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猛啊……”


    老爸輕聲嘀咕。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暗想。老爸出現後,我才剛鬆了一口氣,殺人魔就出現了。


    那名保安部隊員利落地將凶刀往死者的內褲擦拭,再放進懷裏。


    “去抓他。”


    我低聲說道。老爸驚訝地看著我。


    “不能打一一〇報警嗎?”


    “不行,我和粕穀做了交易。”


    “要相信那家夥,還不如把錢借給惡魔。”


    “總之,不能放過殺人魔。”


    “真拿你沒辦法。”


    老爸搖搖頭,從空屋後麵走了出去。


    那個保安部隊員正走向bmw的駕駛座。


    老爸不慌不忙地走到馬路中央,對方並沒察覺,背對著老爸,伸手正要開車門。


    “喂。”


    老爸以低沉的聲音叫道。


    對方頓時愣住,緩緩轉頭看向老爸。老爸把衝鋒槍架在右肩上,好像扛著一把大斧頭。


    我旁邊響起喀噠聲,泉美不知何時從登山包裏掏出手槍,拉開保險栓。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這麽取人性命不太好吧。”


    老爸停下來,雙腳微微張開。他說話的語氣很篤定,但渾身充滿了緊張。


    保安部隊員隔著安全帽望著老爸,沒說話。從我的位置看不到那頂安全帽底下的長相。


    “把安全帽慢慢拿下來。”


    老爸說道。保安部隊員一動也不動。老爸歎了一口氣,以英語重複了一遍。


    泉美走到我身邊,單膝跪地,擺出瞄準的姿勢,槍口朝著對方。


    保安部隊員以戴著皮手套的手慢慢伸向帽子,並緩緩拿起。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右手伸向腰際的槍托,迅速拿出和泉美手上同款的手槍——貝雷塔m92。


    老爸猛地握住衝鋒槍,搶在對方開槍之前,噴出強大的火焰。


    保安部隊員向後仰,倒在bmw上,背部靠在車窗已碎的車門上,身體慢慢下滑。


    但是,他還沒死,緩緩舉起右手的槍瞄準老爸。


    砰!我身旁響起一聲尖銳的金屬聲,保安部隊員的右臂往上一抬,手裏的槍飛到半空中。


    老爸回頭叫了一聲:“別開槍!”


    我從空屋後方衝出來。開了這麽多槍,其它保安部隊員一定會火速趕到。


    泉美臉色發白,跟在我旁邊。我們在與保安部隊員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來。


    老爸蹲在那個像人偶般跌坐在地的隊員旁。他的製服胸口處破了好幾個洞,中了那麽多槍居然沒死,實在太神奇了。


    他的右肘也中彈了,流著血。那是泉美開的槍。


    老爸扯下他的安全帽。那是一個陌生的金發男人。


    男人無力地吸氣,仰望著老爸,以英語咒罵。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活著……”


    泉美倒吸了一口氣。


    “應該斷了兩、三根肋骨。”


    老爸說道。


    “怎麽回事?”


    “他穿著防彈背心。”


    我睜大了眼,男人製服的胸口部位的確特別鼓脹。


    “子彈雖然打不透,但無法吸收衝擊力。”


    “所以你叫我別開槍……”泉美說道。


    “對,如果打胸部或腹部沒關係,打到頭就沒救了。我不想讓妳淪為凶手。”


    此時,金發男站起來,以肩膀撞向老爸的胸口。老爸毫無防備,仰頭倒下。


    男人打開bmw的車門。


    “別開槍!”


    老爸對著再度舉起貝雷塔的泉美大叫。上車的男人以左手發動引擎。


    我終於發現老爸的舉動很怪異,他的動作格外無力,一隻手撐在地上試圖站起來。


    老爸受傷了。


    我衝到他身邊,bmw以驚人的速度呼嘯而過。


    車子差點撞到我,我趕緊跳開,眼角掃到金發男單手開著車窗已碎的bmw揚長而去。他的表情很猙獰。


    “你還好嗎?”


    泉美扶起老爸。


    “好痛、好痛,傷口裂了。”


    我扶著老爸的另一側肩膀,那一定是青山槍戰的舊傷。


    “趕快離開。”


    “果然不該多管閑事……”


    聽到老爸這麽說,我咬緊嘴唇。沒想到老爸受傷了。


    “去哪裏?”


    老爸問道。


    “去‘我家’,就在前麵。”


    我急忙扶著老爸答道。


    “被監視的人看到不好吧?”


    “我來想辦法。”


    泉美說道。我這才想到,為什麽在那棟房子裏監視的人沒衝出來?他們如果聽到槍聲立刻跑出來,應該早就到了。


    “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老爸說道。我們正走到“我家”後院。


    對麵那棟房子的後門敞開著。


    我和泉美互看了一眼。


    “拜托妳了。”


    我把老爸交給泉美,正準備衝出去。


    “阿隆。”


    我聽到老爸的聲音,回過頭。老爸把衝鋒槍丟了過來,看我接住後,他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但總比你挨子彈好。裏麵如果有人就開槍。”


    我吞了吞口水。手上的衝鋒槍比意料中要輕,很難想象居然有這麽強的破壞力。


    “知道了。”


    我點點頭。


    “我們在車庫。”


