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點頭, 世子無懼坦言,“其實我很羨慕你,能與公主青梅竹馬,一早便相識, 這樣的感情最為純粹, 來之不易啊!”


    世子之言與他原先的認知大不相同,當然這也隻是福隆安心中的疑點, 不能與外人提。


    見他沉默不語,卻不知在想什麽,世子好意提醒,


    “我一個外人, 按理來說不該摻和你們的事, 但公主的確是個好姑娘, 若不是她心屬於你, 我定會與你公平競爭。不管你們有什麽矛盾,男子漢都該大度些, 讓著姑娘家, 多哄哄也就好了, 希望你能珍惜公主,我隻盼著你們早日成親,到時候必定備上大禮以賀!”


    成親?福隆安還真沒想過,畢竟之前他一直以為賜婚隻是皇上之意, 以為容璃鍾意之人是景越, 今日驟聞世子這番話, 福隆安至今懵然,一時未能反應過來,但世子一番好意,他也不再將其視為仇敵,頷首笑應,


    “多謝世子美意,我定當善待公主,不辜負她的深情厚意。”


    送走世子後,回身躺平的福隆安百感交集,回想世子之言,總覺得似夢般虛幻,不大真實。


    容璃自小就喜歡他嗎?正是因為相識太久,福隆安才會忽略這個乖巧溫順的公主,從未去仔細思量她的心思,小時候兩人還經常一起玩耍,後來他再喚她妹妹她便不高興,不許他這般稱呼,福隆安還以為她端公主的架子呢!


    且她稍微長大些便不怎麽主動與他說話,每回瞧見他們,她總是先與五阿哥和景越打招呼,連目光也很少給他,福隆安更不會聯想到她對他有愛慕之心,但她卻和世子說,自小到大喜歡的人都隻有他,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眼看主子拗不過那道彎兒,蘇爾辛忍不住道:“姑娘家的心思往往難以捉摸,也許公主正是因為喜歡您才會難為情,不好意思與您主動說話,敢與景五爺大聲說話,證明公主心中坦蕩吧!”


    “還有這麽個說法?”實則福隆安接觸的姑娘家甚少,總覺得女孩子愛哭,不好相處,更喜歡與男人相與,在他們都開始品評哪個姑娘漂亮時,福隆安從不參與,也沒興致,


    大約是因為他額娘是出了名的美人,他自小看慣,也就不覺得美人有多麽難能可貴,沒怎麽研究過,是以並不了解姑娘家的小心思。


    之前以為容璃喜歡景越,他便覺得退婚是皆大歡喜的,可若她喜歡的人真的是他,而他還一再要求退婚,似乎太殘忍了些。


    此事越來越複雜,蘇爾辛也跟著主子惆悵,“奴才有句話,不知……”


    最煩聽這些廢話,福隆安直接打斷,“那就別講!”


    “哦!”揣著手的蘇爾辛委屈巴巴,“可是奴才好想講啊!”


    磨磨唧唧的,真想揍他一頓,“那就講啊!別在小爺麵前說什麽場麵話,我已經夠煩了的,甭給我添堵行嗎?”


    蘇爾辛再不敢囉嗦,選擇直言不諱,“其實吧!奴才一直都覺得公主比於姑娘好多了,於姑娘總是仗著您喜歡她就時常耍些小脾氣,她說約您就約,她說有事就可以不來,您還不能生她的氣,


    但有一回您隻遲到了一刻鍾,她就賭氣不理您,說您不在乎她,愣是直接走人,不肯多待,連您解釋說是因為姐姐有事幫忙,她都不體諒,還問您姐姐重要還是她重要,實在過分,渾然不顧您出來一趟有多難!“


    瞥眼打量著他,福隆安驚詫於他竟然能一次說這麽往事,還記得那麽清楚,“以前怎麽沒聽到你抱怨?”


    隻因蘇爾辛十分愛惜自己這條小命,“以往您喜歡她,維護她,自是不在乎,即便她任性,您也會覺得這是真實的個性,並不會覺得她哪裏不好,奴才怎麽敢說,討打不是?”


    “今兒個就不怕被打?”


    “那是奴才實在看不過眼,才會冒死進言!”實則是因為他覺得主子因於姑娘撒謊一事對她心存芥蒂,不再像以往那般時常念著她,至少自到木蘭圍場之後就沒提過她的名字,想著主子對她的感情可能淡了些,蘇爾辛這才鬥膽說出來。


    輕嗤一聲,福隆安沒理會他。


    既然沒挨訓,就證明主子今日心情頗佳,蘇爾辛忍不住又問,“爺,假如於姑娘曉得您身子有損,不知是否會介意,萬一她不願跟您,這可如何是好?”


    身為他的長隨,居然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福隆安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為什麽要把他帶在身邊?


