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春紗等人又是給楊幺兒撫胸口, 又是給她撫後背, 好容易將麵色煞白的楊幺兒哄住了。


    綺雲公主等人都噤了聲,分外乖覺地站在了一邊。


    莫說是大晉朝,換在他們國內,若是王後出了意外, 其他人一樣是要被牽連的……沉塘、點天燈的都不稀奇!


    此時劉嬤嬤方才眼皮掀了掀,指著那被揪住的小太監,道:“將他吊在冰湖裏頭再審。”


    小太監本是不怕事的。


    他是來教訓那大月國公主的, 可誰想到好死不死, 大月國公主往旁邊閃了閃,他便撞上了皇後……


    撞了別國公主, 大不了便是拿他這條命去, 他的家人自然有榮華富貴可享。可撞了皇後……他還記得上回在禦花園攔下了皇後的那個太監, 後頭便再也沒見過他的身影。越是不知道那個太監遭遇了什麽, 他就越覺得心下惶惶。


    三兩個手臂粗壯有力的太監上前來, 揪住了他的衣領, 將他拎上了冰湖。


    先拿他撞破了湖麵上結的冰, 再將他下半身浸在了湖水裏頭。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 那小太監整張臉都白了。


    然而越是見他如此,劉嬤嬤等人便越是覺得怒火衝天。


    他一個男子, 落入冰湖中都尚且這般情狀……若是換做了娘娘, 叫他一撞, 撞進了湖裏, 那還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劉嬤嬤上前一步, 盯住了大月國公主,道:“今日娘娘身體不適,便不前往禦花園了。大公主與六公主若是想要在宮中行走……”


    說罷,劉嬤嬤一揚手,便有兩個小宮女站出來:“便帶上她們就是。”


    大月國公主被劉嬤嬤盯得頭皮發麻,隻敢在心底喊,又並非是她請娘娘出門賞雪的,要怪也該怪那天淄國六公主才是!


    她哪裏知道,今日她在石階之下,蓄意同皇上搭話的一幕,已經印進了不少人的眼底。


    劉嬤嬤看多了宮裏的勾心鬥角,又哪裏會不知道這大月國公主的心思?正因為清楚,她便愈加看不上。


    這等女子,焉能與皇後相比呢?


    六公主道:“娘娘方才受了驚嚇,不如我們隨娘娘一並回宮,陪娘娘說會兒話也是好的。”


    綺雲公主見狀,當下便急了,連忙也跟著道:“我也隨娘娘一並回宮吧。”


    劉嬤嬤沒做聲,她走在楊幺兒的身側,眾人便這麽一齊往坤寧宮回去。


    等回到了坤寧宮,宮中上下忙個不停,為楊幺兒打來熱水,給她泡一泡,緩去心頭的驚悸。


    綺雲公主與六公主便隻能幹巴巴地坐在外頭等著。


    楊幺兒坐進浴桶裏,褪去衣衫。


    春紗正拎著瓢往她身上澆熱水的時候,楊幺兒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扭頭,扒著木桶的邊緣,道:“給巫女……錢。”


    蓮桂在一邊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天淄國巫女救下了娘娘,本是該得到獎賞。


    蓮桂從楊幺兒的私庫裏,取出了一匣子女子愛用的首飾,大都金銀打製。


    隨後她便來到了前殿,走到巫女近前。


    巫女似是有些驚訝。


    蓮桂柔柔笑道:“這是娘娘賞給巫女殿下的,以謝巫女殿下方才相救之恩。”


    巫女沒有伸手。


    蓮桂便放在了她的跟前,方才轉身離去。


    綺雲公主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心下又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當時她便該也伸手的!


