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有收到我寄給你的賀年卡嗎?”


    “神庭,你快點買手機好不好?這樣我們都不能傳簡訊給你耶!”


    新學期開始了。一大早幸宏就在久違的教室內,被許久不見的同學包圍。他向吉田和渡邊互相道賀新年。


    “我有收到,那你有收到我寄的嗎?”


    “有是有,可是神庭選手,老實說我很失望啊。”


    “你的賀年卡太普通了吧。為什麽不是冰之女神盛裝打扮,穿上寬袖和服的照片呢?”


    “……為什麽我的賀年卡得用那種照片啊?”


    這兩個人今年也還是老樣子。一說到新年參拜的事,兩人果然就興奮得要命,還勒著幸宏的脖子叫罵:“為什麽沒跟我聯絡!?”幸宏認為這兩個人一定會在神社引起騷動,所以才沒有跟他們聯絡。可是吉田聽到這個回答,卻憤憤地回答:“沒禮貌。”


    “真正的攝影師,會在大家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攝影。”


    “吉田,你這句話太糟糕了。”


    幸宏的吐槽也不輸他們。這兩個人馬上就開始四處打聽,看誰有拍到照片。


    “新學期才剛開始,他們就要惹麻煩了。神庭同學,新年快樂!”


    坐在座位上的幸宏開始放鬆自己,接著這回換三島真琴來打招呼。這名綁著馬尾、身材纖細的少女,在幸宏前麵的椅子坐下後露出了微笑,看來椅子的主人尚未到校。


    “三島同學,新年快樂。謝謝你寄來的賀年卡。”


    幸宏為了賀年卡一事向三島道謝。他沒有想到她會寄給自己,所以初一才急急忙忙地回了張賀年卡。三島的交談對象不分男女,想必她是寫給班上每一位同學吧。


    “神庭同學,我也要謝謝你的賀年卡……我們在新年參拜時好像剛好錯開了呢,我隻有碰到井筒同學。”


    “啊、嗯,我有聽說田徑社有去神社參拜。我是和階梯社的人去的……”


    兩人從新年參拜的事開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不知不覺中,走廊似乎起了一陣騷動。迎接新的一年,同學們因為再次相見而感到欣喜不已,說話聲也變得越來越熱烈。接著,一位女同學在眾人的包圍下出現。由於不論男女都轉過頭看向她,早在她踏入教室之前,眾人就已經察覺對方是誰。幸宏覺得本來開心說話的三島,臉色變得有點僵硬。


    “?”


    “新年快樂,大家好久不見了。”


    她的說話聲讓教室內的學生轉過頭。幸宏也跟著轉頭。如他們所料,站在教室門口的少女,一頭波浪卷發和大大的半月形眼瞳令人印象深刻。十分清楚自己受到眾人矚目的她,刻意先脫下手套,再解下係在脖子上的圍巾,最後脫去學校規定的製式大衣。大半的男同學看到她露出宛如西洋人偶般白皙的頸子,都不禁露出陶醉的微笑。她很明顯是在刻意挑逗大家,但卻不會讓人感覺厭惡,大概是因為她的存在感強烈到足以影響眾人吧。


    “禦神樂同學,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禦神樂同學,你過年有去加拿大嗎?”


    “我記得你家在加拿大有一棟別墅吧?”


    “加拿大的新年感覺如何?”


    教室內的女同學朝女孩一湧而上,不一會兒就成為教室內中心人物的少女叫做禦神樂綾女。雖然年級和大家相同,但其實比大家年長一歲的她,是學生會的副會長。附帶一提,目前的學生會長是幸宏。


    幸宏還記得收到禦神樂寄來的賀年卡時,發現那是從加拿大寄來的國際郵件,讓他大吃一驚。打算告訴三島這件事的他這才突然想到,三島現在還坐在自己前麵的位子。三島可以說是班上女同學的領導人物,本來以為她會率先前往禦神樂身邊,可是她卻隻是看著禦神樂,並沒有離開座位。


    “三島同——”


    當幸宏打算開口時,三島所坐座位的主人走了過來。“不好意思。”三島笑著站起身,向他揮揮手道別“待會兒見”,接著就準備走回自己的座位;但途中被其他同學叫住,隨後便走進了以禦神樂為中心的圓圈。


    開學典禮結束之後,導師在班會交待明天的聯絡事項,其中特別叮嚀了一項讓人聽了感覺似懂非懂的事項——由於大考將近,要各位中低年級生說話時要注意措辭。宣布下課後,幸宏立刻前往學生會室。預算委員會即將於本月底召開,學生會也必須立刻開始為其做準備。


    “神庭同學。”


    幸宏在走廊快步前進時,突然有人從背後叫喚他的名字。禦神樂小跑步到他身邊。幸宏很少看到她急急忙忙的模樣,意外地覺得有些新鮮。“有事嗎?”幸宏問道,可是追上來的禦神樂聽到這句話卻臉色一沉。


    “你年後見麵的第一句話隻有這樣嗎?”


    “新、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我們一起走吧。你要去學生會室吧?”


    禦神樂立刻露出柔和的笑容。她的態度變化太快,讓幸宏不知該如何回應。當他仍感到困惑時,禦神樂已率先邁出腳步。


    “你的賀年卡是不是寄到加拿大去了?我沒有收到你的回信耶。”


    禦神樂走下階梯,開口問道。幸宏打開書包,輕輕取出一張賀年卡。


    “老實說,我一直在遲疑該寄到哪裏才好……結果就拖到今天。這給你。”


    幸宏走到禦神樂身旁,將原本準備回信的賀年卡遞給她。“唉……”禦神樂歎了口氣。


    “哪有人將賀年卡親手交給別人的啊?你隨便選個地方寄就好啦……”


    “對不起。”


    “這樣看來,你也沒有寄賀年卡給學生會的其他幹部吧。”


    禦神樂眯起雙眼。“呃……”幸宏搔了搔頭。


    “體育委員長有寄給我,所以我有回信。但其他人我就算想寄,也不知道她們的住址……”


    “你這借口很爛。想知道住址,直接問我就好了。學生會長,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被孤立喔。”


