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考結束了。


    肩負精英學校威信的學長姐們,早已馬不停蹄地為下一步做準備。心中想著這些事的波佐間,注視站在身旁立場與學長姐們相同的人物。


    “刈穀同學,請問你考得如何?”


    “我已經得到a級了,再來隻剩下全力衝刺。當然,身體也要調理好。”


    刈穀平靜地說道。他沒有一絲的自負和大意,一切以平常心對待。


    這個人不需要旁人為他擔心。


    看向前方的波佐間在內心笑道。兩人麵前有一座塔。那是設立在山上桔梗院學園的校地內,唯一令人搞不懂其存在意義的建築物。約有八層樓高的塔,最上層設有可稱為了望台的場所。螺旋式的階梯銜接地上與最上層,因此波佐間等人會將這裏作為階梯賽跑的場所。聖誕節前夕,他們甚至和天栗浜的眾人較量過。


    “那我們開始吧。”


    “好。”


    兩人做過充分的暖身運動,舒展筋骨之後,波佐間打開塔的大門。裏麵有一位負責見證今日比賽紀錄兼起跑發令員的少年。正在操作手機的他,見到波佐間等人登場之後,隨即露出親切的笑容問道:


    “幸苦了,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嗯,淺澤,麻煩你了。”


    一年級的學弟淺澤,故意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這位學弟有很多可愛的地方。他將眼鏡向上推,指著設於走廊途中、作為起跑線使用的膠帶說道:“那麽請各就各位。”


    一月三日在神社巧遇時,波佐間受到刈穀的請托。


    當時刈穀請波佐間於入學考結束後,再和他較量一次。對於結束和神庭的比賽之後,仍舊繼續練習v字轉彎的波佐間來說,這正好是一個測試身手的大好機會,於是就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他。


    波佐間的奔跑姿勢已經有所改進,比賽場地也是自己熟悉的塔,照理說不可能會輸。


    這樣說對刈穀不太好意思,不過他對這次的比賽很有自信。他甚至認為隻要先衝進階梯,就可說是勝券在握。因為v字轉彎在性質上,本來就是對率先施展的人較為有利,而波佐間深信自己可以領先。


    另外,波佐間時常和稹島練習階梯賽跑,所以單純的短跑技術也變得更加精湛。他一定能先衝上階梯,最後取得獲勝。


    奔跑姿勢也請國中參加田徑社的朋友指導過了,不會有任何缺失才對。


    “準備開始咯。”


    淺澤單手拿著馬表,輕鬆地說道。波佐間大口深呼吸,聽到“各就各位”之後,做好起跑姿勢。


    “預備——”


    閉氣。


    “開——”


    一瞬間,兩人飛奔而出。


    “!?”


    波佐間瞪大眼睛。兩人起跑衝刺的時間幾乎相同,而且速度不相上下。賽況立刻就超出他的想象。


    真刺激。


    刈穀出人意外的表現讓他心情為之振奮。波佐間立刻加快腳步,同時稹島傳授的奔跑姿勢奏效,讓他領先少許。如同預定,由他率先衝上階梯。


    我要贏了!


    預感自己將會獲得勝利的波佐間,以一次踏過兩段階梯的方式衝上樓,然後在樓梯間施展技巧。


    “呼。”


    他已經改進了關於著地點以及姿勢的問題,宛若一根木棒般,筆直地踏上地板,完全反彈身上的勁力,向上衝出。


    這就是完美的v字轉彎!


    他記住這股透過地板湧上來的感覺,接著一步跨越三道階梯。終於完成了無可挑剔的v字轉彎!


    波佐間馬不停蹄地奔上階梯,在下一個樓梯間大力跨出右腳。他的腳穩穩地踩上地板,支撐全身的體重,產生推進力向前;接著身體仿佛彈起般飛躍而出,左腳順利踏上階梯,有如躍進般地衝上樓。


    “嘶。”


    波佐間敏捷地吐口氣,繼續加速。他不敢掉以輕心,隻想盡全力奔跑到最後。這是他從賽前就做下的決定。不管彼此之間拉開了多少差距——


    “!”


    光從氣息就能感覺出來,刈穀出現在波佐間的斜後方。他沒有被v字轉彎甩開,更驚人的是,他立刻讓波佐間見識到超乎想象的技巧。


    “呼!”


    隨著強而有力的呼氣聲,刈穀一口氣奔至波佐間身旁。波佐間踏出腳步,準備施展v字轉彎;而刈穀也在同一時刻做出v字轉彎的姿勢。


    太魯莽了!那裏的地板沒有抑止力,根本不適合施展v字轉彎,會摔倒啊!


