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包為家的人,他們的早晨,都比別人早上許多。


    寅時一刻1剛過,王弁便睜開雙眼。這個氈帳的主人夫婦肯定已經起身準備出發。仆仆也不在王弁身邊,應該早就起床了吧。


    客人用的床鋪好像隻有一個。王弁覺得他昨天應該與仆仆同睡一床,不過他不記得了。這還真有點可惜……王弁一邊想,一邊悄悄地嗅了嗅仆仆可能睡過的地方。有杏花的香氣。


    王弁到水源邊洗漱過後,抬頭往上看。仆仆就站在氈帳的頂端,像風向雞一般。王弁緊盯著仆仆看,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仆仆閉上眼,雙手大開。清晨的風吹在她的身上,充滿了潔淨的美麗,簡直不若世間之物。想到自己剛剛還在嗅吸床上的香味,王弁就深以為恥。


    早晨,他們吃的是一種菱形的果實幹燥之後製成的食品。這種果實,似乎是夫人的故鄉,姑射國的名產。在主人夫婦的目送下,仆仆與王弁朝北邊出發。


    「來,你騎上去吧。」


    王弁原先還想,仆仆買這匹馬,想必是自己要用的。但是,仆仆卻對他說:「你如果可以騎這個,我們的旅程多少可以加快速度。」


    雖然說王弁一拉疆繩,這匹馬就跟著前進。但這匹馬看來光是要趕上王弁的步行速度,就很勉強了。想要要騎乘這匹馬,王弁隻覺得膽戰心驚,深怕一騎上去這匹馬就會從脊骨斷成兩截。


    「請先生來騎這個馬吧。」


    即使王弁不認為自己有多壯碩,但對這匹頻死的老馬來說,應該也稱不上輕盈吧。如果是仆仆的體格,老馬應該還能承受才是。


    「餘有這個。」


    仆仆說道。她一踩地麵,那朵五色祥雲也隨之出現,在空中托住仆仆的身體。他們兩人走在幾乎沒有行人的街道上,這不是從太原往北方幽州的道路,因為走的人不多,道路的狀況仍維持得很好,走起來很輕鬆,這也讓王弁鬆了一口氣。但不可思議的是,路過的行人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仆仆。


    「先生真好,可以乘坐祥雲。」


    對隻能步行的王弁來說,那朵隻是坐上去,就會前進的雲朵絨毯,是非常令他羨幕的法寶。


    「所以餘也給你那匹馬啦。」


    笨蛋——仆仆看起來很想這麽說。


    「這種馬哪能騎啊。」


    王弁不服氣地回嘴。


    「你騎都沒有騎,怎麽可以這麽說呢。算了,你如果不想騎,就讓它這樣慢慢走好了,我們也沒辦法加快速度。隨你高興。」


    少女仙人說完便往雲上一躺。雖然他們是配合馬的速度向北走,但看著那匹老馬無精打采地低著頭的模樣,王弁就完全不想要騎上去。


    「騎上去之後會怎麽樣?」


    「這你昨天就問過了吧?」


    一跨步就是萬裏起計,甚至可以越過世界的盡頭……看到這匹馬還會相信這種說辭的人,大概連光州城內那些假稱幻術師的家夥都會信吧!王弁很喜歡看路邊的賣藝人施展手腕,他也常常打賞那些街頭藝人。但是他可不會買那些來曆不明的藥品。


    (先生都這麽說了,這匹馬一定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吧,但是……)


    王弁試著輕輕地壓了壓馬背。那來自犬封國的主人,已經把馬鞍馬鐙都安好了。


    這是匹雜色馬,花色有如極其破爛的抹布一般。馬骨突出,皮膚不曉得是不是有疥癬,時時地顫抖震動。王弁的手掌貼在馬身,感覺上隻有冰冷、病態,而不是強而有力的肌肉。脈動也很弱,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就連隻是搭載馬具,看起來都不堪負荷。


