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當晚,王大雷確實喝醉了,不過他倒是沒有喝到爛醉如泥的地步。他跟吳書來借著大家夥兒的起哄,你一碗酒我一碗酒的,咕咚咕咚喝個沒完。


    吳書來是真的難受啊,為了要放棄娶老家的“媳婦兒”,他可是鬧到了團長和政委那兒,直接被關了禁閉的。


    老吳和小胡軍醫是剛安頓在白山兵團就相好了的,談戀愛談了半天,準備好結婚的時候,半路才殺出來個吳招弟。這老吳哪裏能甘心?當初從家裏出來參軍打仗,不也是有一半原因是為了擺脫家裏頭這個“媳婦兒”嗎?


    酒桌上的老吳喝得五迷三道,甩開膀子摟著王大雷,“老王啊,我啊,心裏頭憋屈啊,你說你幹啥啊,咋就那麽想不開要娶了那個,你這不就是存心坑我?”


    王大雷喝酒喝得滿臉發紅,眯著小眼睛,笑嘻嘻地瞧著今晚視死如歸的老吳傻笑。


    他跟老吳不一樣,他和文工團的小趙感情還不太深,都是托人介紹的,無非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要不是他急著不想在結婚上輸給老吳,他爺不能這麽急著結婚。


    當年衝鋒陷陣他沒輸,攻占山頭他沒輸,戰略轉移他沒輸,現在娶媳婦兒這樣的事兒上他更是不能輸了啊,老吳自由戀愛,他也要談啊,老吳娶媳婦兒,他也要娶啊。


    陳秋芹和吳招弟趕來白山兵團的時候,他的警衛員都已經在張羅布置新房的事兒了,也是準備跟二營長老吳一塊兒忙活結婚的事兒。


    麵對孤零零一個人來尋親的陳秋芹,王大雷還真是有點兒傻眼,他也就是隱隱約約記得老家的爹媽救了一個逃饑荒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這姑娘原來一直都被當成自己的童養媳養在王家村兒裏。


    一麵是經人介紹的文工團小趙,一麵是老家尋親過來的陳秋芹,他倒是和老吳的拒絕承認拒絕成親不一樣,相反而是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王大雷,你他娘的,當初為啥決定要去秋芹!你是不是存心跟老子作對,就是想看我娶那個歲數大的農村婦女是不是!要不是你,今兒跟我成親的就是小胡軍醫。”


    老吳說著說著,眼眶一濕,差點兒委屈出淚水來,聲音上已然是帶了一點兒的哭腔。他搞不懂,自己打了這麽多仗,立了這麽多功,現在建國了,太平了,自己想自由戀愛娶個媳婦兒有啥不成的?


    也就是團長和政委,一天到晚總拿著那些個話來教育自己,什麽不能立功授獎發達了,就忘了自己的根,不能拋棄糟糠,不然讓人家一個農村的女同誌以後怎麽活?做人總要負責任的,無論是連長、營長還是團長。


    這些話,吳書來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反而因為屢屢鬧事兒被關了禁閉。可王大雷卻聽進去了,而且經過了深思熟慮,他最終決定去娶了老家來的陳秋芹。


    “你呀,總不能現在不認你當年跟吳招弟的夫妻情吧,雖說你是當初你是參軍是為了躲她這門親事,可畢竟你該負的責任,不能不負,不然你不是坑了人家招弟大姐?”


    吳書來聽了王大雷的話,直接伸手抽自己的耳刮子,當年自己怎麽就那麽不懂事兒,就應該跟家裏死扛著不進洞房,就應該死扛著不鬆口,連夜跑了才好。


    “老吳啊,政委那句話是說對了,咱們要幫著落後的農村婦女進步起來,而不是想著我們進步了,就擺脫她們。你想想,小胡軍醫是進步的,你們倆沒成,她還能跟別人自由戀愛,那招弟大姐呢,後半輩子你讓她咋辦你自己說。”


    吳書來哭喪著個臉,堆坐在地上,沉默了許久,才招呼警衛員給他拿酒,大口大口地喝到肚子裏,試圖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悲傷。


    王大雷也隻好舍命陪君子,倆人在飯桌上敞開了喝,在別人眼裏,這無非就是兩個經常叫板的營長彼此在“打擂台 ”,誰也不想輸給誰,也都樂嗬圍觀,跟著起哄。


    終了,這倆人一個被抬回了新房,一個被攙著回了新房。


    其實兩個人都沒有明麵兒上看著那麽醉,起碼頭腦還是半清醒的,隻不過是想讓自己醉了,借此躲過這樣一個尷尬的夜晚。


    陳秋芹關了燈以後,王大雷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躺在陌生的炕上,看著門上和窗戶上貼的喜字,他卻是沒由來覺得頭腦昏沉,兩個女人,娶哪個不是娶呢,相比無路可去的陳秋芹,文工團的小趙顯然是個用不著他擔心。