    “我為何退婚你還能不清楚?我不想娶一個尊貴的公主做夫人,旁人覺得額駙是榮光,有麵子有俸祿,還能與皇室攀親,可我本就是皇親,不需要再加這一層,


    再者說,額駙等於是上門女婿,以後可是要隨公主住在公主府的,我可聽說很多額駙都得看公主臉色行事,人前光鮮,在公主麵前卻活得唯唯諾諾,忒沒麵子,所以我堅決不能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琢磨著主子的話,蘇爾辛恍然大悟,“換言之,也就是說,您不是針對容璃這個人,也不是討厭這個叫容璃的姑娘,而是不想娶一個有公主身份的女人為妻,奴才總結得對不對?”


    點點頭,福隆安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之態,“所以說,不管於蕊茵對我是何態度,我都會跟公主退婚,我這性子你再了解不過,做不到在女人麵前卑躬屈膝,成親後不能喚夫人,隻能叫公主,見麵就得行禮,我會瘋的!”


    “可四公主和其他公主不一樣啊!奴才瞧著公主十分溫順,想來不會給您擺臉子的,婚後的日子定會美滿和睦!”


    之前他一直想退婚,也就從未仔細思索過這些事,今日世子的話令他有所觸動,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問清楚,畢竟他總說她喜歡景越,倘若他的猜測是錯的,那可真是尷尬至極!


    剛生出這個念頭,又被蘇爾辛反問,“問了又如何?公主若說喜歡您,那您還退不退婚?”


    “……”福隆安無言以對,望著蒙古包頂蓋上的奇異複雜的紋飾,借口說頭疼,再不提此事。


    明明都計劃好了的,雖說這當中有變,假傷成了真傷,自個兒受盡苦楚,但他仍舊可以借著此次受傷之事向皇上請求退婚,然而世子的無心之言一直在福隆安心中翻江倒海,攪得他不得安寧,很想探個究竟,又不知該如何麵對,即使他真去問,料想容璃也不會跟他說實話。


    換成以往,他才不會顧慮那麽多,早去問個所以然來,可如今一遇事他就告誡自己三思而行,導致思前想後也沒個結論,幹脆不再瞎琢磨,等等再說!


    他這傷勢頗重,考慮到圍場中即便有人伺候也始終不如府邸周全,乾隆特準他先行回府休養,且前兩日容璃也請命回京,正好讓他二人一道回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聽聞可以回京時,容璃心下歡喜,可一聽說要與福隆安同行,她又花容頓黯,以手支額,看著那籠中的小刺蝟正歡快的吃著蜜瓜丁,哀怨歎道:


    “皇阿瑪可真會安排,為何定要讓我與他一道?還說什麽有個照應,以往他生龍活虎的,還算是侍衛中的高手可以護駕,而今他傷成那樣,難道要我保護他?”


    “還有其他隨行侍衛嘛!”雪茶笑提議,“那要不咱們先不回?”


    這事兒可不能妥協,“回!當然得回,待在這兒實在沒意思,除了敏毓我也沒個伴兒,但敏毓有她的心上人,我也不好總是打攪她,還是回宮自在些。”


    所以公主還是默認同行咯!雪茶但笑不語,整理行裝之際又向公主請示那隻刺蝟該怎麽辦,“它的傷已然養好,放生還是帶回宮?”


    瞧了那刺蝟一眼,容璃心有不忍,眸間閃著柔光,“帶回去吧!它的傷才好,行動多有不便,萬一放回去又被人捉到,豈不可憐?”


    這決定出乎雪茶的意料,以往公主救治小動物之後都會將它們放生,說自個兒已是籠中鳥,被關的可憐,它們就該得自由,不該再被人控製。


    在雪茶的印象中,公主唯一養過的一隻兔子也是二爺帶過來的,後腿受了傷,救好之後她便沒舍得放,說那小兔子很可愛,實則隻有雪茶知道,公主願意留下那兔子不過因為那是二爺送給她的。


    後來二爺瞧見那兔子養得肥肥壯壯,還說要宰了燉鍋,隨口一句就把公主給氣哭了,手足無措的二爺哄了許久,公主才肯理他,往後他再不敢開玩笑,幾年後小兔子病逝,公主又難過了許久,


    自此以後,她還會救治,但不會再養,而今這刺蝟,公主竟要帶回去,到底是真的有了感情舍不得,還是因為二爺所贈呢?


    這個答案大約隻有公主自個兒清楚,雪茶可不敢多問,鐵定挨訓。


    八月二十六,四公主與福隆安自木蘭圍場啟程,先行回京,眾人皆來送行,敏毓最是不舍,囑咐她回京後定要時常給她寫信。


    與她相處最歡喜,容璃亦是戀戀不舍,“得空你定要到京城看我,不能食言。”


    此乃兩人的約定,敏毓斷不會忘記,“這個自然,你放心便是,每年年關之時,那些個蒙古王親皆會入宮覲見皇上,到時候我也隨行,順道兒去看望你!”