    波佐間在內心呐喊,但還是隻能優先專注於自己的奔跑。他再度施展v字轉彎,從腳底至頭頂,讓力量一直線地向上竄,然後順勢躍出,意圖出現在他身旁。


    “!?”


    波佐間簡直無法想象。位於外側的刈穀想要和波佐間平行過彎,就必須比他更快繞過樓梯間才行。但波佐間應該已經完美重現了刈穀的拿手技巧v字轉彎,速度上不可能有差異。


    他是怎麽辦到的!?


    波佐間的詫異讓他產生了刹那的誤差。


    當他在下一個樓梯間施展v字轉彎時,感覺自己有些許失誤。盡管如此,產生的空隙也不至於讓刈穀卡進內側,隻是速度有些遲緩。


    然而刈穀卻從外側超越波佐間。


    波佐間勉強掠過刈穀一眼,看出他正施展v字轉彎。即使地點不同,他也能配合地將轉彎姿勢做出些許改變,雙腿的過彎動作帶有圓周運動的效果。他無法在完全的直線上折返,但是他沒有因此減弱力道,而是善用離心力讓過彎變得更有勁且犀利。他的v字轉彎和波佐間練習的v字轉彎有微妙的差異,但仍是精準且確實的“v字轉彎”。


    我還沒輸!


    刈穀隻領先一道階梯,並非完全衝進內側;而波佐間隻要強硬地向上衝,就能再度卡進去。他使盡全力抬起雙腿,奔上樓梯間。


    這個v字轉彎是完美的。


    波佐間感覺到力量筆直地衝上身體,如同躍進般地繞過樓梯間。


    但刈穀卻出現在他前方。


    刈穀根本不打算卡入內側,而是大方地將內側跑道讓給波佐間,並且更進一步超越他。當波佐間踏上階梯時,刈穀的的確確跑在他前方。然後在下一個樓梯間,刈穀終於搶先過彎。


    v字轉彎。


    刈穀銳利地劃出v字轉彎本來的曲線,瞬間消失在波佐間麵前。波佐間也使出v字轉彎,但兩人卻毫無接觸。當他過彎的時候,刈穀的背影已經出現在階梯上。


    等級差太多了嗎?


    波佐間終於明白這件事。


    還沒有衝下塔之前,勝負就已經決定了。


    “好,波佐間學長也抵達終點。”


    淺澤按下馬表,“喔……”地露出微笑。


    “想不到波佐間學長抵達終點的成績竟然會落後三秒。啊、這是學長的秒數。”


    淺澤出示顯示於馬表上的秒數。一分○二秒四四,波佐間大幅更新了自己的最佳紀錄。


    “那……刈穀同學是……?”


    “這個。”


    淺澤切換秒數,馬表上顯示五十九秒○三。


    “……”


    波佐間的膝蓋開始顫抖。


    不,是雙腿開始發抖。大腿內側向他傾訴疼痛,讓他忍不住用手按住膝蓋。他感覺小腿一帶開始抽痛,然後他漸漸失去力量,無力地坐下。後背也很痛;一股連前臂都會麻痹般的痛楚突然竄出,使得雙手不停顫抖。波佐間四肢著地後連雙手都無法撐地,最後肩膀直擊地麵,跌倒在地。


    “波佐間學長!?”


    淺澤緊張地叫道。意識清楚的波佐間隻簡短回答:“不要緊。”


    “這是一場好比賽,謝謝你。”


    刈穀走到波佐間旁邊。他脫去上半身的運動外套,隻穿著一件t恤擦汗。他看起來氣喘籲籲,十分疲憊,但是不像波佐間那樣嚴重。


    “需要我帶你去保健室嗎?”


    “不,我隻要在這裏休息一下就好了……剛剛那招也是v字轉彎嗎?”


    波佐間問起剛剛在片刻間看到的過彎動作。


    “嗯,v字轉彎的缺點就是隻要被對方率先使用,就很難再出招。因此我對它做了許多改良,剛剛那就是其中之一。”


    那隻是其中之一嗎……


    波佐間恍然大悟。自己和刈穀的v字轉彎等級相差太多了。自己才剛剛摸熟v字轉彎的基本動作,但是刈穀已經進入了應用階段。


    自己太大意了……


    波佐間無形中太過自負。理解這點後,他翻過身朝天躺下。刈穀低頭看著他說道:


    “你之後再看看淺澤錄的影片。我要先走了,今天真的很感謝你。”


    語畢,刈穀便先行離去。波佐間躺在地上,長歎了一聲:


    “被他發現了。”


    淺澤目送刈穀走到正門,走回來之後,他笑著說道。


    “他是幾時發現我有裝攝影機的?該不會是奔跑時發現的吧?應該不可能吧?”


