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人你最近啊,動作變得有點女性化耶。


    我正在家裏的客廳看著電視,就被老姊潤子這樣說。


    哼,怎麽可能……我原本在心裏笑著無視她,但重新省視我自己的模樣後,我發現自己正用優雅並腿的女性坐姿坐在地板上吃pocky,而且明明沒有戴假發,卻仍把頭發往耳後梳。


    「什麽……」


    我感到錯愕。


    「而且為什麽你在看那種東西啊?」


    老姊湊過來看電視上的畫麵。傍晚的資訊節目。此時正好在播放女性內衣特集,而我看得非常入迷,連老姊接近我身旁都沒發現。


    「你沒去上學啊?」


    老姊在我身後的沙發坐下。


    「……我剛才從學校回來。」


    「今天要打工?」


    我點了點頭。


    我有跟家人講自己在打工的事。畢竟我常會在打工的休息時間解決晚餐,而且也會需要常常晚歸,要隱瞞打工的事不太容易。不過我沒讓家人知道打工地點。因為怕閑閑沒事做的老姊,會跑來打工地點找我麻煩。


    「啊,對了。我今天可能會比較晚回家。幫我告訴媽媽。」


    「為什麽啊?」


    「有點事。」


    今天早梨的特訓就要展開了。


    上周,早梨下定決心要當上儲備幹部後,就告訴了小桃這件事。而在一旁聽著的曾我部小姐,便表示「那我就正式地徹底訓練你吧」。曾我部小姐還說「我可要進行密集訓練到很晚喔」,感覺很有幹勁,而我就被拉去幫忙了。


    儲備幹部是便利商店工讀生可以擔任的最高職位。若是儲備幹部的能力隻有半桶水,部下也不會跟隨他……這是曾我部小姐要早梨進行特訓的理由。我原本以為早梨理所當然地會反對這特訓,沒想到她卻乾脆地接受了。


    早梨明明那麽討厭接受他人的指點,卻願意接受自己不太擅長應對的曾我部小姐指導。我想這就表示她深藏在內心的決心不小吧。不管讓她下決心的過程如何,我認為這是件好事。而且我跟小桃相處的時間,或許也能因為留下來幫忙而增加。


    並河早梨。二十歲,飛特族。


    二十歲也是有各式各樣的人。我的老姊,南裏潤子也同樣是二十歲……然後是個米蟲。


    為什麽這家夥不肯去工作?這點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對老姊來說,不去工作好像是一種信念。她有一個「誰要去工作啊」的謎之堅持。至少幫忙做點家事吧……我常這樣想。


    「這麽說來,爸爸好像找到新工作了。」


    老姊將腳往前伸,頂了頂我的背。


    「哦~那很好啊。」


    「你快辭掉打工啦。」


    「…………」


    我關掉電視,轉身過去。


    「為什麽會變成這種結論啊?」


    「你問為什麽……」


    老姊靠在沙發上,蹺著腿歎了一口氣。看起來就像是在訓斥差勁部下的上司。


    「你跑去工作不是害我更沒立場了嗎!」


    「這是什麽邏輯啊。」


    「這個米蟲!」


    「那是你吧。」


    我站起身,離開了客廳。


    「湊人,你給我等一下!」


    老姊跟了過來,她緊貼在爬樓梯上樓的我身後。


    「那個啊,你聽好囉?你也替姊姊著想一下吧?爸爸被開除後,媽媽不是立刻去找兼差了嗎?然後啊,我以為爸爸找到工作後媽媽會辭職,結果她沒有辭,說什麽『我也不可能就立刻辭職呀』。如此一來,爸爸、媽媽、姊姊我、湊人……這個家裏沒有在工作的隻有姊姊我了耶!每天晚餐時間都變得跟家庭會議沒兩樣耶!」


    我走完樓梯,握住自己房間的門把。


    「這樣呀!我都去打工了,所以不知道呢~」


    「湊人好冷淡!」


    老姊哀怨地說道,然後抱住我的腳,阻止我回房間。


    「你快點放開啦。」


    「湊人!」


    她提高聲音大喝一聲。看來睽違數年的姊弟爭吵要爆發了嗎……正當我這麽想,老姊卻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說道:


    「拜托你……不要工作……!」


    「……老姊……」


    她很拚命。


    即使是二十歲,也是有各式各樣的人。


    不過,我還是理所當然地去打工了。


    「大家早~!」


    「啊,琳奈早安。你今天好像很有精神呢?」


    「是這樣嗎~?耶嘿嘿。」


    小桃從辦公室走出來迎接我。


    如果以為我會同意那種亂七八糟的道理,可就大錯特錯了。沒什麽事情比勞動還有小桃的笑容更種聖。


    「——聽好了,早梨。」


    從辦公室外頭傳來了曾我部小姐的聲音。


    「站立的時候要將垂下的手交叉在前方,左手則要放在右手上。這是壓住慣用手,有著顯示自己並沒有攻擊意識的意義……」


    看來,早梨的特訓已經開始了。


    「她們在特訓呢。」


    「嗯……」


    小桃操作著商品訂貨時用的平板型機械,並不時透過拉門的單向玻璃偷偷觀察外頭的情況。


    我也一樣探頭偷看。曾我部小姐正雙手盤胸,對早梨說道:


    「——早梨啊,首先你就是表情很不親切。你試著露出笑容看看。」


    「咦……像、像這樣?」


    早梨揚起嘴角。


    「好可怕!」


    那笑容僵硬到我忍不住說出這句話。小桃也「啊哈哈……」地露出苦笑。


    小桃好像在進行香菸的進貨。她不時走到陳列的架子前方確認數量,又走回來熱心地在一旁關心早梨的狀況。看來她真的非常在意早梨的事。


    「……店長你不去幫忙嗎?」


    「我……就不用了。我不想妨礙早梨特訓。」


    早梨的自尊心可是很強的。如果小桃就在旁邊,她可能會莫名地變得緊繃起來吧。


    走出辦公室後,曾我部小姐立刻出聲叫住我。


    「喔,你來得正好。琳奈,你來早梨旁邊,幫忙裝袋。」


    「瞭解~」


    我走到在收銀台的早梨旁邊。曾我部小姐則站在我們後麵。


    「琳奈,你如果有注意到什麽地方要改進的,也不用客氣,盡量提出來。」


    「咦,可以嗎!?」


    聽到這句意料之外的話後,我偷瞄了一下早梨的側臉。


    「…………」


    她不發一語地瞪著我。


    此時,有客人出現了。是位拄著拐杖、上了年紀的女性。


    那名女性把商品放到收銀台上,伸展了一下彎著的腰。早梨用平時的態度開口說道:


    「歡迎……」


    她才剛開口,就被曾我部小姐頂了一下後腦勺。


    「是『歡迎光臨,您好』才對。而且還要敬禮。」


    「歡、歡迎光臨,您好……」


    早梨鞠躬敬禮後,上了年紀的女性顧客露出微笑,做出回禮。


    她掃描了購物籃中的商品,並將總金額告訴顧客。客人則從手提包中拿出三個看起來像是作為錢包使用的布巾袋,然後開始翻找裏麵。


    她打開一個布巾袋,又打開另一個布巾袋。看來是在尋找五百圓硬幣。最後,那位客人終究還是把布巾袋的內容物全倒了出來,在收銀台上一枚一枚地找了起來。


    看來這會拖很久啊……這瞬間,我的心中浮現這個想法。


    不過對方是老婆婆了,也沒


    辦法。我們隻能默默地等待對方。而在這方麵早梨也已有了認知,安靜地站著,沒有露出不耐的種色。


    順道一提,像這樣的時間,我通常都會拿來冥想。小桃的臉頰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柔軟呢?要怎麽做才能合法地摸她的臉頰呢?觸頰但不觸法……啊,這句話挺有趣的。


    「喂。」


    我聽到曾我部小姐的責難聲,不禁心想為什麽自己愚蠢的想法會穿幫,焦急地回頭一看,發現早梨又被輕打了頭部。


    「別搖來晃去的。乖乖站好。」


    「嗚……」


    她隻是抓了一下頭,就被罵了。


    就算曾我部小姐那麽說,但在什麽都不做的情況下,三分鍾很長。比等泡麵還要長。


    「哎呀,我想起來了。可以給我香菸嗎?七星……」


    「啊,好的。」


    店員掃描完商品後才又加買東西。這種事很常見,所以我們也不特別在意.


