之後也一樣討厭』這樣的理由，向大家說明怎麽樣？說我在家裏會強忍著喝牛奶，但是到學校之後就不想再喝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紅華立刻就予以否定。
「隻要身為吸血鬼，就絕對不可能會覺得村子裏的牛奶難喝。因為那是受過詛咒的特別牛奶。」
「會長說的沒有錯。」
季代實也開口附和。
「直樹，你應該知道我們班上的五十嵐同學吧？」
「嗯，就是那個每天都喝好幾瓶牛奶，而且還喝得很高興的女孩子吧？每次看到她喝牛奶的樣子，都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耶。」
直樹做出覺得惡心的表情，季代實則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是聽她本人說的，五十嵐同學在五年前的吸血祭變成吸血鬼之前，原本是非常討厭牛奶的。她說自己一變成吸血鬼之後，就突然覺得牛奶變得好喝極了。」
「哈，那是正常的反應吧。」
智衣抓了抓頭。
「其實我以前也是非常喜歡吃大蒜，但是在變成吸血鬼之後，光是看了就覺得討厭。這是是同樣的道理吧。」
「現在你明白了嗎？高村同學。」
紅華以尖銳的眼神望向直樹。
「隻要是吸血鬼，就必須看起來很愛喝這個村子的牛奶才可以。如果你辦不到的話，就不可能再繼續假裝自己是吸血鬼了。」
「看來隻有想辦法讓你喝下牛奶才行了。」
一聽到季代實這麽說，直樹立刻不停地搖著頭。
「別、別開玩笑了！要我喝牛奶是不可能的！」
「那就隻剩下一個方法了。」
紅華站了起來，眼睛閃耀出紅色的光芒。
不僅如此，她還露出了尖牙與利爪。
「與其讓你一下子被發現，而受到其他學生的襲擊，還不如現在就讓我們先吸高村同學的血。」
「喔，聽起來不錯耶。」
智衣充滿幹勁地站起身，也露出了吸血鬼的麵貌。
「咿——！」
直樹忍不住發出了慘叫。
「你們兩個不要再故意嚇直樹了。」
季代實一臉無奈的說著。
「最重要的是，該怎麽讓直樹克服對牛奶的恐懼。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才行。」
「那個～～～關於這件事情。」
綾菜有些畏縮地舉起了手。
「我有想到一個主意。雖然不太確定可不可行～」
就在她說到一半的時候——
「打擾了～！」
充滿精神地衝進學生會室的，是個頭上頂著大蝴蝶結的女孩子。她是繪理子。
「啊，大家果然都在這裏呀。」
「繪理子，我們現在很忙，沒時間陪你玩啦。」
「我知道啊。你們是在討論高村學長討厭牛奶的事情對不對？」
繪理子一語就道破了事情的真相，讓智衣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繪理子，你怎麽會知道？」
「唉呀～人家跑去二年c班時就聽到大家在談論，然後就推測出是怎麽一回事羅。」
「沒想到你比外表看起來還要精明啊？」
智衣似乎心有不甘，說話時還帶著鼻音。
「你說『外表看起來』是什麽意思！？」
繪理子生氣地向智衣做了一個鬼臉，但馬上又朝著直樹露出笑容。
「高村學長，請你放心。繪理一定會幫助高村學長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的。」
「咦？」
「別問那麽多了，總之請你跟著繪理走吧。」
繪理二話不說地抓住直樹的手，接著一路將他拉到學生會室外麵去。
「繪理那家夥是打算趁機表現給直樹看吧？為了以後可以吸血吸到飽。」
智衣說得有些激動。
「我們也要趕快跟上去才行。」
紅華與綾菜、智衣以及季代實四個人隨後也一起離開了學生會室。
5
「正如高村學長剛才聽說的，包括繪理在內的吸血鬼，對普通的食物幾乎不會有食欲。」
繪理子來回走動，一邊忙著，一邊與直樹說話。她穿著一件上頭繡有可愛小白兔的圍裙，頭上還戴著烹飪用的三角帽。
這裏是治水高中的烹飪實習室，繪理子正在這裏做料理。
她一會兒切菜、一會兒攪拌大鍋子、一會兒將盤子放入烤箱、一會兒翻弄著平底鍋，一邊像車輪般來回忙碌著，一邊向直樹作說明。
「雖然隻要喝這個村子的牛奶就夠了，但是那樣子就太無趣了不是嗎？所以，繪理所參加的料理研究社，就是專門在研究吸血鬼也能美味地享用的料理。換句話說，這同時也能成為幫助高村學長克服討厭牛奶的秘訣喔。」
沒多久的時間，直樹眼前的桌子就擺滿了一大堆料理。
「完成了。這就是繪理特製的『克服討厭牛奶病的特別餐點』！」
繪理子開始充滿自信地解說料理內容。
「首先最基本的，有奶油燉湯、局烤通心粉、蟹肉奶油可樂餅，還有上頭淋滿白醬的義大利麵。然後還有牛奶炒菠菜、味噌鍋燒牛奶烏龍麵、加了白身魚的奶油義式燉飯以及放了花椰菜的奶油慕斯。甜點則有牛奶寒天、藍莓起司蛋糕以及優格派。最後還有繪理自製的冰淇淋！」
「喔，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智衣頗感佩服地點點頭。
「你是打算給直樹吃以村裏的牛奶做成的料理，讓他慢慢習慣牛奶的味道對吧？」
「是的，沒錯。為了讓討厭牛奶的人也能接受，繪理在選擇香料上特別下過工夫喔。啊，不過大蒜當然不在其中羅。」
繪理子吐著舌頭說道。
「來，高村學長，請你吃吃看吧。」
「喔，好。」
直樹拿起湯匙，首先朝著奶油燉湯伸了過去。燉得軟嫩的蔬菜正發出又甜又濃的香味。裏麵用的奶油應該也是用村子裏的牛奶做的吧。
直樹一口氣將湯匙放進嘴裏。就如同繪理子所說的，內含的香料風味十足，巧妙地蓋過了牛奶的味道。
（喔？好像沒問題？）
直樹這麽想著，但是一瞬間的大意立刻讓他嚐到了苦頭。牛奶的味道迅速突破了香料的封鎖，開始朝直樹的舌頭展開遊擊戰。
「嘔～～～」
之後，直樹依舊持續落敗。局烤通心粉他光是聞味道就感覺一股胃酸湧上喉頭，蟹肉奶油可樂餅也隻能勉強吃下外頭的裹粉而已。除此之外，白醬義大利麵與牛奶炒菠菜他一口也無法吞下去，潛藏在味噌鍋燒牛奶烏龍麵味噌底下的牛奶也賞了他身體一記重拳。結果，奶油義式燉飯與奶油慕斯都讓直樹束手無策，就連最後的希望甜點也無法戰勝。
這大概就叫作史上罕見的完全敗戰吧。
看著拚命想藉由漱口消除掉口中的牛奶味道的直樹，繪理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怎麽會這樣，繪理使盡全力做的料理居然全都失敗了……」
「這實在是超乎想像的情形呢。」
麵色凝重的紅華，忍不住咬起了拇指的指甲。
「有件事情我想先確認一下。」
季代實慎重地起了個話頭後，繼續說了下去。
「直樹討厭的其實並不隻有牛奶，而是包括所有的乳製品嗎？像是起司、優格、奶油或冰淇淋之類的。」
「是的，連乳製品也都不行。」
直樹有如時代劇裏被審判的犯人一樣，恭順地向眾人自白。
一陣教人為之絕望的氣氛頓時彌漫在烹飪實習室中。
「看樣子，我們已經找到最後的結論了。」
紅華一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照這副慘狀來看，想要讓高村同學克服討厭牛奶的症狀是不可能的任務。我想大概在下個星期左右，他身為人類的事實就會被大家發現了吧。」
紅華的眼睛開始燃燒成一片赤紅。
「在那之前，隻有先讓你變成真正的吸血鬼了。」
「雖然很遺憾，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繪理子站起身來，露出了尖牙。
「原本還想讓你多享受一下人類時光的，既然這樣也沒辦法啦。直樹，不要怪我們無情喔。」
就連智衣也開始晃動著手上的利爪。
「你、你們等一下啦！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嘛！」
直樹拚命地試著要說服著大家，但是露出吸血鬼麵貌的三人依舊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川澄！拜托你救救我！！！」
直樹轉而向季代實求救，不過……
「與其在教室被發現是人類而遭全班同學一起咬，我倒覺得還不如在這裏先解決比較好。」
季代實隻是冷冷地如此說道。
「怎麽……這樣。」
就在直樹已經半做好覺悟的那一瞬間——
「那個～～～～～～」
綾菜畏畏縮縮地打了個岔。
「剛才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不過我想到一個也許有用的方法喔～我是說克服討厭牛奶的方法。」
「就是那個！！！！」
直樹一看到有救星出現，馬上飛身撲了上去。
「大家快聽，澤田學姊說她知道克服討厭牛奶的方法喔！！！」
但是，智衣、紅華以及繪理子全都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既然直樹討厭牛奶的程度這麽徹底，應該已經沒救了吧？」
「就是說啊，我想再怎麽做也是無濟於事。」
「繪理也這麽認為。」
或許是覺得直樹實在太可憐了，季代實總算是出手相救。
「大家別那麽說嘛。至少先聽學姊把話說完如何？或許會是什麽劃時代的新方法。而且我們還有六、日兩天可以嚐試看看呢。」
由於三個人已經準備好要吸直樹的血了，因此忍不住露出像是食物擺在麵前卻還不準吃的家犬般的表情。
「哎，的確是可以試試看啦。」
「反正隻要在下個星期之前克
服就沒有問題了吧。」
紅華閉上了眼睛。等她再度張開時，瞳孔已經恢複了原本的顏色。
「對了，綾菜。你所謂能夠克服討厭牛奶的方法，究竟是什麽呢？請你說明給大家聽吧。」
「好的，我明白了。」
綾菜露出笑容，以和平常一樣的溫吞語調開始說明。
「這是在我變成吸血鬼之前的事情……」
6
直樹的眼前是一片高低落差十分平緩的草原。
草原上散布著許多黑白斑紋的荷蘭乳牛。它們正隨心所欲地在自己喜歡的地方靜靜地吃著青草。
每一隻乳牛身上都有雄偉的乳房，當中儲存著滿滿的牛奶。
那些就是對於這個村子的吸血鬼們而言，不可或缺的特別牛奶。
沒錯，這裏是一座牧場。也就是位於治水村郊外，座落在山腰處的治水牧場。
直樹身上穿著吊帶褲裝，頭上還戴著一頂麥稈帽。他推著單輪手推車，自言自語說道：
「真沒想到，居然得在這裏做這種事情。」
直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這是在我變成吸血鬼之前的事情……」
綾菜先作了一段開場白後，繼續說明下去。
「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的名字叫作愛子，我們每天都膩在一起。可是，愛子她非常討厭喝牛奶。」
綾菜睜大了眼鏡後麵的眼睛，刻意強調『非常』兩個字。
「而且不隻是牛奶而已，起司、優格甚至是冰淇淋都不行。當然，製作時會使用到牛奶的燉湯她也完全不吃。就連煎蛋包飯時，如果是以奶油取代油的話，她就沒辦法吃下口了呢。」
「嗯，我非常能夠了解她的心情。奶油的味道很重，的確教人受不了啊。」
直樹一臉同意地附和著，但在被紅華瞪了一眼之後連忙閉上嘴。
「可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暑假結束後，愛子卻開始喝起牛奶了呢。而且就連起司、優格與冰淇淋也照吃不誤，她甚至還說自己最愛吃滿足奶油味的蛋包飯。於是，我就問她暑假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
「然後怎麽樣呢！？」
紅華按捺不住，將身體往前傾開口問道。智衣、繪理子、季代實與直樹也一臉嚴肅地等著綾菜的下一句話。
「然後，她就告訴我說——」
綾菜露出甜美的笑容，以溫和動人的口吻說著。
「她在暑假的時候，跟牛變成了好朋友喔。」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正確地說，是沒人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經過一陣幾乎讓人為之頭暈的沉默之後，紅華隻說了一句：
「什麽？」
「我是說，她在暑假期間跟牛變成了好朋友。」
理所當然地，光是這樣子的說明，任誰也聽不懂綾菜的意思。
「我說啊，你能不能用我們聽得懂的方式，說得更具體一點哪？」
綾菜聽到智衣這麽說，點了點頭。
「愛子有個親戚在北海道經營一間牧場。然後愛子就在暑假期間到那位叔叔的牧場去幫忙。聽說她在體驗過幫忙照顧乳牛與擠乳等工作之後，就跟牛變成了好朋友，結果不知不覺間就不再討厭牛奶了呢。」
最後，綾菜做出了一個結論。
「也就是說，隻要高村同學也到牧場去幫忙，並且跟牛變成好朋友，我想討厭牛奶的毛病應該也會治好吧」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說不出話來。她們隻能露出苦笑，來回看著彼此的臉。
「喂，你們覺得呢？」
「光是去牧場幫忙就能夠治好討厭牛奶的習慣……繪理不太相信耶。」
「我也是這麽認為。」
紅華點頭附和著。
「既然如此……」
三個人同時看向直樹。不用說，她們此時自然又亮出了赤紅的雙眼。那是吸血鬼的眼神。
「直樹！」
「高村學長！」
「高村同學！」
「等、等一下！！！」
眼看著三個人又要逼近過來，直樹連忙伸出了雙手，不停地揮舞著。
「隻要跟牛搏感情，就能夠治好討厭牛奶的毛病！這聽起來很有可能呀！我要試試看！我說要試就是要試！」
當然，直樹心裏也完全不認為這樣就能治好自己的毛病，但是為了不被她們三個人咬，也隻能這樣呐喊了。
「哎呀～～～真是期待啊——我早就想要到牧場去工作看看了耶。哈哈哈。」
直樹臉上掛著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的表情，拚了命地乾笑著。
（雖然多虧會長的安排，讓我能在星期六、日兩天來村裏的牧場幫忙，但是這樣又不可能治好討厭牛奶的毛病。到頭來，也隻不過是晚了幾天變成吸血鬼而已嘛。）