    「……我想順便問一下,用走的到目的地大概要多久?」


    「用走的?」


    「是啊。」


    仆仆從雲上探出頭來。她想了一會兒。仆仆所乘坐的雲彩沒有一定的形狀,可以變成方形,也可以變成圓形。仆仆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把她整個人包覆起來,王弁說什麽她都不會回應。根據仆仆的說法,當雲把她的身體包覆起來的時候,也會把外界的聲音阻斷。這個時候跟她說什麽都是白費。


    王弁也曾經在仆仆的許可下伸手觸摸這朵雲。一開始,就像伸手去摸霧氣,什麽感覺都沒有。心要是混濁,是沒辦法摸到這朵雲的——當仆仆一臉得意洋洋地對自己這麽說時,王弁也曾經生氣過。不過,跟著仆仆一路旅行下來,他現在已經可以拉著這朵祥雲往前走了。這麽看來,那朵雲其實也不怎麽靠得住。


    「嗯,這個速度,大概要走兩萬年吧。」


    「啥?」


    從長安到太原,也就幾周而已。兩萬年,王弁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如果從頭到尾都要用這個速度走的話。」


    「所以,如果我騎上這匹馬?」


    「你騎上去會快很多。」


    話都說到這了,他也隻好把疆繩交給仆仆,試著騎上那匹垂頭喪氣的馬。雖說他的反射神經不怎麽靈敏,不過,如果這匹馬真的顯出很難過的樣子,他馬上下來也就好了吧。幸好,這匹馬的體格也比一般的馬要小上不少。


    「嘿……喂!」


    這匹馬看起來是很乖,不過,也許因為這匹馬意外的自我,當王弁要去踩馬蹬時,這匹馬居然避開了王弁的動作。它的皮膚雖然幹巴巴的,但王弁的手掌竟然怎麽也攀附不住。他企圖按住這匹馬好騎上去,不過馬兒仍舊不聽使喚。疆繩握在仆仆手上,這匹馬隻顧來來回回地以疆繩為起點,在半徑一丈的圓圈內來回走動。


    「混蛋……」


    看到王弁往馬兒身上撲過去,結果卻像青蛙一樣地被壓倒在地,仆仆不隻笑出聲來,她還故意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你這是在做什麽?」


    「做什麽……我這不是在努力騎上先生所推薦的駿馬嗎?」


    王弁直直地指著那匹老馬。他繼續逼近那匹馬,那匹擁有一雙濕潤大眼的老馬,雖然沒有正視王弁,但仍是漂亮地看穿了王弁的行動,沒讓他坐到自己的背上。


    「這、這種時候才這麽有精神!」


    仆仆手裏握著疆繩,一臉的寫意。王弁卻像是一個人獨自耕了一天的田,渾身上下都是汗。


    「像這樣劇烈運動過後去泡溫泉,一定很舒服。」


    「先生又捉弄我……這不是先生故意為之的吧。」王弁恨恨地說。


    「真是失禮啊。」仆仆也隨即鼓起了臉頰。「如果餘要跟這家夥一起捉弄你,你早就被曬幹啦。」


    仆仆說道。這可未必是玩笑話。不過,就在王弁總算意識到自己被捉弄的一瞬間,那匹討厭的老馬又開始在那裏吃它的草。馬兒所站的位置,正好是王弁伸長手,差一點點就能夠觸碰到的所在。那虛弱的表情、那無精打采站在那裏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今天就算了。)


    王弁憋著一肚子火,直接躺到道路旁的草原上。他聽見幾聲小小的嘶鳴,就算聽起來像是嘲笑聲,也無可奈何。


    幾天以後。


    河東道上,好幾天都是晴空萬裏。早春那舒服的暖意,將人包攏其中。這一天,王弁仍然發揮他那出人意料之外的韌性,繼續想辦法要騎到馬背上。


    在這期間,仆仆則是在距離道路約一裏遠的河岸邊垂釣。她過得很悠哉,每天每天都隻是釣上當天的下酒菜而已。或許是覺悟了這會是一場長期抗戰,仆仆除了煮魚烤魚,她還自己洗淨魚肚,擦鹽風幹。