    他邊說邊操作手機,但波久間並未回答這道問題。


    “不過啊,我想應該拍到挺不得了的東西哦!嗚哈!這下可有趣了。”


    波佐間對一臉開心的淺澤掠過一眼,閉上雙眼。


    不知道為什麽,神庭的麵孔浮現在他腦海中。


    預算委員會結束了。


    如同幸宏等人所料,盡管途中有發生不少騷動,但最後還是撐過去了。當他處理完所有案件,宣告“結束”的瞬間,學生會室頓時產生一種平緩安心的氛圍。禦神樂以下的各委員長都精疲力盡地站起身;“呼啊啊啊啊——”體育委員長伸懶腰叫道。


    “好,解決一件事情了!”


    幸宏為了鼓勵自己,刻意大聲宣告,接著一把抓起書包。禦神樂等人早就做好回家的準備,說了句“再見”就離去了。幸宏向她們揮手告別後,開始換衣服。


    再來是階梯社的時間。自從美冬給予建言之後,雖然幸宏還沒有找出“武器”,但是心情已經冷靜不少。盡管本月隻剩下幾天空閑時間,他還是試著從自己的角度來分析三枝給予的資料,並重新進行基礎訓練。


    為了進行拉力賽的訓練,今天他將好好地跑完整棟校舍。


    幸宏換上運動服,奔至走廊。他以衝刺方式奔下樓,快要抵達外側時,和禦神樂等人相遇。“又來了。”還承受了眾人責備的視線。


    “對不起。”


    幸宏穿過她們,奔往校舍。


    接著幸宏在通往特別教室大樓的途中,看到井筒正在外圈奔跑。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他,轉過頭來輕輕點頭示意。幸宏也用眼神打招呼。


    井筒很努力在練習跑步啊。


    幸宏從特別教室大樓奔進校舍,然後在走廊上跑了一陣子。他沒有思考奔跑路線,而是隨性地前進。日落時分的走廊空無一人,四周都很安靜。教室內的燈光流瀉而出,偶爾聽到教室內學生的說話聲,聽了就讓他覺得安心。他在充滿冷空氣的校內東奔西走。“蹬、蹬、蹬……”不斷傳來清脆聲響,最後消失在身後。


    幸宏分析過資料後,察覺一些事情。其中最意外的,就是自己上下階梯的速度。由於大家在短跑項目的秒數都在伯仲之間,所以看不出差距。但若是標準賽或拉力賽,就能發現幸宏其實是以僅次於刈穀的速度在上下階梯。如果更詳細地審視資料,可以發現天崎在下行階梯是最快的,但是整體來看,上下階梯的速度可以說是幸宏的“強項”。


    這陣子覺得階梯層數太短也是這個原因嗎?難道是自己不知不覺中,就將精神集中於階梯上嗎?


    另外,他也發現了一件關於“第六感”的有趣現象。


    在拉力賽中,幸宏偶爾會出現在比賽途中速度明顯變快的情形。不管是哪場比賽,一定都是幸宏“有所感應”的賽事。換句話說,從“有所感應”的那一刻開始,幸宏就會跑得更快。盡管這可說是理說當然,可是幸宏仍然十分吃驚。他以為自己是因為“第六感”指引出最短的奔跑路線和最佳的對應動作,才讓自己獲勝,他萬萬沒想到速度也是讓掌握勝負的關鍵之一。


    因為有所感應,使得自己在奔跑時不會迷惘,可以跑得更快。這樣看來,自己的“武器”是急速增加的奔跑速度嗎?


    至少這是其他社員,甚至刈穀都不曾發生過的情形。


    那自己真正該鍛煉的是……


    還差一點,答案就近在眼前。不停奔跑的他,心中覺得不是滋味。隻要再有一個契機,他就能找到答案,偏偏現在就是掌握不到。


    “?”


    當他奔跑到第二校舍一樓,通往新校舍研究大樓的走廊時——


    一位男學生出現在通往新校舍研究大樓的通路。由於天色陰暗,看不清對方的相貌,可是幸宏卻大概知道對方是誰。於是他放慢速度,向走過來的人點頭打招呼,問道:


    “刈穀學長,你在這裏做什麽?”


    “喔,我想說很久沒來階梯奔跑了。”


    刈穀停下腳步答道。


    “是因為最近都沒有在階梯上奔跑,所以忍不住了嗎?”