    早梨從收銀台內側的陳列架上拿下指定的牌子,走了回來。但此時客人又說:


    「的……輕量……」


    「啊,嗯,好的。」


    看來早梨好像拿錯種類了,因此她又再次照著客人的指示到陳列架上拿了商品。但這時客人又表示:


    「的……盒裝……」


    「咦,啊……」


    她又拿錯了。這次總算對了吧——當早梨露出這種表情,又拿了別種香菸來時,客人果然又開口了:


    「的……那種長條的……」


    「唔……」


    早梨的表情蒙上一層險惡的陰影。我小聲地低語道:


    「早梨姊,要忍耐。」


    「我、我知道啦……」


    結果那位客人還是找不到五百圓在哪裏,最後她從布巾袋中取出一張千圓鈔票付款。


    待客人走出店外後,曾我部小姐用一種感到束手無策的口氣說道:


    「早梨,你不要把感情都顯露在臉上。」


    「我、我也沒辦法啊。我就是這種個性嘛……」


    「就算這樣,也還是要忍耐。如果做不到,就擺出笑臉。來,試試看。」


    被曾我部小姐催促,早梨露出一個糟糕的微笑。


    ……嘴角上揚。


    「這沒救了……」


    「為、為什麽啦!我很認真在做啊!」


    「你的笑容太僵硬了。」


    「因為……」


    「因為你平常都隻會擺張臭臉。」


    曾我部小姐才剛這樣訓斥,早梨就噘起了嘴。


    這個時候,有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衝進了店裏。


    他們聚集在賣零食的架子前。原本寂靜的店內,突然變得十分熱鬧。


    「看來練習的好機會來得剛剛好。」


    曾我部小姐發出「嗬」地一聲,露出了笑容。


    小學生們挑選著零食,不停發出嘻笑聲。其中一名小學生朝收銀台衝了過來,感覺很像是對著玻璃衝撞的金龜子。他手中拿著一個十圓口香糖。結完帳後,他又立刻回到同伴們身邊。


    過了一會兒後,他又拿了別的商品來結帳。這次是一個二十圓的巧克力。他把十圓硬幣有點像是用丟的放到收銀台上,又跑了回去。再過了一陣子,他又跑了過來,這次拿著三十圓的棒棒糖……


    他們會一直持續這樣的行為。而且不是惡作劇。他們平常買東西就是這樣。


    隻要他們來店裏買東西,我們就得待在收銀台監視狀況。不能去處理溫度管理或補充跟廢棄商品。拜托你們要買就一起結帳好嗎……我每次幫他們結帳時都得忍著不這麽說。早梨的表情也差不多開始顯露不耐了。


    「啊!不良少女”」


    這時,一個少年指著早梨叫道。


    「你這臭小鬼,小心我揍扁你喔。」


    「笨蛋。」


    曾我部小姐打了早梨的頭。


    少年們之間出現了一個心照不宣的認知。那表情像是發現了絕佳的遊玩對象。他們像是講好了一般,成群結隊地衝到了收銀台前。


    「欸,不良少女你時薪多少?」


    某個人這麽發問後,旁邊其他人便發出「嘻嘻嘻」的笑聲。


    「七百二十圓啦。」


    早梨邊歎氣邊回道。


    「這樣很多嗎?還是很少?」


    「嗯……應該算少吧?」


    本店的女子高中生店長應該也聽到這段對話了吧。我突然感到有些在意,轉頭看向辦公室。隻見拉門微微打開,小桃從中探出臉來。


    「對不起……我薪水給很少……」


    她用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低喃道。她果然很在意這件事嗎……小桃和我對上了視線後,看起來很害羞地關起了拉門。她剛才的舉動十分惹人憐愛,我都有點後悔自己怎麽沒有及時拿出手機來拍照了。


    而就在我盯著小桃看的時候,少年們已經把好奇心從早梨移到曾我部小姐身上了。


    「好大……」


    他們看到曾我部小姐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所頂著的那對大胸部後,異口同聲地說道。曾我部小姐則是像在獻寶般,托了托自己的胸部。


    「哇——!」


    現場迸出一陣歡呼。少年們來回看著曾我部小姐和早梨,比較完後說道:


    「……平的。」


    「欠打是吧,來啊!」


    曾我部小姐拍打了認真打算和小朋友進行決鬥的早梨的頭。


    「還有,早梨。」


    「……啊?」


    「用敬語。」


    「咦咦咦咦!?」


    而這些應該才剛升上小學的少年們,歪著頭疑惑地看著兩人間的互動。


    「這也是訓練。」


    曾我部小姐說道。


    早梨用一副不情願的表情轉身麵對少年們。而他們好像很中意早梨,露出滿麵的笑容靠到了收銀台上。


    「欸~欸~給我摸那金發嘛!」


    「喂、給我住手!」


    在被曾我部小姐頂了頂頭部後,早梨改口:


    「……請您住手。」


    「不良少女該不會其實是男的吧?」


    「女的啦!……我是女生。」


    「那你怎麽沒有胸部啊?」


    「才不……我還是有胸部的。」


    「有比a罩杯大嗎?」


    「我不清楚……」


    「有到八十公分嗎?」


    「尚不及此數字……」


    不耐的火種已在早梨內心點燃,並且這些小學生還不斷地添加柴火。早梨的肩膀顫抖了起來,正當我可以聽到她咬牙切齒的聲音時,某個小學生突然悄聲冒出一句:


    「……芒草。」


    芒草——禾本科植物,在秋天到冬天這段期間會漸漸轉成金色,那顏色和早梨的頭發十分相似。而同時,其在台語裏被稱為「菅仔」,宛如在表示早梨的胸部和小朋友一樣平。另外,其又有「寒芒」的別稱,除了秋冬的寂靜風情外,也像是在強調早梨的胸部十分寂寞……此發言著實富含詩意。


    「噗哧。」


    曾我部小姐噴笑出聲。而我也笑了出來。


    早梨則跳上了收銀台。


    「吼——!」


    她張嘴大吼,虎牙清晰可見。而那隻應該要代表自己並沒有攻擊意識的右手,正大力地揮舞著。


    「剛才那句是哪個家夥說的!頭伸出來,我要送你滿頭包!」


    就算連忙衝上前去阻止她,但早梨變成這狀態後就誰也管不了了。她完全不聽旁人勸。而那些少年們看到早梨做出讓他們感到有趣的舉動後,便「哇呀」地吵


    鬧起來。曾我部小姐見狀則是露出無奈狀歎了一口氣。


    這狀況已經稱不上什麽特訓了。


    店內就像菜市場般鬧哄哄的,早梨毫不留情地撲向少年們,而我就在一旁試圖勸阻她。就在此時,我最不想見到的男人出現了。


    「戶、戶浪琳奈!」


    那就是壬生。


    他用如雷鳴般響亮的聲音喊完我的名字後,又隨即露出靦腆的笑容。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你……真、真巧啊?」


    在場的人都傻住了。而那名提起芒草的少年,正被早梨施以窒息鎖喉關節技,並不停地拍打著她的手臂,表示投降。


    @


    @


    @


    事情不可能是偶然。既然壬生已經知道我和早梨認識,那應該很輕易就能推論出我也是巧克力便利商店的店員。就算他再怎麽想裝成是命運的重逢,也太露骨了。如果將來我有機會追求小桃,絕對不會像他那樣做出如此刻意的舉動。我在心裏堅決發誓。


    自那之後,壬生就很頻繁地光顧巧克力便利商店。雖然說是光顧,但其實也隻是每天貼在店頭的玻璃窗上,從外麵看著我。但即使隻是如此,我已經覺得他是很礙眼的存在,對早梨來說這舉動也構成了不小的壓力。


    「他、他又跑來了呢……」


    「唔……」


    壬生緊貼在窗戶上,那動作感覺就像被車給輾過的青蛙一樣。早梨用充滿怨恨的眼神瞪著他。


    「喂,你快想點辦法處理那東西啦!那家夥不是琳奈你帶來的嗎!」


    「這、這跟我沒關係吧!」


    壬生的視線散發出無比熱情,並且他一和我對上眼,就好像想起什麽似地,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早梨見狀,又更加地煩躁了起來。