    「不用做到那種程度吧,馬上就可以出發了。」


    王弁瞪著仆仆看,不服輸地說。


    「是啊,加油吧。」


    仆仆回的很隨便。馬兒則不知道是因為輕視,或者說是開始信任王弁,終於願意站進王弁伸手可及


    的範圍內。王弁要觸碰,甚至要撫摸它都不是問題。但是,如果王弁露出一點想要騎上去的意思,這匹馬就會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拉開距離。就算是暗算它,甚至是挖陷阱,最後都是以被這匹老馬嘲笑告終。


    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作戰辦法。王弁看著仆仆那意外戰果豐碩的釣竿,一邊低頭深思,自己到底應該怎麽辦才好。


    「少年,不要煩惱。」


    釣上了一條跟自己的臉一樣大的鯰魚,仆仆心情很好。


    「我已經過了被稱為少年的年紀了吧?」


    「這條鯰魚很好吃喔,來喝一杯吧。」


    還大清早的……就在王弁追著馬屁股、持續奮鬥苦戰時,仆仆不知道去哪兒、用了什麽方法交涉,借到了一座獨立在田園中的無人農舍。而令人感動的是,這處農舍,甚至有一個小小的馬廄。


    早上起來,洗臉吃飯,跟馬玩一天,再吃飯,然後用這裏富含礦質的黃色水源洗淨身體,最後去睡覺。雖然是單調至極的生活,王弁還是覺得很愉快。


    「看起來,我們似乎會一直在這裏生活。」


    兩天前,仆仆曾經這麽說過。王弁嚇了一跳,他的心隨即浮動起來,不過他馬上意識到,如果自己在這個地方點頭說好,那自己作為男人的價值立即會貶低不少。


    「不,我會努力的。」王弁與仆仆做了這樣不符合他本色的約定。如果沒有遵守約定,仆仆的臉色會多難看,在晉陽城外他已經見識過了,所以也再無後路。


    「嗯嗯,加油吧。如果加油兩萬年也不行的話再說吧。」


    仆仆笑著,一臉愉快地拍了拍王弁的背。這位仙人,時常忘記她的旅伴隻是一個普通人。趁他現在還能動,他想多做點什麽來對付這匹馬先生。要是震的在這裏待上兩萬年,別說骨頭,他怕自己什麽都不會留下。


    雖然王弁的確想做些什麽,不過眼下自己已經束手無策。現在他能做的,也就隻有大口大口地喝仆仆那取之不盡的葫蘆裏湧出的杏酒。


    「你還說什麽一大早喝酒的,現在怎麽喝得這麽開心啊?」


    看著王弁喝得一臉滿足的樣子,仆仆歎了一口氣。


    這所小小的農戶,離大道有一段距離,也沒有訪客。能夠聽見的聲響,也隻有草原吹來的風息,拂動沿河種植的榆樹聲。這座農戶的庭院裏當然也沒有什麽雕梁畫柱,或是匠心獨具的奇岩怪石。仆仆在庭院裏升起了火,把鹽巴塗抹在鯰魚上。


    「這個煮成湯也很好吃。」


    實際上,仆仆似乎也真有這個打算。帶肉的魚骨頭放在其他的鍋子裏,等著要出場。


    「差不多了。」


    鯰魚那看起來與外貌不甚相合的白色魚身,已經有幾處顯出焦黃。油脂啪噠啪噠地滴落,王弁咬了一口魚肉含在嘴裏,就如魚身外表所見,一股清爽滋味就在王弁的嘴裏散開。每當王弁咀嚼魚肉,濃厚的肉汁就會湧進他的兩邊臉頰,並帶有他剛才嚐到的甘甜。那樣濃鬱的甜味,刺激著王弁口腔兩頰的黏膜一陣收縮,他忍不住趕緊喝下一口酒。


    「鯰魚身上多少會帶一點腥味。剛剛餘用我們喝的這個酒把魚身洗過一次了。」


    聽仆仆這麽一說,王弁也注意到了,嘴裏的魚肉帶有一點杏香味。那厚重的油脂,也變得相當爽口。如今王弁更加佩服仆仆的多才多藝。


    「『吉良』2常常這麽說啊,你沒聽到他講的嗎?」


    仆仆一邊吃著鯰魚肉,一邊開口說道:


    「你太固執了。」


    看起來非常溫順的老馬低著頭,站在樹蔭下。但是王弁已然明白,在那雙平和的長長睫毛下,其實是果決的聰明與靈敏。


    「改變作戰方式如何呢?」


    「隻要我想得出來。」


    王弁把杯子放在地上,整個人往地上一躺。在他所不知道名字的草叢當中,開著淡紫色的花朵。王弁躺在地上,偶然間聞到花香味。


    「兵法有所謂的三十六計,要餘教你嗎?」


    不用了——王弁開口拒絕。雖然它不是隻普通的馬,但王弁也不認為它能適用這道理,而且說來,要記這些兵法根本就是麻煩。


    「你真的很討厭讀書喔。」


    「誰喜歡啊。」


    王弁丟出他的答覆,然後,他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


    對了!


    「我想到了!最棒的作戰方式!」


    「耶——」仆仆難得露出了一臉驚訝的表情。


    「我要逃。」


    仆仆先是震驚,然後呆住了一下,最後又跟平常一樣,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


    「你啊,還真是常常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呢。不過,那或許真是一個好辦法也說不定。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嘛,戀愛也適用這個道理羅,你逃我追,欲擒故縱,對吧?」


    嗯嗯,太了不起了——仆仆擺出很感動的樣子。王弁則是趁著微醺時,靠到吉良身邊,他做出要抓住馬兒的動作,然後猛然朝反向跑了出去。如此這般,馬兒當然也不會去追他。結果是,王弁一個人跑了出去。如果這時回頭,感覺就太窩囊了。在旁觀看的仆仆,理所當然地倒地大笑。王弁見狀,也隻能抓抓頭,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餘的壽命雖說比你要長,不過還是有笑死的危險啊。」


    「如果可以為先生的壽終正寢盡一份心力,也是弟子之幸。」


    王弁鼓起了臉頰。


    「這種你追我跑的遊戲,雙方要是沒有一定程度的認知,也很難玩起來吧。不過照餘看來,這也不是完全沒希望。」


    王弁眯了眯眼。是嗎?他覺得,這或許是他自我意識太重的關係,不過,他還是覺得,仆仆該不會是在暗指他們之間的事情吧?自己確實是追著仆仆跑——雖然還不到明目張膽的程度。但很顯然地,仆仆已經知道他的心意了。所以在驪山溫泉的時候,仆仆才會那樣戲弄他吧。那麽,如果自己跑了,會怎麽樣?這個仙人會來追自己嗎?


    (……不會吧。)


    王弁完全無法想像,向來恬淡的仆仆,會流著眼淚,從背後纏住自己。


    「那,如果有希望,我該怎麽做才好?」


    「去思考這些問題,不也是戀愛之樂。好比說……」


    雖說眼前的話題已經完全轉到戀愛上,不過,王弁仍是把嘴閉緊,聽著仆仆繼續往下說;隻要能得到任何一點線索都好。


    隔天早上,王弁站到老馬的麵前,開始朗誦那些他模模糊糊記得的詩篇。然而,看著馬兒垂頭喪氣的模樣,那家夥到底有沒有在聽,王弁也一無所知。


    「自古以來,要傳遞情意,情詩是絕對少不了的。」


    仆仆是這麽說的。繼承神血的天馬也應該能夠理解詩歌,所以王弁拚命地挖掘自己記憶的深井,回想那些流傳在街頭巷尾的詩歌。不過說到底,他還是沒有什麽歌唱的才能。他站在馬兒麵前嘀嘀咕咕的,活像是被逼來背書一樣。自已的心意都還沒有傳給馬兒,那匹馬便打了個響鼻,直接睡了下去。


    「一點氣氛都沒有,你是要怎麽傳達給對方知道?小鬼頭。」


    「什麽氣氛……?」


    這實在是太……仆仆歎了一口氣。


    「你在追求女孩子的時候,也是這樣含混不清地朗誦情詩嗎?」


    「我沒有那種經驗!這隻馬是母的嗎?!」


    「不是。你啊,完全沒有詩歌的才能,想想其他辦法吧。」


    隻丟下這麽一句話,仆仆就繼續去釣魚了。仆仆隻差沒說要他放棄吧?王弁坐到那匹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名馬身邊,再次進入深思。像這種時候,馬兒就不會逃跑。這雖然讓王弁有些惱火,不過,每天都看