    但是,這回在白山兵團也不過是他見陳秋芹的第二回。想著想著,王大雷也就因著自己迷迷糊糊的酒意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五點多鍾,王大雷準時準點兒的起了床,穿好軍裝,紮好腰帶,準備擦把臉就去訓練場督促大家出操。


    陳秋芹聽見屋裏的響動,趕緊擦了擦手,端著噴水從外頭掀起門簾兒進來,“大雷哥,鍋裏頭有我燒的熱水,你出來洗一洗吧,我還蒸了地瓜,你吃點兒再去。”


    這麽一出倒是讓王大雷整個人有點兒懵,他還真不習慣有這麽個人從早上起來就準備得這麽妥帖。


    “秋芹,我們都是先去出操跑步,然後才吃飯,我出完操就直接去食堂吃就成了啊。”


    陳秋芹一貫是田間地頭的日常作息,沒睡過什麽懶覺,天蒙蒙亮就起床,燒炕燒水,然後做早飯,都是日常的事兒,她倒是不覺得自己給王大雷做幾頓飯能有啥,畢竟自己現在平時除了做飯好像也沒啥事兒可做。


    住著兵團裏的獨門獨院,自己也不好隻在這院子裏享清福不出力啊,她在老家可都是勞作慣了的人,不該享的福,她是不敢享的。


    “大雷哥,我蒸了地瓜還煮了倆雞蛋,你先揣著雞蛋走吧,來得及出操前吃就吃一個,要不外頭風大,你肚子裏沒東西,出去該冷了。”


    話還沒說完,陳秋芹就跑到了廚房去,轉身回來的時候,手裏就握著兩個白水煮蛋,直接塞到了王大雷的手裏。


    那兩個雞蛋在熱水裏煮得滾燙,王大雷手裏覺得莫名其妙地一暖,低頭瞅了瞅兩顆蛋,也就直接給揣到口袋裏了,“秋芹啊,那我一會兒出完操就不回來了,晌午我回來吃飯,買菜啥的你不清楚就問問附近的嫂子們,讓她們帶著你啊。”


    “放心吧大雷哥,還有我招弟姐在呢。”


    提到吳招弟,王大雷一下子想起了隔壁的老吳,也不知道昨兒晚上裝成爛醉如泥被抬回去的吳書來是怎麽度過那一個晚上的。


    “那成,妹子我先走了,去叫上老吳去。”


    陳秋芹一直送他到了院子裏,早晨外頭的風冷颼颼的,吹得人刺骨,王大雷就趕緊把陳秋芹給推回到屋裏頭,不再讓她往外走了。


    老吳早就在王大雷家的院子門口等著他,一臉的愁苦,看得王大雷忍不住笑著去調侃他,“老吳啊,咋回事兒啊,還愁眉苦臉的,都已經趕鴨子上架了,你想下可是下不來了的啊。”


    老吳悶著不吭聲,還是垂頭喪氣。


    “老吳你咋了?”


    王大雷感覺好像沒那麽簡單,怎麽看老吳都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老吳還是不說話,隻板著臉,低著頭,跟他一路往訓練場去。


    “老吳啊,你這到底咋回事兒,該說開的昨晚上咱們倆不是都說開了嗎?小胡軍醫也沒怨你,咱們以後好好兒過日子不就成了嗎?你不能這麽帶著情緒啊。”


    “哼,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那秋芹妹子是長得好看又水靈,年齡比你小,還樸實,你再看看我那個!膀大腰圓烏漆嘛黑的,比我大不說,嗓門兒比我還粗!你說你當初打賭是不是坑我!”


    當時吳書來被關禁閉,已經決定娶陳秋芹的王大雷去看過他,老吳直接跟他開玩笑說,他要是肯娶家裏的童養媳,自己就也娶。


    結果……


    要說吳書來不恨王大雷,那是半點兒也不可能的,這明明就是王大雷和政委團長合起夥兒來坑了他。


    “我哪裏坑你了,那打賭又不是我提出來的,你輸了就得認啊,是吧?”


    吳書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賭氣似的往前快步走。


    要不是還要出早操,他真的想在這兒跟王大雷好好兒打一架,出出心裏的這股子惡氣。


    “老吳啊,你這情緒不對啊,昨晚上你還沒這麽生氣呢,你頂多啊不過就是喝多了抹了點眼淚兒,可憐巴巴兒的在那兒想小胡軍醫。你這麽做不對啊,人家小胡軍醫都熱心腸地來你婚禮上給你同誌的祝福了,你不能這麽放不開啊。”


    小胡軍醫還真是沒話說,人家聽了吳書來的決定沒哭也沒鬧,就說理解他的難處,她自己也心疼吳招弟的遭遇,要是她自己是吳招弟,說不定還沒有那股大老遠跑來白山兵團的勇氣呢。然後人家就大大方方的退出了這段感情,送上了戰友的祝福。


    所以王大雷也不知道,現在都已經是板上釘釘了,這老吳咋還跟個大姑娘一樣,矯情個啥?


    他隻是聽見不遠處的老吳,輕聲嘀咕了一句,“老王啊,我,我被她給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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