直樹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今天早上三點鍾紅華就派車到他家裏，二話不說地將睡眼惺忪的直樹塞進車裏，然後帶到治水牧場來。
之後就是一連串的忙碌。直樹馬上被迫換上這身吊帶裝，然後一邊被像是摔角選手股壯碩的牧場主人山田先生叫罵著，一邊開始工作。
首先是早上的喂食工作。要將飼料分給多達五十頭的牛，實在是一份苦差事。
接著，就是早上的擠牛奶工作。首先，要將一個叫作『milker』的自動擠奶機裝在牛的身上，再一隻一隻地擠出牛奶。擠牛奶時飄散出來的濃鬱奶香，好幾次都讓討厭牛奶的直樹差點當場嘔吐起來。
接下來，則是另一場重勞動的開始。他必須先把牛隻趕到外頭去，才能夠著手清掃牛舍。
他得先將被牛的糞尿弄髒的乾草清除掉，再搬運到距離牛舍有一段距離的處理場去。之後，還必須把乾淨的乾草鋪好，做成能讓牛隻睡覺的床。
順帶一提，此時的直樹正在牛舍與處理場之間來回奔波著。
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搬了幾次，這實在是一件看不到結尾的反覆工作。
「到底什麽時候才做得完啊？」
直樹將單輪手推車清空之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反正再怎麽努力做這些事情，也改變不了我的命運……」
一旦腦海裏浮現這個想法，他便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蠢。
正當直樹自暴自棄，隨便地做著工作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如果不認真一點，工作可是會永遠做不完喔。」
直樹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眼睛忍不住瞪得老大。
「川澄！？」
在他眼前的正是季代實。她也和直樹一樣穿著吊帶裝。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季代實並沒有回答，反倒是向直樹提出了反問。
「先問你一個問題，直樹有沒有帶吃的東西過來？」
「吃的東西？我一大早被叫起床，接著就被帶來這裏了。怎麽可能會帶那種東西來。」
直樹嘟著嘴抱怨。
「再說，既然這裏教人做這麽累的工作，應該不至於連飯都不提供吧？牧場的食物還真是教人期待耶。」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不由得雀躍了起來。
「搞不好是放滿蔬菜的成吉思汗烤肉鍋？也可能加了熱呼呼的第一批馬鈐薯喔。」
看來直樹似乎是把這裏當成了在電視上看到的北海道牧場。
季代實望著因為聯想到成吉思汗烤肉鍋而不停地吸著口水的直樹，一臉無奈地說道：
「雖然我很不想再重覆
說明一次，不過治水村是個吸血鬼住的村子。」
「我當然知道啊，這一點還需要再說明嗎？」
「我想說的是，這座牧場裏的人也全部都是吸血鬼。而且他們也以為直樹是吸血鬼。所以，牧場提供給直樹的餐點是……」
季代實望著臉色突然轉為蒼白的直樹，繼續說下去。
「剛擠出來的牛奶。除此之外，不會有別的了。」
「怎麽這樣～～～～～～」
聽到直樹的哀號，季代實忍不住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我就猜到會有這種事，所以給你帶了兩天份的食物來。我放在牛舍旁邊，你吃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千萬別被牧場的人看見了。」
「謝、謝謝你～～！」
直樹感動到幾乎要飆淚了。不過，他還是提出了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的疑問。
「話說回來，你那身打扮是？」
「我想說既然人都來了，乾脆也順便體驗一下牧場的工作。因此便向他們借了工作服。」
季代實輕輕地拍了拍手掌。
「好了，趕快認真做事！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是嗎？」
「我知道啦。」
聽到季代實的催促，直樹繼續推著單輪手推車往牛舍前進。
他感覺現在似乎比原先單獨一個人做事時，要愉快了許多。
然……後……
太陽開始逐漸西沉的傍晚時分，到了該將牛群趕回牛舍的時候了。由於牛群們都已經習慣了，就算不特別去趕，它們也會自動自發地走回去。
等喂了滿滿的飼料之後，再完成午後的擠奶，一整天的工作就差不多結束了。
「呼，終於結束了～」
直樹坐在牛舍角落的乾草堆上，大大地吐了口氣。
「幸苦了。工作比想像中的還要累呢。」
同樣坐在乾草堆上的季代實開口說道。
「是啊，我整個人快累癱了。」
直樹笑著說道。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內心並不感到厭煩。反而充滿一股心滿意足的感覺。
早上剛到牛舍的時候，雖然撲鼻的牛味令他皺眉頭，但是經過了一天之後也逐漸習慣了。
「如何？你覺得能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了嗎？」
「怎麽可能？才工作一天而已，哪有可能這麽快就克服啊。不過……」
直樹看著在兩人鋪好的乾草堆上休息的牛群們，眼神變得有些溫柔。
「也許，我會變得喜歡牛也不一定。」
「至少在我看來，那些牛隻好像都很喜歡直樹呢。剛才要把它們趕回牛舍的時候，也馬上就靠過來了。」
季代實輕笑了幾聲，繼續說著。
「會長那邊我會替你求情的。我會告訴她直樹你已經很努力了，要她再稍微觀察一陣子看看。」
「咦？」
直樹一時之間似乎反應不過來，因此季代實隻好再說得明白一些。
「我是指讓直樹克服討厭牛奶的事情。想要讓這麽討厭牛奶的人在兩天之內改變看法，怎麽想都不太可能。」
那一刹那，直樹幾乎要將季代實看成天使了。
但是，還有其他更令人不安的事情。
「可是，班上同學那邊怎麽辦？大家好像都開始懷疑我了，要是他們又拿牛奶給我喝……」
想到即將發生的悲劇，直樹的臉色又開始轉白。不過，季代實卻若無其事地說道：
「有關這部分我也已經想到方法了。在你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前，就先用這個吧。」
季代實從斜背的小包包中，拿出了一瓶牛奶。
「你喝喝看吧。」
「呃，可是我沒辦法喝牛奶……」
「別問那麽多，先喝就對了。」
聽到季代實說得如此強硬，直樹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牛奶的瓶蓋。接下來應該會聞到陣陣的奶臭味了吧……嗯？居然沒有。
「咦？」
直樹先是聞了聞味道，之後便一口氣喝光了。
「這個不是牛奶……裏麵裝的是豆漿嘛！」
「沒錯，我在家裏把內容物換掉了。這樣子直樹就能喝了吧。」
季代實繼續提醒直樹。
「可是，你也不能因此就放心了。畢竟隻要仔細看，就會發現顏色有些不同。而且以吸血鬼的嗅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了。你不可能一直以這個方法蒙混過去。最慢也得在暑假結束之前就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才行。」
「……嗯，知道了。我會努力克服的！」
直樹緊握著拳頭說道。然後，他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這樣好嗎？川澄你應該也很想趕快吸到我的血吧？」
「當然，我也是一個吸血鬼，很想趕快吸到直樹的血啊。不過，這樣下去就得和會長她們平分了不是嗎？所以必須讓直樹繼續保持人類的身分，然後挑選我。這樣子就能夠一個人獨占你羅。」
季代實的眼睛在那一瞬間染成了紅色，而且嘴裏的尖牙還若隱若現，不禁讓直樹嚇到從椅子上跌落。
「才怪，我開玩笑的啦。」
季代實輕輕一笑。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隻是一個菜鳥吸血鬼，想要吸血的本能比其他人還要薄弱許多。而且，我認為既然直樹已經通過了我們的測試，在你自己想要成為吸血鬼之前，應該有權利保持人類的身分才對。」
「……謝謝你，川澄。」
直樹緩緩地、真心誠意地向她低頭道謝。
「好了，最後一班公車就快來了，我先走羅。」
季代實站起身來。
「要是心血來潮，我可能還會再來吧。掰掰。」
季代實揮了揮手，走出了牛舍。
「川澄這個人搞不好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呢……」
不過，他很快又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不對，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全然相信她！踐踏男人的純情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
就在直樹為了他那無關緊要的男於漢自尊而緊握拳頭之際——
「啊～～少年仔，你現在有空說話嗎？」
伴隨著這個聲音來到牛舍的，是一個皮膚曬得黝黑、身材高大的大叔。他同時也是這座治水牧場的牧場主人山田先生。
「今天一整天辛苦你啦。真是幫了我們大忙呢。」
他伸出粗壯的大手拍了拍直樹的肩膀。
「我已經在主屋那邊燒好熱水了，你趕快去泡泡澡吧。另外，我也為你準備好剛擠好的新鮮牛奶啦。待會兒你就好好待在房裏休息吧。」
「嗯，好。」
直樹聽了也隻能苦笑，畢竟他討厭牛奶的問題還是沒有克服。
「對了，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山田先生一臉過意不去的向直樹說道：
「今天晚上難得大夥兒要一起去喝酒，等到我們回來的時候八成已經快天亮了吧。所以，這段期間就要麻煩你留守了。」
「嗯，反正我本來就要在這裏過夜，應該沒有問題吧。」
「然後，在留守的時候，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山田先生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晚上的時間，大概每隔三個小時一次就好，拜托你到牛舍去看看牛隻有沒有問題。」
「你是指巡視嗎？」
「嗯。老實說，有時候會有一些村民為了想喝血味牛奶，會在半夜偷偷跑進牛舍，實在是很傷腦筋。血味牛奶本來就沒那麽容易生產，但是那些人就是聽不懂。」
山田先生不停地抱
怨著。
「總之，要是牛隻們在休息的時候被那些人打擾了，還可能會影響到明天的出乳。所以在牧場裏麵，每晚都會輪班巡視牛舍。因此今天晚上想麻煩你幫忙。」
「可是……」
直樹滿懷不安地皺起了眉頭。要是真的有『偷奶賊』現身了，他也沒有自信能夠一個人將他們擊退。
畢竟，對方可是吸血鬼。而他隻不過是一個討厭牛奶的軟弱年輕人。
「不用擔心啦。來偷牛奶的人沒那麽容易碰到，我隻是以防萬一而已。那就拜托你啦。」
山田先生說完後又拍了拍直樹的肩膀，然後便轉身離開了牛舍。
直樹望著牛舍裏的牛隻。
「總而言之，今天晚上由我擔任巡視的工作……你們可不要期望過多喔。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可要靠自己抵抗啊。」
有一頭牛擺出事不關己的表情，叫了一聲：
「哞～～～」
「你那是什麽態度啊？這可是跟你們切身相關的問題欽。」
在直樹認真地教訓著牛隻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
「就算你這麽說，它們也聽不懂啊。」
是季代實。
「川澄，你不是坐最後一班公車回去了？」
「我不是說過如果心血來潮的話還會再來嗎？在搭上公車之前我又有興致了。」
季代實若無其事地說完之後，走到直樹身旁看著牛隻。
「我已經聽山田先生說了。今天晚上你必須一個人在這裏留守對吧？如果真的有偷牛奶的人出現，單憑你一個人也沒辦法應付吧。要是直樹的血連同牛奶一起被偷走了，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因此，我今晚也要留下來。」
「真的嗎！？」
直樹有如在地獄裏遇見了佛陀救贖一般，眼神頓時亮了起來。但是，他立刻又察覺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等等等等等一下。這麽一來，不就表示我今天晚上要跟川澄兩個人獨自待在這座牧場裏麵了嗎？）
直樹的內心不禁感到緊張了起來。
一頭牛像是在嘲笑他似的，開口叫了一聲：
「哞～～～～」
7
此時，時鍾的指針指向晚上的十一點鍾。
在一棟當作宿舍使用的鐵皮小屋中，可以看見直樹的身影。這是一間鋪了八張塌塌米，裏頭隻放了平凡的小茶幾以及棉被，看起來十分簡陋的房間。
如果是在一般的情形下，直樹八成會將累得半死的身子隨意一攤，躺平在被窩裏睡覺吧。但是現在他卻辦不到，因為他此刻正和季代實在一起。
直樹偷偷瞄了一眼靠在鐵皮屋牆邊、正安靜看著書的季代實，在心裏獨白著。
（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為什麽會愈想愈感到坐立不安呢？啊～這麽不習慣與女孩子相處的自己真是沒用耶～）
就在直樹一個人在那邊怨歎的時候，季代實突然開口問道：
「欽，直樹你之前一直都是住在東京嗎？」
「咦？喔，是啊。雖然搬過幾次家，不過一直是住在東京都內沒錯。」
直樹如此回答。
「那你突然轉學來這裏，會覺得難過嗎？」
「當然會啊。畢竟是老爸單方麵說要搬家的嘛。」