    著這匹馬,自己也多少產生了感情。王弁溫柔地撫摸著那粗糙的馬身,這種時候吉良也不會跑掉。


    「你到底是討厭什麽呢?」


    就算是問,馬兒也不會回答他吧。自從來到這個地方,王弁都已經不知道有幾回大口歎氣;也不曉得是第幾次,他四肢躺平在草地上,成一個「大」字形。隨著他的動作,一個小小的布包從他的懷裏掉了出來。


    「是嗩呐啊……」


    這個嗩呐,是他們停留在長安司馬承禎的宅邸時,那裏的兩個童子送他的禮物,謝謝王弁陪他們玩耍。雖說這到底是小孩子的玩具,做工頗為粗糙,但就現下缺乏娛樂的單調生活來說,就是一個嗩呐,也是個不錯的刺激。把吹口靠到唇邊,來試試看好了,王弁暗忖著。


    他吹出一口氣。


    他吹出的氣,就這樣直接冒出來,聽起來完全不像是音符。吹奏這種樂器的樂手,在酒樓與街上都處處可見,應該沒有那麽難吧?但是王弁仍是持續吹出聽起來很愚蠢的嗚嗚聲。


    (真令人意外,居然這麽難吹奏……)


    沒有理會馬兒,王弁隻管吹著嗩呐。不知不覺當中,夕陽已然西下。


    「今天有什麽進展嗎?」


    看起來,仆仆今天的釣況不甚佳。她煮了飯,切了一塊魚幹給王弁。葫蘆裏也理所當然有酒,王弁聞了聞,今天是梨子的香氣。


    「嗩呐真是難吹啊。」


    「……你真的是個很笨拙的男人耶。」


    噴出口裏的酒,仆仆驚愕地說道。最近時常可以看到仆仆這樣的表情和談吐,王弁其實還滿高興的。不過在一陣驚訝以後,仆仆便又恢複為平時那個悠然自得、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稚氣少女。


    「嗩呐……啊啊,你是說你從白雲子那裏弄來的那個東西吧。」


    「是啊。」


    「那個嗩呐啊,嗯,你別玩那個。對現在的你而言,那其實沒有什麽大大的意義。」


    王弁也不覺得自己從仙童那裏得來的這個玩具喇叭,隻是單純的喇叭。他想,這個嗩呐一定有它的來頭。不過想也知道,如果他問了仆仆,答案大概就是因為他的修行不夠,所以無法帶出嗩呐的力量。所以王弁也沒有開口詢問。


    「總之馬那邊的方法都用盡了,所以我想吹吹看。」


    「你可真是無拘無束啊。」


    雖說王弁並不想被仙人這麽說,不過,會被仙人這麽說,也就代表自己真的是一個大而化之的人吧。王弁的情緒很複雜,如果是父親在這裏,大概早就破口大罵了。


    「隨你吧。」


    仆仆什麽也沒多講,隻是翻身躺倒在雜草鋪成的床堆上。王弁看著那像是小女孩一般的睡臉,一邊練習吹嗩呐。不過一會後,他就鑽到鋪在農舍另外一邊的床堆裏入睡。


    樂器這種東西,還是比生物要來得坦率。王弁花了一整天吹氣又吸氣,終於也吹出了像是音符一樣的響聲。而且隻要抓到竅門,他就知道應該怎麽吹,按住哪個孔會發出什麽樣的聲音。


    一周後,王弁就已經進步到可以吹出類似音階一樣的旋律。最讓王弁驚訝的是,吉良也對這個音律有反應。


    「你喜歡這個聲音?」


    王弁問道。他靠到吉良身邊吹奏,雖然吉良仍是裝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王弁注意到了,吉良的耳朵有稍微朝著自己的方向轉了過來。也從那個時候開始,王弁就會特地在離吉良稍遠的地方吹嗩呐。


    因為疆繩沒有特地栓住,所以吉良能夠隨心所欲地自由行動。或許,自己可以用這個音色來引馬上鉤?王弁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