    “……對不起。”


    大過年的,幸宏就一直在道歉。


    他開始覺得有點悲哀。禦神樂似乎看穿了這點,甩了甩剛收下的賀年卡說:“不過——”


    “她們也沒寄賀年卡給你吧?虧我還告訴她們住址,叫她們要寄呢。沒禮貌這點你們可說是半斤八兩,所以你不必太內疚。反正你有回信給我,沒問題啦。”


    說罷,她露出了微笑,讓幸宏為之安心。禦神樂對這種事情總是得心應手,真令人佩服。


    “倒是預算委員會快要開始咯。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可以順利進行。”


    兩人走到鞋櫃,禦神樂改變了話題。他們取出鞋子之後,返回原路。由於外頭寒冷,他們打算從校舍內步行至遊泳池,再走到外頭前往學生會室所在的社團大樓。


    “順利嗎……我還期望可以發生熱烈爭論的狀況呢。”


    幸宏以模糊的印象說出他對預算委員會的感覺。各社團的會計有備而來,針對委員會提出的預算要求增額,他們會提出各種資料和數據,熱烈的討論。在經過一場足以撼動校園的血戰之後,終於所有社團的預算都定案。學生們以旭日為背景,英雄惜英雄般地緊緊握手,甚至有人因為太過感動而落淚。


    “那是哪門子的過氣校園劇?”


    禦神樂毫不思索地否定。


    “什麽!?禦神樂同學,你也說過討論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啊。會長選舉的時候,我覺得和禦神樂同學討論很快樂,而且那樣應該會增強我們的團結心吧?”


    “喔……你說那個啊。”


    禦神樂又歎了口氣。幸宏在內心暗自緊張,懷疑自己又哪裏做錯了。但禦神樂的回答


    卻出人意表:


    “那是因為神庭同學夠優秀,才能成立的。”


    “啊?”


    幸宏發出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聲音。禦神樂笑了笑,豎起食指解釋:


    “我一直覺得能夠正確理解討論和爭論真正意涵的人很少。你可以去查辭典,所謂的爭論和討論,絕不是大吼大叫壓倒對方,或是一味地強調己見,而是要盡可能將自己的想法簡單扼要地傳達給對方,並且傾聽對方的批判。再三反複這樣的行為,最後找出雙方都能認同的結論,這才是真正的討論。當然,我們在討論過程中,有可能會改變想法,或是發覺對方才是正確的。可是就算如此,落敗也沒有必要負任何責任,更別說人格會因此被否定。我覺得有很多人都不清楚這個觀念。”


    “呃,這樣啊……”


    麵對禦神樂突如其來的解釋,幸宏隻能先隨便回應。


    “其實學生會的幹部選舉不也是一場成功的爭論嗎?最後我被神庭同學強硬的態度影響了……不過那暫且不提,畢竟那時我們已經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有建設性的意見。可是這次不一樣,一定不會演變成你所期望的情形。他們隻會為反對而反對,或是故意搞笑轉移話題。要是成天將時間花在這些不肯聽別人說話的人身上,隻是無謂地浪費時間跟體力而已,而且根本不會有結論。”


    “喔,嗯。”


    “想要成功地進行一場爭論,首先雙方都得具有一定的水準才行。這次的預算委員會,應該在提出預算案之後,采用一並接受所有學生質詢的方式決定。”


    “嗯……”


    幸宏交叉手臂思考。


    “這樣會不會太獨斷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花時間在第二學期看過所有社團的狀況啊。”


    “怎麽會?不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一並審議社團的預算嗎?如果隻花一天的預算委員會決定預算,一定會有許多人抱怨,所以我們才刻意在事前和各個社團聯係。我是這樣想的,難道不對嗎?”


    幸宏見到禦神樂微微歪過頭,搖頭回答:


    “這不是刻意斡旋,而是想要盡可能了解大家的需求,所以才去調查現況。如果我們對社團狀況有達到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他們就不能胡亂要求預算增額,也可以真正討論到應該討論的重要問題。”


    “重要問題啊……如果每個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就好咯。”


    “難道不是這樣嗎?”


    幸宏在上樓途中停下腳步,並伸手製止禦神樂繼續上樓。她不解地睜大眼睛看向幸宏,這時有一位男同學正好從走廊飛奔過來。男同學“喔!”了一聲,才發覺兩人站在階梯中間,接著他立刻轉換方向,匆匆忙忙地衝下樓。


    “我想應該不是每個人都隻會抱怨吧……”


    幸宏再度登上階梯,延續了剛剛的話題。他等待禦神樂說話反駁,但她卻隻是用不可思議的眼神仰望幸宏。他停下腳步後,禦神樂環顧四周問道:


    “你怎麽知道有人?難道你有聽到腳步聲?”


    “咦?你說什麽?”


    “你怎麽知道剛剛那位男同學會從轉角衝出來?我根本沒聽到腳步聲耶。”


    “喔……大概是我的直覺吧。”


    幸宏害羞地笑了一下。禦神樂似乎不能接受這個理由,但她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回到剛才的話題。


    “想抱怨的人,隻要肯冷靜下來好好談,那也未嚐不可。問題是絕大多數的人都隻會吵架,想要壓倒對方。我剛剛也說了,其實不知道怎麽爭論的人很多。想要討論一件事,就一定得先冷靜才行。”


    “話雖如此,如果對方態度認真,那言詞之間自然也會融入感情吧?”


    “你說到重點了。”


    禦神樂揮動豎起的食指。


    “我在加拿大的時候,經常和那邊的朋友討論事情。起先我也因為不擅長使用英文,覺得不得其門而入,可是我發現他們本來就將討論視為一種雙方溝通的道具。他們認為如果自己有想法,就應該借由言詞表現出來。說得極端一點,他們根本不會理會言詞以外的溝通方式。當然,他們還是會有體貼的時候,不過他們會明確地問你‘你想怎麽做?’,要求你將自己的心情或想法利用言詞傳達給對方了解。他們會那樣想,正因為他們將討論視為一種方法或道具啊!盡管言詞背後一定交織著許多想法,但是他們認為一味強調自己的觀念是錯誤的行為。”


    “……呃,嗯。”


    禦神樂的詳細說明讓幸宏招架不住。


    “隻要能將討論視為一種方法或道具,自己就不會變得太過意氣用事。很多人就是因為做不到這點,所以才無法好好討論。想討論就是得冷靜,想要融入感情也可以,但是太過衝動隻會使自己說話變得不合邏輯,反而是本末倒置。如果自己很認真,那就更應該要時時保持冷靜,設法將想說的話順利傳達給對方才行。”


    “你、你說得對。”


    被禦神樂的氣勢壓倒的幸宏心想:難道她對學生會選舉的事情還懷恨在心?


