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北道回京的那個鄭家嗎?”武曇再次確認。


    “是!”雷鳴點頭,“正是鄭將軍的家眷!”


    武曇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低頭一看,就覺得她和蕭樾共乘一騎很有些不妥了。


    於是連忙從蕭樾的馬背上滑下來,走過去踹了雷鳴的馬腿一腳:“你下來!”


    她這注意力轉移的快,隻要能不哭了,蕭樾也是願意妥協的。


    雷鳴不敢擅自拿主意,求救的看向蕭樾。


    蕭樾略一點頭,他方才翻身下馬,將馬鞭和韁繩都給了武曇。


    武曇爬上馬背,興致勃勃的整理了一下儀容,一邊道:“遇上了就是緣分,我先替我大哥相看一下未來的嫂子去!”


    說著,就急吼吼的打馬小跑著往前去了。


    蕭樾無奈的牽起唇角,招呼侍衛都跟上。


    藍釉駕車過來的時候,雷鳴順勢跳上車轅。


    這條路不是官道,所以路麵並不是很寬。


    鄭家長途跋涉而來,舉家遷來京城,帶了全幅家當,馬車都是用的比較寬的板車,現在雖然是靠邊停了,也將路占了大半,也好在武曇這趟出門是為了掩人耳目,用的是一輛青篷小馬車,看看好可以從旁邊擠過去。


    她打馬一直趕到鄭家車隊的最前邊才發現端倪,原來是走在最前麵的那輛坐人的馬車,車軲轆壞了。


    那馬車上坐的是鄭家的女眷,因為長途跋涉,為了舒適,馬車就格外打造的比較厚重結實,這樣一來就自然會相對顯得比較笨重。


    壞掉的馬車擋在那,後麵的車子全都過不去,一個裹著厚鬥篷的年輕公子正在指揮兩個護衛修理。


    聽見身後的馬蹄聲,他轉頭看見有人來,就又連忙往路邊讓了讓,吩咐道:“都靠邊,別擋了後麵行人的道。”


    武曇會騎馬,但騎術並沒有多精湛,這都還是上回跟著蕭樾南下那一趟的路上長進的。


    再加上她本來就有意想要跟鄭家人搭訕,相看人家家裏的姑娘,所以就故意打馬走得悠悠然的。


    說話的年輕人,人生的蠻端正,看上去二十歲上下的年紀,人斯斯文文的,一眼看去就透出明顯的書生氣。


    武曇施施然的打馬行過。


    她年紀還小,所以聽見人家說話,就隻當是好奇的收住韁繩,咦了一聲道:“你們的馬車壞了麽?”


    那年輕人許是沒想到會被個小姑娘給搭訕了,聞言,就很是怔愣了片刻,然後反應過來才趕緊說道:“是,本來是貪圖這條路近,想省點時間,沒想到……”


    說著,竟是微微紅了臉。


    然後為了掩飾尷尬,就又錯開視線去往武曇身後張望,看她身後的馬隊裏也有輛車子,就又問道:“擋著你們的路了麽?我讓他們往路邊再靠一靠……”


    “不妨事,我那輛車不占地方。”武曇也依言回頭看了眼,卻是看的他家的車隊,又問,“馬上年底了,你們這是舉家回京過年吧?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該關城門了,你們要趕著進城的話,怕是得快點了。”


    說起這個,那年輕人就也難免的露出幾分焦灼之色,隻麵上還是盡量保持溫和有禮的說道:“我們本來就是想趕著天黑之前進城的,結果不巧走到這車軲轆不小心卡進了水溝裏,被石頭磕出了毛病。車上載著女眷和孩子,又怕她們受了寒……”


    說著,又好像覺得自己跟人家一個陌生的小姑娘說的太多有點不妥,趕緊又轉了話茬道;“哦!不過沒關係,我妹妹已經先一步進城去另外雇馬車前來接應了,應該快回來了。”


    鄭家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看年紀和舉止閱曆,眼前這位應該是二公子,那麽他口中的妹妹就應該是那個蕭昀想指婚給她大哥的正主兒了。