    接著幾天,他都特地到山後練習嗩呐。在這裏練習,吉良聽不見。王弁則是偷偷地在這裏練習一首他之前在西域酒樓時,所聽過充滿異國風情的旅人之歌。他知道馬兒的故鄉——犬封國的樂曲,與這樣的曲子不同。但是他有自信,馬兒可以理解。


    王弁很清楚,對於走過漫長旅途的人們而言、對向往這樣漫長旅程的人們而圭口,西方的音樂,具有打動他們的力量。


    「好,終於好了……」


    王弁一邊回想,一邊重新複製出他當時所聽見的音色。這花了他很多時間。雖然他無法像光州城的樂手一樣,演奏得那麽出色,不過,終歸是一首像樣的曲子。他急急忙忙地回到吉良身邊,把嘴唇湊近嗩呐的吹口。


    馬兒有幾天沒有聽見嗩呐的音色了,看到王弁的動作,吉良也喜形於色。就像是在催促王弁的動作,吉良用前蹄刨了刨地麵。


    「開始了……」


    隻聽聞他人提過的薩馬爾罕3,以及刻印在盲眼老人的記憶裏,那粟特大平原的美;澤拉夫尚的清澈流水,還有他沒親眼見過的錫爾河與媯水的雄偉4。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接觸過淮水與渭水,已經見識了華中的平原,如今,他則正走在河東的大草原上。


    嗩呐流出的音符,充滿在眼前這片杳無人煙的田園裏,空氣中通往西域的道路顯現了。仆仆剛好釣魚回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少女仙人的臉上滿是驚愕。不過,演奏的當事人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改變的景象,徑自吹奏著樂曲。


    吉良抬起頭,不再是那個垂頭喪氣的表情,它陶陶然地沉醉在旋律當中。王弁的技巧雖然不純熟,但是他那對遙遠世界的憧憬,終於打動了這匹馬的心。


    「王弁。」


    吹完了曲子,王弁整個人有些呆滯,一臉滿足。仆仆出聲喊他,王弁才發現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匹他首度看見的駿馬。這匹駿馬精神飽滿,挺胸而立。它的鬃毛有如燃燒的火焰一般火紅,古銅色的膚色下是強健的肌肉。駿馬的肌肉飽滿強健,額頭上有一叢形似北鬥星的白毛。它的一雙眼,就宛如草原上的暗夜一般漆黑。


    「這個、該不會就是『吉良』吧?」


    「一目了然吧。」


    那很明顯完全不同吧——王弁甚至忘了要這麽回答,他抬頭盯著那威嚴無比、充滿活力的馬兒。確實,光是看那雙能夠蓋住整個眼瞳的長長睫毛,王弁就知道這是跟著他們一路走來的馬兒。不過他也感到很疑惑,畢竟眼前的這匹馬,不論是毛色或是體態,都與先前完全不同。


    「犬封國的馬,不是誰都能夠駕馭騎乘的。它會自己選擇主人。過去,各地的王者都冀求它的力量,想盡方法想要纏上它。不過,幾乎沒有人成功。最後一個我曾經親眼看過,可以騎在吉良身上的人,是漢末的呂奉先。雖然說一直到最後,吉良的力量都沒能夠充分發揮。」


    王弁也隱約記得,光州城下那些行走賣藝的藝人們,也曾經以此為題材說書。他們口裏的赤兔馬,也是自古至今舉世無雙的名馬。


    「吉良可以感受到主人的心。隻有在它認定的主人,真正想要它的力量時,它才會顯現出這樣的姿態。來,你騎上去看看。」


    王弁戰戰兢兢地踏上馬鐙。他算了一下,從他小時候騎馬到現在,有十幾年他都沒再騎過馬了。十八般武藝,他也隻是被逼著碰過一點。王弁搖搖晃晃地,好不容易爬上馬去。


    「那,我們出發吧。」


    「啊?可是都這麽晚了……」


    日暮西方,隨著那獨特的孤寂彌漫飄散,河東道上的夜色也逐漸深沉。仆仆深深地為王弁的嗩呐與吉良的變化所吸引,她沒有再燃起柴火。夜色雖然很快地包覆住他們腳下的所在,但是仆仆卻毫不在意,徑自下令前進。