直樹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話雖如此，我又沒辦法一個人生活，也隻能跟著搬過來了。所以我跟朋友們發誓過，高中畢業之後會再回到東京，然後就強忍著悲傷搬來這個村子了。哎，不過來了以後，發現這裏出乎意料地好，原本還想說搬過來其實也不錯……」
直樹說到這裏，臉色一沉。
「不過，在知道這個村子的真實情形之後，我還是很後悔地想著如果沒搬來就好了。」
「嗯，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裏是座吸血鬼的村子呀。」
「川澄你當初又是什麽樣的情況呢？」
或許是這段談話讓直樹覺得比較好開口了，他很自然地順口問道。
「我啊～讓我想想喔。」
季代實麵露遙望目光地回憶著。
「我先前也和你說過，我是在收養中心長大的對吧？在聽到有人願意收養我的時候，我真的感到很高興呢。好不容易我也能像其他人一樣，有自己的家人。」
「可是，你應該沒想到所謂的家人居然會是吸血鬼吧？」
「當然啊。剛開始的時候，我受到滿大的打擊。心想原來自己隻不過是為了被當作祭品，才被帶到村子裏來的。不過，等過一陣子之後我就明白了。」
季代實輕輕地吐了口氣。
「雖然我被當作夕月祭的祭品是事實，但我的父母親希望有一個小孩而選擇了我，也是真的。聽說他們之前已經向村長拜托了好多好多年，希望村子裏的人能夠選一個願意讓他們收養、無依無靠的孩子成為村裏的一員。」
「原來是這樣啊。」
「所以，我其實算是滿幸福的。」
季代實的表情看起來帶著些許的溫柔。
（嗯，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雖然季代實的表情變化一向不明顯，不過很不可思議的是，從她的聲音當中能夠讓人感受到一股暖意。
（原本以為她是一個麵無表情而且難以捉摸的人，原來隻是不常把感情表現出來而已啊。）
就在直樹心裏這麽想著的時候，季代實突然轉頭看著他。
「所以，搞不好直樹在改變以後，也會意外地不再煩惱了。」
「改變什麽？」
「當然是變成吸血鬼羅。」
季代實的話語在直樹的耳裏打轉。
「既然難得我們兩個人獨處，不如就在這邊完成吧？」
季代實露出了一抹有些孩子氣的笑容，然後便朝著直樹慢慢逼近。
「人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可能會讓直樹覺得有點痛，不過我會努力的。」
直樹馬上就看出這是在演戲。因為季代實平常根本就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
但是，他也不想要一直陪她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再說，碰上季代實這樣的美少女，直樹內心的青少年情懷何時會爆發也很難說。
直樹腦袋裏的危險警示燈不停地嗶嗶作響。
「我、我要去巡視牛舍了！」
他出聲喊道，接著便抱頭鼠竄般地離開了房間。
8
治水村村公所的那條道路上，是村裏唯一的鬧區。這裏有幾間規模雖小，但經常十分熱鬧的酒店與卡拉ok，同時也是村裏頭的叔叔伯伯們平時聚集的地方。
在這些酒店當中，有間『利根居酒屋』，隻見裏頭有許多的客人將小小的店麵塞得滿滿的。
村民們全都是吸血鬼。雖然他們遵守村子的規定，平時生活在表麵上與一般人看起來沒有兩樣，但本質上全都是夜行性生物。
因此，一直到店家半夜關門為止，這個嘈雜聲都不會停止。
「看來人手要不夠啦。」
站在窄小廚房裏，看起來很老練的店主歎了口氣。
「喂，叫那家夥來幫忙。」
「好好好，馬上去。」
看起來很體貼的老板娘拉起了廚房內側的暖簾。暖簾的另一頭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原來這間店的二樓是住宅。
「小智～～～～你可以下來幫忙一下嗎？」
過了一會兒，一名穿著體育服的少女一邊發出粗暴的腳步聲，一邊走下樓梯，正是智衣。
智衣露出一臉不快的神情，嘟著一張嘴說道：
「我
正在讀書耶，能不能找別人啊？」
「你在讀書？想要騙人也編個像話的謊話吧。反正你八成在看摔角比賽的轉播吧。」
「唔。」
由於被父親一語道破，智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喂，動作快一點。」
父親將一件圍裙丟過來，智衣隻好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圍了上去。
「真是，居然叫還在讀高中的女兒幫忙居酒屋的工作，這絕對有問題喔。」
「你這家夥活得比那些上班族久多了，還說什麽鬼話啊。」
父親不客氣地嘲笑著。
「少羅唆！我可是永遠的十六歲少女耶！」
智衣凶悍地回了個嘴，但她父親卻完全沒理會。
「快去角落那張桌子給客人倒酒。」
父親將一個裝了白色液體的瓶子塞給智衣。話雖如此，瓶子裏麵裝的可不是可爾必思。
這是治水村特產的銘酒『白泉』。它是由牛奶釀成的酒，同時也是治水村的村民唯一會喝的酒。
就算喝再多一般的日本酒、啤酒甚至是燒酒，吸血鬼也不會醉。唯有以牛奶發酵所製成的這款酒，才能讓吸血鬼真正享受到酒酣耳熱的樂趣。
智衣捧著酒瓶走進店內，朝著最裏側的座位走去。她用聽起來沒什麽幹勁的聲音，朝著圍坐在那一桌的客人開口說道：
「為您追加白泉。」
「喔，歹勢啦。」
一群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紛紛將手裏的空酒杯遞出來。
智衣以熟練的動作為客人一一倒酒，接著突然注意到某件事情。
「咦？是山田大叔啊。」
「喔喔，好久不見啦，小智。偶爾也來我們牧場玩玩嘛。」
山田先生用一副醉醺醺的口吻說道。
「欽，山田大叔。我有一個朋友今明兩天應該會去牧場幫忙，他有好好地幹活嗎？」
「啊，你說那個少年啊。」
山田先生板起了臉。
「難得給他機會體驗擠牛奶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擺出那麽不情願的表情擠牛奶咧。」
（看來直樹還沒有治好討厭牛奶的毛病啊。）
智衣露出了苦笑。
「哎，不過工作方麵他倒是做得毫無怨言喔。就連川澄他們家的季代實也來幫忙，著實讓我們輕鬆了不少呢。」
「你說季代實？」
智衣感到有些懷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家夥該不會是故意要讓直樹覺得虧欠，等之後再來要求吸多一點血吧？」
「嗯，你怎麽啦？」
「哎呀，沒事、沒事啦。」
智衣故作若無其事地替山田先生倒酒。
暍醉酒而變得比平常多話的山田先生，看起來很開心地繼續說道：
「因為已經好久沒來這裏喝了，所以為了表示歉意，我今天將牧場裏全部的人都帶過來啦。既然都這麽久沒喝了，今天可要好好喝個痛快才行，麻煩你盡量給我們倒酒吧。」
「哎呀，這下我家老爸可要樂歪了。」
智衣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一件事。
「欵，你說全部的人都來了，那現在牧場裏頭就隻剩下直樹跟季代實兩個人而已羅？」
「沒有啊，不隻他們兩個人喔。還有五十頭大胸部的小妞也跟他們在一起哩。」
智衣對於山田先生下流的玩笑話完全充耳不聞。
（直樹跟季代實兩個人獨處……真是教人擔心哪。要是出了什麽差錯該怎麽辦？）
順帶一提，智衣腦袋裏所想的『差錯』，純粹是指直樹的血會被季代實吸光這件事情。
（明天我也去牧場幫忙好了。當然是純粹以死黨的身分前去幫忙。啊，不過如果運氣好發生了什麽差錯，也算是一種好運啦。）
就在智衣吸著快要流出來的口水之際——
「啊，對了，山田先生。你有告訴他們兩個那件事情嗎？我是說，晚上的時候……」
一個看起來醉得較沒那麽嚴重的牧場員工向山田先生詢問。
「啊，慘啦，我忘記了。」
山田先生忍不住露出『糟糕了』的表情。
智衣因為好奇，忍不住開口詢問：
「什麽事情忘了跟他們說啊？」
「喔，就是我們牧場的牛啦！其實這件事情村裏頭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牧場的牛在晚上可是會變身的喔，變成吸血牛。不對，那副模樣或許該叫怪物比較貼切吧。」
山田先生冷哼了一聲，繼續說著。
「哎，畢竟它們可是被下了特別的詛咒，才能產出作為我們吸血鬼食物的牛奶。這種程度的副作用還算可以接受吧。」
「他們一定會被嚇壞吧。巡視的時候走進牛舍，卻發現牛隻們以那副模樣睡覺。」
「是啊。不過應該不用擔心吧。隻要別讓它們聞到人類的味道，那些怪物應該還不至於醒過來才對。」
「要是有人類一不小心闖進了牛舍，那可就麻煩了呢。」
「我可以掛保證，那個人絕對會變成乾屍。不對，搞不好還會整個人被它們從頭到腳啃個精光哩。畢竟我們家的女兒們食量可是超大的啊。」
山田先生話一說完，便豪爽地笑了起來。牧場的員工們也被山田先生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他們的態度之所以這麽輕鬆，是因為他們認為絕對不可能會有人類在三更半夜跑進牛舍裏。
可是，智衣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或者該說，她怎麽可能會感到輕鬆。
這是因為她非常清楚可能會有一個人類闖進牛舍裏。
那個人就叫作高村直樹，他是這個血吸村裏唯一的人類。
「這這這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智衣拋開了酒瓶，將圍裙丟到一邊，接著便朝著廚房大聲喊道：
「老媽！拜托你馬上打電話到繪理子、紅華以及綾菜她們家！告訴她們牧場發生緊急狀況啦！」
她一說完，立刻朝向店門口奔去。
「喂！智衣，你一個年輕女孩三更半夜想要跑到哪裏去！？」
「不要在這種時候才把我當成高中生啦！」
智衣朝父親吼了回去，接著便衝出門口。她從兩間店中間的巷道裏拖出了母親的淑女車，並且跨坐上去。
「那可是屬於我的寶貴鮮血，怎麽可以被那些怪物牛給搶走呢！！！」
智衣的雙眼霎時變成鮮紅色，緊握著把手的手指前端也長出了利爪。當然，她的嘴裏也冒出了兩根尖銳的犬齒。
「喝呀～～～～！！！」
智衣發揮出吸血鬼在夜晚時分才有的超人般力量，踩著踏板全速衝刺。
9
「真是的，川澄那種惡質的玩笑真是讓人受不了耶。」
直樹用力推著牛舍的鐵門。巨大的門扉發出了喀啦喀啦的聲響，開始往旁邊橫栘。沒有必要完全打開，隻要推出足夠自己一人通過的空間就行了。
理所當然的，牛舍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打開裏頭的燈，若是因此妨凝了牛隻們的睡眠，影響到明天的出乳就糟糕了。
幸好直樹很快就找到了垂掛在入口處旁邊的手電筒，於是便將它拿在手上。雖然山田先生他們這些牧場裏的人全都是吸血鬼，應該不需要靠這種工具來進行巡視，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準備著放在這裏。
由於已經長時間沒有使用，手電筒的電池似乎快要耗盡了，不過還是可以投射出微弱的光束來。
「好了，就隨便巡視個一圈吧。」
直樹走進牛舍，他今天已經
進出過許多次，對於裏頭的構造已經非常熟悉。隻要稍微沿著通道往裏頭走，就能看到牛隻們就寢的地方了。
直樹心裏其實不太操心，他拿著手電筒朝裏頭照去，本以為馬上就能看見躺在乾草堆裏睡覺的牛隻，不過……
「咦？」
從手電筒所發出的光，照出來的卻隻有直樹與季代實先前鋪好的乾草床而已。
（那些牛應該是翻身到旁邊去了吧？）
直樹心裏如此猜測。他拿著手電筒朝兩旁照過去，但依舊沒有看到牛隻的身影。
（喂喂喂，這下子大事不妙了啦！）
現在已經顧不得牛隻們能不能安眠了。直樹立刻走到牆邊，將巨大的電源開關往上扳。
所有的照明燈全都亮了，牛舍內變得明亮許多。
「！？！？！？」
直樹看著眼前的景象，嘴巴不停抽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本應該有五十頭牛躺在上麵休息的乾草床上如今竟空無一物，牛舍裏連一隻牛也沒有。
「怎麽會這樣～這根本不是偷奶賊的問題！有偷牛賊來過啦！而且還一次把五十頭牛給全部偷走了……」
直樹鐵青著一張臉。
（要是因為這件事而導致牛奶供應不足的話，會發生什麽事？饑餓的村民們會不會離開村子，跑到外麵去襲擊其他人啊！？）
直樹忍不住聯想到最糟的情形，接著他突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是一陣『呼畔、呼畔』的強烈呼吸聲，這應該是牛隻的打呼聲沒有錯。
問題是——這些聲音是從直樹的頭上傳來的。
「不會吧……？」
直樹緩緩地拾起頭往上看，隨即看見了一幅教他不敢置信的景象。
那五十頭牛根本就沒有被偷走。它們正好端端地在直樹的頭上。隻見一群牛就倒掛在牛舍的天花板上。
除了過於巨大以及它們是牛這兩點以外，這副模樣看起來根本就是『那個』。
沒錯，就像『蝙蝠』一樣。
「騙人……的吧？」
直樹從嘴裏發出微弱聲音的那一瞬間，所有倒吊在天花板上的牛隻們全都搖了搖身體，一起睜開了眼睛。
與白天時截然不同的一百隻赤紅眼睛，在昏暗的牛舍中閃耀著。
直樹甚至還看見它們在白天時用來溫吞地咀嚼著青草的嘴巴裏，多出了尖銳的牙齒。
紅色的眼睛以及尖銳的牙齒。這隻代表著一種生物，那便是吸血鬼。
為什麽牛會變成這樣？白天時明明就很正常啊！？連牛也是吸血鬼！？它們是吸血牛！？用那種姿勢睡覺不會腦充血嗎！？難道那是能讓牛生出更多乳汁的健康睡眠法嗎！？
在用腦袋思索出種種疑問之前，直樹便拔腿朝著出口奔去。因為第六感告訴他自己有危險了。
接著，他的預感成真了。
「哞～～～～～！！！」
牛隻們發出一陣怒吼之後，紛紛離開了天花板。但它們並沒有因此而掉落地麵，反而是將前腳大大地張開。那模樣看來已經不是牛的腳，而是如同蝙蝠翼膜的翅膀。