    幸宏故意開玩笑般地問道,但是刈穀的答案卻出乎他意料。


    “不,我有在奔跑。前陣子就……對了,我得和你比一場才行。”


    “咦?你的意思是……”


    幸宏曖昧地說道。他以為刈穀會為了考試忙得不可開交,想不到卻還有練習階梯賽跑,更沒想到刈穀會突然提起自己。


    “等到考試結束後,還請你多指教。”


    基於形式,幸宏低下頭如此答道。然而刈穀卻澄清:“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指的不是一般比賽……神庭,在畢業之前,和我認真較量一次吧。就比短跑。我想你和我大概是同一種人。”


    “啊?呃……我是無所謂。你是說,我們是同一種人?”


    “看來你還沒有自覺。你原本可以就此欺騙自己,但是你沒有那麽做。你選的是‘不歸路’吧?那我們是同類,有必要認真較量一次。”


    幸宏看不清刈穀的表情,因為此處幾乎映照不到室外的街燈燈光。而且他甚至無法肯定眼前的人真的是刈穀。當他想到這件事,突然變得膽怯。


    這個人是誰?眼前這個擁有刈穀學長姿態的人到底是誰?


    “神庭。”


    直到被呼喚名字,他才頓時回過神來。刈穀的側臉隱約浮現在黑暗當中,或許是光線的角度使然,他的一隻眼睛看起來仿佛閃閃發光。


    “記住,畢業之前一定要跟我較量。社長爭奪戰你要好好努力。”


    刈穀說罷就邁步離開,最後消失於走廊的黑暗之中。


    “……”


    幸宏凝視那片黑暗好一陣子。刈穀說的話在他腦中盤旋不去,有些部分讓他非常在意。


    我們是同類。


    幸宏身子一震,他伸出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或許那隻是他覺得身子寒冷,但其實他是為莫名的預感顫抖。


    答案就在不遠處,離自己非常近的地方。隻要進入數公尺前方右手邊,通往新校舍研究大樓的淨空通路,就會見到尋找已久的“答案”。


    但那亦是一種恐怖。隻要踏入一步,就無法再回頭。他有預感這次將無法再欺騙自己。


    幸宏無法轉移視線,雙腳也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沒錯,自己已經被推落深淵。就像刈穀學長所說的,自己選擇了一條“不歸路”,也承認自己被衝動所困。


    幸宏踏入新校舍研究大樓。大樓內隻有少許從窗外映照進來的燈光,標示安全門的綠色燈光和火災警報器的紅色燈光在遠處綻放。他一步步向前,朝泛著綠光的門走了過去。不、不對,他是往在門旁邊的——


    上行階梯移動。


    抬頭仰望,漆黑的階梯前方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


    “!”


    一瞬間,幸宏衝上階梯。他僅憑著烙印在體內的記憶,奔上完全看不見的階梯,而且隻花一步繞過樓梯間。


    他躍動身體,不斷地揮動手臂,大量的冷空氣吸入了肺部。


    當他回過神時,已經身在四樓走廊。


    “……這裏是?”


    幸宏氣喘籲籲地自言自語,感覺全身似乎散發著熱氣。


    “刈穀學長,這裏就是我們的世界嗎?”


    這是多麽扭曲且不平整的世界啊。


    幸宏心情愉悅,靜靜地笑了起來。


    他覺得非常爽快。


    三枝為了實行從本周開始的“日課”,特地在回家前前往第一體育館屋頂。他在星期一偶然看到小夏的白板靠牆豎立在地勢較低處,而且神庭、井筒、天崎還分別在白板上寫著自己的近況。他們沒有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一切都是各自發現白板,以自己的意誌寫下留言。九重在星期二寫下“我考到c級咯。”大家沒想到她真的會順利合格。


    “我應該是今天最後一個吧。”


    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早就超過了放學時間。如果被老師看到他,肯定會被責罵。三枝快速拿起白板,開始閱讀大家的留言,打算盡早回家。


    “井筒,謝謝你的支持。也有很多人在談論你每天奔跑的事喔! 小泉”


    “真的嗎,小泉學姐!?求求你別看! 井筒”


    “唔,又要準備接受健吾式輔導了,優子小姐真可憐。 九重”


    大家的留言讓他笑了出來。他跳過自己昨天寫下的留言不看,直接閱讀幸宏的留言。


    “嗯?”