    泉美說道。由於家中有監視器,當然不可能把老爸帶回家。


    我揮了揮手,代替回答,拿著衝鋒槍過了馬路。


    我貼在敞開的門上,豎耳傾聽。


    裏麵完全沒動靜。我再度吞了吞口水,試圖潤喉。


    但隻聽到喉嚨發出的咕嘟聲。


    我看向馬路對麵。老爸和泉美跪在車庫的暗處不安地看著我。


    我下定決心,衝進房子。


    燈亮著。


    從外麵看得到屋內中央的大房間,隔間的門也敞開著。


    桌子和沙發等家具都被推到角落,地板上放著兩個睡袋。


    靠這一側的桌子,上麵放了錄音機和電視機。錄音機沒開,但電視機開著,後麵有幾條線與錄像機連接。


    我探頭看向電視屏幕,畫麵上呈現一個昏暗的房間內景。毫無疑問,那是“我家”一樓的客廳。我剛才出門忘了關錄像機,開關燈示在黑暗中浮現。


    我從屏幕上的狀態大致猜到監視器的位置。


    那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我站在房子中央四處張望,並未看到監視者。


    此時,我聽到沙沙沙的雜音,差點跳了起來。我把衝鋒槍對準聲響的方向。


    那雜音從一張放滿各種器材的長桌子底下傳來。


    “——總部呼叫貓頭鷹!總部呼叫貓頭鷹!保安部接獲通報,你們目前所在附近發生槍戰,回報詳細情況。重複,總部呼叫貓頭鷹……”


    對講機掉在桌子底下。那聲音很熟悉。


    是粕穀。


    我氣自己,很想開槍打爆對講機。


    同時,外麵傳來了警笛聲,從市中心的方向漸漸朝這裏逼近。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


    我對著那支拚命呼叫的對講機這麽說完之後,走出了那棟房子。所有監視的人都離開了。


    我回到車庫,向老爸和泉美報告對麵那棟房子裏的狀況。


    “太奇怪了,剛剛明明有人……”


    老爸按著右腹上方嘀咕道。那裏似乎是傷口。


    “監視錄像機還在運轉,但錄音機停了。”


    “那是省電型竊聽設備,麥克風會收音。”


    保安部隊紛紛趕到“我家”後方。


    “接下來怎麽辦?”


    “先躲起來。我身上的製服是那個遇害男人的,要是被發現,我不就成了凶手了。”


    “要進屋嗎?”


    “不行。校長已經察覺不對勁了,如果有人過來,我們馬上會被發現。”


    泉美說道。


    “那要去哪裏……?”


    泉美閉眼思考,接著,猛然張開眼睛。


    “去李先生家,那棟房子有地下室,躲在那裏不會被發現。”


    “離這裏很遠嗎?”


    老爸看著我。


    “就在隔壁。”


    “好,那走吧。”


    老爸點點頭後起身。保安部隊都在我家後麵的馬路上警戒,左鄰右舍的注意力應該集中在後麵那塊區域。


    我們壓低身體走前麵那條路,從房舍之間瞥見被聚光燈照亮的“命案現場”,以及負責警戒的保安部隊士兵的身影。看到同伴遇害,所有士兵都充滿殺氣地舉著m16。大致計算一下,現場有五輛越野車。


    李先生——也就是格安·吉村的家被保安部鎖住了,大門綁著粗大的鐵鏈和大鎖。


    泉美花了數秒打開大鎖。默默在一旁觀看的老爸驚訝地說:


    “這小女生真了不起,在哪裏把到的?中野學校嗎?”


    我聳聳肩,仔細想一下就發現,這裏的市民多半具備這種專業技巧,鎖門根本沒有意義嘛。


    “往這裏!”


    泉美壓低身子進屋,以免外麵的人看到手電筒的光。


    在全家遇害的漆黑房子裏走動,難免讓人心裏發毛,但眼前的情況沒有選擇的餘地。


    泉美走向我發現金發女屍的臥房,那裏放了兩張床。


    她以手電筒照著臥室深處一條窄廊盡頭的地板上。


    “找到了。”


    她小聲說道,走過去拉起地板上的一隻小鐵環,拉起一扇五十公分見方的門板。


    “進去吧。”


    一道狹窄的樓梯通往地下室。我先下去,老爸也跟著下來,泉美殿後,並把頭頂上的門板關上。


    她打開牆上的開關,一隻燈泡照亮了水泥牆麵。


    五坪大的地下室有一半的空間被玻璃盆栽占據,巨大的玻璃盆內浮著一層宛如水生植物般的藻類,地下室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


    一側牆麵釘著棚架,架上放了幾十個貼著手寫字標簽的玻璃瓶。


    棚架旁邊有一張大桌,上麵擺著研磨缽、試管和酒精燈等化學實驗器材。李先生似乎是在這裏調製毒藥。


    老爸在桌前的椅子坐下,歎了一口氣。


    “這房子的屋主是什麽人?宮庭禦用魔術師嗎?”


    “差不多,隻是沒調出長生不老藥。”


    聽我這麽一說,老爸挑起單眉。


    “變成豬被吃掉了嗎?”


    我搖搖頭。


    “被轟掉腦袋了。”


    “這裏好像很流行殺人。”


    老爸說著,開始脫下製服,泉美在一旁協助他。


    製服下的白t恤的右腰位置被鮮血染紅了。


    老爸翻開t恤,胸前的繃帶滲血。


    “青山的槍戰時中彈,骨頭和肌肉都被削掉了一小塊。”


    “聽說你從醫院溜走了。”


    “粕穀告訴你的嗎?”


    “我去找繃帶幫你換藥。”


    泉美上樓後,我挪開桌上的試管,往桌麵一坐。


    “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互看,異口同聲問道。我聳聳肩。


    “我先說啦!我被卷入青山的槍戰後昏了過去,醒來就在這裏了。好像被打了針再帶過來的。


    “然後,我住在一棟獨門獨院的房子,突然冒出‘媽媽’和‘妹妹’,剛才那是‘妹妹’,叫泉美。我在街上亂晃時,發現住這棟房子的人通通被殺了,結果就被帶去總部,在那裏遇到那個叫粕穀的做作男……”


    “他說要把你培養成優秀的間諜?”