    “我很不想隨便用‘日本式’這三個字,但你不覺得日本的確經常要求人要能‘心照不宣’嗎?其實那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喔。日本的社會可以順利且長期做到這件事,是因為國人付出了相當的努力。然而像這樣必須要彼此細心對待才能辦到的難事,如今竟然有一堆人隻懂得要求對方做到,自己卻視若無睹。在這種情況下進行爭論,不出幾秒馬上就會顯得牛頭不對馬嘴。明明自己疏於努力,卻還敢要求對方理解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真是太沒水準了。”


    禦神樂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凶狠,說話聲也越來越大。每個擦身而過的學生,都狐疑地轉過頭多看她一眼。“的確是如此。”幸宏回應時,還不忘向周圍的學生點頭示意。


    “所以說——對不起,我一個人講太多了。”


    從特別教室大樓前往遊泳池的直線穿廊途中,終於停止發表意見的她,有些尷尬地重新拉緊大衣的領口。


    “一直講這些也沒用,我大概是一時吃錯藥了吧?隻要和神庭同學聊天,有時候就會忍不住變得長舌呢……”


    “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啊?”


    “可是我覺得自己沒有跟上你說的內容。虧你跟我說了那麽多,讓我覺得自己實在是知識淺薄。”


    “……”


    禦神樂默默盯著幸宏。“怎麽了?”就算幸宏問道,她也不回答。過了一會兒,她露出別有含義的笑容說道:


    “你真是純真啊。像這種話,不能隨便說出來喔。”


    幸宏注視快步跑向遊泳池大樓內的禦神樂。不了解禦神樂的話中含意的他,陷入了沉思。


    幸宏到學生會室確認今後的活動日期之後,立刻趕往第一體育館屋頂。


    “我來遲了!”


    一推開厚重的鐵門走到屋頂,就感覺到刺骨的寒風吹來。他忍不住縮起身子,卻看到眼前出現不可思議的情景。


    “mayim-mayim-mayim-mayim-mayim!”


    “be-sasson!”


    階梯社眾人唱著水舞的歌詞{注:水舞為以色列土風舞,mayim為水的意思,be-sasson則是喜悅},邊玩擠沙丁魚的遊戲{注:多數人背對背圍圓圈,然後手臂交叉相連,朝圓圈中心或圈外擠壓,借此取暖的遊戲}。九重、刈穀、三枝、天崎、井筒和小夏等六人,很認真的互相擠壓。


    “……為什麽是唱水舞的歌詞?”


    “啊!瓶蓋你終於來了!我們等很久了耶!”


    “你這家夥,我可是快累死了耶!”


    “啊、神庭同學,辛苦


    你……啊!”


    九重和井筒一起罵道。天崎對幸宏開口的瞬間,六個人的平衡無法保持,所有人就像雪崩似地倒了下來,嘴巴還不時呼出一陣陣白煙,每個人身上隱約浮現一股熱氣。


    “沒事吧?”


    幸宏跑過去扶大家起身。三枝抓住他的肩膀,氣喘籲籲地喃喃問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因為天氣很冷,所以大家決定等神庭過來之前,先做點運動暖和身子啊。”


    刈穀拉動運動服領口,灌些空氣進去。井筒將手放在膝蓋上,補充說道:“一開始隻是做暖身操而已。”


    “是從哪裏開始脫軌的?”


    九重不解地歪過頭。六人當中唯一麵無表情的小夏則煞有其事地說:“真不可思議。”


    “都是社長一直讓我們做些奇怪的事,還要我們試著麵向外側跳水舞,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刈穀開口抱怨。“是這樣嗎?”九重故意裝傻不認賬。


    “算了!反正瓶蓋都來了,身體也暖和了,就來討論社長爭奪戰的事宜吧。”


    九重拍手叫道。“好!”井筒無力地舉起手附和。


    “先補充水分吧,最好休息一下。”


    三枝跟著舉手提議,於是七位階梯社社員便一同前往餐廳。


    “關於社長爭奪戰這件事——”


    九重輕輕啜飲天崎端來的熱烏龍茶,率先發言。幸宏等人坐在餐廳的一角,看著攤開在桌上的筆記本——那是三枝為社長爭奪戰規劃的賽程表。


    “參賽者共有四人,所以我建議短跑、標準賽、拉力賽三種項目都要列入比賽項目內,這樣如何?”


    “不錯啊,大家一起較量所有的項目,從比賽結果來決定誰跑最快,這樣就不會有人有怨言了吧?”


    “我也這麽認為。”


    “我也覺得沒問題。”


    井筒、天崎、幸宏等三人都同意三枝的意見。


    既然要較量所有的項目,那一種項目就各比三次,共計比賽九次,能拿下五次勝利的人就視為贏家。幸宏環顧三位社長爭奪戰的對手,思索是否能從他們手中拿下五次,不,更多次的勝利。因為這個機製意味著,他必須要勝過其中兩人,或是徹底打敗其中一人才行。目前四個人的成績都在伯仲之間,戰況勢必會變得白熱化。


    “……”


    其他三人似乎也想著同樣的事,彼此眼神交會。三枝露出戲謔的笑容,天崎則是一臉認真地回望他,井筒像是挑釁般地緊握拳頭。


    “唔……隻有這樣好像有點乏味啊。”


    九重卻插嘴說道。“喂。”刈穀出言製止,但是她卻毫不在乎地盯著賽程表。大家緊張地看著九重,不知她會說出什麽。接著九重從三枝的鉛筆盒裏拿出原子筆,大大寫上“最後決戰!”四個字。


    “這樣如何!第一順位的人,最後要再和我一分高下!身為現任的社長,我有義務要確認下任社長的實力!”