    想看的人不在,武曇就多少有點失了興致。


    不過,雖然他們武家未必就要按著蕭昀給的路子走,這個鄭家也是有可能成為親家的,提前打好關係總是沒錯的,於是就仍是笑眯眯道:“你們現在直接趕路,應該還差不多正好趕上關城門,要不然就懸了,我那輛馬車正好閑著沒用,雖比不得大馬車舒適,但是塞三四個人應應急還是可以的,你要不嫌棄的話,就先借給你吧。”


    “這怎麽好……”那年輕人便很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卻隻是語氣有些遲疑,並有推辭。


    他們剛來京城,不是很熟悉個城門關閉的時間,這樣風塵仆仆的一家子,如果隻是他帶著護衛還好,車上還帶著母親、嫂嫂和三個侄子侄女兒,眼下天寒地凍的,要真被堵在城門外了在露天過一夜,那怎麽得了?


    “沒關係,江湖救急麽!”武曇道,說著就轉頭喊藍釉:“藍釉,把馬車趕過來,借給他們用吧。”


    一轉頭,藍釉的馬車還沒到,蕭樾就先冷著一張臉打馬上來了。


    她剛認識他的時候起,他就這樣,喜怒無常的,臉色時陰時晴的沒個定性,所以,武曇雖是看見他這臉色不對了,也沒往心裏去。


    看藍釉的馬車被堵在馬隊的後麵,就又揚聲囑咐了一遍:“讓他們勻一匹馬給你,馬車借給人家用一用吧。”


    鄭家坐人的馬車一共兩輛,家眷沒露頭,想必是在後麵的馬車裏坐著避風,路邊卻站著一個婆子,兩個丫鬟,並一個看著豐腴些的婦人,應該是給孩子帶的乳母之類。


    這些人雖然也能跟著車子走,但關鍵是馬車裏現在坐著的五口人和一個崴了腳的丫鬟,靜止避風還行,要真趕路顛簸起來也是很不方便的。


    因為急著趕路進城,鄭家二公子看她一個小姑娘這般熱情又不可能有什麽惡意,便就沒有推辭,感激的連忙拱手行了大禮道謝:“我這也確實急著趕路,如此……那就卻之不恭,謝過姑娘好意,在下鄭秉文,敢問姑娘……”


    武曇正美滋滋的等著和人家搭訕套好關係呢,不想這鄭二公子話沒說完,她就腳下一空,被蕭樾以一招乾坤大挪移給拎回了他那馬背上,同時,他那冷淡又拒人千裏的聲音也從頭頂壓下來……


    “不用還了!”蕭樾說道,將武曇往大裘裏一裹,就愣著一張臉,直接策馬而過。


    鄭秉文是個讀書人,平時不怎麽出門應酬或者鬼混,相交的幾個也多是和他差不多一樣性情的溫和的人,幾時見過這樣粗暴無禮的,保持著一個剛剛彎身的動作愣在那。


    “又不是你的車!怎麽就不用還了!”武曇道是沒顧上蕭樾拎她到馬背上的事,就隻是不滿的脫口駁斥,趁著還沒走遠,趕緊又回頭交代:“我家是胤京平安巷的林家,平素家裏都有人,你用完隨便打發個人送過去就行。”


    蕭樾重重一甩馬鞭。


    下一刻,座下馬兒撒開四蹄兒就狂奔起來,拂麵而過的冷風如刀割。


    武曇被灌了一口冷風,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恍惚間身後鄭秉文又再說了句什麽她就沒再聽清楚了。


    雷鳴把他那匹馬然給了藍釉,後麵的侍衛很有眼力勁,馬上又勻出一匹來給他,一行人匆匆打馬回了城。


    進城之後,天色已經開始緩緩的沉了下來。


    蕭樾就將武曇扔回了藍釉的馬背上,然後吩咐雷鳴:“去找個馬車行,雇個車把他們送回侯府你,你不要親自去!”