    三枝調整一下眼鏡的位置,認真地默念:


    “我找到了,看來我果然無法回頭。 神庭”


    三枝不清楚幸宏發生了什麽事。


    但他似乎能夠理解。


    “或許我得重新計算一番才行,看來社長爭奪戰會起一場風波啊。”


    三枝擦掉自己的留言後,寫上新的留言。他在書寫途中想起一件事,重新動筆。


    “要不要將下星期的星期六(二十八日)作為集體打掃日? 三枝”


    階梯社每個月都會選一天作為集體打掃日。本月因為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社長爭奪戰,所以打算作罷,可是三枝又突然改變了心意。如果其他三人選擇不參加,那也無妨。他隻是想先提議試試。


    “好!回家吧。天氣真冷。”


    三枝蓋上麥克筆的筆蓋,將白板物歸原處,離開了第一體育館屋頂。


    接著到了二十八日(星期六)。階梯社的一年級生和二年級生,相隔多日後又在第一體育館屋頂齊聚一堂。


    “嗚哇,好冷!既然全員到齊了,可不可以趕快進去室內啊?”


    最後一個抵達的三枝縮起身子建言,幸宏等人也大力讚成他的意見。在這片陰暗的天空下,隨時都有可能下雪。三人拿起書包,跟著三枝走去。


    “對了,小夏老師呢?”


    “她在開教職員會議,不過我總覺得她是故意逃走。我想跟她道謝有關白板的事,但是在家提到這個,她就會轉移話題。”


    幸宏回答三枝的疑問,天崎和井筒也顯得有些遺憾。


    “一開始是誰先留言的?”


    “是神庭。我星期一去屋頂,看到白板上隻有他的留言。”


    “你還真有情調呢!我沒有在實際生活中見過,不過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傳言板’或‘留言板’吧。”


    “這樣反而新鮮有趣啊!而且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這樣的距離感剛剛好。”


    “社長也有來留言,很讓人高興呢。”


    眾人一邊談論關於白板的事,一邊向前走。關於今天一起打掃的事情,也沒有任何人直接提過;一切都是在白板上留言,就此決定。


    “社長和刈穀學長最近好像都沒有來學校?”


    “因為私立高中已經開始讓學生準備考試了吧?就算是公立高中,大概也隻會上課到二月初。直到畢業典禮為止,三年級生都是自由到校喔!”


    “真的假的!啊——我最近都沒有看到社長。”


    三人見到井筒誇張的歎氣模樣,一同笑了出來。


    “你隻要在社長爭奪戰奪得第一,不但可以見到社長,還可以和她較量喔。”


    天崎挑釁般地說道。“說得沒錯!”井筒答道。


    打掃地點是寬廣的第二校舍西側全部。不但走廊長,想要從一樓掃到四樓更是得勞心勞力,但因為眾人都寫出“希望打掃範圍比平常更寬廣”,才會做出此決定。


    “打掃的根本原則是要從上而下。”


    三枝重新宣告。四人聚集在四樓,他們站在西北角落通往第三校舍的直線穿廊前,分配打掃工作。


    “聽我說!我自願在走廊全力衝刺,用抹布擦地!”


    井筒自告奮勇,興奮地叫道。


    “你看起來幹勁十足啊!那我負責掃地。”


    “我要擦窗戶和牆壁。”


    “那我也用抹布擦地好了。這份工作應該需要兩個人以上吧?”


    幸宏毫不猶豫地要求擔任擦地板的工作。盡管這件工作會讓他不斷碰觸到幾近結冰般低溫的冷水,他也毫不在乎。“嘿!”井筒露出戲謔的笑容。


    “井筒,我們都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三枝吐槽,四人又一起笑了出來。


    如同三枝所說,井筒立刻向幸宏挑戰,比賽擦地板賽跑。他們從角落出發,可是在抵達另一端的角落之前,總是會有一人先跌倒。乍看之下平穩的地板,隻要用手按住地麵滑過,就算隔著一條抹布,也會發現有凹陷處。那些凹陷處會影響步伐,讓本來姿勢就不穩的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


    “認真一點,角落也要擦幹淨喔!”


    三枝叮嚀道。““好!””笑鬧著的兩人同時應聲,然後又是一陣爆笑。


    “好啊!這樣我就連天花板也擦個幹淨!神庭,把我扛到肩上!”


    “什麽?連天花板你都想擦啊?就算我扛你,也擦不到的啦!”


    “可以啦!快點快點。”


    “井筒,你興奮過頭了吧?”


    “你沒資格說我!”


    井筒神采奕奕地東奔西走,手拿多餘的掃把奮力跳躍,接著用掃把前端輕撫螢光燈。


    “喂,這樣很危險耶!你未免太high了吧。”


    “不要那麽衝動比較好喔。”


    結果連三枝和天崎都開口勸阻井筒。“對不起!”井筒敬禮道歉,不過看起來毫無悔意。


    “因為我是aky啊!”


    “aky?那是什麽?”


    “不是ky{注:日文中指不識相、不懂得察言觀色的意思}嗎?”