    九重刻意挺起胸膛說道,但是看起來依舊沒有威嚴。她突如其來的提議雖然令人驚訝,不過內容至少算是合情合理,讓幸宏鬆了一口氣。“說的也是。”三枝也點頭附和。


    “就算得到第一順位,也不能肯定適合當社長,最後還是請社長親身確認實力吧。”


    “沒錯、沒錯!小三三你說得對!你們要有跨越我的屍體向前行的覺悟啊!”


    “屍體?你想死嗎?”


    刈穀無可奈何地吐槽。“我是說要有那種氣勢!”九重反駁。


    “那比賽方法就這樣決定咯。要幾時開始比賽?”


    “嗯……”


    天崎配合出主意的三枝取出筆記本。她翻開二月的月曆說道:


    “隻要從現在開始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準備就夠了吧。對了,二月初有入學考試吧?”


    “嗯,考試是星期天,所以是五號。比賽要在那之後嗎?”


    “這樣剛好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很足夠吧?”


    “沒問題!”


    “好的。”


    井筒和幸宏答道。“社長爭奪戰”的日期就此定案。


    “那麽……”


    三枝從書包內取出三個隨身碟,分別拿到幸宏、井筒、天崎麵前,讓他們接過隨身碟。


    “那裏麵有階梯社員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資料。為了公平起見,我將資料分給你們,不過分析就要自己負責喔。”


    幸宏聽到三枝的宣言後,低頭看向隨身碟。


    “謝謝。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是個人戰咯?”


    “沒問題……這個每一台電腦都可以用嗎?我家隻有父母工作用的電腦。”


    “你知道電腦的型號嗎?”


    “呃,我記得是……”


    天崎和井筒的心情已經完全投入了“社長爭奪戰”。幸宏則注視手上的隨身碟,不假思索地問道:


    “刈穀學長和社長的資料也在裏麵嗎?”


    幸宏問了個出人意表的問題,讓三枝和其他人都轉頭看向他。“有啊。”三枝回答。


    “……我明白了。”


    幸宏握緊隨身碟。三枝見狀,露出賊笑調侃:


    “你已經將社長列入目標內了嗎?真有自信啊。”


    “啊、不是的,我並非那個意思……”


    “說得對。第一名要和社長對決,事先分析資料也是很重要的。”


    “嗬嗬嗬,我是不會輸的!”


    由於天崎和九重插嘴,話題又偏離了原來的方向。但是幸宏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問剛剛的問題。刈穀靜靜看著這邊,幸宏覺得自己似乎在一瞬間和他四目交會。


    距離社長爭奪戰還有一個月。四位階梯社社員的戰鬥就此揭幕。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井筒在回家路上突然如此叫道。幸宏一臉狐疑地看向留著刺蝟頭的友人。井筒仰望烏雲密布、看不見星星的夜空,反複說道:“這真的是我最後的機會。”


    “你到底在說什麽?”


    “神庭,我決定了,我要在這次社長爭奪戰奪冠。”


    “啊、嗯,我和前輩也是這樣想啊。”


    “不!不一樣!我和你賭上的幹勁根本不一樣!!我對社長爭奪戰的意念跟你們不同!!”


    井筒斬釘截鐵地否定幸宏,讓他有些不滿地反問:“哪裏不一樣啊?”


    “我打算跟她告白。”


    依舊仰望著夜空,井筒喃喃說道。


    “什麽?”


    “我要跟社長告白!到目前為止失敗了好幾次,但這已經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你想想!大學考試是二月,然後畢業典禮是三月初對吧?一轉眼就過去啦!我、我絕對不要在被社長誤會的情況下和她分開!不管怎樣、不管怎樣我都要向她表白!我一定要跟社長說清楚!!”


    井筒激動地喊道,他的側臉看起來甚至有種悲壯感。看來他真的下定決心了。


    “我、我懂了,總之你先冷靜下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不!你根本不會懂!”


    井筒突然用食指指向幸宏。充血的雙眼直盯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這真的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做好了覺悟,所以我一定要在社長爭奪戰得第一。成為第一之後,再和社長做最後的對決,然後這回一定要向她告白。”


    幸宏啞口無言。或許這隻是井筒常做的一頭熱宣言,但是他卻感覺井筒這次的決心非比尋常,並非隻是說說而已——他確實感受到了井筒的堅持。


    “……和九重學姐告白,跟最後的對決有關係嗎?”


    所以幸宏才刻意發問。他認為在社長爭奪戰獲


    勝,並與九重對決一事,和告白本身沒有關係。他很想對井筒問清這一點。


    “沒關係!完全沒關係,但這是我對自己做個了斷!我以前心裏一直有所畏懼,所以才會把事情搞砸;校慶時也錯過告白時機,甚至在暑假對凪原做了很惡劣的事!追根究底來說,這一切都是我內心的軟弱造成的!我這次一定要做個了斷!隻要達成這個目的,我和社長勢必會獨處,而且是在階梯賽跑這個最佳的舞台上!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是開不了口,那就代表我也不過爾爾,根本沒有資格愛上社長!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啊!你懂了嗎?”


    井筒張開雙臂咆哮。盡管附近有幾位學生步行經過,但是他絲毫不在乎,反倒是幸宏覺得丟臉。


    “好、好啦。你別再說了。”


    “是嗎?你總算懂了嗎……你真的懂了嗎?等一下,你怎麽可能懂我的想法啊?”


    幸宏沒來由地被揪住領口,隻能拚命安撫一頭熱的井筒。


    “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我快喘不過氣了。”


    井筒遭到幸宏不斷拍打手臂,才像斷電的電池一般,放鬆力道。


    “喔,抱歉……”


    “我知道你的幹勁比我還強,但是我也要告訴你,就算你跟我說這些,我也絕對不會輸給你。我不會說要遺忘你剛剛那番話,可是即使我知道這些事,也不會改變我對比賽的態度。”


    幸宏一邊理好領口,一邊回看井筒。井筒原本茫然的眼瞳頓時恢複光輝。


    “好、好啊!這當然!我本來就打算要在所有項目都擊敗你了!”