    我也想過要不要叫警察來。不過,要是因此傳出了什麽奇怪的謠言,我們店的評價就會確實下滑。現在都已經多了對手店,使得來店的顧客數量有減少的傾向,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事給小桃添麻煩。


    「我、我們就不要理他嘛。反正也沒什麽實質上的害處。」


    「唔……」


    所以事情姑且維持現狀。


    而關於早梨的特訓,連曾我部小姐都感到很頭痛。尤其是早梨的感情會立刻顯露在臉上及她的笑容這兩點,好像就連曾我部小姐都領悟到無法靠一般的方法解決。


    而就在某天下班後,我和早梨被叫到了辦公室。


    「我有個東西想讓你們看。」


    桌上擺著用來看監視器畫麵的螢幕。那是電視機和錄放機二合一的機種。我提問說為什麽要用這麽古老的螢幕,而曾我部小姐的回答是以vhs做為發生事情時保管影像的手段,在跟警察交涉時最有效率。


    「總之,先別管那種事了。你們看這個。」


    曾我部小姐放進一卷錄影帶,然後按下了播放鍵。


    畫麵上看起來像是從電視節目上錄下來的影像。在感覺很古老的cm結束後,畫麵隨著聽起來讓人情緒有些高亢的行進曲轉換,並出現了充滿昭和感的文字——


    超日本摔角。


    「……這是什麽啊?」


    早梨咕噥道。


    「就如你所見,是摔角啊。」


    「不是這意思啦,我是說你給我們看這個做什麽?」


    「總之你們看下去就對了。很有趣喔。我年輕的時候可是看這個看到入迷呢。」


    電視畫麵映出了摔角的格鬥舞台。隨著華麗的演出,摔角選手們入場。一個戴著牛仔帽的外國人,一邊甩著繩子,一邊走在紅毯上。


    「這渾身肌肉的牛仔是怎麽回事啊?」


    「他叫偉斯丹·漠森。是我的初戀情人。」


    「……啊?」


    早梨的眼睛變成了兩顆點點。


    曾我部小姐則是眯起了眼睛,一副很懷念的模樣。


    「沒錯,他可謂摔角界的小生。但他也是個凶狠角色,無論對手是誰,都會用那條繩子痛打對方一頓。突然闖進日本摔角界的凶暴外國人。對當時的我來說,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強烈。我每周都守在電視螢幕前,看他的……」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啦~」


    早梨扭轉身體,像是想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然後靠在椅凳上,用手托住臉。


    「你、你說什麽!?」


    「我對你的愛情回憶沒興趣啦!尤其是現在我特別沒心情聽!」


    她吐出抱怨的話語。


    「……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沒發生什麽事啦!總之我不想看這種東西。我要回去了!」


    早梨說著便要起身,曾我部小姐硬是把她押回座位。


    「總之你看就是了。這也是特訓的內容。」


    「這是特訓!?」


    比賽開始的鍾聲響起。


    對戰選手是名日本人,他的體格比漢森還要壯碩。在比賽開始前雙方都已經情緒高亢,因此戰況很快地演變成了場外亂鬥。


    而早梨則是托著腮幫子看著畫麵,並不停地碎碎念——摔角這種東西才不能叫格鬥技。根本隻是作秀而已。我可是綜合格鬥技派的,摔角這種東西我才不承認。老實說他們的關節技根本不成樣子。不要成功後就馬上放開啊。被丟向繩圈後還回來打,太奇怪了吧。喂,幹嘛不壓製他啊,現在要壓製不是很容易嗎!而且怎麽不躲開啊!哎呀,真是的,是在搞什麽啊……啥——!?剛才算拍地三下了吧!裁判在看哪裏啊——!!啊,狀況不妙……快上啊,就是那裏!啊,剛才違規了吧!?


    然後看完比賽之後——


    一win——!


    早梨彷佛跟畫麵中的摔角選手共鳴了起來,將手指握成在影子遊戲時會比的狐狸形狀,高高舉起。


    而且還發出雄壯的喊聲。


    「欸,琳奈你看到沒!?那金勾臂太精彩啦——!他根本可以靠這個征服世界吧!? 」


    「呃、對呀。他真的好厲害呢。」


    早梨完全沉迷在其中了。


    曾我部小姐則是閉起眼睛,不斷點頭。


    「如何,你多少瞭解到職業摔角的魅力了嗎?」


    「喔喔!超棒的啦!」


    「嗯,那就來小試身手一下吧。」


    曾我部小姐這麽說後,從椅子上起身。


    「跟我來。」


    休息室的地板上鋪了一層像是學校上體育課時會用的那種墊子。


    「這東西是要做什麽啊……?」


    「這是我自己的東西。我從家裏搬來的——辛苦你啦,小鋼。」


    小鋼坐在休息用的椅子上,默默地點了點頭。她今天也戴著紅框眼鏡,頭頂上的呆毛像觸角般朝上方挺立著。


    「小鋼,你留下來等我們啊?你可以先回家呀。」


    早梨坐到了她隔壁。小鋼搖了搖頭。


    我開口問曾我部小姐:


    「所以,接下來要做什麽啊?」


    「玩摔角遊戲。」


    曾我部小姐脫掉靴子,走到了墊子上,盤腿坐下。


    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啊——不隻我,早梨臉上的表情也這麽寫著。


    「聽好了,職業摔角是貫徹受身美學的格鬥技。早梨你剛才說自己已經理解這個美妙之處了,對吧?」


    話題突然間轉到早梨身上,她盡管感到很困惑,也低聲回了一句:「對……對啊。」


    「輸了比賽,但贏得勝負。這就是接客的鐵則。不管被要求多不合理的事,也要笑著應對。有時候就是必須得這樣做。所以呢……」


    曾我部小姐說到這,轉頭環視了一下現場。


    「首先,琳奈。」


    「咦?」


    「你試著用招式攻擊早梨看看。」


    曾我部小姐用下巴指了指盤腿坐在椅子上的早梨。


    「咦,招式?」


    「簡單的格鬥招式就好了。我想想……你知道阿基裏斯腱固定嗎?」


    「阿基裏斯腱固定?」


    曾我部小姐擺出了像是和某人勾著手臂的姿勢。


    「就是把對手的腳踝夾在腋下,然後……這樣用力拉。」


    「啊……嗯,我知道。」


    我有印象小時候被老姊用這招攻擊過。我點頭後,早梨從旁插嘴道:


    「那我要做什麽啊?」


    「你什麽都不用做。」


    曾我部小姐解開兩顆襯衫扣子,鬆了鬆領口。


    「你隻要忍耐就好,什麽都別做。禁止反擊。」


    「……原來如此。」


    早梨迅速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好~琳奈,放馬過來!」


    才剛被職業摔角的美學給感化的早梨非常躍躍欲試。她大口地呼吸,仰躺在墊子上,並在看到我走上墊子後,用手指勾了勾,朝我做出挑釁的動作。


    就算她說放馬過來,我也隻會感到困擾。阿基裏斯腱固定是將對手的腳抱在腋下,並用手臂夾緊腳踝關節的招式。也就是說,我必須抱住早梨的腿。


    早梨那雙從熱褲下露出的腿。這雙美腿,就連對小桃十分專情的我都會忍不住看呆。她的大腿盡管很細,卻很有健康美,還有曲線漂亮的小腿……我不曉得早梨本人究竟有沒有自覺,但她的腿對有這方麵喜好的人來說,應該是極品吧。


    「好了,快點上啊。」


    早梨催促我。


    「禁止反擊沒錯吧?」


    「小事一樁啦。區區琳奈的攻擊一定一點也不痛。」


    我躺了下來,擺出將腳往早梨頭部方向伸的姿勢。


    我抱住早梨的腳,手臂往她的阿基裏斯腱下方附近的部位押,然後將身體往後仰。早梨則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用鼻子哼了一聲。


    「哼哼。一點都不痛呢~」


    我想也是啦。該怎麽說,我沒辦法真的使力抓住她的腳。


    早梨的裸足比我想像中還要光滑。而她的體溫正從我押住阿基裏斯腱的手臂處傅了過來,我的頭腦還無法冷靜處理這個事實。還有,她身上還傳來像是美容精華液之類的香味,仔細一看她的小腿附近還滑溜到可以反射燈光。再加上,我好像快從她的熱褲的褲管瞄到大腿根部,甚至是更裏麵的景象,讓我不知該看哪才好。而且三思識到這件事,就開始有血液集中到我的股間——