五十頭牛發出了擺動翅膀的聲音，全都飛出了牛舍。
從它們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草食性動物的影子。那是猙獰的獵食動物，不，應該說是怪物。
「到到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可沒聽說過有這種東西啊！」
直樹一邊在夜晚的草原上狂奔，一邊呐喊著。
「好死不死，居然會碰上吸血牛！」
直樹使盡全力地跑著，忍不住回頭往後看。
接著，他很快就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那五十頭牛正擺動著翅膀，緊追在直樹的後頭。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現實中的景象，簡直就像是怪物電影中的橋段。
「救命啊！！！」
直樹發出慘叫並且用盡力氣加速逃跑著，但他的對手終究不是靠人類的雙腳就能夠逃得過的。那些吸血牛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追上直樹，並一口氣俯衝了下來。
眼看著吸血牛們就要逼近，直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雖然明知道這等於是自殺的行為，但他依舊嚇得不敢睜開眼睛。
下一秒，直樹的身體便浮在半空中了。
（我被吸血牛的爪子給抓住了！）
直樹如此想著，開始拚命擺動手腳掙紮了起來。
「放開我！！！今天幫你們換乾草床的人可是我耶！難道你們想要恩將仇報嗎！」
「冷靜點！是我！」
說話的是季代實。她將直樹的身體扣在手臂下，快速奔跑著。
「雖然問了也是白問，但那些是原本在牛舍裏的牛沒錯吧？」
季代實歎了口氣，似乎連她都覺得有些驚訝。
「不愧是我們村子裏的牛，還真是非比尋常。」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啦，得快點逃跑才行。」
「我明白。我也沒有勇氣和那種怪物打鬥。直樹，我要全力衝刺了，把嘴巴閉緊以免咬到舌頭。」
季代實一口氣提升了速度。不過，那群吸血牛可不打算讓他們輕易逃走，隻見其中一頭牛繞到了前方，朝著季代實快速俯衝了下去。
「嗚！」
季代實勉強扭動身體，避免與那頭牛直接撞上，但吸血牛的飛膜依舊撞上了她的肩膀。那股衝擊力道非同小可，將季代實與直樹給撞飛了出去。
「呀！」
「唔哇！」
兩個人在草原上翻滾了十幾圈之後，才慢慢地站起身來。但此時牛群們已經完成了一道包圍網。
五十頭眼裏閃著紅光，嘴裏還不停滴著口水的吸血牛，團團地將獵物給包圍住。
「直樹！絕對不可以離開我的身邊，知道嗎？」
「哞——！！！」
一頭牛朝著直樹衝過來，不過隨即被季代實由正麵架住。
「直樹他並不是你們的飼料！」
季代實雙眼一片赤紅，用力將吸血牛給摔飛出去。接二連三地襲擊過來的吸血牛，也都被她一一阻擋住。
但是，光靠她一個人終究寡不敵眾。很快就有一部分的吸血牛趁著季代實與同伴纏鬥之際，朝著直樹襲擊而來。
「可惡！！！」
直樹陷入九死一生的絕境……此時，突然出現了一輛淑女車，並朝著吸血牛的胖腹撞了下去。
「看來似乎是趕上了！」
在空中跳離了腳踏車，站在直樹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智衣。
「智衣！？」
「不用擔心！那些家夥到了早上應該就會恢複原狀。在那之前，我會負責保護你的！我已經拜托老媽幫忙打電話聯絡了，她們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如同智衣所說的，援軍不久之後就出現了。
一輛高級轎車以飛快的速度闖入牧場。車門才剛打開，穿著睡衣的繪理子與綾菜便立刻衝了出來。
「高村學長，繪理來救你羅。」
「事情好像變得很棘手呢～」
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綾菜的雙眼看來似乎沒什麽精神。
「真是的，外國車就是這點討人厭！一下子就壞掉了！」
從駕駛座走出來的，是穿著一身睡袍的紅華。
「而且，要是我擅自把車開出來的事情被發現了，可是會被父親大人罵慘的。」
「紅華！現在不是擔心那種事情的時候啦！這些怪物全都衝著直樹而來——」
「我明白。」
紅華的眼睛變得火紅，指尖也長出了利爪。
學生們聽從今天值日生的口令，起立向老師敬禮。
等到老師一離開，教室裏立刻變得熱鬧異常。到處都充滿著學生們的閑聊以及歡笑聲。
這是日本全國各地都能看見的普通教室景象。
隻不過，這當中除了一名學生以外，其他人全是吸血鬼這點，或許已經稱不上是普通了吧。
「雖然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剛才提到的唯一一名例外——高村直樹目光落在眼前的影印紙上。他的表情之所以如此沉重，是因為收到了剛發回來的期末考數學考卷。
「但是未免也太慘了吧……」
上頭的分數是28分。毫無疑問，那是非常難堪的成績。
其實在搬到這座村子之前，直樹心中曾經有那麽一點點的輕視，認為鄉下地方的學校水準應該不會太高。沒想到結果並非如此，這裏的水準跟他原來就讀的高中差不多。
這裏的課程水準很高，因此考試的難度自然也非常非常地高。想當然爾，直樹就跟當初在東京念高中時一樣，拿到了非常丟臉的成績。
「嘿，直樹。」
智衣無視周遭大喊了一聲，來到直樹的身旁。
「你考得怎麽樣？」
「就這副慘狀啦。」
直樹揮舞著手上的考卷給智衣看。
「哎呀～～～居然才考28分啊。」
智衣笑得毫不容情，直樹不免感到有些不悅。
「那智衣你又是考幾分啊？」
「我嗎？」
智衣得意洋洋地將考卷拿到直樹麵前，還附上了鐺鐺這樣的舞台效果音效。
隻見她的考卷上大大地寫著98。
「九、九十八分！！！」
直樹不禁瞪大了雙眼。
「為什麽你考這麽高？」
專注在社團活動，上課時總是在睡覺的智衣居然能拿98分……
看到直樹因為驚訝而說不出話來，智衣索性將真相告訴他。
「拿這種成績是理所當然的呀。你以為我已經念過幾次高二了？」
「啥？」
「雖然我跟你一樣也是從外地遷進這座村子的，但是念二年級的次數已經超過兩手手指頭的數目啦。」
直樹愣了一下，不過隨即便聽懂智衣話裏的意思。
自從六十年前，治水村的村民們全都變成吸血鬼之後，時間便已經停止了。所有村民都停止成長，即使經過這麽多年，大家依舊保持著當時的外貌。
而在他們當中，當然也會有讀高二長達六十年之久的學生。
「哈哈，你總有一天也可以拿到這種成績的啦。」
智衣笑著說完話之後，把頭湊向直樹耳邊輕聲說道：
「隻要讓我咬一下，變成吸血鬼之後，再讀個五、六次高二就沒問題了。」
她那溫熱的氣息直接吹在直樹的脖子上。
「等一下，智衣！」
看到直樹鐵青著一張臉，智衣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擔心，我會等你有那個意思的時候再下手的。」
她拍了拍直樹的肩膀後，就笑著離開教室了。
（我才不會有那個意思！不管過多久！永遠都不會！）
直樹在心裏頭用力地呐喊著。
直樹在名義上變成吸血鬼之後，已經過了大約一個星期的時間。不論是班上同學或是其他的村民們，似乎都以為直樹已經是一名吸血鬼了。
至於變成吸血犬的麻呂，隻要早晚都喝一次治水村的牛奶，就能正常地生活。除了晚上眼睛會發出紅光這點之外，它依舊是一隻普通的狗。
雖然直樹曾經擔心過村民們會不會覬覦父親的血，但是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因為他在拯救季代實時，大聲扯的謊言已經傳遍了整座村子，現在所有人都認為直樹的父親非常喜歡大蒜製品。
『要是吸了喜歡大蒜的人類的血，可是會引發食物中毒呢。村裏麵的人不會對他出手的。』
直樹想起了智衣說過的話。
總之，雖然心裏頭依舊十分不安，但直樹還是勉強能夠在村子裏過著平安無事的生活。
（原本得知自己必須假扮成吸血鬼時還很擔心，看來似乎很順利呢。畢竟大家在日常生活的時候，並不會露出吸血鬼的樣貌。）
直樹一邊想著自己應該不必太過緊張，一邊將手伸進掛在桌子旁邊的書包裏，拿出一個用鋁箔紙包著的特大號飯團。這是在早上出門之前，他自己親手做的午餐。
正當直樹將鋁箔紙剝了一半，享用著鹹味適中的飯團時，突然感受到四周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怎麽回事？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過，直樹馬上就察覺到原因了。因為班上的同學們此時全都直盯著他看。
而且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瓶牛奶。
「哈、哈哈。」
雖然直樹故做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但是卻沒有人以笑容來回應。他們全都露出一副既覺得很不可思議，又感到無法理解的表情。
（到、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難道我的額頭上寫著『我是人類』四個字嗎？）
直樹心裏正這麽想著時，不料他的手卻突然被一把抓住。他轉過頭一看，發現是臉上帶著嚴肅表情的季代實。
「直樹，你不是說要來戲劇社的社辦參觀嗎？我這就帶你去吧。」
「咦？我有說過……」
「總之，快跟我走。」
季代實不讓直樹有機會提出疑問，硬是拉著他的手。
盡管手上還拿著吃到一半的特大號飯團，但直樹就這樣被拉到教室外頭去了。
2
季代實拉著直樹的手，帶著他大步地走在走廊上。
「等一下啦，川澄。川澄！」
季代實帶著直樹來到不見其他人影的走廊角落後，終於放開了手。
「真是的，你突然拉住我的手，嚇了我一跳耶。」
直樹以責怪的語氣抱怨了一番後，才詢問季代實：
「怎麽樣，戲劇社的社辦離這裏很遠嗎？」
季代實擺出疲倦的表情，歎了口氣。
「我是因為擔心再那樣下去，直樹的人類身分會被發現，才急忙把你拉出來的。
「咦！這麽說我額頭上果然有寫字羅！？」
季代實看著直樹拚命地擦著額頭的模樣，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接著，她伸手指了指直樹握在右手裏的東西。
「直樹，那是什麽？」
「如你所見，是我的午餐啊……這個飯團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問題是出在這幾天，直樹你一直都在吃飯團這件事情。」
季代實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後，改用像是對小孩子說明事情的口吻繼續說著：
「我想先前也跟你說明過了，吸血鬼的食物是血液。可是因為血液沒有那麽容易取得，所以在這個村子裏人人都是喝牛奶的。當然，我是指受了詛咒的牛所產的特別牛奶。」
「我知道啊。我每天早晚都有買給麻呂喝。」
「重點是，這個村子裏的吸血鬼們隻要喝牛奶就能滿足了。大家幾乎可以說是對於其他的食物都不會有太多食欲。」
「可是，那不是很奇怪嗎？」
直樹歪著頭說道。
「我看到村子裏的田地有種植蔬菜。另外，數量雖少，但是食物用品店裏還是有賣普通的食物啊。」
「這是因為有不少人覺得一直
喝牛奶缺乏口感，會進一步作成燉湯或是義式燉飯等等的食物，所以村裏多少有在賣蔬菜、米或是肉。況且大家偶爾也會懷念身為人類的時光，這時就會想吃一些人類的普通食物。但重要的是，包括蔬菜在內的其他食物，就算吃再多對身體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唯有血液或是村裏的牛奶，才能夠維係我們的生命。」
仿佛在乘勝追擊似的，季代實又補充說明。
「也就是說，完全不喝牛奶、每天隻吃飯團的直樹，看在吸血鬼的眼裏是很怪異的事情。再這樣下去，直樹還是人類的事情，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原來是這樣啊……」
直樹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重複著危險的行為，臉色開始發白。
「總而言之，以後你在學校不準再吃飯團或是便當了，知道了嗎？」
季代實一把搶過直樹手中的飯團，把原本剝開的鋁箔紙又包了回去。
「啊啊啊，你幹嘛拿走我的飯團！？」
季代實看著發出軟弱哀號的直樹，毫不留情地說道：
「沒收！」
3
直樹是個健全的十六歲男孩子，正值大食量的成長發育期。如果把他的午餐沒收的話會怎麽樣呢？
沒錯，答案就是噪音。
咕嚕～～～～
從下午的課程開始，直樹的肚子就一直不停地發出聲響。到了接近放學的時候，甚至已經大聲到連旁邊的人都能清楚聽見的程度了。
最後一堂課是古文，這時的他幾乎已經可以用咕嚕聲作出一首和歌了。
咕嚕嚕咕嚕嚕嚕嚕咕嚕嚕咕嚕咕嚕嚕咕嚕嚕嚕嚕嚕～～～
就像這樣子。
好不容易等到放學時刻來臨，不過直樹依舊趴在桌上無法動彈。
「不妙，肚子餓到我都頭昏眼花了。」
直樹微弱地吐著氣。
（看樣子，要撐到回家再吃東西根本是不可能的。必須把被川澄沒收的飯團拿回來才行。）
直樹懶洋洋地看向季代實的座位，發現那裏空無一人。
（啊啊，再這樣下去我就要餓死了啦。）
就在直樹認真思考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熊穀同學來到他的麵前。
「高村，你沒事吧？連在我的座位上都可以聽到你的肚子在叫。」
附近的同學頓時聚集了過來。
「我也聽到了呢，那聲音聽起來好不尋常喔。」
「簡直就像是古文的和歌一樣。讓人不禁佩服地五體投地呢。」
一群人開始熱烈地討論起直樹肚子發出的聲響。