    “如果你辦得到,就盡管來吧。”


    “我一定會幹掉你的!到時你可別哭著求饒!”


    井筒不顧周遭的目光喊道,他似乎還挺高興的。


    幸宏和井筒道別後各自返家,一路上他茫茫然地開始思考。


    井筒到底是從幾時開始喜歡九重學姐的?自己加入社團時,他好像就已經喜歡她了……而且參觀社團期間,他就已經入社了,所以他加入社團的時間應該很早吧?


    他們是幾時認識的呢?難道是從國中開始就認識了嗎?內心不斷思考的幸宏,就這樣踏上了歸途。


    隔天,四位社員各自開始特訓。


    社團活動也采取個別活動的形式進行,打掃工作由大家輪流負責。掃好之後請小夏檢查,至少這是大家共享的資訊。雖然大家還不清楚社長爭奪戰會在哪個賽道舉行,但是就連區區一個打掃區域,也可以說是默默展開了情報戰。


    九重和刈穀等三年級生由於大考將近,所以忙於課後輔導,很少參加社團活動。姑且不論刈穀,九重肯認真念書麵對考試一事,讓眾人跌破眼鏡。當然,這是一件好事。


    過了數日之後。


    四位社員連在校內部很少碰麵。


    “你們階梯社是怎麽了?”


    午休時間,三枝坐在第一體育館的二樓座位分析資料時,身邊有人擔心地問道。三枝抬起頭來反問:“為什麽這麽問?”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身材勻稱、留著一頭短發、名叫見城遙的美少女。她和三枝是同班同學,兩人正在交往。


    “因為我這陣子在教室都沒有看到天崎同學,你好像也刻意避著她。因為我們社團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所以我蠻擔心的。”


    見城在一旁的椅子就坐後,取出了兩個便當盒,一個放在自己膝上,另一個遞給三枝。他關上筆記型電腦,接過便當。


    準備便當這件事,是從第三學期開始的。寒假時見城單方麵找上三枝,一會兒勸他午餐要好好吃,一會兒又說自己最近在練習下廚,希望三枝幫忙試試味道。


    不過,兩人吃飯還是得避人耳目。盡管三枝和見城的關係在校內已經是半公認狀態,但畢竟見城在校內被尊稱為“火焰女神”。倘若三枝被人看到和受到男女同學愛戴的見城單獨吃便當,恐怕會引來危險。因此他們每天中午都會更改碰麵地點。雖然這樣做非常麻煩,但三枝對見城卻是唯命是從,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這和籃球社的狀況不一樣,我們大概可以說是體諒對方吧。”


    “……你說的太難懂了。”


    見城嘟起嘴說道。打開便當盒的三枝,內心開始盤算。


    “我們再過一陣子要舉行階梯賽跑,決定由誰當社長,為此現在每個社員都在拚命鍛煉。我們決定直到比賽為止,都不要互相幹涉,而且這也有提振心情的效果。”


    “可是沒必要連日常生活都避著彼此吧?萬一你們因此而疏遠,那麽友誼就會變質喔。”


    “不會變質的。”


    三枝毫不猶豫地反駁見城的不安。雖然他也對自己的直接反應暗暗吃驚,但仍繼續說道:


    “對,我們的關係不會那麽輕易就變質。不知道為什麽,我很確信這一點。所以我們才能個別進行社團活動,而且也能感覺到團結。”


    說罷,三枝覺得自己說出了完整的答案,為此感到滿足。但是他看向見城,意外地發現見城露出不滿的表情。


    “……是我說得太難懂了嗎?我還以為我講得淺顯易懂。”


    “你講的並不難懂……”


    見城低頭看向便當,悶悶不樂地說道:


    “隻是我覺得有點沮喪。”


    “?”


    三枝思考為什麽見城會覺得喪氣,頓時恍然大悟。


    “我想籃球社是——”


    “跟那沒關係啦,笨蛋。”


    話還沒說完,就先遭到否定,而且還被責罵是笨蛋。


    ……真搞不懂。


    他無法理解見城悶悶不樂的理由。


    “……不過,我很意外呢。”


    見城動筷夾起煎蛋,刻意改變話題般地喃喃說道:


    “我以為你對這種事沒興趣。”


    “你是指當社長嗎……嗯,其實我自己也蠻意外的。我原本還想離開社團,但是現在卻樂此不疲。見城,你也是覺得籃球是最有趣的運動吧?你為了讓籃球社發展得更好,才接下社長的職位,其實我的出發點也差不多。”


    “說它是、是最有趣的……”


    見城對三枝掠過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三枝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繼續解釋:


    “我大概是想追求一種可能性吧。畢竟我們的社團活動會給人製造麻煩,所以社員不可能變得太多。但是這可以是一種從來沒有人研究過的運動項目啊。我想要在‘階梯賽跑’這個項目中,成為第一把交椅。如果我當上社長,我打算將階梯社變得更有係統。


    現任社長總是依賴‘野性的直覺’,我覺得這樣太隨便了,而且刈穀學長也老是被社長牽著走。不論是從社團還是運動項目的角度來看,我都想讓階梯社更有條理地提升水準。為此,我一定要當上社長。”


    三枝說著說著,感覺自己的想法變得更加明確。沒錯,自己就是為了這個目標,才想當上社長。


    “……這、這樣子啊。天崎同學會是你覺得最強悍的勁敵嗎?”


    三枝突然滔滔不絕地說道。見城似乎被他的氣勢嚇到,隻能勉強做出回應。三枝思索一會兒後回答:


    “這個嘛……天崎的確是個難纏的對手。”


    三枝刻意說出“天崎”兩字。因為他平常習慣叫她“小泉”,所以還是有些不適應,但是他不打算在見城麵前說出“小泉”兩字。這並不是因為見城要求他,而是因為以前某次提到“小泉”名字時,見城的表情顯得有些失落。從那之後,三枝在她麵前都稱呼天崎為“天崎”。對於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也覺得十分不解,這恐怕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之一。


    “不過


    ,我更在意的是神庭……他跟別人不太一樣。”


    三枝想起以一年級身份當選學生會長的學弟。


    “哪裏不一樣?”