    「啊,我看到琳奈的內褲了。」


    「喝啊!」


    我用渾身的力氣夾緊了早梨的阿基裏斯腱。


    「好痛、痛痛痛痛……」


    早梨的身體因痛苦而扭動著。然後她幾乎是反射性地將我的腳夾到腋下,用同樣的招式做出了回擊。


    「好痛好痛好痛——!」


    由於疼痛太過劇烈,我忍不住放開了拘束早梨腳踝的手。而她見狀,便一鼓作氣地加強了攻勢,以決勝負。


    「哼!」


    「你這蠢蛋。」


    曾我部小姐捏住了早梨的鼻子。


    早梨露出突然回神的表情,問道:


    「我贏了嗎?」


    「你什麽都沒搞懂啊……」


    曾我部小姐歎了一口氣。


    「我不是叫你忍耐嗎?這個訓練是因為你老是把感情表露出來,所以要鍛煉你的毅力。你打贏有什麽用。」


    「啊,原來是這樣啊。」


    早梨「唔唔唔」地低聲呻吟。


    此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小桃走了進來。


    「琳奈在嗎~?……咦?這是怎麽回事啊?」


    她看到我幾近奄奄一息地倒在墊子上,吃驚地睜圓了眼。


    曾我部小姐則大步走向小桃,環住她的肩膀。


    「好,那麽接下來換小桃——」


    「店長才不會參加這種野蠻的事呢。」


    我立刻說道。


    小桃則是微微地歪著頭,環顧著四周。


    「地上鋪著墊子……是在上體育課嗎?」


    「嗯,差不多啦。是為了鍛煉早梨毅力的課。」


    「哦……」


    「不過店長是不會參加這種野蠻的事的。」


    我又強調了一次。


    「你這家夥是怎樣啊……」


    曾我部小姐歪曲了臉,一副覺得我很麻煩的模樣。


    隨便你怎麽說。我可一點都不想看到小桃玩摔角遊戲的模樣。不隻野蠻,現在這情況很容易使『夜晚的摔角遊戲』這個淫猥的表現成立,我可不能坐視自己處在這環境下。


    「我也要參加!」


    小桃很有精神地舉起了手。


    「咦……」


    就在我愣愣地看著她的期間,小桃照著曾我部小姐的吩咐走上了墊子,然後跪坐在早梨麵前。


    「請多多指教。」


    她把手放在膝蓋前,一鞠躬。


    你看啦,我就說吧……我內心如此想著。氣氛變得很像新婚夫婦開洞房啊。再這樣下去可能就會變成。需要在職業摔角的最後一個字上加上濁點的展開了。這不是叫人視線一秒也無法移開嗎?(譯注:職業摔角日文「プロレス」,最後加上濁點會變成「レズ」,意思為百合(女同性戀)。)


    「……然後,我應該要做什麽呀?」


    小桃歪著頭,「耶嘿嘿」地笑道。


    下一秒,早梨的眼睛中浮現出嗜虐的神色。


    「有機可乘——!」


    早梨撲到小桃身上。被壓倒的小桃輕輕地發出「哇哇哇」的叫聲,而早梨則是「呼嘿嘿—」地露出了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教養的笑容,然後開始搓揉起小桃的身體。


    「……啊嗯。」


    小桃小聲地嬌喘。隨著沒有節操的衣服摩擦聲,她的穿著淩亂了起來。她們兩人的腳像是在追求彼此般交纏著,而室內的空氣逐漸彌漫著她們變得急促的呼吸。


    ……我感到體內的欲望竄起。


    「啊哈哈哈哈! 」


    突然,小桃發出了笑聲。


    「這裏是小桃的弱點對吧~」


    早梨正用手指戳著小桃的腰部側麵。小桃拚命掙紮著想逃走,卻被早梨抱住身體,而且還被她用手執著地不停搔癢,同時並在耳朵旁吹氣。結果,隻能防守的小桃撐不到三分鍾,便渾身發軟了。


    「我贏了……」


    「所以就說了你不能打贏啊。」


    曾我部小姐又歎了口氣。


    「我不行了……」


    小桃邊大口喘氣邊站起身,她的肩膀正上下起伏著。她亂掉的頭發貼在臉頰上。在耳朵旁吹氣未免做得太超過了吧。雖然我看到小桃衰弱的模樣不禁感到氣憤,但在同時,我體內的欲望又膨脹起來了。


    「沒辦法了。這裏就由我來親自調教你吧。」


    曾我部小姐吐出在這狀況下又更顯得容易引人誤會的台詞後,站起身來。早梨也搖搖晃晃地站起,用手指抹了抹鼻子下方。


    「哼哼,換曾我部你嗎?很好,放馬過來啊。我現在可是所向無敵。」


    「你很有自信嘛。」


    兩人互瞪。


    和剛才為止不同,早梨的眼神是認真的。而另一邊的曾我部小姐,則是用一派輕鬆的模樣漸漸縮短距離。突然,曾我部小姐笑了出來,而早梨見狀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下個瞬間,曾我部小姐就


    跳到了早梨背後。


    說時遲那時快,她邊旋轉早梨的身體邊扣住她的手臂,將其往下夾在雙腿之間。


    隨後,早梨的身軀便傾斜,倒在墊子上。


    這是逆飛身腕十字固.


    「痛痛痛痛死人啦!」


    早梨忍不住叫出聲來。


    「怎麽啦?早梨你不是綜合格鬥技派的嗎?」


    「太、太詐了吧!這不是職業摔角的招式吧——好痛啊啊啊啊!」


    我目睹這一連串動作後,一句「真厲害……」的戚歎忍不住從顫抖著的喉嚨冒出。曾我部小姐的動作有如貓般敏捷,而那胸部的搖晃程度,也讓人懷疑裏麵是不是藏了隻貓,十分壯觀。


    「如果你哭著求饒,我可以考慮放開你喔。」


    「誰、誰要求饒啊!」


    「哦,是嗎~」


    曾我部小姐使力壓住早梨的手臂。


    「痛死啦——!!」


    早梨的雙腿亂踢了起來。


    「要投降了嗎?」


    「怎、怎麽可能!我還遊刃有餘呢!」


    即使額頭滲出汗水,早梨的眼紳仍十分有鬥誌。


    不知道是因為對手是曾我部小姐,還是已經被職業摔角給感化,早梨目前的幹勁很明顯和前幾次不同。她看起來還有點享受被逼入絕境的這個狀況。


    曾我部小姐使力將她的手臂扳彎,而早梨的眉頭雖然皺了起來,依舊忍住了。眼前明明是兩位女性交纏的畫麵,卻莫名地帶有男子漢味。


    由於感覺不會出現什麽色色的發展,因此我不經意地向旁邊的小桃搭話:


    「對了,店長,你剛才找我是有什麽事呀?」


    「啊——」


    她用手搗住了張大的嘴巴。


    「對耶,我是來找琳奈的。」


    「找我做什麽呀?」


    「嗯,那個啊,好像有客人想找琳奈你……」


    「咦?」


    想找我的客人——我有不好的預感。


    我身後的休息室門被推了開來。


    「琳、琳奈……?」


    有一個身影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如果在暗處,他可能會被誤認成幽靈吧。不出我所料,那人便是壬生。而他看到在墊子上很有男子氣概地交纏著的兩人後,便走近曾我部小姐。


    「她、她看起來不是很不喜歡這樣嗎?快點放開她。」


    「你這家夥是誰啊?」


    曾我部小姐皺起眉頭。在早梨對壬生痛罵「非相關人員快出去啦!滾回家去!」後,曾我部小姐將她的手往後扳,說道:


    「我怎麽覺得在哪裏看過你……喂,琳奈,這家夥是什麽人?」


    「呃……那個……」


    休息室內響起了早梨大喊「痛死人啦~」的悲鳴聲。


    這名正想透過在女性麵前裝出有能力的樣子耍帥的男子,簡單來說是個怪人……我想辦法把這樣的說明,加上至今以來的大致來龍去脈,用最委婉的方式迂回地向曾我部小姐解釋。


    然後,曾我部小姐便交互看了看我和壬生的臉。


    「你跟他交往不就好了。」


    「你有聽我剛才說的話嗎?」


    「如果一直挑三揀四的,就會錯過結婚的黃金年齡喔。」


    這句話莫名地有說服力。


    「琳奈,和我約會吧。」


    壬生握住了我的手。


    「噫……」


    我的背上竄過一道惡寒。


    「不過是約個會而已,沒什麽關係吧。」


    曾我部小姐說道,早梨的手臂仍被她夾在雙腿之間。


    「所以我說過不是那個問題……」


    因為我是男的,所以和男人之間的約會並不成立。當然,我明白世界上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價值觀和看法。但這點我堅持絕不退讓。