    既然武曇是正式準備要對付武勖了,那麽這段時間大家就最好是盡量避嫌,都小心些,已經沒必要再跟武勖或者蕭昀之間起衝突了,讓他們盯上了不好。


    “是!”雷鳴領命。


    蕭樾倒像是自己已經氣過了,倒是沒置氣,目光轉而又落回武曇臉上叮囑:“後天蕭昀的登基大典,宮中會設國宴慶賀,你要進宮的話就盡量注意點,別落單,平時沒事也盡量不要到處亂晃了。再有你家裏的事……量力而為,有實在應付不過來的,就讓她們兩個去王府說一聲。”


    “知道了。”武曇剛跟鄭家人套上了關係,心情也正好,答應的就也很爽快。


    蕭樾於是就也沒再說什麽,帶著侍衛先行一步,朝晟王府的方向去了。


    武曇這邊,雷鳴護送兩人去附近的車馬行裏租用了一輛馬車,剛駕車回到街上,閑著也無聊,藍釉就順口問雷鳴:“王爺到底生氣沒有?”


    要真生氣了,好歹她和青瓷還能提醒二小姐一下,下回見麵好好表現著,要不然——


    王爺明明氣的是二小姐,卻回回都對著二小姐最多就是撂個臉子,最後氣就全撒在他們這些人身上了……


    也偏就是這二小姐,回回惹了王爺的不痛快,有十次有八次裏都不低頭的,還要等王爺自己繃不住,舔著臉回頭來哄著她,這樣一來,王爺心裏憋著氣,可不都要灑在他們這些奴才的身上了麽!


    至於二小姐惹毛了王爺之後會主動回頭順毛的那兩次——


    也不過就是有時想求罷了!


    這麽一想,雖然他們都跟著受點氣,也確實最受氣最憋悶的就是王爺本尊了。


    做蕭樾的下屬不容易,這一點還是最能引起雷鳴的共鳴的,聽出了藍釉言語間的忐忑之意,他就也深有同感的歎了口氣,唏噓道:“還好二小姐轉彎夠快,最後報了個林府的地址出來,要不然就又是好幾天沒好日子過。”


    藍釉聞言,整張臉都瞬間木了,過了一會兒才尷尬道:“那王爺怕是誤會了!”


    她家主子哪有那個悟性啊!


    雷鳴不解,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藍釉默默地吐血:“你別去侯府,直接送我們回林府,二小姐怕驟然出城會被人盯梢,就借口去林府探親,繞了一道,那輛馬車確實是借的林府的。”


    雷鳴:……


    同時,心裏就忍不住的慶幸——


    還好,還好王爺你是誤會了!


    這個秘密打死我決定帶進棺材裏了。


    武曇回到林府的時候,李氏和林彥瑤母女說了半晌的話,一直沒等到她回來,眼見著天要黑了,不免著急,正在院子裏吩咐李媽媽:“你帶兩個人沿路去找找,這是去哪兒瘋去了,怎麽出去一趟一下午也不見回來?”


    “舅母!”武曇見狀,連忙喊了一聲,提著裙子快跑兩步奔到跟前。


    李氏吐出一口氣,隨後就板著臉佯怒起來:“不是說出門買點心嗎?怎麽去了這麽久!”


    本來早一個時辰她就要叫人出去找了,上回林彥瑤在街上被擄走了一回之後,她就有點陰影了,總覺得就是在這天子腳下也不那麽太平的,可是被林彥瑤攔著了。


    武曇剛想說話,聽見動靜的林彥瑤就也扶著肚子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我就說她是找借口偷溜出去玩了,她哪兒是個能閑得住的,前麵一個多月一直陪著祖母進宮,怕是早不耐煩了。”


    武曇咧嘴一笑,就也順著她的話茬,摟著李氏的胳膊撒嬌:“我父親回來之後就管我管的嚴了,大哥又不在,我想出趟門都得拐彎抹角的拉著表姐一起出來……舅母,回頭見了我們家的人,你可別給我說漏了。”