    “你很了解狀況嘛。”


    老爸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就是這種人。”


    泉美拿著急救箱回來了,她利落地替老爸消毒,換上新繃帶,沒說半句廢話。


    “我來這裏之前,這裏已經發生了幾起命案,不知道凶手是誰。但我在發現屍體之前,看到一個疑似凶手的男人。他跟你一樣,穿著保安部的製服。”


    “所以你以為我是凶手?”


    “粕穀——在這裏好像被稱作校長——他疑神疑鬼,覺得沒有人信得過,所以要求我替他找出凶手。總之,就是把我當誘餌……”


    “所以才派人監視你嗎?”


    我點點頭。


    “在這個城市流竄的殺人魔接二連三地殺了許多人,還把一家人都殺了。剛才那個金發男八成就是凶手。”


    “為什麽殺他們?”


    “猜不透。這個城市——”


    “住的都是退休的跑單幫客吧


    我瞪大了眼。


    “你知道?”


    老爸一臉愁容地點頭。泉美為他換好繃帶,拿出冰過的罐裝可樂。


    “雖然想喝啤酒,但現在隻能湊合一下了。”


    老爸說著,接過可樂。


    “泉美,謝謝妳。”


    泉美露出微笑。


    “輪到我說了。就從我和粕穀的關係說起吧……”


    老爸娓娓道來。


    2


    “還記得我說過,粕穀是我哥嗎?”


    “怎麽可能忘。”


    泉美驚訝地望著老爸。


    “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們的老爸在世界各地活動,我們分別在東京、倫敦出生。”


    “所以,他媽媽是老外?”


    “粕穀的老媽是澳洲前貴族的女兒。在我十八歲那年,粕穀二十九歲,我們兄弟倆才相認。當時我還是學生,粕穀已經是歐洲出了名的間諜。”


    “幾年前?”


    “二十多年前。他從他老媽身上繼承了漂亮的臉蛋和龐大的財產,在歐洲社交界也赫赫有名。他把取得的情報賣給各國情報組織。”


    “有什麽目的?”


    泉美問道。老爸憂鬱地看著她。


    “可以確定的一點,不是為了錢。粕穀的錢多到發臭,他隻是在追求刺激。他有錢,身邊女人沒少過,但他已經厭倦,這些都滿足不了他。他想要權力,但不是像政治人物那樣站在台麵上指揮國家,而是在幕後操控他人。”


    “他在邀我加入時,也說了類似的話。”


    “他也曾經加入傭兵部隊,累積戰鬥經驗,但這隻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在部隊裏發現戰爭需要花很多錢,也知道隻要有一名優秀的間諜,就能夠在戰爭中獲勝,不必浪費這些錢。”


    “原來如此。”


    “之後,他開始廣邀各路間諜。間諜有兩種,一種是基於愛國心,另一種是為了錢。優秀的間諜往往是後者,因為他們不相信任何人。那些充滿愛國情操的間諜通常會遭到背叛然後被幹掉,因為他們不會懷疑夥伴。”


    “你是因為他的關係才會加入這一行嗎?”


    “從某種意義,可以這麽說。我們的老爸在我十三歲那年失蹤。當時,一位曾經是我老爸好友的老先生很照顧我和老媽,視我如己出。他是亞裔法國人,教我學習各國語言和習俗。此人對外聲稱是生意人,但在間諜


    界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


    我隻能默默聆聽老爸意外的身世。


    “——粕穀那家夥正是從老先生口中獲得打造這個城市的靈感。老先生身為間諜,為了生存,克服各種危險,甚至幹過一些肮髒的勾當,所以由衷希望能找到一片淨土。”


    “那麽,他也住在這裏?”


    老爸搖搖頭。


    “老先生得知那家夥的計劃後,以各種方式支持他建造這座城市。然而,在某次事件後,老先生就斷絕了所有援助。”


    “為什麽?”


    “因為他知道那家夥想把這座城市變成一所學校,培育間諜新血。老先生帶著後悔過了大半生,體驗到間諜這一行多麽無情,所以,他讚成打造一塊安居樂土,卻不能原諒那家夥把年輕人拉進來。”


    “結果呢?”


    “某天晚上,那家夥去找老先生,因為他的計劃需要老先生提供的情報才能完成。在間諜這一行,大家都信不過彼此,隻有從老先生口中才能打聽到某些人的名字和相關訊息;也就是那些退休老間諜的聯絡方式。這些人即使退休了,仍然能透過報上一些常見的廣告或很少使用的私人信箱取得聯係。這是他們自保的方式。對粕穀那家夥來說,這些情報比黃金更值錢,他千方百計想弄到手。”


    “老先生告訴他了嗎?”


    老爸一臉陰沉地搖搖頭。


    “老先生當然拒絕了,但那家夥很會算計,還準備了讓他開口的方法。”


    “什麽方法?”


    老爸抬眼看著我。


    “就是我和老媽的性命。”


    粕穀把老先生在這世界上唯一信任的我爸與祖母當成人質,還威脅老先生,如果不配合,就要殺了他們。


    於是,老先生提供協助,把之前認識的間諜名單及聯絡方式通通告訴了粕穀。


    交易成立後,老爸和祖母就被釋放了。


    “那天晚上,老先生看到我們平安獲釋之後就自殺了。他無法原諒自己在人生的最後一刻背叛夥伴。”


    老爸以陰沉的眼神望著地麵。


    “粕穀從老先生口中得到那份間諜名單後,曾去找過他們嗎?”