    “你這樣問我,我也很難形容……該怎麽說呢?那算是一種對比賽的執著吧?他在實際比賽時很強……不對,也不是這麽一回事。”


    這很難用言語表達。從資料上看來,神庭根本沒有需要擔心的地方。雖然三枝不想用這個詞語,但是神庭就是讓他“直覺”跟其他人不一樣,令他十分在意這一點。


    “總而言之,他需要特別注意。不過也因此才有趣啊。”


    三枝戲謔地笑著說道。


    “我有事想拜托你。”


    少女麵對合掌拜托的天崎,默默地猛點頭。


    “凪原同學,可以請你借我所有跟我有關的影片嗎?就算隻有奔跑的畫麵也沒有關係。拜托你。”


    凪原千繪,目前是一年級生,同時也是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會員。她擁有許多天崎的影片,天崎想要借來研究自己的奔跑姿勢,因此前來拜托她。兩人在一年四班的走廊前麵對麵交談。


    “……可以嗎?”


    天崎雙手合掌,偷偷打量矮個子少女的反應;凪原則低著頭,輕輕頷首。她的眼鏡反射出光芒,雖然不明白她的目光對向何處,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應該可以先視為允許吧。“謝謝你。”天崎微笑答謝,凪原頓時滿臉通紅。


    “呃,那我何時可以去跟你拿呢?今天可以嗎?”


    天崎覺得應該打鐵趁熱,便立刻向凪原發問。“飛、飛……”可是凪原卻一直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讓人搞不懂她的意思。


    “凪原同學?”


    “嗚哇!隻、隻、隻要你不嫌棄,隨時都可以過來!”


    凪原以有些破音的聲音回答。拚命忍住笑意的天崎接著說道:


    “是嗎?那我就今天去打擾你咯。你也是坐公車通學嗎?要不要幹脆和我一起走呢?”


    “啊、好!我很樂意!”


    “那就這樣說定咯。”


    說罷,天崎對她露出微笑。


    “請、請問!”


    凪原的聲量突然拉高。雖然天崎有些驚訝,但仍冷靜地詢問:“有事嗎?”凪原遲疑且害羞了一會兒,接著再度小聲地問道:


    “……是要進行社長爭奪戰嗎?”


    “是啊。抱歉,我沒跟你說明這一點。你是聽井筒說的嗎?”


    “不、不是的。是真真聽神庭同學說過,然後告訴我的。”


    凪原雖然回答得條理不清,但仍小聲鼓勵:“請你加油。”


    “謝謝……不過,你也可以為井筒加油喔。”


    天崎覺得自己有點壞心,不過她認為這件事還是告知對方比較好;凪原有如當頭棒喝,頓時羞紅了臉。


    “那我們放學後再見。”


    凪原的反應讓天崎感覺心滿意足。揮手告別之後,她也返回了自己的教室。


    井筒在飄著細雪的陰暗天空下,默默地在校內道路上練跑。


    奔跑外圈十圈是他午休的練習菜單。井筒手握馬表,維持步調不停奔跑。有些擦肩而過的學生用異樣眼光看他,但是他全然不以為意,繼續練跑。


    自己大概是四個人當中跑得最慢的。


    井筒有此自覺。從三枝得來的資料看來,四人的秒數其實在伯仲之間。可是就算隻看平均的成績,他的秒數也不是最突出的。一對一的對決時,自己的獲勝機率也最低。這並非分析資料得來的結果,而是井筒自己的感覺。四個人比起真本事,他鐵定會吊車尾。


    這次的社長爭奪戰總共有三種項目,但說穿了每一種項目的性質和以往的短期決戰沒有太大差別。他非得一口氣拿下勝利不可,因此自己的真本事可說是勝利關鍵。


    然而他卻想不出什麽好方法,隻能不停地靠意誌力和毅力練跑。因為他隻想得到這些,所以就付諸實行了。其實從新年參拜完的傍晚,社長爭奪戰這件事具體化開始,他每天都會練跑十公裏。


    我要贏!我一定要一路獲勝,拿下第一!然後和社長一起奔跑!


    井筒熱血沸騰。劃破寒冬的冷風對他來說,正是恰到好處的冷卻劑。盡管全身的汗水和體溫被冰冷的空氣奪走,但從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卻永不止息。


    一定要獲得勝利!絕對要成為冠軍!


    井筒馬不停蹄地繼續奔跑。


    “沒錯!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來!很好!仔細聆聽大腿二頭肌的聲音!要更加逼迫自己!將自己逼入絕境!”


    在學生會室裏做蹲踞動作的人就是幸宏。


    “嗚哇!好惡心!”


    班級委員長走進辦公室時立即皺眉。指導幸宏做蹲踞動作的體育委員長,將力氣凝聚在上臂二頭肌,用輕蔑的視線看向幸宏,喊道:


    “會長!你的肌肉說太虛弱的身體無法讓她感覺到魅力啊!你要再使力!再拚盡全力啊!今天的蹲踞動作正是讓你邁向明天的一大步!肌肉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好!”


    “你們去死啦!”


    班級委員長不滿地罵道。她從置物櫃中拿出一些卷宗,快速翻閱確認內容之後,打算盡快離去。


    “如何?班級委員長,你要不要一起來鍛煉肌肉啊!很爽快喔!”


    “你們快點給我消失!”


    班級委員長簡單利落地拒絕體育委員長的邀約,頭也不回地走出室內。


    “唔,是我的宣傳不夠吸引人嗎?果然跟上臂二頭肌比起來,還是該用大胸肌做健美動作才對啊。一旦看到我的大胸肌,不管是誰的肌肉都會為之興奮的。”


    上半身隻穿著一件無袖t恤的體育委員長,挺起與壯碩身材十分匹配的雄厚胸肌,讓結實的肌肉結實凝聚力量。盡管無袖t恤覆蓋在上,耀眼奪目的肌肉線條仍透過t恤展現出來。


    “會長,如何啊!你覺得如何啊?”