    “瘋丫頭!”李氏點了她的額頭一下,“先跟你表姐去廳裏等著吧,我去叫廚房擺飯。”


    “好!”武曇脆聲答應了,上前挽了林彥瑤的手臂,扶著她,又想起來馬車的事,就衝李氏的背影喊:“舅母,我用的那輛馬車,路上遇到有人的馬車壞了,我借給人家代步了,他們說了會還,我不確定什麽時候來,到時候你交代門房一聲吧。”


    “知道了!”李氏答應著已經出了院子。


    武曇這才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一轉頭,對上林彥瑤的視線,林彥瑤也隻能無奈的笑笑。


    此時的皇宮門口,陪同蕭昀去皇陵送葬的隊伍也才剛浩浩蕩蕩的回來,眾人在宮門前下馬下車。


    朝臣們都跟隨在後麵,這時候全都整整齊齊的站著,等送了蕭昀母子那一行人進宮了他們才好散。


    武勖身上是一等武將的功勳,加上又有侯爵的身份,自是站在前排的。


    前麵的馬車旁邊,方錦正小心翼翼的扶著薑皇後從車上下來,從始至終都很謹慎,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往他這邊瞥。


    當時方錦給他塞了紙條求救,可是他是個武將,又常年不在京城,再加上隻專武事,以前就算偶爾回京個把月,在朝堂上也不會參與議論京城裏文官的那些事,如果他此番驟然出麵去提薑皇後的事,是百分之百要被懷疑動機的,於是按兵不動了數日之後,終於找了個機會讓人去提點了禮部的廖昂,讓廖昂趕在先帝下葬的節骨眼上去提這件事。


    本來就是個引子,想著蕭昀若是是個拿不定主意的,那就必然要訊問朝臣,他到時候就有了光明正大提議的機會,昨夜等了半夜的消息,卻沒有想到蕭昀這小子居然遠比他語氣當中的更有決斷一些,不僅當機立斷的解了薑皇後的禁足令,今天在皇陵那麵對蕭植的遺詔也那般果決,沒有半點的動搖和顧慮……


    這位小太子,似乎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操縱和掌控,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這麽一想,他就多少有點心不在焉,等蕭昀等人進了宮門,才跟著其他人一起散了。


    跟隨府裏車駕來接他的曹飛鷹快步迎上來:“侯爺!”


    “怎麽跑這來了?”武勖警覺的略一抬眸:“是府裏出什麽事了?”


    “也不算什麽事,就是下午二小姐和二少夫人一起回了林家,說是住一晚才回,小的叫人跟過去看了,確實是去了林家!”曹飛鷹道。


    “嗯!”武勖點點頭,卻並沒有因此掉以輕心,“武曇那丫頭很有幾分聰明勁兒,一定要盯著她點兒。”


    “是!”


    ……


    武曇和林彥瑤在林家住了一晚,次日用了早飯,又和李氏坐在一起說了半晌話,本來是想趕在中午之前回去的,不想才剛收拾了準備回去,武青鈺就親自來接了。


    李氏見女婿體貼女兒,自然是歡喜的,又拉著說了會兒話,便要留武青鈺在林家用了午飯再走,剛要吩咐廚房去準備,武青鈺卻是孝道:“今天就不叨擾嶽母了,下次我再帶瑤瑤回來吧,我昨日出門路過醉仙樓,在那定了位子。”


    “幹嘛突然去酒樓吃?”林彥瑤也很意外。


    武青鈺道:“也不是專門為了帶你去的,曇兒最近陪著祖母早出晚歸,勞苦功高,順便犒勞她一下。”


    他這人,有時候也是油嘴滑舌挺沒個正形的,林彥瑤覺得不太對勁但又看不出個端倪來,就已經被李氏歡歡喜喜的送出了門。


    武曇和林彥瑤上了馬車,武青鈺騎馬走在旁邊,走到半路,就聽見外麵一片擁擠吵鬧之聲,馬車也被迫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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