    總歸給皇後留下一個好印象,說不準便要在皇上跟前提起她,如此皇上便也不好同她冷臉了。


    她倒是不曾想過,那一瞬間,要抓住楊幺兒,須得用上多大的力氣。


    轉眼便過了小半個時辰。


    六公主自個兒玩得開心,巫女始終平靜。


    唯獨綺雲公主滿心都是焦躁。


    等楊幺兒沐浴完,披上衣衫緩緩走出來。


    綺雲公主便匆匆瞥了她一眼,隻一眼,就叫她忍不住嫉妒地咬緊了牙。


    方才叫水氣那樣一蒸,如今皇後瞧著更是膚如凝脂一般。


    而此時,又聽得外頭的太監唱道:“皇上駕到。”


    綺雲公主一顆心往下墜了墜。


    正是皇後美麗動人的時刻,皇上的目光未必會往旁人的身上分……今日皇後又差點遇險,皇上說不準更沒心思去在意旁的人了。


    綺雲公主腦子裏思緒擠作一團的時候,一道挺拔的身影便邁入了殿中,眾人都跟著跪地請安,綺雲公主自然也慌忙跟著跪地。


    但她悄悄抬了下臉,便見楊幺兒並未跪地。


    滿室僅她一人沒有跪地!


    到底是最特殊的那個……


    綺雲公主越是這樣仰望,心下便越是忍不住羨妒。


    原來做大晉的皇後,是這樣好。


    比做大月國的王後更要好。


    這廂蕭弋沉著臉,待目光落到楊幺兒的身上,確認她沒有大礙後,他便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


    隻是等扣住楊幺兒的手腕,他還是忍不住用上了些勁兒,本能地想要將她牢牢扣在身邊。


    “改日還得跟在朕身邊才是。”蕭弋沉聲道。


    “要上朝。”楊幺兒說。


    蕭弋皺眉。


    這倒的確是個麻煩,他上朝時,自然便不能帶上她。


    蕭弋抓著她沒有鬆開,先將劉嬤嬤等人叫到麵前,問了當時都有哪些人,現場如何情景。


    等問完後,蕭弋便命趙公公賞了天淄國的巫女。


    等處理完這一切,他的目光才分到了綺雲公主的身上。


    綺雲公主呼吸一重,立即與蕭弋對上目光,她眼底滿含情意,帶著一絲哀怨。


    蕭弋道:“將他們送回使館。”


    綺雲公主:“……”


    這回聽令而動的卻並非宮人,而是帶刀的侍衛,幾個侍衛跨過殿門,來到跟前,請他們起身離宮。


    綺雲公主咬了咬唇,忍不住又朝蕭弋拋了個秋波。


    蕭弋不僅沒有接收到,反而還淡淡道:“大公主的眼睛怎麽抽動起來了?莫不是有什麽難言的病症?如此便請大公主好生歇在使館內。若是染給皇後,貴國當如何擔此罪責!”


    綺雲公主臉色一白。


    當著這樣多的人……尤其還有天淄國的人,她被這樣一番數落……她臉上頓時燒得厲害,又羞又氣。


    她心下恨恨道,大晉是大國不錯!可誰人不知曉,從晉文帝去後,國力便不如從前,惠帝在時,也隻戰過一次,那一戰,還反叫大晉丟了城池。如今再看大晉,榮華富貴是不假,可也算不得如何厲害!


    她起身福了身,便匆匆出去了。


    她聽聞近來大晉欲拿回先前丟的城池,到了那時自然需要大月國相助!


    她主動獻上大月助力,再使出身上解數去勾引,大晉皇帝若是個聰明人,便該應下!


    ……


    眾人紛紛退下。


    蕭弋這才挨著楊幺兒坐下,再不去瞧那些離開的人。


    巫女鳳亭與六公主一並出了宮。


    六公主歎道:“大晉的皇帝皇後太過親近了,要我入宮隻怕還難得很。”


    鳳亭沒有開口。


    六公主便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袖子,一拽,便將扣子扯得更大了些。她歎氣道:“天淄國紡織出的布料,不如大晉。若是能得大晉的方子就好了……”


    “將來總會有。”巫女這才淡淡道了一聲。


    六公主道:“兄長今日那樣快便拉住了皇後,手不曾脫臼吧?”