    “很、很棒啊!我覺得相當帥氣!”


    “我說得對吧!好,接下來我們換試試正麵背闊肌伸展,然後再做側麵胸大肌。世界上不可能有麵對這種組合動作,卻不技癢的肌肉!快來吧!我的肌肉隨時準備爆發了!”


    ……應該沒辦法吧。


    幸宏暗暗歎了口氣。午休時他利用社團大樓的階梯練跑,然後為了換衣服而前往學生會室,碰巧遇到了體育委員長。他似乎是來冰箱拿自己冷藏的特製蛋白質果汁。本來雙方可以就此道別,但是幸宏卻輕率地向對方問起鍛煉肌肉的要訣,莫名地開始實地訓練。由於對方指導得十分認真,一一說明蹲踞動作如果姿勢不正確,會使效果銳減等等,使他難以拒絕,隻能繼續訓練。


    啊、不過他很好奇,要是禦神樂同學看到這一幕,不知會有什麽反應?


    心情振奮的體育委員長,看起來神采奕奕。在這種狀態下,不知委員長和禦神樂之間,誰會占上風?禦神樂會像剛剛的班級委員長一樣,絲毫不予理會,轉身就離開嗎?還是說,她也會參與?


    不,應該不會參與吧。


    幸宏無法想象禦神樂開心鍛煉腹肌的模樣,這讓他不禁笑了出來。眼尖的體育委員長看到這一幕,立刻叫道:


    “你覺醒了嗎!?你終於能理解肌肉的喜悅了嗎!?當你打破自己的外殼時,是不是感覺世界驟然海闊天空!?我想那並非隻有痛苦。肌肉喜悅的呐喊,是不是也傳達到你的耳中了!?沒錯,那就是真正的起點啊!”


    “啊、呃……你說得對……”


    碰上這種狀態的體育委員長,恐怕任何反擊都不管用吧。因此幸宏索性幹脆地表示肯定。體育委員長將雙手交叉於胸前,露出滿


    麵微笑,不停抖動大胸肌。


    “午安。”


    這時,禦神樂真的走了進來。幸宏吃驚的同時,也為夢想中的戰鬥成真而雀躍不已。接下來會展開什麽樣的對決呢?禦神樂要如何對抗體育委員長的熱情邀約?


    “副會長!你來得正好!我正在和會長討論肌肉的美好啊!如何,副會長要不要也一起來超越自己的界限!”


    “啪”的一聲,體育委員長將雙拳擊向側腹,僧帽肌、前鋸肌、廣背肌勇猛地隆起。從正麵看來,這是勾勒出精美倒三角形的正麵背闊肌伸展。持續三秒後,他快速揮起右臂,同時踏出右腳,做出半蹲的姿勢。大幅度轉動右臂後,接著將手拉近身體,雙手用力緊握,做出一個可以充滿展現厚實胸肌的側麵胸大肌——這正是體育委員長理想中的健美動作。


    “哇,好棒喔!”


    禦神樂見狀,綻放如花朵般的燦爛笑容說道。體育委員長笑得更加燦爛,大胸肌又抖動了一會兒。


    “為了減肥,我也來試試看好了。”


    “喔喔,歡迎你嚐試!雖然有很多人誤解了它的效用,不過健美塑身其實對健康是很有幫助的!”


    什麽?她竟然要參與?


    出人意表的狀況,讓幸宏不禁停下蹲踞動作。


    “不過先讓我喝杯茶吧。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禦神樂很自然地拿出泡紅茶的道具,開始泡茶。“喔,那我就隻喝一杯就好。”體育委員長也不再擺出健美動作。幸宏記得他應該是來拿特製蛋白質果汁的,但大概是禦神樂答應要參與一事讓他太高興,使他很坦率地在椅子上就坐,接下紅茶。


    “神庭同學,請用。”


    “啊、好的。”


    幸宏總算從蹲踞動作獲得解脫。當他想要坐上椅子時,大腿、小腿部傳來陣陣刺痛。明明運動的時間不長,卻好像讓腳承擔了很大的壓力;同時他充分了解到,原來使用正確的方法培訓,結果真的比胡亂訓練差很多。


    “那麽,所謂的肌肉——”


    “預算委員會就快召開了,請問你匯整好各單位的期望和現狀了嗎?”


    當體育委員長一口氣飲盡紅茶,打算高談闊論的時候,禦神樂與他同時開口,使得他說話的時機被巧妙地打斷。而且禦神樂還不忘道歉:“啊、對不起。”或許是坐著無法發揮實力吧,體育委員長也隻能陪笑臉回答“不,請別在意……”,完全放棄發言。


    從這一刻開始,局勢完全在禦神樂的掌控之中。話題從預算委員會開始,到學生會該如何協助三年級生準備考試、今年的“畢業生歡送會”該如何舉行、以及最近校內的氣氛……等等。她本來是在討論嚴肅的話題,但不知不覺中,話題也開始偏離,最後情況變成兩個男人默默聽她介紹心儀的紅茶品牌。


    “啊、我差不多該走了,那我先告辭咯。抱歉,減肥的事就等下次再說吧。”


    禦神樂看過手表之後站起身,伸手拿取自己的茶杯,並對幸宏掠過一眼。這時他才恍然大悟,跟著站起身說道:


    “啊、我也差不多該走了。謝謝你的指導!”


    幸宏對體育委員長低頭道謝。原本一臉茫然的巨人急忙起身,“我、我也該回教室了”,邊說邊穿上剛剛脫下的製服。接著禦神樂將三人份的茶杯放至流理台,小聲告訴幸宏:“杯子之後再洗吧。”兩人說了聲“那我們先走了”,隨後就移動到走廊。忙著扣上製服鈕扣的體育委員長答道:“好。”


    完全是禦神樂同學獲勝啊。


    ——這是幸宏走到走廊時的第一個感想。


    如果像班級委員長一樣,明確地表露不滿,反而會留下芥蒂;但若像幸宏一樣半推半就參與,事情恐怕會變得沒完沒了;因此她先假意配合,然後再讓對方被自己牽著走。當然,這是十分困難的話術。幸宏覺得自己又多了一項要向禦神樂學習的地方。


    “你真厲害。”


    幸宏毫不保留地讚歎道,禦神樂撩起蓋上耳際的秀發回答: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搞的,但可不能像這樣被別人牽著走。”


    “抱歉,我隻是向他請教鍛煉肌肉的方法,沒想到他突然激動起來……”


    “這種事情你應該預想得到吧……最近階梯社好像有點怪怪的,我看你也很少和井筒同學在一起。”


    “嗯,這是沒辦法的事。”


    幸宏輕快地奔下階梯。他在樓梯間邊等待禦神樂邊說道:


    “我們這次要舉辦社長爭奪戰。由於社長爭奪戰是個人比賽,為了保守秘密,我們刻意不幹涉彼此。”


    “等一下,難道你也要參賽嗎?”