    看到大家轉過頭來一臉疑惑的模樣,井筒才露出賊笑解釋:


    “aky指的是‘故意做出不識相舉動的人’!”


    井筒再度敬禮。


    周圍飄過一陣凜冽的冷風。


    “井筒,冷場了啦。”


    “再說ky什麽的,早就過時了。”


    井筒遭到幸宏和三枝潑冷水,刻意肩膀一歪,做出受到打擊的模樣。


    “沒關係!反正我這個人就是容易一頭熱啦,嗚啊啊!”


    幸宏以為他會裝哭然後跑走,可是他卻反而對幸宏劈出手刀。真是一個問題人物。


    “好危險。三枝學長,他這個人很危險啊!請你治治他吧!”


    “好好好!如果他們敢來,就靠我保護你們。”


    “喂!”


    井筒做出拳擊手的備戰姿勢,開始踏起戰鬥步伐;但是天崎拿長柄抹布跑了過來,猛敲打井筒的後腦勺,讓他停止動作。


    “小泉學姐?”


    “連小泉都要參與嗎……”


    幸宏跟三枝相當驚訝。接著井筒故意按住頭,假裝跌了一個大踉蹌。


    “嗚哇啊啊啊!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弱點!?我最怕人家用長柄抹布敲我的後腦勺了!”


    “你的弱點可真遜!”


    “服輸了吧,井筒星人!”


    “小泉學姐,什麽是井筒星人?”


    “我們是來自外太空,要來侵略地球的……咳咳。”


    井筒刻意抖音說話,但因為力道沒控製好,反而念到一半時嗆到自己。“啊——”三枝露出十分遺憾的表情。


    “你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失誤呢?”


    “咳咳……對不起!我在緊要關頭失敗了,真是對不起!”


    井筒下跪道歉。“快踩他!快踩他!”三枝小聲地對幸宏下達指示。“那樣太過分了吧。”雖然幸宏婉拒,但三枝卻說:“他在等你踩他耶!”天崎看到兩人小聲爭執不下,便脫下了室內鞋。


    ““你不能踩、你不能踩~~””


    兩人急忙製止天崎。“不是要踩他嗎?”天崎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咦?你們打算故意冷落我嗎?我被你們排斥了嗎?”


    一直跪著的井筒開口抱怨。三枝緩緩地對他伸出手說道:


    “井筒,頭抬起來。”


    “你們肯原諒我了嗎?”


    井筒用力抬起頭。三枝笑著回答:


    “你低著頭會弄髒地板。”


    “你太殘忍了吧!”


    這大概就是這場鬧劇的結尾。


    “話說回來,下下星期就是社長爭奪戰了啊。”


    “其實根本可以算是下星期了。各位,你們準備得如何?”


    眾人不再嬉鬧,開始認真打掃。掃到二樓時,井筒提起正題。氣氛當場轉變。眾人繼續專心擦拭窗戶、撿起角落的垃圾、認真地擦亮地板,並且互相刺探敵情。


    “井筒最近好像好像天天都在練跑呢。”


    “三枝學長也是,最近不是在練習衝刺嗎?”


    “神庭,你在留言上寫著你找到了什麽?”


    “我有看到小泉學姐在練習跳躍喔。”


    大家視線交會,一同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社長爭奪戰真令人期待。”


    “我會超越你們的!”


    “我已經逐漸接近理想的狀態。”


    “你們會嚇一跳的。”


    他們像是互相牽製般地說道,隨後社長爭奪戰的話題就此結束。


    打掃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擦完一樓走廊之後,即告結束。“掃完啦!”井筒呐喊。


    “幸苦咯!太陽都下山啦!”


    三枝伸起懶腰,喃喃說道。幸宏眺望煥然一新的走廊,輕輕敲打自己的肩膀說道:


    “一次掃四層樓是真的有點累人。”


    “接下來是各自練習嗎?”


    天崎很在意時間,因為可以練習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嗯,希望大家都能練習順利,在社長爭奪戰全力以赴。”


    “我要去白板上留個言。”


    “再見!各位辛苦了!”


    井筒深深低下頭。眾人回到第一體育館屋頂後就各自解散。


    幸宏和井筒本來就打算直接回家,因此兩人一同離校。他們騎上腳踏車,一口氣自校門衝下斜坡。外頭天色陰暗,周圍也暗了下來,車燈清楚地映照出前方的道路。幸宏和井筒一邊閑聊,一邊騎過斜坡。


    “啊——不知道社長現在在做什麽……”


    井筒唉聲歎氣般地說道:


    “她的第一誌願和刈穀學長一樣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好像也有多考幾間私立大學?”


    “這我不清楚,不過應該是這樣吧?”