    老爸點點頭。


    “那家夥並沒有跟他們講他威脅過老先生,還試圖籠絡他們。雖然有些人起疑,但大部分的人都不介意,並讚成那家夥的計劃。”


    “為什麽?”


    泉美問道。老爸看著她。


    “有些人從事間諜工作多年,對人生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人就像老先生那樣,想忘了過去,並盡可能斷絕與過去有關的一切:另一種人希望拋開以前的敵友關係,沉浸在回憶裏。因為,即使他們做過的事曾經影響曆史,也不會公諸於世。這種人在回憶中緬懷自己的成就。他們忘記敵友關係,在暖爐前喝著雪利酒,談論當年的種種。”


    “無論怎麽看,這都不是一份充滿魅力的工作。”


    老爸聽了我的話,露出苦笑。


    “是啊,這份工作的確不適合喜歡邀功的人。間諜必須行事低調,勤用眼睛和耳朵,平時不動聲色,就像擺設一樣。一旦接獲指令,得像一隻撲向獵物的猛獸立刻行動。但是,這種人也會老去,一旦上了年紀,總希望獲得認同,卻又不能寫回憶錄。一旦寫了,將會改變曆史。光是改變曆史還算單純,偏偏會危及性命。於是,擁有彼此秘密的人就成了好朋友。”


    “行家之間的友情?”


    我想起島津先生在“女王”說過的話。


    “不是吧,可能隻是人上了年紀,變得脆弱了。當然,實情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這些人現在還住在這裏吧。”


    我看著泉美說道。


    “我想是吧,但教育生幾乎不知道這個城市的曆史。”


    “教育生?”


    老爸問道。泉美向他解釋,當年,是粕穀把她從孤兒院帶來這裏的,這裏還有幾個遭遇和她相同的新人。


    “那家夥果然有大動作了。”


    老爸神情緊繃。


    “這是我最不能原諒的。那家夥說要培養優秀的間諜,但移居此地的人,多半是在世界各國被通緝的職業殺手,盡是暗殺和背叛高手。在這種人的教育下,到底會訓練出怎樣的間諜……”


    泉美痛苦地低著頭。


    “老爸,你說得太過分了。”


    我說道。


    “泉美,對不起。”


    “沒關係,因為你說的都是真的。”


    泉美望著指尖,低聲說道。


    我試圖改變話題。


    “老爸,你是怎麽過來的?”


    老爸正想回答,泉美說:


    “等一下。大門的鐵鏈有沒有掛回去?”


    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


    “完了。”


    老爸說道。一旦拆下鐵鏈,等於昭告世人,這屋子裏有人,保安部隊很快就會發現了。


    “我去鎖。”


    泉美站了起來。


    “不,我去——”


    我說道。泉美朝我笑了笑。


    “哥,你和你爸留在這裏。我去外麵觀察一下,還要準備一些吃的……”


    “但是……”


    “阿隆,讓她處理吧,這裏是她的地盤。”


    老爸說道。


    “好吧,那妳要小心。”


    泉美聽了我的話,用力點點頭,便爬上樓梯。


    地下室隻剩下我們父子倆時,老爸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有煙嗎?”


    我點點頭,拿出七星淡煙遞給他。


    老爸點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自動販賣機有貨,我買了一包。應該是他們特地運來賣的吧。”


    老爸點點頭,看著煙飄向燈泡的方向。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不,完全不知道。應該是北半球,會不會是北半球的哪座島?”


    老爸看著我。


    “就知道你會這麽想,不過,這裏並不是島,而且就在日本國內。”


    “太扯了吧!”


    我難以置信地大叫。


    “沒騙你。這裏是麵向日本海東北方的海角。”


    語畢,老爸說出了詳細的地理位置。的確是日本,是日本地名。


    “但這裏看不到電視節目,機場……,電話也……”


    “電視和電話很容易動手腳,這裏當然有機場。這地方是粕穀旗下的多國籍企業,


    以開發為名,向人口密度過疏的縣買下來的。”


    “但是,周圍隻有海。”


    我把第一天晚上溜出“我家”,徒步走到海邊的經過告訴老爸。


    “你剛好走到麵海的那一側,這裏離最近的村落也要二十公裏,而且隻有一條路,被大門封住了,外人根本進不來。”


    “老爸,你是怎麽……?不,你是怎麽知道這裏的?粕穀說,你絕不可能找到這裏。”


    “他太小看我了。沒錯,就連島津也不知道這個地方在日本境內,但如果粕穀的基地在國外,他也不可能向島津求助。他之所以向島津求助,就是希望有人能解決這裏的凶殺案。”


    “你的意思是,他們自己解決不了……”


    “必須是和這個城市毫無瓜葛的人。我猜出他的基地在日本境內,於是調查了他的公司,那是一家主要與第三世界做生意的貿易公司,我繼續追查那家公司與非洲、中南美國家貿易往來所賺的錢匯去哪裏,結果查到這裏。那家夥把間諜養成技術賣給了建國不久的非洲獨裁國家。”


    “你告訴島津先生了嗎?”


    老爸搖搖頭。


    “粕穀的組織和美國、蘇聯都有情報交易,也會接cia和kgb的肮髒差事。如果島津知道這個組織的中心就在自己的地盤上,一定會很痛苦,所以我沒讓他知道。”


    “你是怎麽過來的?”