「哎，也沒辦法啦。誰教你老是在吃飯團？隻吃那種東西當然會餓羅。」
熊穀搖了搖頭，作出真拿你沒輒的表情。
「真是的。我原本是打算等放學之後再來慢慢享用的，就特別讓給你吧。」
熊穀回到自己的座位，從書包裏麵拿出某樣東西。
「喏，給你喝吧。」
熊穀放在直樹桌上的東西，是一瓶牛奶。這是村裏的治水牧場所生產的牛奶，最大的特徵是瓶身上印有乳牛的標誌。
但是，這瓶牛奶看起來與他平常看慣的似乎有些不同。從玻璃瓶外就可以看見裏頭的牛奶，上頭還帶有淡淡的櫻紅色。
「那個是！！！！」
「夢幻的！！！」
「血味牛奶！！！」
周遭的同學們突然間騷動了起來。
「高村，我想你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麽，讓我來告訴你吧。」
直樹明明還沒發問，但卻有一個男同學自告奮勇開始說明。
「所謂的血味牛奶，指的是治水牧場一天可能隻有生產幾瓶的超珍貴牛奶喔。它的口感非常濃鬱，喝了會讓人感覺到像是真的吸了血一般地暢快呢。」
「我在午休的時候去福利社買東西，結果發現這瓶牛奶就混在其他牛奶當中。福利社的歐巴桑說這是運氣好才進到貨的，所以我馬上就買下來了。」
熊穀一臉得意地說著。
「就當作是慶祝你成為我們的夥伴。整瓶都給你，快喝吧。」
同學們紛紛以非常溫暖的目光注視著直樹。
但是，直樹卻動也不動，就隻是沉默地看著擺在眼前的牛奶瓶。
「怎麽了？你不喝嗎？這可不是一般的牛奶，而是血味牛奶喔。」
「嗚、嗚嗚～」
一道有如呻吟般的聲音從直樹的嘴裏溢出。
「那、那個……很感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現在正在減肥。」
同學們聞言一起笑了出來。
「你不知道嗎？我們吸血鬼是不會變胖的喔。」
「是呀，畢竟我們會永遠保持變成吸血鬼時的模樣活下去。減肥根本是沒有意義的事啦。」
「唉——如果早知道的話，人家就在變成吸血鬼之前想辦法再瘦一點了。」
「你就算再瘦一點也差不了多少啦。」
「可惡，你說什麽～」
一陣同學間的嬉笑打鬧就這樣展開了。
以直樹而言，實在是很希望他們就這樣繼續打鬧下去。沒錯，最好能持續到他完成『逃出教室』這個任務為止。
然而，就在直樹隻差一步就能踏出教室的時候，還是不幸被發現了。
「喂，高村，你要去哪裏？」
「你的血味牛奶還沒喝啊。」
「用不著跟我客氣啦。」
熊穀很親切地將放在桌上的牛奶拿到直樹麵前。他甚至已經幫直樹打開瓶蓋了。
「拿去吧。」
直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熊穀遞給他的牛奶瓶。
他要喝了嗎，他要喝了嗎，他要喝了嗎——
充滿著上述期待的視線全部集中在直樹身上。
但是，直樹卻遲遲不肯將嘴巴湊上瓶口。隻見他臉色蒼白，雙眼直瞪著牛奶瓶看。
「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男同學滿臉狐疑地歪著頭。
「既然肚子那麽餓，照理說應該會馬上就喝掉才對吧。他為什麽都不喝呢？」
「就是說啊。如果是吸血鬼的話，應該會拜倒在這個顏色以及香味之下呀。」
「居然會不想喝……」
「高村同學，你好像有點奇怪耶。」
笑容逐漸從同學們的臉上消失。
掛在他們臉上的，就跟午休的時候一樣，是一種既覺得很不可思議，又感到無法理解的表情。
「我說，高村。你該不會……」
就在熊穀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的那一瞬間——
「喔！！！那不是血味牛奶嗎！」
刻意作出誇張動作闖進人群裏的，是穿著體育服的智衣。「直樹，也讓我喝一口吧！」
智衣一把將牛奶從直樹手中搶過去之後，便把手擦在腰際上，開始喝起了牛奶。一陣液體流進喉嚨的聲音響起，整瓶牛奶就在一瞬間被她喝光了。
「啊～利根崎！你幹什麽啦！」
「哈哈哈，都是因為高村同學動作慢吞吞，才會被利根崎同學喝光啦。」
「小智就是這個樣子～」
智衣突如其來的現身以及誇張的行為，似乎讓同學們忘了剛才對直樹產生的懷疑。
「哈哈哈，歹勢歹勢。我等一下請你喝普通的牛奶，你就原諒我吧。」
智衣把手臂搭在直樹的肩膀上，就這樣將他帶出了教室。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季代實從走廊的另一頭朝這裏走來。
「啊，直樹。你來得正好。」
季代實將手上的塑膠袋
遞給直樹。「因為看你一副餓到受不了的模樣，我剛才去福利社買了—些吃的。裏麵有特大號牛奶布丁和治水村優格。應該能讓你多少填飽一下肚子吧？」
「季代實，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
智衣一臉嚴肅的說道。
「直樹這家夥剛才差點就穿幫了。」
「咦！？」
季代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剛才啊……」
智衣原本打算將原委告訴季代實，但是她突然想起這裏是走廊上。
「我們還是到紅華那裏去吧。畢竟那裏比較能夠放心說話。」
4
學生會室位在治水高中最高樓層，校舍北方最角落的位置。
這個房間約莫十二個榻榻米的大小，牆邊的書櫃擺滿了學生會的各種資料。窗邊還有一套豪華的桌椅，這是學生會長專屬的座位。
「原來如此，今天在教室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呀。」
坐在會長座位上的紅華皺起了眉頭。
「那樣的行為，簡直就像是當眾宣布自己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個人類呢。」
站在紅華身旁的綾菜也輕輕地點著頭。
「哎呀～～～多虧我剛好忘了東西跑回教室去，才順道出手解救了直樹，不然的話事情就要鬧大啦。」
將椅背朝向前方，智衣反過來跨坐在上頭，說得像是在誇耀自己的功勞一般。
「真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情，實在不是跑去福利社買東西的時候呢。」
季代實緩緩地搖了搖頭。
「高村同學！」
紅華對著坐在房間中央摺疊式鐵椅上的直樹，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你真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若是你身為人類的事實被發現了，班上的同學可是會二話不說立刻襲擊你的唷。如此一來，我們為了讓大家相信你已經變成吸血鬼所作的努力，也會跟著全部泡湯的。」
「直樹，你不是還沒有做好被吸血的心理準備嗎？既然這樣的話就應該要小心一點。」
智衣也大聲附和著。
「再說，你的血已經被我們訂下來了。如果你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錯誤而穿幫，被其他人給搶走的話，我可不能接受喔。」
「總而言之！」
紅華替所有人下了結論。
「你以後每天午休的時候，都必須喝下一瓶牛奶！而且要在大家麵前作出很好喝的表情！明白了嗎？高村同學。」
直樹沒有做出回應，他的麵色看起來無比的凝重。
「高村同學，我沒有聽見你的回答唷？」
「……不到啦。」
直樹細若蚊聲地說道。
「嗯？你說什麽？」
「我說，辦不到啦。」
直樹提高音量又回答了一次。
「要裝作一副很好喝的表情喝下牛奶，這種事情我絕對辦不到啦。因為、因為……」
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用力喊出了自白：
「我！超級討厭！喝牛奶！」
一陣沉默瞬間籠罩學生會室。
下一秒，紅華等人的喧鬧聲便打破了沉默。
「真、真的假的？直樹，你不能喝牛奶嗎？」
「嗯，千真萬確。我沒有其他討厭的食物，就隻有牛奶沒辦法喝。」
直樹一臉嚴肅地繼續說著。
「如果你們問我為什麽討厭，首先就是牛奶聞起來的味道。再來就是我很討厭嚐起來甜膩的口感。含在嘴裏時那種像是要跑進鼻子裏的感覺我也不喜歡，加熱之後上頭浮出來的薄膜更是教人無法忍受！你們看到那個東西，不會聯想到會襲擊人類，還會無限繁殖的阿米巴原蟲之類的怪物嗎？」
直樹忍不住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可是，直樹，以前你在讀小學或國中的時候，碰到營養午餐怎麽辦？我想每天應該都會有一瓶牛奶才對。」
「我運氣很好，剛好跟一個喜歡喝牛奶的朋友一直同班，所以每次都偷偷給他喝了。」
「原來如此。」
季代實稍微思考了一下，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如果先把牛奶冰過，憋著氣一口氣喝下去如何呢？之後再馬上衝到喝水台那邊去漱口。」
「不行啦。牛奶才不是那種可以馬上從嘴巴裏消失的軟弱家夥。隻要一含在嘴裏，這個纏人的家夥至少會待上大半天啊。」
直樹一副像是在談論與自己交戰過數百年仇敵的口吻，一臉正經地說著。
「哎，我也不便針對個人的喜好問題發表什麽意見。畢竟我自己如果吃了大蒜的話，八成也會躺上一個星期吧。」
智衣搔了搔鼻頭。
「可是，討厭喝牛奶會很不妙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不妙，而是超級不妙。這麽一來，不就無法取信於班上的同學了嗎？」
「說到這件事情，不知道這樣如何？」
直樹畏畏縮縮地提出一個方案。
「就用『因為我原本就很討厭牛奶，所以變成吸血鬼之後也一樣討厭』這樣的理由，向大家說明怎麽樣？說我在家裏會強忍著喝牛奶，但是到學校之後就不想再喝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紅華立刻就予以否定。
「隻要身為吸血鬼，就絕對不可能會覺得村子裏的牛奶難喝。因為那是受過詛咒的特別牛奶。」
「會長說的沒有錯。」
季代實也開口附和。
「直樹，你應該知道我們班上的五十嵐同學吧？」
「嗯，就是那個每天都喝好幾瓶牛奶，而且還喝得很高興的女孩子吧？每次看到她喝牛奶的樣子，都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耶。」
直樹做出覺得惡心的表情，季代實則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是聽她本人說的，五十嵐同學在五年前的吸血祭變成吸血鬼之前，原本是非常討厭牛奶的。她說自己一變成吸血鬼之後，就突然覺得牛奶變得好喝極了。」
「哈，那是正常的反應吧。」
智衣抓了抓頭。
「其實我以前也是非常喜歡吃大蒜，但是在變成吸血鬼之後，光是看了就覺得討厭。這是是同樣的道理吧。」
「現在你明白了嗎？高村同學。」
紅華以尖銳的眼神望向直樹。
「隻要是吸血鬼，就必須看起來很愛喝這個村子的牛奶才可以。如果你辦不到的話，就不可能再繼續假裝自己是吸血鬼了。」
「看來隻有想辦法讓你喝下牛奶才行了。」
一聽到季代實這麽說，直樹立刻不停地搖著頭。
「別、別開玩笑了！要我喝牛奶是不可能的！」
「那就隻剩下一個方法了。」
紅華站了起來，眼睛閃耀出紅色的光芒。
不僅如此，她還露出了尖牙與利爪。
「與其讓你一下子被發現，而受到其他學生的襲擊，還不如現在就讓我們先吸高村同學的血。」
「喔，聽起來不錯耶。」
智衣充滿幹勁地站起身，也露出了吸血鬼的麵貌。
「咿——！」
直樹忍不住發出了慘叫。
「你們兩個不要再故意嚇直樹了。」
季代實一臉無奈的說著。
「最重要的是，該怎麽讓直樹克服對牛奶的恐懼。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才行。」
「那個～～～關於這件事情。」
綾菜有些畏縮地舉起了手。
「我有想到一個主意。雖然不太確定可不可行～」
就在她說到一半的時候——
「打擾了～！」
充滿精神地衝進學生會室的，是個頭上頂著大蝴蝶結的女孩子。她是繪理子。
「啊，大家果然都在這裏呀。」
「繪理子，我們現在很忙，沒時間陪你玩啦。」
「我知道啊。你們是在討論高村學長討厭牛奶的事情對不對？」
繪理子一語就道破了事情的真相，讓智衣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繪理子，你怎麽會知道？」
「唉呀～人家跑去二年c班時就聽到大家在談論，然後就推測出是怎麽一回事羅。」
「沒想到你比外表看起來還要精明啊？」
智衣似乎心有不甘，說話時還帶著鼻音。
「你說『外表看起來』是什麽意思！？」
繪理子生氣地向智衣做了一個鬼臉，但馬上又朝著直樹露出笑容。
「高村學長，請你放心。繪理一定會幫助高村學長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的。」
「咦？」
「別問那麽多了，總之請你跟著繪理走吧。」
繪理二話不說地抓住直樹的手，接著一路將他拉到學生會室外麵去。
「繪理那家夥是打算趁機表現給直樹看吧？為了以後可以吸血吸到飽。」
智衣說得有些激動。
「我們也要趕快跟上去才行。」
紅華與綾菜、智衣以及季代實四個人隨後也一起離開了學生會室。
5
「正如高村學長剛才聽說的，包括繪理在內的吸血鬼，對普通的食物幾乎不會有食欲。」
繪理子來回走動，一邊忙著，一邊與直樹說話。她穿著一件上頭繡有可愛小白兔的圍裙，頭上還戴著烹飪用的三角帽。
這裏是治水高中的烹飪實習室，繪理子正在這裏做料理。
她一會兒切菜、一會兒攪拌大鍋子、一會兒將盤子放入烤箱、一會兒翻弄著平底鍋，一邊像車輪般來回忙碌著，一邊向直樹作說明。
「雖然隻要喝這個村子的牛奶就夠了，但是那樣子就太無趣了不是嗎？所以，繪理所參加的料理研究社，就是專門在研究吸血鬼也能美味地享用的料理。換句話說，這同時也能成為幫助高村學長克服討厭牛奶的秘訣喔。」
沒多久的時間，直樹眼前的桌子就擺滿了一大堆料理。