    “嗚哇——我好在意喔。”


    “你在意也沒用吧?”


    幸宏苦笑道,井筒先是開口抱怨:“廢話,我知道啦!”


    “……唉,我最近真的很糟糕。”


    接著又垂死般地說道。


    “你又怎麽了?怎麽心情的起伏這麽激烈?”


    “我最近總是夢見社長啊……而且夢境都很煽情。”


    “哇……你沒救了。”


    “真的嗎!?可惡,我果然很糟!該死!!”


    騎著腳踏車的井筒朝天怒吼,憤恨地大叫,車身隨之左右搖晃,非常危險。幸宏急忙按住龍頭,與井筒保持一定距離。


    “井筒,你第一次見到九重學姐是什麽時候的事?”


    “嗯?啊啊,我想想……”


    幸宏提出的疑問讓井筒看向斜下方,露出像是懷念,又像忍住痛楚的表情。


    “大概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吧……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喃喃說道的井筒騎出了斜坡,他指著不遠處的便利商店提議:“去晃一下吧。”


    他買了罐裝的熱咖啡,幸宏則是買了一瓶保特瓶裝的熱檸檬飲料。兩人離開店內後就在店家斜前方的公園停好腳踏車,將車移進等間隔排放的四個圓筒型停車架,最後各自坐下。


    “我以前也跟你提過吧,我沒什麽朋友。”


    井筒啜飲一口罐裝咖啡,開始說道。幸宏跟著喝了一口檸檬飲料,點點頭。


    “我國中時被當作是‘問題學生’看待,所以我也總是為所欲為。不過麵臨考試的時候,總沒辦法再耍性子。我也被父母逼著去補習,盡可能考好成績。和班上同學的對話也很普通,都在聊念書考試的事,還和誌願相同的人一起調查出題方向和應考對策。真的隻是個很普通的考生。”


    井筒停止說話後,又喝了一口咖啡。


    “後來,時間到了天栗浜的考試前一天。當時老師都會叫我們先去看考場吧?啊、你的情形可能比較特殊。”


    “嗯,不過我以前就讀的國中也有類似的情形。”


    “那就好。結果我們就決定要去天栗浜看考場,班上自然會召集要應考的人一起去看。”


    井筒又喝了口罐裝咖啡。幸宏緊緊捏住手上的保特瓶。


    “可是,他們卻沒有找我。”


    “……”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個人特色吧!”


    井筒拍打自己的膝蓋,大聲叫道。


    “其實班上早就有在談論這件事。如果我一如往常拿出‘問題學生’的風格,告訴他們:‘喂,記得把我算進去!’那他們就會讓我參與吧。但是我卻覺得沒必要這麽做,認為一個人反而樂得輕鬆。”


    幸宏沉默不語。


    “……不過我打算比他們更早一步去看考場,然後一馬當先站在校門前,搶先一步大聲朗讀公布欄的內容。雖然這樣做沒什麽意義,但是我就是下了決心。”


    說到這裏,井筒的表情變得比較溫和,眼神也似乎望著遠處。


    “然後,我就遇見了社長。”


    上午六點三分。


    看來自己太早來了。


    盡管如此,其實還有更早班的公車,想要更早來也未嚐不可,隻是自己沒辦法那麽早起床,但他還是第一位到校的。井筒意氣風發地自公車站牌跑到校門口,這時校門已經開啟,旁邊立著巨大看板。“致各位考生。”板子上的字是用粗大的字體寫成,那大概就是寫有注意事項的公布欄吧。井筒打算靠近仔細觀看,便快步到門的側邊。


    磅!


    “恭喜你!”


    爆破聲突然響起,嚇得井筒僵在原地。他轉頭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發現一位矮個子的少女從校門旁走出來——她手拿拉炮,放出的紅色和黃色彩帶隨風飛舞。


    “你是第一名!yeah!”


    井筒配合少女,伸出手與她互擊手掌。但因為兩人的身高懸殊,所以他隻能將手微微舉高。“啪!”發出一聲響亮聲音後,少女伸出大拇指,興高采烈地叫道:“好耶!”


    這女孩是誰?


    井筒起先以為她是住在附近的小學生,可是她身上穿的卻無疑是天栗浜高校的製服。這讓井筒十分困惑。這樣看來,她應該是學姐吧?


    “請問你率先抵達的感覺如何?”