    “這個海岬周圍一公裏的海域禁止漁船進入,但有盜捕鮑魚的漁船在附近出沒。我拜托其中一艘漁船帶我到附近的海域,再搭橡皮艇登陸。我趁晚上四處查看,直到那個製服被我搶走的保安部隊員發現……”


    老爸聳聳肩,意思是說,他不知道其它事情。


    “但是……”


    怎麽會有這種事?這句話在我腦海裏盤旋。


    這裏居然是日本……


    而且這裏不是島嶼,隻是麵向日本海的海岬前方。


    我還以為這裏是四麵環海的孤島。


    不過,仔細想一下,即使有辦法迷昏我,要把我運出國並不容易。


    而且,日本的治安良好,相當適合被追殺的外國人居住。隻要威脅居民安危的暗殺者靠近,在這個東北的窮鄉僻壤絕對會引起注意。


    老爸的話也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全世界各先進國家中,隻有在日本鄉下,一旦有外國人靠近,就會引起注意。”


    “太扯了……”我呻吟道。


    難怪粕穀認為“殺人魔”絕對不是外人。


    “但凶手為什麽要在這個城市大開殺戒?”


    我嘀咕道。


    被老爸扯下安全帽的“殺人魔”是個三十幾歲的金發男子。


    難道是有人雇用殺手潛入這裏殺人?


    還是說,這家夥也住在這裏?


    我突然擔心起泉美。她出去察看狀況將近一個小時了。


    但在擔心泉美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想問老爸。


    “老爸——”


    “什麽事?”


    “當時,你真的想幹掉粕穀嗎?”


    老爸默默地注視我,把變短的香煙摁在地上弄熄。


    “我聽別人說,那家夥已經死了。他替非洲某小國訓練軍隊,把這些軍人訓練成秘密警察,最後卻被想保密的獨裁者幹掉。


    “但是看到那家夥出現後,我知道那隻是傳聞,那家夥仍然邀集世界各國的壞人來培養新的叛徒、殺手和謀略家。隻要那家夥還活著,就會有人被他訓練的間諜殺害或陷害。他也等於是我的殺父仇人。沒錯,我打算殺了他,我不能原諒他。”


    “……”


    “這種想法不可原諒嗎?”


    我搖搖頭。


    “如果你這麽想,那也沒辦法。”


    老爸輕輕點頭。


    “你長大以後,也許會遇到這種人。人生就是這樣,會愛上別人,也會憎恨別人。”


    “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想幹掉他們。”


    我苦笑道。


    “太好了,看來你還沒被這個城市荼毒。”


    這時候,地下室的掀門突然被打開來。


    我驚訝地抬起頭,馬上看到一把槍。


    “不許動,誰敢動就吃手榴彈。”


    有兩個人舉著槍,其中一人說道。


    我愣在原地。那兩人其中一個是日本人,另一個是波多黎各人,他們是粕穀的心腹,也是監視我們的人,更是這裏的畢業生。


    “慢慢從樓梯走上來,一個一個來。”


    舉著手槍的日本人說道。


    泉美被抓了——我腦海裏首先浮現這個想法。


    我回頭看著老爸。


    老爸沒說話,輕輕點頭。眼下隻能乖乖從命了。


    我拿起泉美的登山包站起來。


    當我走到一樓,波多黎各人把槍口對準我,搶過登山包,叫我趴在牆上。


    接著,老爸也走上來。


    我四處張望,沒看到保安部的士兵,屋子裏似乎隻有這兩人。


    波多黎各人以槍口戳著我的背,明示我不要東張西望。


    我聽到“哇——”的叫聲。


    我和波多黎各人同時回頭。


    老爸抓住日本人手上的槍,把他推下樓。


    “……”


    波多黎各人嘴裏不知念著什麽,正準備向老爸開槍,我以全身衝撞他,隻見他雙手高舉,身體一歪。


    老爸立刻朝旁邊一閃,波多黎各人頓時跌進了地下室。


    他滾下樓梯,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阿隆!門板!”


    老爸大叫,我啪地一聲蓋上入口的四方形門板,地麵頓時傳來砰砰砰的槍聲。子彈是從底下打上來的。


    老爸撿起波多黎各人掉落的m16,朝門板一陣掃射。


    底下傳來叫嚷聲,隨後安靜了下來。


    “趕快去找個東西壓住!”


    我聽到老爸這麽說,便四處找尋,首先看到客廳裏有個大盆栽,一個人幾乎抱不動。我跳過去,半抱半拖地硬是把它拖過來。


    被關在地下室的人再度開槍打穿了門板,老爸立刻還擊,槍聲才停止。


    “壓上去。”


    我大口喘氣,把盆栽移到門板上。那個盆栽將近三十公斤,從下麵很難推開。


    “好,閃人。”


    老爸小聲說道,我們立刻衝出屋子。


    3


    “我家”空無一人。


    “泉美!泉美!”


    我衝進敞開的大門大叫。無人回應。


    “我去看看對麵的房子。”


    “別慌!如果還有人在裏麵就麻煩了。”


    老爸說道,但我沒理他。


    我衝出去,跑進對麵的屋子,發現裏麵跟剛才一樣空蕩蕩。


    老爸緩緩走進來,掃視屋內的儀器,最後目光停留在睡袋上。


    “剛才那兩人原來躲在這裏。”


    我點點頭,沒說話。


    泉美也不在,難道被抓走了嗎?


    被誰抓走了?


    粕穀嗎?