「完成了。這就是繪理特製的『克服討厭牛奶病的特別餐點』！」
繪理子開始充滿自信地解說料理內容。
「首先最基本的，有奶油燉湯、局烤通心粉、蟹肉奶油可樂餅，還有上頭淋滿白醬的義大利麵。然後還有牛奶炒菠菜、味噌鍋燒牛奶烏龍麵、加了白身魚的奶油義式燉飯以及放了花椰菜的奶油慕斯。甜點則有牛奶寒天、藍莓起司蛋糕以及優格派。最後還有繪理自製的冰淇淋！」
「喔，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智衣頗感佩服地點點頭。
「你是打算給直樹吃以村裏的牛奶做成的料理，讓他慢慢習慣牛奶的味道對吧？」
「是的，沒錯。為了讓討厭牛奶的人也能接受，繪理在選擇香料上特別下過工夫喔。啊，不過大蒜當然不在其中羅。」
繪理子吐著舌頭說道。
「來，高村學長，請你吃吃看吧。」
「喔，好。」
直樹拿起湯匙，首先朝著奶油燉湯伸了過去。燉得軟嫩的蔬菜正發出又甜又濃的香味。裏麵用的奶油應該也是用村子裏的牛奶做的吧。
直樹一口氣將湯匙放進嘴裏。就如同繪理子所說的，內含的香料風味十足，巧妙地蓋過了牛奶的味道。
（喔？好像沒問題？）
直樹這麽想著，但是一瞬間的大意立刻讓他嚐到了苦頭。牛奶的味道迅速突破了香料的封鎖，開始朝直樹的舌頭展開遊擊戰。
「嘔～～～」
之後，直樹依舊持續落敗。局烤通心粉他光是聞味道就感覺一股胃酸湧上喉頭，蟹肉奶油可樂餅也隻能勉強吃下外頭的裹粉而已。除此之外，白醬義大利麵與牛奶炒菠菜他一口也無法吞下去，潛藏在味噌鍋燒牛奶烏龍麵味噌底下的牛奶也賞了他身體一記重拳。結果，奶油義式燉飯與奶油慕斯都讓直樹束手無策，就連最後的希望甜點也無法戰勝。
這大概就叫作史上罕見的完全敗戰吧。
看著拚命想藉由漱口消除掉口中的牛奶味道的直樹，繪理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怎麽會這樣，繪理使盡全力做的料理居然全都失敗了……」
「這實在是超乎想像的情形呢。」
麵色凝重的紅華，忍不住咬起了拇指的指甲。
「有件事情我想先確認一下。」
季代實慎重地起了個話頭後，繼續說了下去。
「直樹討厭的其實並不隻有牛奶，而是包括所有的乳製品嗎？像是起司、優格、奶油或冰淇淋之類的。」
「是的，連乳製品也都不行。」
直樹有如時代劇裏被審判的犯人一樣，恭順地向眾人自白。
一陣教人為之絕望的氣氛頓時彌漫在烹飪實習室中。
「看樣子，我們已經找到最後的結論了。」
紅華一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照這副慘狀來看，想要讓高村同學克服討厭牛奶的症狀是不可能的任務。我想大概在下個星期左右，他身為人類的事實就會被大家發現了吧。」
紅華的眼睛開始燃燒成一片赤紅。
「在那之前，隻有先讓你變成真正的吸血鬼了。」
「雖然很遺憾，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繪理子站起身來，露出了尖牙。
「原本還想讓你多享受一下人類時光的，既然這樣也沒辦法啦。直樹，不要怪我們無情喔。」
就連智衣也開始晃動著手上的利爪。
「你、你們等一下啦！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嘛！」
直樹拚命地試著要說服著大家，但是露出吸血鬼麵貌的三人依舊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川澄！拜托你救救我！！！」
直樹轉而向季代實求救，不過……
「與其在教室被發現是人類而遭全班同學一起咬，我倒覺得還不如在這裏先解決比較好。」
季代實隻是冷冷地如此說道。
「怎麽……這樣。」
就在直樹已經半做好覺悟的那一瞬間——
「那個～～～～～～」
綾菜畏畏縮縮地打了個岔。
「剛才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不過我想到一個也許有用的方法喔～我是說克服討厭牛奶的方法。」
「就是那個！！！！」
直樹一看到有救星出現，馬上飛身撲了上去。
「大家快聽，澤田學姊說她知道克服討厭牛奶的方法喔！！！」
但是，智衣、紅華以及繪理子全都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既然直樹討厭牛奶的程度這麽徹底，應該已經沒救了吧？」
「就是說啊，我想再怎麽做也是無濟於事。」
「繪理也這麽認為。」
或許是覺得直樹實在太可憐了，季代實總算是出手相救。
「大家別那麽說嘛。至少先聽學姊把話說完如何？或許會是什麽劃時代的新方法。而且我們還有六、日兩天可以嚐試看看呢。」
由於三個人已經準備好要吸直樹的血了，因此忍不住露出像是食物擺在麵前卻還不準吃的家犬般的表情。
「哎，的確是可以試試看啦。」
「反正隻要在下個星期之前克
服就沒有問題了吧。」
紅華閉上了眼睛。等她再度張開時，瞳孔已經恢複了原本的顏色。
「對了，綾菜。你所謂能夠克服討厭牛奶的方法，究竟是什麽呢？請你說明給大家聽吧。」
「好的，我明白了。」
綾菜露出笑容，以和平常一樣的溫吞語調開始說明。
「這是在我變成吸血鬼之前的事情……」
6
直樹的眼前是一片高低落差十分平緩的草原。
草原上散布著許多黑白斑紋的荷蘭乳牛。它們正隨心所欲地在自己喜歡的地方靜靜地吃著青草。
每一隻乳牛身上都有雄偉的乳房，當中儲存著滿滿的牛奶。
那些就是對於這個村子的吸血鬼們而言，不可或缺的特別牛奶。
沒錯，這裏是一座牧場。也就是位於治水村郊外，座落在山腰處的治水牧場。
直樹身上穿著吊帶褲裝，頭上還戴著一頂麥稈帽。他推著單輪手推車，自言自語說道：
「真沒想到，居然得在這裏做這種事情。」
直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這是在我變成吸血鬼之前的事情……」
綾菜先作了一段開場白後，繼續說明下去。
「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的名字叫作愛子，我們每天都膩在一起。可是，愛子她非常討厭喝牛奶。」
綾菜睜大了眼鏡後麵的眼睛，刻意強調『非常』兩個字。
「而且不隻是牛奶而已，起司、優格甚至是冰淇淋都不行。當然，製作時會使用到牛奶的燉湯她也完全不吃。就連煎蛋包飯時，如果是以奶油取代油的話，她就沒辦法吃下口了呢。」
「嗯，我非常能夠了解她的心情。奶油的味道很重，的確教人受不了啊。」
直樹一臉同意地附和著，但在被紅華瞪了一眼之後連忙閉上嘴。
「可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暑假結束後，愛子卻開始喝起牛奶了呢。而且就連起司、優格與冰淇淋也照吃不誤，她甚至還說自己最愛吃滿足奶油味的蛋包飯。於是，我就問她暑假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
「然後怎麽樣呢！？」
紅華按捺不住，將身體往前傾開口問道。智衣、繪理子、季代實與直樹也一臉嚴肅地等著綾菜的下一句話。
「然後，她就告訴我說——」
綾菜露出甜美的笑容，以溫和動人的口吻說著。
「她在暑假的時候，跟牛變成了好朋友喔。」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正確地說，是沒人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經過一陣幾乎讓人為之頭暈的沉默之後，紅華隻說了一句：
「什麽？」
「我是說，她在暑假期間跟牛變成了好朋友。」
理所當然地，光是這樣子的說明，任誰也聽不懂綾菜的意思。
「我說啊，你能不能用我們聽得懂的方式，說得更具體一點哪？」
綾菜聽到智衣這麽說，點了點頭。
「愛子有個親戚在北海道經營一間牧場。然後愛子就在暑假期間到那位叔叔的牧場去幫忙。聽說她在體驗過幫忙照顧乳牛與擠乳等工作之後，就跟牛變成了好朋友，結果不知不覺間就不再討厭牛奶了呢。」
最後，綾菜做出了一個結論。
「也就是說，隻要高村同學也到牧場去幫忙，並且跟牛變成好朋友，我想討厭牛奶的毛病應該也會治好吧」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說不出話來。她們隻能露出苦笑，來回看著彼此的臉。
「喂，你們覺得呢？」
「光是去牧場幫忙就能夠治好討厭牛奶的習慣……繪理不太相信耶。」
「我也是這麽認為。」
紅華點頭附和著。
「既然如此……」
三個人同時看向直樹。不用說，她們此時自然又亮出了赤紅的雙眼。那是吸血鬼的眼神。
「直樹！」
「高村學長！」
「高村同學！」
「等、等一下！！！」
眼看著三個人又要逼近過來，直樹連忙伸出了雙手，不停地揮舞著。
「隻要跟牛搏感情，就能夠治好討厭牛奶的毛病！這聽起來很有可能呀！我要試試看！我說要試就是要試！」
當然，直樹心裏也完全不認為這樣就能治好自己的毛病，但是為了不被她們三個人咬，也隻能這樣呐喊了。
「哎呀～～～真是期待啊——我早就想要到牧場去工作看看了耶。哈哈哈。」
直樹臉上掛著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的表情，拚了命地乾笑著。
（雖然多虧會長的安排，讓我能在星期六、日兩天來村裏的牧場幫忙，但是這樣又不可能治好討厭牛奶的毛病。到頭來，也隻不過是晚了幾天變成吸血鬼而已嘛。）
直樹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今天早上三點鍾紅華就派車到他家裏，二話不說地將睡眼惺忪的直樹塞進車裏，然後帶到治水牧場來。
之後就是一連串的忙碌。直樹馬上被迫換上這身吊帶裝，然後一邊被像是摔角選手股壯碩的牧場主人山田先生叫罵著，一邊開始工作。
首先是早上的喂食工作。要將飼料分給多達五十頭的牛，實在是一份苦差事。
接著，就是早上的擠牛奶工作。首先，要將一個叫作『milker』的自動擠奶機裝在牛的身上，再一隻一隻地擠出牛奶。擠牛奶時飄散出來的濃鬱奶香，好幾次都讓討厭牛奶的直樹差點當場嘔吐起來。
接下來，則是另一場重勞動的開始。他必須先把牛隻趕到外頭去，才能夠著手清掃牛舍。
他得先將被牛的糞尿弄髒的乾草清除掉，再搬運到距離牛舍有一段距離的處理場去。之後，還必須把乾淨的乾草鋪好，做成能讓牛隻睡覺的床。
順帶一提，此時的直樹正在牛舍與處理場之間來回奔波著。
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搬了幾次，這實在是一件看不到結尾的反覆工作。
「到底什麽時候才做得完啊？」
直樹將單輪手推車清空之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反正再怎麽努力做這些事情，也改變不了我的命運……」
一旦腦海裏浮現這個想法，他便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蠢。
正當直樹自暴自棄，隨便地做著工作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如果不認真一點，工作可是會永遠做不完喔。」
直樹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眼睛忍不住瞪得老大。
「川澄！？」
在他眼前的正是季代實。她也和直樹一樣穿著吊帶裝。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季代實並沒有回答，反倒是向直樹提出了反問。
「先問你一個問題，直樹有沒有帶吃的東西過來？」
「吃的東西？我一大早被叫起床，接著就被帶來這裏了。怎麽可能會帶那種東西來。」
直樹嘟著嘴抱怨。
「再說，既然這裏教人做這麽累的工作，應該不至於連飯都不提供吧？牧場的食物還真是教人期待耶。」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不由得雀躍了起來。
「搞不好是放滿蔬菜的成吉思汗烤肉鍋？也可能加了熱呼呼的第一批馬鈐薯喔。」
看來直樹似乎是把這裏當成了在電視上看到的北海道牧場。
季代實望著因為聯想到成吉思汗烤肉鍋而不停地吸著口水的直樹，一臉無奈地說道：
「雖然我很不想再重覆
說明一次，不過治水村是個吸血鬼住的村子。」
「我當然知道啊，這一點還需要再說明嗎？」
「我想說的是，這座牧場裏的人也全部都是吸血鬼。而且他們也以為直樹是吸血鬼。所以，牧場提供給直樹的餐點是……」
季代實望著臉色突然轉為蒼白的直樹，繼續說下去。
「剛擠出來的牛奶。除此之外，不會有別的了。」
「怎麽這樣～～～～～～」
聽到直樹的哀號，季代實忍不住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我就猜到會有這種事，所以給你帶了兩天份的食物來。我放在牛舍旁邊，你吃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千萬別被牧場的人看見了。」
「謝、謝謝你～～！」
直樹感動到幾乎要飆淚了。不過，他還是提出了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的疑問。
「話說回來，你那身打扮是？」
「我想說既然人都來了，乾脆也順便體驗一下牧場的工作。因此便向他們借了工作服。」
季代實輕輕地拍了拍手掌。
「好了，趕快認真做事！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是嗎？」
「我知道啦。」
聽到季代實的催促，直樹繼續推著單輪手推車往牛舍前進。
他感覺現在似乎比原先單獨一個人做事時，要愉快了許多。