    當我正默默地煩惱這世上的一切不平等事物的存在時,曾我部小姐對我招了招手。


    「聽好了,琳奈。」


    她抱住我的肩,在我耳邊巧聲說道:


    「男人這種生物啊,你不先跟他交往過一些時間,對方是很難乾脆放棄的。尤其是像這男人的類型特別難搞。你如果隻是嘴上拒絕,我想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喔……可是……」


    「你就陪他個一天,再徹底地拒絕他就好。而且要是這樣的男人頻繁地出現在店裏,對我們來說也是個麻煩。」


    「……也是啦。」


    確實正如曾我部小姐所說,店裏的客人現在已經在減少了,若是再加上有那種人在店外晃來晃去,更不會有客人接近這裏。


    「你別那麽擔心啦,我不會讓琳奈單獨赴約的。我會派人監視他。」


    曾我部小姐說完後,又開始一點點地使力扳著早梨的手臂。


    在我們把壬生趕回去後,曾我部小姐的逆腕十字固攻勢仍持續著。


    「早梨……事情你明白吧?」


    「啊!?你說什麽——痛痛痛痛!」


    早梨的身體往後仰起。


    「要是琳奈出了什麽事就不好了。你也跟去,負責看著那兩人。」


    「為什麽我必須要——好痛啊啊啊!」


    「說到底,一開始的原因是出在你身上吧!」


    「這跟我沒關——很痛啊啊啊!」


    「你難道不擔心可愛的後輩嗎?」


    「不,可是——好痛好痛好痛!」


    「你想成為儲備幹部吧?對部下的私生活捉供幫助,可是上司的義務喔。」


    「那種——痛死人啦!」


    「好,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


    早梨朝天躺在墊子上,一動也不動了。


    @


    @


    @


    就這樣,我跟壬生約好了要見麵。盡管我覺得很對不起早梨,但我認為有她在很可靠。


    有沒有第三者在,狀況可是天差地別。這可不是約會,雖然看起來是兩個人,但實際上是三個人,也就是說這是集體交流——有第三者在,這個藉口就可以勉強成立。


    我因此算是逃過「生平第一次的約會對象是男人」這種最糟糕的事態,而在內心鬆了一口氣;就在下個星期天,我來到了集合地點,就是和之前相同的咖啡噫。


    ……結果,早梨卻沒來。


    話雖這麽說,或許隻是我還沒找到她而已。她可能已經藏身在某處了吧。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並打電話給早梨,想至少在壬生抵達前確認她的所在位置。


    「喂、喂喂喂……」


    完全是剛睡醒的聲音.


    她一發現是我打過去的電話,就開始用含糊不清的咬字說些「我……我醒著喔……」,我都還沒問她就擅自辯解起來了。


    「……你現在才睡醒吧?」


    「沒、沒有……我隻是照著隻能踩白線……這個規則走路……走到一半白線就中斷了……所以到不了那裏……」


    「你現在才睡醒吧!?」


    令人悔恨不已的睡過頭。不過如果站在早梨的立場看,便很能理解她完全提不起勁的心情。因為她是硬被找來幫忙的,所以我也不能對她發脾氣,隻輕柔地說了一句「我會等你的。」


    她沒有回應就把電話掛斷了。


    「啊………………」


    她絕對想放我鴿子。


    麵對突發狀況,我漸漸地感到著急。再這樣下去,狀況就會完全不顧我的意願變成一對一,成為兩人獨處的約會,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怎麽辦,我不要啊。打死我也不願意,這不是誇飾。人生第一次約會的對象竟然是男人,這就算


    是笑話也不好笑,我也不認為過幾年後自己能笑著帶過這件事。要不要乾脆就這樣回家算了……


    「你等很久了嗎?」


    聽到聲音後,我抬頭一看,見到壬生穿著西裝站在那裏。


    「不、不會。我也才剛到……」


    壬生坐到了我對麵的座位上。而站在櫃台附近的女服務生,正用懷疑的眼光不斷地偷瞄我們這邊。


    光是在星期日穿著製服就很顯眼了,見麵對象又是看起來三十歲的男性。從旁看來完全就是援助交際。盡管如此,壬生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將菜單攤在桌上瀏覽了起來。看來他好像是不太會去在意周遭其他人的個性。明明在麵對早梨時畏縮成那樣。


    今天我會來到這裏,就是要讓壬生放棄。當然,我已經準備好計策。雖然我不是很有幹勁,但別無他法。我將手伸進了放在座位旁的書包中。


    我用手在包包中東翻西找著,並努力不讓壬生注意到。我從中抽出了在便利商店買的女性流行雜誌,並在膝蓋上把它攤開。在打開的頁數上,有著這樣的標題——


    『特集!男朋友就是討厭我這點!』


    上麵列舉著會被男性厭惡的女性行動模式。也就是說,我打算實踐這邊所寫的事情,好讓壬生討厭我。如此一來也不需要特地拒絕他,就可以早點讓這場約……見麵結束了也不一定。


    我快速掃過雜誌內容。嗯嗯,原來如此……這招好像能用呢?我開口朝正在看著菜單的壬生搭話:


    「壬生先生,您打算點什麽呢?」


    「我嗎?嗯……怎麽辦呢……你有點什麽了嗎?」


    我搖了搖頭。


    「沒有,我今天沒帶錢包來!」


    「咦……」


    壬生啞口無言。


    一、約會時不帶錢包出門。


    男生就該幫忙付錢。這可是大前提。這種架子擺很大的女人。如何,鐵定無法接受吧?一定覺得很煩吧?


    沒想到,壬生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你盡量點喜歡的東西吧。我付錢。」


    他並招了招手,叫女服務生過來。


    ……行不通嗎?


    仔細想想,假設小桃對我說「今天我沒有帶錢包來耶……」,我也會回答「完全沒關係唷!?我來付錢吧!?要的話,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啪。我打了自己的臉頰,將自己從太超過的妄想中打醒。


    壬生向來點餐的女服務生點了一杯咖啡。然後他把菜單拿給我看,問道:


    「琳奈,你要點什麽呢?」


    「…………冰、冰紅茶。」


    女服務生紀錄完餐點後,行了一個禮後離去。


    我又再次把視線移回雜誌上。難道沒有其他更可以讓他立刻討厭我的方法了嗎?剛才的少了一點威力。接下來換個衝擊性超乎想像的招式比較好。例如這一招……


    「請、請問!」


    我對正坐立不安地玩弄著眼鏡的壬生說道:


    「壬生先生,您至今為止有跟其他人交往過嗎?」


    「咦,我……?你為什麽會這麽問呢?」


    我一邊偷瞄雜誌,一邊回答:


    「那個呀~其實我啊~前一個男友~是暴走族的老大喔……」


    「咦……?」


    壬生皺起眉頭。


    此時女服務生走了過來,將冰紅茶放在展現拙劣演技的我手邊。


    「他、他非常……會打架唷……」


    我感覺得出自己的臉轉紅了。這什麽鬼啊,智商會不會太低了?世上真的有這種人嗎?不過雜誌上都特地寫出台詞了耶……


    「呃、那個,所以說!我忘不了前男友的說!」


    最後我有些自暴自棄地說完了。


    二、講有關前男友的事。


    明明就沒有人打聽,卻主動提起過去牽製對手。對男人而言,感覺就像是被跟前男友比較,自尊心便會受傷……據雜誌上說是這樣。


    「是這樣嗎……」


    這招好像總算有效了,壬生的表情沉了下來。


    「壬、壬生先生擅長打架嗎?」


    「呃,我不清楚……畢竟我沒有打過架。不過……」


    說完這句後,壬生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會努力的。」


    「…………」


    不行啊。他的——白牙好耀眼。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壬生舉止特別有自信。和上一次簡直判若兩人。是因為和我不是第一次見麵,所以遊刃有餘嗎……還是努力學習過有關約會的事,因此變得有自信了呢……