    鳳亭口吻依舊淡淡:“脫了。”


    “啊?”六公主驚叫了一聲,忙要去脫他身上的衣衫,要給他瞧一瞧。


    鳳亭按住了她的手:“不必。”


    六公主歎了口氣道:“兄長難得受一回傷,著實不大值得。”


    鳳亭道:“如此,有威逼在,又有恩情在,她自然不會往外說你我的事。”


    六公主點點頭,伸手去夠那兩個匣子。


    一個是皇上賞的,一個是皇後賞的。


    六公主開了一個,驚喜道:“是銀子,大晉的銀子!”


    說罷,她忙又開了另一個,登時垮下臉來,道:“怎麽是女子用的首飾?兄長又用不上。”


    鳳亭剛想說:“你用便是。”


    但話到了唇邊,他驀地想起來,他一手將人從湖邊撈住,再扶她站穩,她身邊很快便圍上了許多人,他們都同她柔聲說話,她卻像是呆住了,便拿一雙澄澈的眸子,就這麽盯著他。


    她的眼眸過於漂亮。


    若非親眼所見,他便也不會知曉,原來世上有這樣美麗,偏還又一塵不染的女子。


    她的眼如含著漩渦,會將人抽入進去。


    鳳亭麵無表情地拉下麵紗,便將方才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等馬車行至一半,他照舊跳了車。


    六公主在其後目送他遠去。


    坤寧宮內,宮人都悉數退下,便隻餘下兩道人影,在窗外射進來的陽光下,影子拉得長長的,幾乎重到了一處。


    蕭弋一手捏著點心,往楊幺兒的嘴邊喂。


    他低聲與楊幺兒講了,過去惠帝在時,木木翰如何奪走了大晉的城池,他不自覺地便講了許多。


    楊幺兒呆呆道:“他搶了我們的東西?”


    蕭弋聞言失笑:“是,木木翰搶了我們的東西。”在說到“我們”二字時,他的語氣明顯變得不一樣了。


    隻是楊幺兒是聽不出這樣的細枝末節的。


    她隻舔了舔唇,道:“要搶回來?”


    “是,要搶回來。”


    “如何搶?”楊幺兒歪頭問。


    蕭弋神色驟然一肅:“朕想要清朝中奸佞貪官,但都無法成事。蓋因他們心下仍舊覺得,朕是他們可拿捏的……如此便要讓他們見識到朕的鐵拳,他們心下方才懂得畏懼。朕不能指望,用祖宗規矩來約束他們一輩子。這群人是從來沒有良心可言的。”


    惠帝便是渾渾噩噩等了一輩子,可又怎會等到他們良心發現呢?


    楊幺兒聽得懵懵懂懂,便隻好盯著他發呆。


    蕭弋垂眸,觸及到她麵上神情,他便抬手輕柔地撫過她的頭頂,道:“沒有旁的法子,唯有一途。借木木翰之事,禦駕親征。從軍中立威望,重掌軍權……有了閘刀懸於頸邊,他們方才知曉害怕,知曉敬畏。”


    “禦駕親征?”楊幺兒重複著反問。


    “便是朕要去往戰場上,殺木木翰大王。”蕭弋簡化了講給她聽。


    “戰場?”楊幺兒卻仍舊不大懂。


    因為這兩個字,與過去的她,和現在的她,都太過遙遠了。


    蕭弋道:“便是要橫刀拚殺,你死我活之地。”


    楊幺兒的心驟然快了起來,連帶的指尖發麻,腦子裏也變得難受了起來。


    她不自覺地揪住了胸前的衣衫,呆呆盯著他,重複了一遍:“你死我活?”


    她腦子裏亂糟糟地塞了許多東西。


    一邊想著戰場可怕,會死。


    一邊又想著,我怎麽心又跳得這樣快,還發暈……


    我又對巫女有男女之情?


    又對皇上有男女之情?


    楊幺兒緊張又倉皇地想,我豈不是戲文裏寫的,水性楊花的女子!


    念頭堆雜,不知不覺,她便流下了眼淚。


    蕭弋怔住了:“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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