    還是……


    我大驚失色。那個金發男該不會又回來帶走了泉美……


    我看著老爸,老爸正撿起掉在桌底下的對講機。


    “粕穀會應答,你呼叫他吧……”


    我六神無主,老爸挑眉看著我。


    天色漸漸亮了。


    我一屁股坐在被推到房間角落的沙發上,筋疲力盡,好困也好餓。見到老爸才剛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泉美又不見了。


    “真是傷腦筋。”


    我輕聲說道。真希望趕快離開這裏,就可以結束一切噩夢,恢複平靜的高中生活了。


    (我辦不到!)


    心中響起一個聲音。


    我不能拋下泉美。


    “粕穀,聽得到嗎?”


    身旁響起另一個聲音。


    我抬起頭,滿臉驚訝。老爸正用對講機通話。


    “……粕穀,如果聽到了,趕快回答。”


    老爸按著對講機開關再鬆手等待回應。


    對講機傳來沙沙沙的雜音。


    “我是‘校長’,你是誰?”


    對講機中傳來粕穀的聲音。


    老爸笑了。


    “猜猜我是誰?”


    “什麽……”


    “是你教育失敗的學生家長。”


    “冴、冴木嗎?”


    粕穀說不出話來。


    “答對了。你的手下目前正在有點陰暗的地方。”


    “冴木,你是怎麽……”


    “我來找我兒子,但發現你這個城市好像有了大麻煩。”


    粕穀的聲音終於恢複平靜。


    “


    保安部接獲通報,發現一艘橡皮艇,原來是你的。”


    “沒錯。”


    “你逃不出去了,幹脆住下來吧。”


    “恕我拒絕。聽我兒子說,這裏連家錄像帶出租店都沒有,我才不要住在這種窮鄉僻壤。”


    “是你殺了保安部隊員嗎?”


    “猜錯了,是這裏的殺人魔,我一來就遇到了,很遺憾,讓他逃了……”


    “什麽?你看到凶手了?!”


    “對啊,我看到了,還朝他開了兩、三槍,但他穿了防彈背心,逃過一劫。”


    “……”


    粕穀陷入沉默,似乎正在拚命思考。


    “冴木,你在嗎?喂,冴木……”


    “我在。”


    “我們來交易一下吧,如果你找到凶手,我就讓你們父子離開。”


    “幹嘛不自己去找?”


    “你們逃不了的。我接獲有人入侵的警報後,已經封鎖了所有出口,難道你打算遊回去?”


    “這主意不錯。”


    “有個大型低氣壓正在逼近,海上的風浪很大哦。”


    老爸看著我。


    “我們可以等,等到風浪平靜。”


    “你以為可以在這個小城躲多久,隻要天一亮,部隊就會展開地毯式搜索。”


    我走到窗邊仰望天空。粕穀沒有唬弄我們。剛才沒察覺,早該天亮的天空中籠罩著烏雲,樹木被一股帶著濕氣的風吹得搖晃不止。


    “阿隆,怎麽辦?”


    老爸問道,我回頭看著身後。


    “問一下泉美在哪裏。”


    “現在不是時候吧,如果泉美在他手上,反而會變成談判的籌碼。”


    我聳聳肩。


    “看你嘍。”


    老爸再度拿起對講機。


    “準備一輛車,解除道路封鎖,命令保安部隊員讓我們通行,我就提供凶手的線索。”


    “開玩笑,你以為我會答應這種交易嗎?”


    我看到一輛車從遠方慢慢駛來,那是保安部的越野車。


    “老爸,有人來接我們了。”


    “他們已經找到這裏了,好,我們走吧!”


    “冴木……冴木……,聽得到嗎?”


    “下次再聊。”


    老爸說完,關上開關。


    我和老爸走向這棟房子的另一側出口——正麵玄關。


    一離開房子,我們便加快腳步。


    “去哪裏?”


    我思考。這個小城並沒有什麽百分之百安全的藏身處。


    我背著泉美帶來的登山包。


    “去學校吧!”


    我靈機一動。


    “學校?”


    “老爸,你會開鎖嗎?”


    “當然沒那個小女生厲害,但如果不太複雜,應該沒問題。有工具嗎?”


    “有。”


    我晃著肩上的登山包。


    我和老爸沿途躲過好幾輛越野車,一路趕往“學校”。騎腳踏車需要十分鍾,所以路程不算近。


    終於來到學校,我從登山包拿出工具遞給老爸,讓他挑戰大門上的鎖。


    老爸花了相當於泉美十倍的時間,才把鎖打開。


    他站在鎖頭前擦汗,我對他說:


    “看來,你提早脫離跑單幫客的世界是正確的。”


    “少廢話,還有其它機關嗎?還是有紅外線警報裝置?”


    我有點佩服地看著他。


    “有。泉美戴著這副眼鏡進去關掉警報裝置。”


    “給我。”


    “她還說,搞不好還埋了不少地雷。”


    “什麽?”


    老爸露出驚訝的表情。


    “為什麽學校裏會有地雷?”


    老爸似乎覺得有點可怕,望著寬敞的操場。


    “這所學校真可怕,操場上居然埋了地雷。”


    “還有射擊場。”


    老爸用力吸了一口氣。


    “真想把這裏打爛。”


    “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老爸正準備走進大門,聽到我的話頓時轉身,鏡片底下那雙眼睛看著我。


    “……是啊,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我和老爸走進學校,四處察看。


    幾個小房間都上了鎖,老爸打開了其中一間。乍看之下,是普通的教室,教室裏有一麵黑板和幾張課桌椅。


    黑板上隱約可見粉筆痕跡——


    具威脅效果的心理戰術


    一、避免對方深入思考自己的狀態。


    二、讓對方認為除了我方提供的方法,並沒有其它獲救方式。


    三、讓對方認為我方對他產生同情。


    我搖搖頭。


    老爸在其中一張桌旁坐了下來,拿出對講機。


    “粕穀,聽得到嗎?我是冴木……”


    然後等待回答。


    “……冴木嗎?怎麽了?你在哪裏?我找了老半天。”


    “你還相信保安部嗎?那些人不可能找到我的。”


    “好吧,你打算讓我追到什麽時候?也該成熟一點,好好談一談吧!”