    “對啊,有什麽不方便嗎?”


    她突然表情一沉,幸宏則不解地側著頭。


    “你有沒有搞懂自己的立場啊?你是學生會長耶。怎麽可以去當階梯社的社長呢!?”


    “嗯,你說的沒錯……果然要兼任學生會長和社長很辛苦吧?不過前任學生會長也兼任圍棋社的社長啊。”


    幸宏笑著回答,但是走在幸宏前頭的禦神樂卻瞪大眼睛叫道:


    “問題不在那裏!是‘階梯社’這個社團的存在很危險啊!而且學生會長還兼任階梯社的社長?當社員就已經夠糟了,你卻要讓問題變得更嚴重?”


    “啊……”


    禦神樂說得有理,讓幸宏無從反駁。他急忙走下階梯,與禦神樂並肩移動。


    “那關於這件事,我會在社長爭奪戰結束後和大家討論的。討論是很重要的啊。”


    “……”


    禦神樂對幸宏投以冰冷的視線,搖搖頭說道:


    “那你不如不要參賽就好了?”


    “什麽?”


    “既然你打算辭去社長的位子,那不如打從一開始就不要參賽。你何必這麽麻煩?”


    “我不喜歡這樣。”


    幸宏斬釘截鐵地否定,禦神樂不滿地轉頭看向他。


    “我不打算退出。雖然參賽者隻有一年級生和二年級生共四人,但是我們要一起對決,比賽誰跑得最快。我絕對不想退出。”


    “……你不要說那麽幼稚的話好不好?”


    禦神樂無力地說道。她大概是覺得十分無可奈何吧。“那……”接著她像是看開了什麽似地對幸宏問道:


    “你獲勝的機率有多少?”


    “我想想……”


    幸宏開始思索。比賽對手共有三人,分別是井筒、三枝、天崎。雖然大家的成績會依項目不同而有所差異,不過整體看來,大家都是在伯仲之間。


    井筒最有利的應該是短跑吧?如果是標準賽,彼此對於體力的分配都差不多。拉力賽應該對自己比較有利……不過井筒有“月光微步”,可以強硬地衝過難以奔跑的地區,所以麵對他絕對不能大意。


    三枝學長最可怕的項目應該還是在拉力賽吧。啊、不過他也很會跑短跑,勢必會做好萬全準備來對付自己,那短跑也很危險啊……咦?這樣不就等於每一種項目都很危險嗎?


    小泉學姐在拉力賽的表現也不容忽視。啊、可是她其實也很擅長短跑。再加上她比自己懂得分配體力,隻要一不注意,就會在關鍵時刻被她超越啊。真是危險……啊、她好像也是各項優於自己。


    “嗚哇!”


    “怎麽了?”


    幸宏突然叫道,禦神樂不禁環顧四周。他趕緊揮手說道:“啊、對不起。”


    “我思考過後,發覺自己的勝算非常低,如此而已。抱歉、抱歉。”


    “你別嚇我好不好……你的勝算有那麽低嗎?應該是勝券在握才對吧?你上次都跑贏波佐間了,我不覺得其他三個人的實力會比波佐間還強。


    ”


    表情似乎有些不悅的禦神樂問道。幸宏將雙手交叉於胸前解釋:


    “隻論實力,的確是波佐間同學較強。我當時會獲勝,隻能算是運氣好。和他比賽一百次,我可能會輸上九十九次吧。但是學長和井筒他們非常了解我,對校內的狀況也了若指掌,和我麵對波佐間的狀況不一樣,不能那麽單純地去比較。”


    “你還真沒信心耶。我覺得你既然都獲勝了那麽多次,那些戰績應該就代表你的實力吧?”


    “謝謝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我獨自練習時,就覺得沒有屬於自己的武器。”


    “武器?”


    “嗯,比方說,小泉學姐在下行階梯的速度是階梯社內最快的——這算是她的武器吧。三枝學長則是會分析數據,借此決定奔跑方式,確實地勝過對方。我不久前才剛見識過三枝學長恐怖的實力……而井筒懂得我學不來的技巧。他的腿關節十分柔軟,如果盡全力奔跑,可以若無其事地在平常難以通過的地區衝刺。”


    “你也有武器吧?上次不就在我麵前展示過了。那應該叫做第六感吧?我覺得那就是你的武器。可以預知未來的狀況,這可以說是超能力耶。這種武器別人想模仿也模仿不來。”


    禦神樂開心地擊掌說道。但是幸宏的臉色卻絲毫沒有改變。


    “你說到重點了……其實這件事學長姐也常常跟我提過。當我有所感應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天才,可是……”


    “有什麽問題嗎?”


    幸宏垂下頭。


    “沒有辦法鍛煉的技巧,真的稱得上是武器嗎?”


    “!”


    幸宏的回答讓禦神樂十分意外。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聽見禦神樂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刈穀學長說我的第六感是來自於個性天真,所以會在不知不覺中選擇正確的路途……但是這沒有辦法鍛煉吧?我總覺得如果我沒有辦法蓄意地去使用自己的力量,那麽到了緊要關頭,它也派不上用場……”


    “……嗯,你說得對。對不起,是我說話沒想清楚。”


    “你沒必要道歉啦。”


    幸宏輕輕揮手,補充說道:“謝謝你聽我說了那麽多。”


    隨著時光流逝,這場社長爭奪戰也漸漸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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