然……後……
太陽開始逐漸西沉的傍晚時分，到了該將牛群趕回牛舍的時候了。由於牛群們都已經習慣了，就算不特別去趕，它們也會自動自發地走回去。
等喂了滿滿的飼料之後，再完成午後的擠奶，一整天的工作就差不多結束了。
「呼，終於結束了～」
直樹坐在牛舍角落的乾草堆上，大大地吐了口氣。
「幸苦了。工作比想像中的還要累呢。」
同樣坐在乾草堆上的季代實開口說道。
「是啊，我整個人快累癱了。」
直樹笑著說道。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內心並不感到厭煩。反而充滿一股心滿意足的感覺。
早上剛到牛舍的時候，雖然撲鼻的牛味令他皺眉頭，但是經過了一天之後也逐漸習慣了。
「如何？你覺得能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了嗎？」
「怎麽可能？才工作一天而已，哪有可能這麽快就克服啊。不過……」
直樹看著在兩人鋪好的乾草堆上休息的牛群們，眼神變得有些溫柔。
「也許，我會變得喜歡牛也不一定。」
「至少在我看來，那些牛隻好像都很喜歡直樹呢。剛才要把它們趕回牛舍的時候，也馬上就靠過來了。」
季代實輕笑了幾聲，繼續說著。
「會長那邊我會替你求情的。我會告訴她直樹你已經很努力了，要她再稍微觀察一陣子看看。」
「咦？」
直樹一時之間似乎反應不過來，因此季代實隻好再說得明白一些。
「我是指讓直樹克服討厭牛奶的事情。想要讓這麽討厭牛奶的人在兩天之內改變看法，怎麽想都不太可能。」
那一刹那，直樹幾乎要將季代實看成天使了。
但是，還有其他更令人不安的事情。
「可是，班上同學那邊怎麽辦？大家好像都開始懷疑我了，要是他們又拿牛奶給我喝……」
想到即將發生的悲劇，直樹的臉色又開始轉白。不過，季代實卻若無其事地說道：
「有關這部分我也已經想到方法了。在你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前，就先用這個吧。」
季代實從斜背的小包包中，拿出了一瓶牛奶。
「你喝喝看吧。」
「呃，可是我沒辦法喝牛奶……」
「別問那麽多，先喝就對了。」
聽到季代實說得如此強硬，直樹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牛奶的瓶蓋。接下來應該會聞到陣陣的奶臭味了吧……嗯？居然沒有。
「咦？」
直樹先是聞了聞味道，之後便一口氣喝光了。
「這個不是牛奶……裏麵裝的是豆漿嘛！」
「沒錯，我在家裏把內容物換掉了。這樣子直樹就能喝了吧。」
季代實繼續提醒直樹。
「可是，你也不能因此就放心了。畢竟隻要仔細看，就會發現顏色有些不同。而且以吸血鬼的嗅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了。你不可能一直以這個方法蒙混過去。最慢也得在暑假結束之前就克服討厭牛奶的問題才行。」
「……嗯，知道了。我會努力克服的！」
直樹緊握著拳頭說道。然後，他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這樣好嗎？川澄你應該也很想趕快吸到我的血吧？」
「當然，我也是一個吸血鬼，很想趕快吸到直樹的血啊。不過，這樣下去就得和會長她們平分了不是嗎？所以必須讓直樹繼續保持人類的身分，然後挑選我。這樣子就能夠一個人獨占你羅。」
季代實的眼睛在那一瞬間染成了紅色，而且嘴裏的尖牙還若隱若現，不禁讓直樹嚇到從椅子上跌落。
「才怪，我開玩笑的啦。」
季代實輕輕一笑。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隻是一個菜鳥吸血鬼，想要吸血的本能比其他人還要薄弱許多。而且，我認為既然直樹已經通過了我們的測試，在你自己想要成為吸血鬼之前，應該有權利保持人類的身分才對。」
「……謝謝你，川澄。」
直樹緩緩地、真心誠意地向她低頭道謝。
「好了，最後一班公車就快來了，我先走羅。」
季代實站起身來。
「要是心血來潮，我可能還會再來吧。掰掰。」
季代實揮了揮手，走出了牛舍。
「川澄這個人搞不好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呢……」
不過，他很快又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不對，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全然相信她！踐踏男人的純情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
就在直樹為了他那無關緊要的男於漢自尊而緊握拳頭之際——
「啊～～少年仔，你現在有空說話嗎？」
伴隨著這個聲音來到牛舍的，是一個皮膚曬得黝黑、身材高大的大叔。他同時也是這座治水牧場的牧場主人山田先生。
「今天一整天辛苦你啦。真是幫了我們大忙呢。」
他伸出粗壯的大手拍了拍直樹的肩膀。
「我已經在主屋那邊燒好熱水了，你趕快去泡泡澡吧。另外，我也為你準備好剛擠好的新鮮牛奶啦。待會兒你就好好待在房裏休息吧。」
「嗯，好。」
直樹聽了也隻能苦笑，畢竟他討厭牛奶的問題還是沒有克服。
「對了，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山田先生一臉過意不去的向直樹說道：
「今天晚上難得大夥兒要一起去喝酒，等到我們回來的時候八成已經快天亮了吧。所以，這段期間就要麻煩你留守了。」
「嗯，反正我本來就要在這裏過夜，應該沒有問題吧。」
「然後，在留守的時候，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山田先生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晚上的時間，大概每隔三個小時一次就好，拜托你到牛舍去看看牛隻有沒有問題。」
「你是指巡視嗎？」
「嗯。老實說，有時候會有一些村民為了想喝血味牛奶，會在半夜偷偷跑進牛舍，實在是很傷腦筋。血味牛奶本來就沒那麽容易生產，但是那些人就是聽不懂。」
山田先生不停地抱
怨著。
「總之，要是牛隻們在休息的時候被那些人打擾了，還可能會影響到明天的出乳。所以在牧場裏麵，每晚都會輪班巡視牛舍。因此今天晚上想麻煩你幫忙。」
「可是……」
直樹滿懷不安地皺起了眉頭。要是真的有『偷奶賊』現身了，他也沒有自信能夠一個人將他們擊退。
畢竟，對方可是吸血鬼。而他隻不過是一個討厭牛奶的軟弱年輕人。
「不用擔心啦。來偷牛奶的人沒那麽容易碰到，我隻是以防萬一而已。那就拜托你啦。」
山田先生說完後又拍了拍直樹的肩膀，然後便轉身離開了牛舍。
直樹望著牛舍裏的牛隻。
「總而言之，今天晚上由我擔任巡視的工作……你們可不要期望過多喔。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可要靠自己抵抗啊。」
有一頭牛擺出事不關己的表情，叫了一聲：
「哞～～～」
「你那是什麽態度啊？這可是跟你們切身相關的問題欽。」
在直樹認真地教訓著牛隻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
「就算你這麽說，它們也聽不懂啊。」
是季代實。
「川澄，你不是坐最後一班公車回去了？」
「我不是說過如果心血來潮的話還會再來嗎？在搭上公車之前我又有興致了。」
季代實若無其事地說完之後，走到直樹身旁看著牛隻。
「我已經聽山田先生說了。今天晚上你必須一個人在這裏留守對吧？如果真的有偷牛奶的人出現，單憑你一個人也沒辦法應付吧。要是直樹的血連同牛奶一起被偷走了，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因此，我今晚也要留下來。」
「真的嗎！？」
直樹有如在地獄裏遇見了佛陀救贖一般，眼神頓時亮了起來。但是，他立刻又察覺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等等等等等一下。這麽一來，不就表示我今天晚上要跟川澄兩個人獨自待在這座牧場裏麵了嗎？）
直樹的內心不禁感到緊張了起來。
一頭牛像是在嘲笑他似的，開口叫了一聲：
「哞～～～～」
7
此時，時鍾的指針指向晚上的十一點鍾。
在一棟當作宿舍使用的鐵皮小屋中，可以看見直樹的身影。這是一間鋪了八張塌塌米，裏頭隻放了平凡的小茶幾以及棉被，看起來十分簡陋的房間。
如果是在一般的情形下，直樹八成會將累得半死的身子隨意一攤，躺平在被窩裏睡覺吧。但是現在他卻辦不到，因為他此刻正和季代實在一起。
直樹偷偷瞄了一眼靠在鐵皮屋牆邊、正安靜看著書的季代實，在心裏獨白著。
（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為什麽會愈想愈感到坐立不安呢？啊～這麽不習慣與女孩子相處的自己真是沒用耶～）
就在直樹一個人在那邊怨歎的時候，季代實突然開口問道：
「欽，直樹你之前一直都是住在東京嗎？」
「咦？喔，是啊。雖然搬過幾次家，不過一直是住在東京都內沒錯。」
直樹如此回答。
「那你突然轉學來這裏，會覺得難過嗎？」
「當然會啊。畢竟是老爸單方麵說要搬家的嘛。」
直樹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話雖如此，我又沒辦法一個人生活，也隻能跟著搬過來了。所以我跟朋友們發誓過，高中畢業之後會再回到東京，然後就強忍著悲傷搬來這個村子了。哎，不過來了以後，發現這裏出乎意料地好，原本還想說搬過來其實也不錯……」
直樹說到這裏，臉色一沉。
「不過，在知道這個村子的真實情形之後，我還是很後悔地想著如果沒搬來就好了。」
「嗯，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裏是座吸血鬼的村子呀。」
「川澄你當初又是什麽樣的情況呢？」
或許是這段談話讓直樹覺得比較好開口了，他很自然地順口問道。
「我啊～讓我想想喔。」
季代實麵露遙望目光地回憶著。
「我先前也和你說過，我是在收養中心長大的對吧？在聽到有人願意收養我的時候，我真的感到很高興呢。好不容易我也能像其他人一樣，有自己的家人。」
「可是，你應該沒想到所謂的家人居然會是吸血鬼吧？」
「當然啊。剛開始的時候，我受到滿大的打擊。心想原來自己隻不過是為了被當作祭品，才被帶到村子裏來的。不過，等過一陣子之後我就明白了。」
季代實輕輕地吐了口氣。
「雖然我被當作夕月祭的祭品是事實，但我的父母親希望有一個小孩而選擇了我，也是真的。聽說他們之前已經向村長拜托了好多好多年，希望村子裏的人能夠選一個願意讓他們收養、無依無靠的孩子成為村裏的一員。」
「原來是這樣啊。」
「所以，我其實算是滿幸福的。」
季代實的表情看起來帶著些許的溫柔。
（嗯，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雖然季代實的表情變化一向不明顯，不過很不可思議的是，從她的聲音當中能夠讓人感受到一股暖意。
（原本以為她是一個麵無表情而且難以捉摸的人，原來隻是不常把感情表現出來而已啊。）
就在直樹心裏這麽想著的時候，季代實突然轉頭看著他。
「所以，搞不好直樹在改變以後，也會意外地不再煩惱了。」
「改變什麽？」
「當然是變成吸血鬼羅。」
季代實的話語在直樹的耳裏打轉。
「既然難得我們兩個人獨處，不如就在這邊完成吧？」
季代實露出了一抹有些孩子氣的笑容，然後便朝著直樹慢慢逼近。
「人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可能會讓直樹覺得有點痛，不過我會努力的。」
直樹馬上就看出這是在演戲。因為季代實平常根本就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
但是，他也不想要一直陪她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再說，碰上季代實這樣的美少女，直樹內心的青少年情懷何時會爆發也很難說。
直樹腦袋裏的危險警示燈不停地嗶嗶作響。
「我、我要去巡視牛舍了！」
他出聲喊道，接著便抱頭鼠竄般地離開了房間。
8
治水村村公所的那條道路上，是村裏唯一的鬧區。這裏有幾間規模雖小，但經常十分熱鬧的酒店與卡拉ok，同時也是村裏頭的叔叔伯伯們平時聚集的地方。
在這些酒店當中，有間『利根居酒屋』，隻見裏頭有許多的客人將小小的店麵塞得滿滿的。
村民們全都是吸血鬼。雖然他們遵守村子的規定，平時生活在表麵上與一般人看起來沒有兩樣，但本質上全都是夜行性生物。
因此，一直到店家半夜關門為止，這個嘈雜聲都不會停止。
「看來人手要不夠啦。」
站在窄小廚房裏，看起來很老練的店主歎了口氣。
「喂，叫那家夥來幫忙。」
「好好好，馬上去。」
看起來很體貼的老板娘拉起了廚房內側的暖簾。暖簾的另一頭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原來這間店的二樓是住宅。
「小智～～～～你可以下來幫忙一下嗎？」
過了一會兒，一名穿著體育服的少女一邊發出粗暴的腳步聲，一邊走下樓梯，正是智衣。
智衣露出一臉不快的神情，嘟著一張嘴說道：
「我
正在讀書耶，能不能找別人啊？」
「你在讀書？想要騙人也編個像話的謊話吧。反正你八成在看摔角比賽的轉播吧。」
「唔。」
由於被父親一語道破，智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喂，動作快一點。」
父親將一件圍裙丟過來，智衣隻好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圍了上去。