    “好啊,怎麽談?一對一嗎?”


    “我單獨去你指定的地點,在那裏談怎麽樣?”


    “一個人不行,把泉美帶來。”


    “泉美?”


    “對,我兒子想帶她離開這裏。”


    “看來他很中意我學生嘛。”


    “雖然中意學生,但想殺了校長。”


    老爸以慵懶的聲音說道,粕穀吃吃地笑了起來。


    “冴木,那是你的想法吧?”


    “也是啦。”


    “好,那我就帶泉美一起去。地點呢?”


    “等一下再跟你聯絡。”


    老爸說完,便關上對講機的開關。


    “不能讓他們反向偵測到電波。”


    我點點頭。


    “聽那家夥的口氣,泉美在他手上。”


    “會順利嗎?”


    “你是問交易嗎?怎麽可能?我不是說了嗎?信他還不如相信魔鬼。”


    “那該怎麽辦?”


    老爸擺出抽煙的動作,我拿出煙盒扔給他。


    “所剩不多,省一點抽。”


    老爸點了一根七星淡煙,皺起眉頭。


    “有人想要那家夥的命,這一點很肯定。青山的那場槍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想殺他。”


    “知道對方是誰嗎?”


    “受雇的殺手,問題在於對方怎麽知道那家夥會去那裏。”


    “這跟殺人魔有關嗎……”


    “當然有關。殺人魔的目的,除了殺害這裏的第一代居民,還要讓他們認為這個城市並不安全,這麽一來,最頭痛的當然是粕穀。如果不是隨機殺人,那就表示凶手知道目標住在哪裏。”


    “所以,是總部的人嘍?”


    “如果粕穀待的地方可稱為總部的話,總部裏的人應該知道粕穀的行程吧?”


    我頷首。


    老爸舉起右手的對講機。


    “粕穀,聽得到嗎?”


    “——聽得到。怎麽了?冴木!”


    “那幾名被害者有什麽共同點?”


    “為什麽想知道?”


    “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什麽?!”


    我從褲子後口袋拿出粕穀給的那份被害人名單。剛才回“我家”察看時,我順手帶了出來。


    我交給老爸。


    “你仔細想一下再回答我,好嗎?”


    老爸說完,


    關了對講機,開始看那份名單。


    他看完之後,啪地一聲放在桌上,凝神遠望。


    “……是喔?原來格安退休以後住在那棟房子。”


    “你認識名單上的人嗎?”


    “格安·吉村以前在泰國,把毒藥藏進冰塊裏,毒殺了一名美國軍官。我和那名軍官在曼穀的酒吧喝酒,他才說了一句‘這酒味道怪怪的’,但已經太遲了……”


    “原來你在現場……”


    “我在場。那名軍官死了之後,我才知道格安的手法。美方解剖了屍體,驗出特殊毒藥。”


    “你們關係很好嗎?”


    老爸一臉不置可否。


    “當時我們正在調查同一起事件,關於盜賣美軍武器的犯罪集團。那名軍官似乎掌握了某些線索。”


    我歎了一口氣。


    此時,老爸手上的對講機傳出聲音。


    “冴木,聽得到嗎?”


    “聽得到,請說。”


    “你想知道那幾名被害者的共同點。”


    “對,你打算告訴我嗎?”


    “那些人都是這裏一蓋好就住進來的住民。”


    “就這樣?”


    “對。”


    “還有其它人嗎?”


    “還有四個人。”


    老爸想了一下。


    “是什麽樣的人?”


    “不能告訴你。”


    “我想了解他們的情況。”


    “為什麽?”


    “難道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誰嗎?”


    “隻要逮到人,把他幹掉就行了。”


    “沒那麽簡單,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你說什麽?”


    “有人想破壞這個城市,當然,我是不反對啦……”


    “難道是集團所為?”


    “沒錯。”


    對講機彼端安靜了下來。


    “——我不認為殺了我可以得到什麽好處……”


    粕穀終於開了口。


    “搞不好是報仇呢?”


    老爸冷冷地說道。


    “冴木,隻有你會這麽幼稚。”


    “是嗎?你不可能沒跟人結過怨,應該隻是多到想不起來吧。”


    “……”


    “怎麽樣?”


    “我再跟你聯絡。”


    粕穀語畢,便結束了通話。我發現他的聲音格外緊張。


    4


    過了一會兒,依然沒等到粕穀。過了快一個小時,老爸說:“阿隆,你去先睡吧,看樣子那家夥暫時不會跟我們聯絡。”


    “他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也許吧。他正在思考可能的對象。”


    “如果那家夥抓到凶手,我們就沒有王牌了。”


    老爸搖搖頭。


    “我們本來就沒有王牌。那個金發男未必殺了所有人。”


    “什麽意思?”


    老爸似乎察覺了什麽。


    “我不認為這四個人基於同一個原因,被同一個人所殺。如果有,一定和這個城市有關。”


    “我和泉美也這麽覺得。”


    “所以,最有可能猜到凶手的就是粕穀,他應該察覺得到凶手的目的。”


    我注視著老爸。


    “你的意思是粕穀知道凶手,至少知道凶手的目的……”


    老爸點點頭。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向別人求助?”