    不管真相如何,我也不能輸。我得更努力讓他討厭我。


    「我們要不要離開這裏了呢?」


    壬生喝了點送上來的咖啡後,起身離開位置。


    我們散個步吧——壬生這麽說。


    正中我下懷。我在心裏做好了準備。


    我們來到了離咖啡廳隻有一點路程的某座公園。雖說是公園,但沒有設置遊樂器材,有著圍繞著大池塘的散步步道,這地方是當地人熟悉的散步路線。


    在散步步道的路旁零星地設有一些長椅,有幾對情侶正肩並肩地坐在上麵。我和壬生走著,同時用斜眼偷看那些你儂我儂的情侶。這不是約會,隻是偶然和不認識的人用同樣的步伐走路而已。我如此告訴自己。


    目前是兩戰兩敗——這點我承認。不過,在這種容易聚集人們目光的地方,有個會被討厭的要素非常適合秀出來。


    我跪坐在地上。並從書包中取出到之前還在穿的老姊的胸罩,並慢慢地把它放在我的膝蓋前。


    壬生瞪大雙眼。


    「琳、琳奈!?你在做什——」


    「祈禱的時間到了。」


    我叩拜起胸罩。


    三、沉迷於奇怪的宗教。


    被女友邀請去參加可疑的講座、差點被逼著買下很貴的壺。光這樣就讓人想拉開距離了,我還加上自創的宗教——信仰的對象是胸罩。這已經是最高境界了吧。該感到退縮了吧。這個效果已經強烈到我覺得要是一開始這麽辦就好了……


    然而——


    「你那祈禱要怎麽做呢?像這樣嗎?」


    壬生不知道在想什麽,竟打算學著我一起祈禱。


    「…………」


    你的心胸就跟海一樣了。既寬闊又深遠。看不見底啦。為了喜歡的人,連加入詭異宗教都沒關係嗎?


    「壬生先生……不用繼續了。祈禱時間結束了。」


    「咦?啊,是嗎……」


    原本在對胸罩叩頭的壬生抬起了頭。


    慢跑中的老夫婦看到我們後,睜圓了眼。在踢著球玩的小朋友們,則是用手指著我們大笑著。壬生卻一副完全沒發現的模樣,並瞄了在附近的長椅一眼。


    「繼續待在這裏也有點……要不要去坐坐?」


    既然這樣,就自暴自棄啦。


    四、總之很愛抱怨。


    「裙、裙子會弄髒,所以我不要!」


    這根本不是坐在地上的家夥會講的台詞。但即便如此,壬生還是從西裝口袋掏出了手帕,邊吹氣邊擦拭長椅。他不斷地擦拭。不知道是不是上麵有什麽頑固的汙漬,還是壬生一直無法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結果。一段時間後,壬生停下了動作,對我說道:


    「……你、你要坐下嗎?」


    他在長椅前跪下,並將兩手撐在地上,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背。


    我已經到極限了。


    「真的很對不起——!」


    我這次是真心下跪叩頭。我已經無計可施了。徹底敗北。我


    認輸。要說我還剩下什麽手段,大概就隻有『五、其實是男性(我獨創的)』這種東西了。老實說這張王牌我還真打不出去。


    我把額頭緊貼在地。皮膚快被曬熱的石頭路燙傷了。壬生見狀,趕緊跑到我身旁。


    「琳、琳奈!?」


    「壬生先生,那個……」


    我從書包中抽出雜誌,翻開特集的那一頁,拿給他看。壬生接過雜誌,眾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真的很抱歉!」


    我再次低頭道歉。這全部都是我不好。壬生要是知道我是個男的,也不會犯下這種過錯了。我剛才所做的事,還遠比雜誌上寫的那些項目來得惡質。


    「……嗯,難怪我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畢竟你說了不少奇怪的話呢。原來是這樣啊……也就是說,我其實被甩了嗎?」


    壬生低聲說道,並將我拉了起來。


    我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壬生見我低頭沉默不語,便伸手進西裝口袋裏摸索,然後用很愧疚的語氣說道:


    「其實我有買電影票。可以請你至少陪我最後這一趟嗎?」


    當地的電影院沒有大都會的那種影城大,來客量也很難稱得上是盛況。不過畢竟是星期日,應該多少會有其他人,我不至於會淪落到必須和他在黑暗中兩人獨處吧。


    ……這樣想的我實在是太天真了。


    光是聽到要看的電影是從未聽過的俠義作品,我或許就該有所警覺了。


    電影院內的座位上,隻坐了我和壬生兩個人。


    「咦……為什麽……」


    「…………」


    壬生沒有回答。他不發一語地看著前方。


    我腦中閃過不好的預感。我往下看了手上的電影簡介。男人間血債血還的抗戰劇——這根本不是第一次約會時會選來看的電影啊。而電影都還沒開始,壬生卻一直盯著螢幕看。我覺得他的眼神比剛才更加犀利了。


    不過我想那是因為他決定放棄我了,他對我的熱情已經消失,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應該啦……


    「我去買點飲料來好了。琳奈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咦……?啊,我就不用了。」


    「是嗎?」


    壬生用手撐了下膝蓋,站起身來。此時,一個物體從他的襯衫口袋中滑落了出來。


    他沒有發現到這件事便走開了。我撿起了那個掉在紅色地毯上的物體。那是本小型的記事本。其中某一頁被原子筆蓋夾住了,我便把那頁翻了開來。


    上麵寫著今天的日期和約會的行程。咖啡廳、公園、電影——正當我覺得自己不該看這些東西,打算把記事本闔起來時,一個奇妙的筆記跑進了我的視線中。


    天使的呼氣、惡作劇小貓咪、大人的學習房間、喂喂喂小醜……


    「哦、哦哦……」


    我不禁驚歎出聲。這些陳列在紙上,既淫靡又帶點玩心的名字是……該不會是在山丘另一頭的愛情賓館的……


    這之外的預定都隻是大致寫一下,隻有愛情賓館的部分有著詳盡的記述。地點、費用、營業時間,還附上像是評價感想的文章。明明價格不便宜裝潢卻感覺很廉價啦、女朋友反而很開心啦……有著這樣的敘述,可能是在網路上或哪邊查到的吧。我偷窺到他的執著後,覺得胃變沉了起來,彷佛剛吞下了岩石般。


    「你在做什麽呢?」


    當我察覺到時,壬生已經站在我眼前了。


    「呃、咦?壬生先生,你不是去買飲料……?」


    「我忘記帶錢包了。」


    壬生指了指披在隔壁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啊,對了對了。你掉了這個。」


    我裝作沒事般地說道,將記事本遞了出去。


    我伸出的手臂被抓住了。


    「……你看到了嗎?」


    「我我我沒看到!」


    「你看到了吧。」


    壬生將臉湊近。他的眼神猙獰。我被他的魄力逼得後退。


    「對、對不起……」


    「你覺得我是白癡吧。」


    「呃、咦……?」


    他默默地使力抓緊我的手腕。


    「你其實都在笑我吧。在內心裏。嘲笑著到了這把年紀還無法好好談戀愛的我……」


    「沒、沒有那種事——嗚哇!」


    我後退的腳撞上了座位,整個人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位置上。


    壬生俯視著我,並鬆開領帶。


    「琳奈有接過吻嗎?」


    影廳的燈光變暗了。


    壬生一點點地靠近我。螢幕的亮光照著他的背。他那比想像中還來得大的身軀,覆蓋到我身上。


    「我沒有接過吻。很可笑吧?都到這把年紀了。你說呢?」


    「我、我覺得這根本沒什麽不好呀!?我認為堅持某種原則也是一種人生態度,呃……」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關於賓館的事,我隻是稍微調查了一下而已。這是真的。相信我。」


    壬生已經沒有在聽我說話了。


    ——像這類型的男人如果隻是嘴上拒絕,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到這時候,才突然想起曾我部小姐說的話。


    我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麽今天的壬生感覺起來是個很有包容力的男性了。因為他有個很清楚的目的。男性會拚命討好女性的理由——隻有一個。這理由我根本不想化為言語。


    為什麽我至今為止會忘記這件事呢?這個男人曾經強硬地把早梨拉進他家裏啊。我呆呆地跟著這種男人來到這種地方真的沒問題嗎?壬生該不會是認真的吧?這很明顯地是想取得勝利的眼神啊……


    走投無路了,我隻能說出口。到這個地步,隻能使出最終手段『五、其實是男性』了。


    壬生隻不過是巧克力便利商店的一個顧客罷了。我跟他坦白,也不至於會改變什麽。或許會啦,但我現在顧不了將來的事。就說出口吧。我沒有任何可以接受你的情欲的器官……(錄入:你不是有py嗎)


    「…………?」


    不,我沒有喔!