「真是，居然叫還在讀高中的女兒幫忙居酒屋的工作，這絕對有問題喔。」
「你這家夥活得比那些上班族久多了，還說什麽鬼話啊。」
父親不客氣地嘲笑著。
「少羅唆！我可是永遠的十六歲少女耶！」
智衣凶悍地回了個嘴，但她父親卻完全沒理會。
「快去角落那張桌子給客人倒酒。」
父親將一個裝了白色液體的瓶子塞給智衣。話雖如此，瓶子裏麵裝的可不是可爾必思。
這是治水村特產的銘酒『白泉』。它是由牛奶釀成的酒，同時也是治水村的村民唯一會喝的酒。
就算喝再多一般的日本酒、啤酒甚至是燒酒，吸血鬼也不會醉。唯有以牛奶發酵所製成的這款酒，才能讓吸血鬼真正享受到酒酣耳熱的樂趣。
智衣捧著酒瓶走進店內，朝著最裏側的座位走去。她用聽起來沒什麽幹勁的聲音，朝著圍坐在那一桌的客人開口說道：
「為您追加白泉。」
「喔，歹勢啦。」
一群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紛紛將手裏的空酒杯遞出來。
智衣以熟練的動作為客人一一倒酒，接著突然注意到某件事情。
「咦？是山田大叔啊。」
「喔喔，好久不見啦，小智。偶爾也來我們牧場玩玩嘛。」
山田先生用一副醉醺醺的口吻說道。
「欽，山田大叔。我有一個朋友今明兩天應該會去牧場幫忙，他有好好地幹活嗎？」
「啊，你說那個少年啊。」
山田先生板起了臉。
「難得給他機會體驗擠牛奶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擺出那麽不情願的表情擠牛奶咧。」
（看來直樹還沒有治好討厭牛奶的毛病啊。）
智衣露出了苦笑。
「哎，不過工作方麵他倒是做得毫無怨言喔。就連川澄他們家的季代實也來幫忙，著實讓我們輕鬆了不少呢。」
「你說季代實？」
智衣感到有些懷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家夥該不會是故意要讓直樹覺得虧欠，等之後再來要求吸多一點血吧？」
「嗯，你怎麽啦？」
「哎呀，沒事、沒事啦。」
智衣故作若無其事地替山田先生倒酒。
暍醉酒而變得比平常多話的山田先生，看起來很開心地繼續說道：
「因為已經好久沒來這裏喝了，所以為了表示歉意，我今天將牧場裏全部的人都帶過來啦。既然都這麽久沒喝了，今天可要好好喝個痛快才行，麻煩你盡量給我們倒酒吧。」
「哎呀，這下我家老爸可要樂歪了。」
智衣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一件事。
「欵，你說全部的人都來了，那現在牧場裏頭就隻剩下直樹跟季代實兩個人而已羅？」
「沒有啊，不隻他們兩個人喔。還有五十頭大胸部的小妞也跟他們在一起哩。」
智衣對於山田先生下流的玩笑話完全充耳不聞。
（直樹跟季代實兩個人獨處……真是教人擔心哪。要是出了什麽差錯該怎麽辦？）
順帶一提，智衣腦袋裏所想的『差錯』，純粹是指直樹的血會被季代實吸光這件事情。
（明天我也去牧場幫忙好了。當然是純粹以死黨的身分前去幫忙。啊，不過如果運氣好發生了什麽差錯，也算是一種好運啦。）
就在智衣吸著快要流出來的口水之際——
「啊，對了，山田先生。你有告訴他們兩個那件事情嗎？我是說，晚上的時候……」
一個看起來醉得較沒那麽嚴重的牧場員工向山田先生詢問。
「啊，慘啦，我忘記了。」
山田先生忍不住露出『糟糕了』的表情。
智衣因為好奇，忍不住開口詢問：
「什麽事情忘了跟他們說啊？」
「喔，就是我們牧場的牛啦！其實這件事情村裏頭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牧場的牛在晚上可是會變身的喔，變成吸血牛。不對，那副模樣或許該叫怪物比較貼切吧。」
山田先生冷哼了一聲，繼續說著。
「哎，畢竟它們可是被下了特別的詛咒，才能產出作為我們吸血鬼食物的牛奶。這種程度的副作用還算可以接受吧。」
「他們一定會被嚇壞吧。巡視的時候走進牛舍，卻發現牛隻們以那副模樣睡覺。」
「是啊。不過應該不用擔心吧。隻要別讓它們聞到人類的味道，那些怪物應該還不至於醒過來才對。」
「要是有人類一不小心闖進了牛舍，那可就麻煩了呢。」
「我可以掛保證，那個人絕對會變成乾屍。不對，搞不好還會整個人被它們從頭到腳啃個精光哩。畢竟我們家的女兒們食量可是超大的啊。」
山田先生話一說完，便豪爽地笑了起來。牧場的員工們也被山田先生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他們的態度之所以這麽輕鬆，是因為他們認為絕對不可能會有人類在三更半夜跑進牛舍裏。
可是，智衣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或者該說，她怎麽可能會感到輕鬆。
這是因為她非常清楚可能會有一個人類闖進牛舍裏。
那個人就叫作高村直樹，他是這個血吸村裏唯一的人類。
「這這這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智衣拋開了酒瓶，將圍裙丟到一邊，接著便朝著廚房大聲喊道：
「老媽！拜托你馬上打電話到繪理子、紅華以及綾菜她們家！告訴她們牧場發生緊急狀況啦！」
她一說完，立刻朝向店門口奔去。
「喂！智衣，你一個年輕女孩三更半夜想要跑到哪裏去！？」
「不要在這種時候才把我當成高中生啦！」
智衣朝父親吼了回去，接著便衝出門口。她從兩間店中間的巷道裏拖出了母親的淑女車，並且跨坐上去。
「那可是屬於我的寶貴鮮血，怎麽可以被那些怪物牛給搶走呢！！！」
智衣的雙眼霎時變成鮮紅色，緊握著把手的手指前端也長出了利爪。當然，她的嘴裏也冒出了兩根尖銳的犬齒。
「喝呀～～～～！！！」
智衣發揮出吸血鬼在夜晚時分才有的超人般力量，踩著踏板全速衝刺。
9
「真是的，川澄那種惡質的玩笑真是讓人受不了耶。」
直樹用力推著牛舍的鐵門。巨大的門扉發出了喀啦喀啦的聲響，開始往旁邊橫栘。沒有必要完全打開，隻要推出足夠自己一人通過的空間就行了。
理所當然的，牛舍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打開裏頭的燈，若是因此妨凝了牛隻們的睡眠，影響到明天的出乳就糟糕了。
幸好直樹很快就找到了垂掛在入口處旁邊的手電筒，於是便將它拿在手上。雖然山田先生他們這些牧場裏的人全都是吸血鬼，應該不需要靠這種工具來進行巡視，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準備著放在這裏。
由於已經長時間沒有使用，手電筒的電池似乎快要耗盡了，不過還是可以投射出微弱的光束來。
「好了，就隨便巡視個一圈吧。」
直樹走進牛舍，他今天已經
進出過許多次，對於裏頭的構造已經非常熟悉。隻要稍微沿著通道往裏頭走，就能看到牛隻們就寢的地方了。
直樹心裏其實不太操心，他拿著手電筒朝裏頭照去，本以為馬上就能看見躺在乾草堆裏睡覺的牛隻，不過……
「咦？」
從手電筒所發出的光，照出來的卻隻有直樹與季代實先前鋪好的乾草床而已。
（那些牛應該是翻身到旁邊去了吧？）
直樹心裏如此猜測。他拿著手電筒朝兩旁照過去，但依舊沒有看到牛隻的身影。
（喂喂喂，這下子大事不妙了啦！）
現在已經顧不得牛隻們能不能安眠了。直樹立刻走到牆邊，將巨大的電源開關往上扳。
所有的照明燈全都亮了，牛舍內變得明亮許多。
「！？！？！？」
直樹看著眼前的景象，嘴巴不停抽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本應該有五十頭牛躺在上麵休息的乾草床上如今竟空無一物，牛舍裏連一隻牛也沒有。
「怎麽會這樣～這根本不是偷奶賊的問題！有偷牛賊來過啦！而且還一次把五十頭牛給全部偷走了……」
直樹鐵青著一張臉。
（要是因為這件事而導致牛奶供應不足的話，會發生什麽事？饑餓的村民們會不會離開村子，跑到外麵去襲擊其他人啊！？）
直樹忍不住聯想到最糟的情形，接著他突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是一陣『呼畔、呼畔』的強烈呼吸聲，這應該是牛隻的打呼聲沒有錯。
問題是——這些聲音是從直樹的頭上傳來的。
「不會吧……？」
直樹緩緩地拾起頭往上看，隨即看見了一幅教他不敢置信的景象。
那五十頭牛根本就沒有被偷走。它們正好端端地在直樹的頭上。隻見一群牛就倒掛在牛舍的天花板上。
除了過於巨大以及它們是牛這兩點以外，這副模樣看起來根本就是『那個』。
沒錯，就像『蝙蝠』一樣。
「騙人……的吧？」
直樹從嘴裏發出微弱聲音的那一瞬間，所有倒吊在天花板上的牛隻們全都搖了搖身體，一起睜開了眼睛。
與白天時截然不同的一百隻赤紅眼睛，在昏暗的牛舍中閃耀著。
直樹甚至還看見它們在白天時用來溫吞地咀嚼著青草的嘴巴裏，多出了尖銳的牙齒。
紅色的眼睛以及尖銳的牙齒。這隻代表著一種生物，那便是吸血鬼。
為什麽牛會變成這樣？白天時明明就很正常啊！？連牛也是吸血鬼！？它們是吸血牛！？用那種姿勢睡覺不會腦充血嗎！？難道那是能讓牛生出更多乳汁的健康睡眠法嗎！？
在用腦袋思索出種種疑問之前，直樹便拔腿朝著出口奔去。因為第六感告訴他自己有危險了。
接著，他的預感成真了。
「哞～～～～～！！！」
牛隻們發出一陣怒吼之後，紛紛離開了天花板。但它們並沒有因此而掉落地麵，反而是將前腳大大地張開。那模樣看來已經不是牛的腳，而是如同蝙蝠翼膜的翅膀。
五十頭牛發出了擺動翅膀的聲音，全都飛出了牛舍。
從它們身上已經完全找不到草食性動物的影子。那是猙獰的獵食動物，不，應該說是怪物。
「到到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可沒聽說過有這種東西啊！」
直樹一邊在夜晚的草原上狂奔，一邊呐喊著。
「好死不死，居然會碰上吸血牛！」
直樹使盡全力地跑著，忍不住回頭往後看。
接著，他很快就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那五十頭牛正擺動著翅膀，緊追在直樹的後頭。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現實中的景象，簡直就像是怪物電影中的橋段。
「救命啊！！！」
直樹發出慘叫並且用盡力氣加速逃跑著，但他的對手終究不是靠人類的雙腳就能夠逃得過的。那些吸血牛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追上直樹，並一口氣俯衝了下來。
眼看著吸血牛們就要逼近，直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雖然明知道這等於是自殺的行為，但他依舊嚇得不敢睜開眼睛。
下一秒，直樹的身體便浮在半空中了。
（我被吸血牛的爪子給抓住了！）
直樹如此想著，開始拚命擺動手腳掙紮了起來。
「放開我！！！今天幫你們換乾草床的人可是我耶！難道你們想要恩將仇報嗎！」
「冷靜點！是我！」
說話的是季代實。她將直樹的身體扣在手臂下，快速奔跑著。
「雖然問了也是白問，但那些是原本在牛舍裏的牛沒錯吧？」
季代實歎了口氣，似乎連她都覺得有些驚訝。
「不愧是我們村子裏的牛，還真是非比尋常。」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啦，得快點逃跑才行。」
「我明白。我也沒有勇氣和那種怪物打鬥。直樹，我要全力衝刺了，把嘴巴閉緊以免咬到舌頭。」
季代實一口氣提升了速度。不過，那群吸血牛可不打算讓他們輕易逃走，隻見其中一頭牛繞到了前方，朝著季代實快速俯衝了下去。
「嗚！」
季代實勉強扭動身體，避免與那頭牛直接撞上，但吸血牛的飛膜依舊撞上了她的肩膀。那股衝擊力道非同小可，將季代實與直樹給撞飛了出去。
「呀！」
「唔哇！」
兩個人在草原上翻滾了十幾圈之後，才慢慢地站起身來。但此時牛群們已經完成了一道包圍網。
五十頭眼裏閃著紅光，嘴裏還不停滴著口水的吸血牛，團團地將獵物給包圍住。
「直樹！絕對不可以離開我的身邊，知道嗎？」
「哞——！！！」
一頭牛朝著直樹衝過來，不過隨即被季代實由正麵架住。
「直樹他並不是你們的飼料！」
季代實雙眼一片赤紅，用力將吸血牛給摔飛出去。接二連三地襲擊過來的吸血牛，也都被她一一阻擋住。
但是，光靠她一個人終究寡不敵眾。很快就有一部分的吸血牛趁著季代實與同伴纏鬥之際，朝著直樹襲擊而來。
「可惡！！！」
直樹陷入九死一生的絕境……此時，突然出現了一輛淑女車，並朝著吸血牛的胖腹撞了下去。
「看來似乎是趕上了！」
在空中跳離了腳踏車，站在直樹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智衣。
「智衣！？」
「不用擔心！那些家夥到了早上應該就會恢複原狀。在那之前，我會負責保護你的！我已經拜托老媽幫忙打電話聯絡了，她們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如同智衣所說的，援軍不久之後就出現了。
一輛高級轎車以飛快的速度闖入牧場。車門才剛打開，穿著睡衣的繪理子與綾菜便立刻衝了出來。
「高村學長，繪理來救你羅。」
「事情好像變得很棘手呢～」
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綾菜的雙眼看來似乎沒什麽精神。
「真是的，外國車就是這點討人厭！一下子就壞掉了！」
從駕駛座走出來的，是穿著一身睡袍的紅華。
「而且，要是我擅自把車開出來的事情被發現了，可是會被父親大人罵慘的。」
「紅華！現在不是擔心那種事情的時候啦！這些怪物全都衝著直樹而來——」
「我明白。」
紅華的眼睛變得火紅，指尖也長出了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