    “不知道。反正,你先睡吧!”


    聽了老爸的話,我聳聳肩。老爸似乎也不願進一步說明。


    我走到教室角落坐下,屈膝抱著雙腿,縮著身子睡覺。


    “阿隆,起床了。”


    我聽到老爸的聲音,睜開眼睛。最先聽到的是強風的呼嘯聲。


    狂風吹過,感覺整棟校舍被吹得搖搖晃晃。


    風聲不時夾雜著淅瀝淅瀝的雨聲。


    老爸拿著槍站在教室門口。


    “客人上門了。”


    說完,轉身走出走廊。


    我站起來,昏昏沉沉地跟了上去。


    老爸在看得見戶外動靜的玻璃門前麵停了下來。


    雖然已過中午,但烏雲籠罩著天空。


    外麵正下著傾盆大雨,圍籬前麵停了一輛車,車燈亮著。


    我倒抽一口氣。


    是bmw:那個金發男的車。


    bmw的車門打開了。


    一個穿雨衣、戴帽的人影下車,跑向被鐵鏈鎖住的大門。


    那人似乎有鑰匙,隻見他拆下鐵鏈,用力把門打開。


    接著跑回車上,發動引擎。


    bmw緩緩駛入通往這裏的路。


    我驚訝不已,車子開了進來,警報係統卻沒有啟動。


    “警報裝置沒開嗎?”


    老爸搖搖頭。


    “不,我又打開了。他在別的地方操作,關掉了警報係統。”


    雨下得更大了,bmw的雨刷快速刷動著。


    圍籬外的樹木好像隨時會被吹倒。


    “他到底來幹什麽?”


    “可能跟你們昨晚來這裏的目的一樣。”


    bmw的車燈照在玻璃門上,我和老爸立刻躲起來。


    “他要進來了。”


    “我們躲那裏。”


    我和老爸緊貼著右側走廊的牆壁,那裏正好是入口處的死角。


    bmw停在玻璃門旁。


    對方下車後,打開門鎖。門一開,強風帶著豪雨吹進了校舍。


    那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關上玻璃門,當場脫下滴著水的雨衣和帽子。


    正是那個金發男。


    男人並沒有看向這裏,直接往左側走廊走去。射擊場就位在走廊深處的地下室。


    “怎麽辦?”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小聲問老爸。對方顯然是來拿槍的,他昨晚弄掉了一把貝雷塔,所以要找一把新的。


    此刻,老爸正拿著金發男的貝雷塔。


    “靜觀其變。”


    老爸小聲說道。


    我們躲著等待。不久,金發男再度從走廊深處現身,右手拎著一隻沉重的皮箱。之前,我在槍枝保管室見過那隻皮箱。


    男人穿上雨衣,從我們身旁經過。當他站在門口時,老爸迅速走了出去,以英語說:“不許動!”


    男人嚇了一跳,渾身僵硬。


    “今天應該沒穿防彈背心吧,別做無謂的抵抗。”


    “……”


    男人沒回答,但老爸說:


    “皮箱放下,雙手放在頭上。”


    金發男慢吞吞地照做了。


    “好,轉身。”


    老爸說道。金發男乖乖從命。


    “請教一下,為什麽殺害這裏的居民?”


    老爸站在金發男麵前問道。對方目不轉睛地盯著老爸。


    “——你是誰?”金發男開口:“應該不是這裏的人吧。”


    “我來這裏找迷路的兒子。”


    “那就快滾吧!”


    “那可不行,既然目擊了凶殺案,就不能視而不見。”


    “外人不了解這個城市的事。”


    “是嗎?”


    金發男的目光迅速掃向老爸和我,以及放在地上的那隻皮箱。


    “別動歪腦筋,趕快回答問題,為什麽殺了他們?”


    老爸的語氣變得嚴厲。


    金發男的臉頰肌肉抖動了一下。


    “我是奉命行事。”


    “誰的命令。”


    “無可奉告。”


    “你在粕穀麵前也會這


    麽說嗎?”


    金發男撇了撇嘴。


    “他的作法有問題,現在已經沒人聽他的了。”


    “那現在都聽誰的?”


    金發男正想回答,背後的玻璃門宛如爆裂似地頓時粉碎。


    “趴下!”


    老爸大叫一聲,我立刻趴在地上。


    粉碎的玻璃被風吹散,幾十發子彈打在金發男身上,中彈的衝擊力讓他像個機器人般手舞足蹈。


    我無法抬頭,臉頰緊貼著地板,看著眼前的情況。


    槍聲持續了數十秒,終於停止時,金發男彷佛一塊破布般倒向地麵。


    “你們可以起來了。”


    終於聽到一個聲音,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三個男人拿著m16和黑克勒·科赫衝鋒槍站在被打得粉碎的玻璃門前。


    粕穀站在中間。


    老爸露出嫌惡的表情。


    “為什麽殺了他?”


    “這是本市對殺人凶手的處置方法。”


    一身西裝罩著風衣的粕穀說道。


    “他剛才說,奉命行事。”


    粕穀沒回答,朝波多黎各人揮了揮手。對方跑進雨中。


    “原來你們在監視。”


    “有人告知,這裏是你們唯一的藏身處。”


    粕穀踩著玻璃碎片走進校舍,看都沒看屍體一眼。


    他停下腳步,隔著屍體,與老爸對望。


    兩人手上都有槍。


    “冴木,好久不見……”


    粕穀說道。


    波多黎各人駕駛的勞斯萊斯停在bmw旁。我看到那輛車,恍然大悟。


    泉美坐在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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