    就在此時……


    「win————————————!」


    一道熟悉的吼叫聲回蕩在影廳中。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接近,接著我透過壬生的肩膀看到和之前那隻熊布偶相同顏色的馬尾。


    下一秒,壬生的身體飛了出去。


    「嗚嘎!」


    伴隨著這道哀號聲,壬生以臉著地。早梨就站在他身旁。她用鼻子「哼」了一聲,大動作地旋轉著手臂,說道:


    「果然金勾臂擒摔是最強的啦!看到沒,你這變態!win————!」


    早梨高舉著手指握成在影子遊戲時會比的狐狸形狀的手勢,宣布了自己的勝利。


    我隻是愣愣地望著她。


    而現在電影的聲音才傳進我耳裏,彷佛一直忘記要登場般。壬生則是攤在地上,維持著屁股麵向這邊的姿勢。早梨轉向我,將手指比出的狐狸嘴巴一張一合地動了起來。


    「太好了,有趕上。我看到琳奈你和壬生走進電影院,就立刻追在你們身後,但櫃台的老婆婆一直要我付錢,超囉嗉的。就算我解釋,她也不聽,所以我強行跑進來了。」


    語畢,早梨哈哈笑了幾聲。


    「你沒事吧?」


    「啊、嗯,我是沒事……」


    我讓早梨將我拉起,並看了一眼壬生。或許早梨真有金勾臂擒摔的才能也不一定。我隱約記得在早梨的手臂直接擊中壬生的後腦勺那瞬間,發出了一道我不曾聽過的聲響。


    「呼……」


    像是從肺腑擠出的一般,我歎了一口氣。


    「那個,謝謝你。」


    我說著,並低頭向她致謝。早梨則是湊過來看我的表情,然後說道:


    「……你在哭嗎?」


    「呃……?一


    她用一副擔心的模樣盯著我看。


    「你那麽害怕呀?」


    「不,我沒有哭啊。」


    「別哭嘛。」


    「所以我說——」


    早梨將手環到我的頭後方。


    一股溫柔的香味輕輕撲來,彌漫在四周。我的眼前突然轉暗。螢幕的藍光也消失了。電影安穩的bgm聽起來十分遙遠。


    待我發覺時,我已經被早梨抱在懷裏。


    或許是因為周遭很暗,加上螢幕的光線效果,讓她覺得我的眼眶看起來濕濕的吧。不過我是男的,可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哭出來。我因為被誤會而感到很羞恥,並且還有奇怪的自尊心跑出來鬧場,所以我決定要說清楚自己並沒有哭。然而,早梨卻將我的臉往自己的胸部押,並輕摸我的頭,像是在安撫小孩子般。


    「……好乖好乖。你很害怕吧?」


    隻是這樣,就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早梨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了過來,還有股濃濃的溫柔香味。我原本激動起伏的情緒,便難以置信地逐漸緩和了下來。而我的鼻尖偶爾會碰到她的胸罩,那堅硬的觸感讓我感到有點癢。


    「我還是有料的吧?」


    早梨突如其來地這樣問道。


    「呃、嗯……是比想像中大啦。」


    我離開她身上後,早梨得意地挺了挺胸。


    「哼哼。對吧~?」


    「……雖然你沒有眉毛啦。」


    「囉、囉嗦。我沒時間化妝啦!」


    早梨用手壓住那像點線狀、不成樣子的眉毛,像是想把它藏住般。


    「不過話說回來……」


    我看了一眼攤在地板上的壬生。


    該不會剛才擊中不該打的地方了吧?他從剛才開始就一動也不動。我戚到有點擔心,靠近一看……


    「唔嗬、唔嗬嗬嗬……」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發出了詭異的笑聲。壬生維持著屁股對著我們的姿勢,開始抖動起身體來。


    「是嗎……看來是這樣啊……我錯了。我應該用力量征服的。早梨,謝謝你……托你的福,我現在清醒了。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他用一種彷佛沉浸在黑暗愉悅中的聲音說著意味不明的話語。


    「這、這症狀不輕啊……」


    「我是不是出手有些太重了啊……」


    早梨語畢,握住了我的手。


    「好,我們逃走吧。」


    「咦?啊,等等——」


    她拉著我的手跑了起來。


    早梨左右快步移動,穿梭在座位的縫隙間。壬生的大笑聲從我們身後傳來。我們推開厚重的門跑出去後,隻見櫃台大嬸雙手抆腰地在外頭等著。


    「啊,你給我付錢啊!」


    「哇,慘了!」


    早梨閃過大嬸打算抓住她的手,繼續狂奔了起來。我雖然被她拉得快往前跌倒了,還是拚命驅使雙腿跟在她後麵。大嬸的怒號從我們身後逼近——我們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電影院。


    大嬸的聲音漸行漸遠。然而早梨卻不肯停下腳步。


    不知何時,太陽已經開始西下。但即使如此,陽光還是很烈,把我的臉頰都曬燙了。我跑沒多久就全身冒汗,不過迎麵吹來的風帶著濕氣,黏在我的皮膚上,一點也不涼爽。


    「欸!」


    此時,早梨突然朝天空大喊。


    她笑著。


    「要不要就直接去打工啊!」


    「咦,今天你不是休假嗎?」


    「我可不能休假啊。曾我部那家夥,一直都不肯認同我啊!」


    「對喔,特訓……」


    不過,我覺得身為店長的小桃應該不會反對早梨當儲備幹部。其實早梨現在隨時都可以當上儲備幹部吧。聽到我這樣問後,早梨握緊了我的手。


    「如果我提出來,小桃確實不會反對啦。但這跟有沒有真的認同我,又是兩回事吧?」


    我和早梨並肩跑著,並偷看了一下她的側臉。她的表情十分豁達,連看著的我心情都開朗了起來。


    「……你要加油喔!」


    「喔~!」


    早梨高舉起手,並發出氣勢十足的喊聲回答我。然後,她用像是小朋友玩紙飛機時的天真無邪表情,開口:


    「win————————————!」


    @


    @


    @


    之後,早梨漸漸地開始抓到了接客的訣竅。


    即便如此,當然不至於連她的個性都可以改變。便利商店無法選擇顧客,因此會有各式各樣的人來到店裏,偶爾她還是會將不耐表現在臉上。


    但可能是曾我部小姐連日來的特訓奏效了,早梨的忍耐力確實地提升了。


    「如果是摔角選手,可不會把這點逆境當一回事喔。」


    尤其是這句話特別有效。


    當客人提出無理的要求,或講出一些幾近性騷擾的發言時,隻要對她說出這句話,早梨的不耐煩就會像被施了魔法般消失不見。


    職業摔角的精髓是受身的美學。我想在早梨的腦內,應該浮現了偉斯丹·漢森在受到對手纏人的猛攻,最後仍以閃電般的金勾臂擒摔,將對方一擊打倒的畫麵吧。


    她從職業摔角中學到的還不隻這點。


    笑容。


    要在值班時一直將笑容掛在臉上可不容易。尤其是早梨的眼神本來就有點凶惡,如果勉強露出笑容,這點就會更加明顯。


    不過,接客所需要的隻是營業用微笑,沒有必要打從心底笑出來。之前看到的那些anpn店員也是一樣,他們也不是因為看到了什麽趣事才露出笑容。


    也就是說,隻要能裝出個自然的笑臉即可。


    然後,有關這件事的提示,就藏在職業摔角之中。


    隨著關店時間逼近,站在收銀台的早梨臉上也開始出現疲憊的神色。而在這個時候,曾我部小姐一定會出聲叫她。


    「早梨。」


    然後朝她做出偉斯丹·漢森在獲勝時會做出的招牌動作。盡管無法真的大喊出聲,但曾我部小姐會用手指做出狐狸的模樣,然後在早梨麵前晃一晃。


    而早梨就會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大喊:


    「win————————!」


    「就是這樣。」


    「嗯。我都忘了。」


    依照曾我部小姐的講法,在這個吼聲的發音裏,有著做出笑容的重點。


    「簡單來說,這就類似微笑體操。早梨的笑容會那麽僵硬,跟嘴角有關。因此像這樣藉著反覆發『メ』『一』的音,就可以讓嘴角比較放鬆。這是連職業人士也會使用的練習法。」


    隻要多少提高嘴角,表情就能變化很多。至今為止無時無刻都看起來很不親切的早梨,也成功地擺脫了臭臉。


    事實上,也不再有客人對早梨有意見了。看來笑容帶給顧客的不隻有安心感。顧客隻要明白早梨是服務業的專家,就不會想找碴看她是不是有做錯事,也不會因為一點小失誤就改變態度,想逼早梨負責之類的。或許是重視「和」之心的日本人意識在作祟吧。


    「早梨姊,你好厲害!我都差點要認不出你了!」


    晚上,我在早梨倒垃圾回來後這樣告訴她。早梨聽到後,則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


    「這種小事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她紅了臉頰,


    看起來很開心地笑道。我第一次看見早梨如此有自信的模樣。


    但是,可能是連續好幾天的特訓使然,她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消瘦。


    隔天開始,我也向早梨看齊,試著練習微笑。


    「歡迎光臨您好~!」


    一個笑容就能改變一家店。我其實還挺認真地相信這個可能性,這話並不誇張。


    畢竟早梨的轉變讓人刮目相看到會有這種想法。所以我想,隻要巧克力便利商店的接客水準到達不輸給對手店的地步,原本流失的客人或許也會慢慢回來。


    再加上壬生從那之後也沒有出現在店裏,最近我的日子過得很安穩.當然,我不認為那男人會就此放棄。但不管怎麽說,現在或許就是讓店裏的形象煥然一新的好機會。


    九月的連假快到了。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店裏所有人一定都注意到這件事了。


    從十月到十一月,是遊山玩水的好季節,而十二月又有聖誕節,接著就是年底。相對以後接二連三而來的各種節慶活動,九月則沒什麽事要忙。因此九月的營業額可說是賭在這次的連假上了。況且連假來店的客群和平時也不同,隻要趁這機會立下好的印象,就可以增加再訪率。大概就是意識到這件事,小桃雖然忙著煩惱便當和禦飯團的訂貨工作,但也很用心地在打掃店內各處。


    我也不能輸。我站在早梨隔壁,也就是收銀台處,用彷佛四周有玫瑰盛開效果的笑容(以上僅為想像)目送客人離開。


    「謝謝您的惠顧歡迎再次光臨——!」


    此時,小鋼出現了。該說是出現嗎?她鑽進了我和早梨之間。她斜眼瞪著我,可能是想說些什麽。


    「小鋼可是很善妒的~」


    早梨笑道。


    小鋼連在我處理平時的工作時也跟在我身旁。她在我和早梨兩個人一起進行便當的廢棄作業時,插進了我們中間。我忍不住對她說:


    「我說啊,小鋼你跑來這裏的話,收銀機那邊不就沒人了嗎……」


    我說完之後,她擺出一副「這裏交給我就好,你去負責收銀啊」的樣子,試圖趁早梨不注意時摘下我的假發。


    「…………」


    我連忙按住自己的假發。


    小鋼知道我是戴假發。還有,她可能也已經察覺我是男的。能維持現況是多虧小鋼那個「是機器人所以絕對不會開口講出去」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破綻的硬扯設定。我們的關係目前呈現膠著狀態。


    「話說回來,琳奈你連假打算怎麽辦呀?」


    早梨停下正在替便當分類的手問道。


    「當然是要工作呀!」


    我很有活力地回答道。


    不需要去學校上課的日子非常珍貴。隻要和其他人調整好排班,就有可能比平時還多兩個小時的上班時間。如此一來就等於,我可以和小桃相處的時間增加了。


    「是嗎?我當然也打算工作喔!」


    早梨握拳擺出一個像勝利姿勢的動作說道。


    最近的早梨似乎覺得工作是件非常快樂的事。隻是,我稍微覺得她好像太拚命了。她最近的排班頻率太高,已經快接近違反勞基法的程度了。


    不知道她看起來比較消瘦,是不是因為嘴角的筋肉變得比較緊實了?但就算如此,感覺她的臉色也比平常還蒼白。


    此時,我突然發現到早梨的製服髒了。在她胸口標誌處附近,有塊咖啡色的汙漬。


    「嗚哇,這什麽呀。我完全沒發現。」


    我告訴早梨這件事情後,她這麽說道,並用指甲刮了刮髒掉的部分。


    「你有好好洗製服嗎?」


    「當、當然有啊!真沒禮貌。」


    太集中於工作上時,在不知不覺間弄髒衣服、或是手臂或腿上出現傷口都不稀奇。不過那塊汙漬大概有十圓硬幣那樣大,而且也不太像是剛剛才弄髒的。


    早梨用手「啪啪」地想將髒汙拍掉。


    「啊~這個不送去洗可能清不掉啊。」


    「你竟然沒有發現這麽明顯的髒汙,是不是有點累了啊?」


    就在我開口這麽問的同時,一道聲音從辦公室的方向傳來。


    「早梨,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小桃從辦公室的出入口采出頭來,朝這邊招了招手。早梨回了聲「好~」,跑了過去。


    早梨才剛離開,小鋼就又伸手抓我的假發。看來她想向我表示「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太得意忘形了?」。


    既然如此,我此刻就不能下錯棋。我現在必須要確實讓她明白,到底誰的地位比較大。


    「喂,小鋼!」


    「…………」


    「嗬嗬,收銀機就請讓小的負責吧。」


    我露出諂媚的笑容說道。小鋼見狀,用酷酷的表情很滿足似地點了點頭。


    我打不贏。這個情報戰很明顯地對我不利。我已經可以預見在接下來的幾年,都會被她以這個秘密勒索。


    我用手扶住膝蓋,站起身來,準備往收銀台走去。


    就在此時——


    「我絕對不要!」


    我聽到辦公室那邊傳來了怒吼聲。


    「這種事情我可不會接受!」


    那是早梨的聲音。


    我和小鋼對看了一眼,立刻走向辦公室。


    在辦公室內的是早梨和小桃,還有曾我部小姐。一眼就可以察覺裏麵的氣氛很糟。


    「早梨,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操勞……」


    「我才沒有!我從剛才開始不就這樣講了嗎!?」


    「可是……」


    小桃正試圖安撫看起來怒氣衝天的早梨。曾我部小姐則是坐在旁邊的折疊椅上,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


    這根本不是身為最低階層的我可以插話的狀況。


    不過,我無法坐視不管。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雖然我沒有特地問誰,但在我開口後,曾我部小姐邊歎氣邊回道:


    「我們要把早梨連假的排班拿掉。」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啦!」


    早梨馬上就插話。曾我部小姐聳了聳肩,像是在表示「我也拿她沒辦法」。


    連假是非常重要的時刻,可能會左右這個月的營業額,甚至是這家店的將來。而小桃決定移除早梨在這期間的排班,早梨便對這個決定提出反對意見。看來好像是這麽一、回事。


    小桃坐在辦公椅上,低著頭。她的膝蓋上攤開著a3大小的紙張。那是排班表。


    「早梨,那個呀……連假會有很多客人來店唷?因為最近一直都挺閑的……所以如果突然變忙,身體會反應不過來的。」


    「所以就說我沒問題的嘛。更何況,店裏忙的時候更需要我在吧,要不然收銀機的業務會忙不過來啊。」


    「我也會幫忙結帳的。」


    「你要做到那地步,還不如……」


    早梨講到此處停了下來,輕歎了一口氣。


    「是嗎?也就是說我不構成戰力嗎?如果我又跟客人有爭執,可就糟了對吧?」


    「不、不是那樣的!我隻是因為早梨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小桃你不是也有工作到倒下過嗎!?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


    小桃被說中痛處,又低下頭去。最後她戰戰兢兢地擠出一句話:


    「我還無所謂,因為我是經營者……但早梨你……」


    小桃說到這裏,就猶疑著要不要繼續講下去。


    身為雇主的小桃,關心員工的身體是理所當然的義務。不管是誰來看,早梨都已經呈現過勞的樣子,身體狀況也很明顯不佳。因此在早梨的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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