    獨自興奮亂跳的少女跑了回來,對井筒伸出拳頭問道。不,她好像是將拳頭當作麥克風使用。“呃……”井筒不知該如何是好。“喔,好謙虛的感想啊。”少女微笑道。


    ……好可愛。


    仔細一看,少女非常可愛動人,或許正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如果未來自己真的成為天栗浜的學生、真的金榜題名,應該可以度過很愉快的高中生活。


    當井筒在思考這些事情時,少女突然拿出一本筆記本快速翻動,接著手拿自動鉛筆,遞給井筒。


    “請寫上姓名。”


    “小泉……這是什麽?為什麽要我寫名字?”


    井筒反射性地問道,低頭看向少女。“嗬嗬嗬。”她抬起頭來,輕拍井筒的手臂說道:


    “恭喜你!第一位抵達學校的人,我們會贈送豪華禮物!”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你可以獲得參加階梯社的權利!哇,真是太棒了!”


    啪啪啪啪。少女一個人高興地拍手;井筒則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階梯社’……那是什麽?”


    “什麽?你竟然不知道階梯社,真令人不敢相信啊!你沒有聽朋友說過嗎!?”


    “……我沒有朋友。”


    少女隻是隨便胡謅,但是現在的井筒卻因此大受打擊。“喔喔!”少女看到井筒垂頭喪氣的模樣,將原本就渾圓的眼瞳瞪得更圓。


    “你就是所謂的‘獨行俠’吧?”


    “不,沒有那麽帥氣——”


    “但是很遺憾!”


    少女神采奕奕地舉起手臂叫道:


    “你加入我們階梯社之後,就會交到一百位朋友!再也無法當獨行俠了!好了,快說你的名字吧?”


    少女露出微笑,態度強硬地詢問井筒,心跳加速的他差點將姓名脫口而出。隻不過,“一百位朋友”這件事讓他有些掛心。


    “……那個……你說可以交到一百位朋友,意思是說階梯社的人很多嗎?”


    “是啊,我預計四月會有許多人入社,到時人數就會超過一百位!”


    “……現在有多少人?”


    “現在有四個人!但是你別擔心,到了四月就會有很多新生入社了!人數馬上就會超過一百位啦!”


    少女自信滿滿地說道。連一向頭腦簡單的井筒,都不禁無言以對。


    “現在隻有四個人啊……”


    “那又怎樣!”


    少女提高聲量,大聲反駁:


    “現在算什麽!現在是為了未來而存在啊!今天也是為了明天而存在!我們應該要將希望放在明天,堅強地活下去!”


    少女突如其來的大喊讓井筒大吃一驚,不知該如何回應。少女突然瞪大眼睛說道:


    “我剛剛說了很有道理的一番話呢。”


    嘿嘿嘿。井筒看到少女自得其樂的模樣——


    這人真厲害。


    自己竟然被她感動了。


    井筒不知怎麽的,覺得內心相當感動。他覺得這就是命運的邂逅。


    “那個,我叫做——”


    “喂!九重!你在那裏做什麽!”


    當井筒要說出姓名時,一位身穿運動服,看似體育老師的男子奔跑過來。少女慘叫:“救命啊!齋藤老師來了!”


    “不要把我說得像妖怪一樣!”


    被稱為齋藤老師的男子,拔腿追趕逃向校內的少女。奔跑途中他對井筒掠過一眼,不過似乎對他並不感興趣。


    “……啊、我還沒告訴她我的名字。”


    井筒沒有機會說明姓名,隻能呆呆地目送兩人奔馳而去。


    他在回程的公車上開始思考。


    要怎麽做才能再見到那個人?


    答案很清楚,就是要考上。隻要明天的考試金榜題名即可。


    井筒下定決心,決定要就讀天栗浜高校,然後加入“階梯社”!


    “我要拚了!”


    井筒忍不住在公車內吼叫,接著驚慌地環顧四周。車上乘客隻有他一人,不過司機還是拿起麥克風,以公式化的語氣說道:“行駛中請保持安靜。”


    “現在想起來,社長當時一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勸說吧。而且她應該也已經忘記當時的事了。不過,經由那個契機,我加入了階梯社。開學典禮結束後,我就立刻找尋階梯社在哪裏,然後和社長重逢了。”


    “你沒有向她提起當時的事嗎?”


    “我本來是想說,但是那時的社長非常興奮,我找不到機會講。看到她驕傲地向刈穀學長介紹我,還神氣地說‘你看,我沒說錯吧!’時,我心裏就覺得算了。”


    井筒將罐裝咖啡一飲而盡,緩緩站起身。


    “但是這一回我可不會算了,因為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接著,井筒轉過頭看向幸宏,用握住罐裝咖啡的手指向他宣告:


    “雖然可能是多管閑事,不過我告訴你,不要因為聽到剛剛的事情,就對我放水喔。”


    幸宏也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的確是多管閑事,因為我根本不打算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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