    而那世子隻是坐於駿馬之上,遠遠的觀望著,並未近前送行,不屬於他的,他不願強求,但不可否認,四公主正如一道絢爛的彩虹,橫亙在他心間,經年再憶,依舊美好,


    本想送她一件禮物做紀念,可一想到福隆安那個醋壇子,世子猶豫再三,終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看著手中的盒子,默默收了回去。


    既是彩虹,最好遠遠的觀賞,不接近,不打擾,才能看到她最美的狀態。


    告別之後,容璃這才上了馬車,掀開簾子再次向敏毓揮手,開始踏上回京的路途。


    兩人雖未成親,但福隆安的馬車已是額駙的規製,可坐可躺,寬敞奢華,為的就是照顧他受傷的腰腿。


    頭一日的行程還算順利,次日傍晚竟然下起了暴雨,此處離驛站尚遠,雨勢太大,實在無法前行,下屬命隊伍暫停,特去向和碩額駙請示,


    “啟稟額駙,雨勢滂沱,道路泥濘,馬車無法平穩前行,恐公主與額駙乘坐不適,前方有一山洞,卑職曾夜宿過此處,裏頭尚算寬敞,是否暫時休整?”


    這一段路的確坎坷,原本躺著的福隆安被來回顛簸,晃得反胃,隻得坐起來,簾子掀開之際,但見雨勢疾而密,拍打在人身上怕是都難以睜開眼,他與公主坐在馬車中倒沒多大影響,但外頭的侍衛和下人可就遭了大罪!


    大雨中行路緩慢,即使再這麽趕下去,恐怕也無法在天黑前到達驛站,權衡之下,福隆安下令停止前行,到山洞中暫時安頓。


    想起公主也在,他似乎不能擅自做主,便讓人再去請示公主。


    容璃無甚異議,住山洞雖有不便,但也不能讓隨行之人連夜冒雨趕路,萬一出什麽意外,得不償失,遂依福隆安之言,今晚駐紮在山洞之內。


    果如侍衛所言,洞中頗為寬敞,可以紮營,公主與額駙的營帳分別紮於南北兩側,將就安頓。


    隻是雨天陰濕,即使生了火堆,這洞內依舊有涼風環繞,雨夜的初秋竟像入了冬一般,容璃躲在帳內也依舊打噴嚏,手腳冰涼,雪茶忙命人冒雨出去找幹淨的水燒熱,好給主子喝一些暖暖身子,順便備個湯婆子暖被窩。


    晚膳雖簡便,也有四葷四素,隻是容璃覺著渾身發冷,不願出被窩去用膳,福隆安便讓雪茶給她端一些過去。


    容璃隻道不餓,不肯進食,雪茶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隻得又端出來。福隆安見狀,右手接過餐盤再次端至她營帳邊,


    “這會子也許不覺餓,半夜若是餓醒又該如何?這兒可不比宮中那般方便,與其吃那些冰冷的糕點,還不如現在喝熱的,你還是勉強用些,喝些粥人也暖和,比那湯婆子管用的多。”


    不聽她應聲,福隆安又商量道:“公主,我可是傷患,單手舉著很累的,能否體諒一下?”


    實在不願聽他嘮叨,容璃這才起身。


    聽到裏頭有動靜,隔著營帳看到她坐起的身影,想必是願意進食,福隆安欣慰一笑,遂將餐盤遞與雪茶,讓她送進去。


    原本他沒當回事,可睡至半夜,依稀聽到呼喚聲,被吵醒的福隆安仔細聽了聽,似乎是從公主的營帳那邊傳來,起初還以為隻是雪茶在伺候公主,困頓的他又閉眸而眠,可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好似隻有雪茶的呼喚,沒有公主的回話,且雪茶的聲音十分焦急!


    察覺情況有異,福隆安瞬間一個激靈,當即起身掀開棉被,出了自個兒的帳篷去往公主那邊打探。


    “容璃?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惶恐的雪茶聽到額駙問話,趕緊跑出來回稟,說是才剛聽到公主說胡話,怎麽也喚不醒,一探額頭才知她似是得了溫熱之症!


    “發熱?怎麽回事?難道是受了寒氣所致?”此刻的福隆安雖擔心,卻也不好直接入帳,便隔著帳篷在外頭輕喚著,


    “容璃,容璃你怎麽樣?”


    她也沒應聲,似是燒糊塗了,一直說胡話,聲音還有一絲哽咽,“不是我,我沒給你下藥,沒有害死她……真的不怪我,別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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