    「隻要吉良現出真身,不管到世界的哪裏,都不需要在意時間。我們很快就會到達目的地,快到你根本沒時間感覺到饑餓。」


    「可是先生,您說過去到哪裏要花兩萬年……?」


    「餘是說如果你用走的。」


    仆仆往地上一踩,呼喚出五色祥雲,然後盤腿坐在上方。接著,她附在吉良的耳邊,小聲講了幾句話,傳說中流有勇者血統的名馬隨即嘶鳴了一聲。


    「王弁。」


    仆仆幾乎是硬纏著拜托王弁再演奏一曲,替吉良打氣。王弁則是努力回想著自己曾經在酒樓裏聽見過、那精神飽滿的曲調。他完全沒有去管音調錯誤與否,專心吹響了有如進軍口號般的激昂旋律。這鼓舞了吉良奮勇向前,矯健地邁步跑出。


    「嗚哇!」


    坐在吉良背上前進的感覺非常舒服。有感於這美妙的疾遠,王弁感歎出聲,嘴也不經意離開了嗩呐的吹口。


    「不要停不要停,不然吉良的心情會變差的!」


    五色祥雲作為前導,王弁吹奏著嗩呐以替代馬鞭。沿路上的風景流過他們的身邊,就像是溶化般,然後消失。他們仿佛是走在渾濁的流水當中,與水流溶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離。


    「我們要脫離這個世界羅!」


    路旁兩側的風景,像是水流一樣地被切開。王弁一邊吹奏著嗩呐,一邊愣愣地注視眼前的景象。仆仆則大聲地呼喊著他。


    「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這麽回事!」


    就像是要配合仆仆所說的話,吉良的馬蹄向地麵蹬了一下。瞬間,王弁的身體被往後扯去,他趕緊慌張地抓住疆繩。吉良仍是毫不猶豫地挺起馬身,對空揚蹄。


    「不好好抓牢可是會被甩下去的。現在摔下去的話,餘也幫不了你!」


    這不是在開玩笑!王弁緊緊地抓住了吉良的鬃毛,強大的風息直接吹擊他的雙耳兩側,風聲呼嘯。強風之中,王弁睜開眼,黑暗之中的無數光點流向他的後方。越過吉良的頸項,他看見了仆仆的背影。她坐在五色祥雲上,一頭長發隨風搖曳。


    (說是我們脫離要這個世界?其實是這個世界脫離我們吧?)


    就算近來王弁已目睹了許多毫無現實感的怪事,但現在眼前的這一件,就是講給父親聽,他也不會相信吧?就連他自己也很難相信。所以王弁不斷地左右張望,他的腳下沒有道路,往上看也看不到天空,周圍也不見山河景象。吉良就奔馳在空無一物的空間當中。


    到底吉良跑了多長的一段距離呢?它到底前進了多長一段時間?王弁都無從得知。不自覺中,吉良又落到了地麵上。眼前已不是河東那幹旱的景象,反而比較像是他們從淮南北上時所經過的徐州。


    「我們到了嗎?」


    「是啊,真不愧是吉良。」


    仆仆撫摸著神馬的鼻粱,像是在撫慰它的辛勞。而這樣超越世界局限的跳躍,似乎也讓吉良感到疲憊。結實的馬身上也浮出了汗水。


    「先生,吉良似乎也累了。」


    「那麽我們在這裏休息吧。」


    仆仆翻了一個跟鬥,從雲朵上落到地麵。然後,仆仆從長在此處的一棵樹上摘下一顆王弁從沒看過的果實,塞到嘴裏。


    「嗯,這邊的味道跟你的世界又不一樣啦。」


    應該說真不愧是仙人嗎?連擁有神力的天馬都滿身大汗,仆仆卻一點也不見疲態,強悍到不合理的地步。


    「這裏距離我們的世界……很遙遠?」


    「對越過世界的你我而言,遠不遠已經沒有意義了。」


    說的也是。王弁雖然也認同,不過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移動了多少裏,當然也無從測量。


    「嗯。就算是把全天下在一百年間收成的米粒與麥粒總合在一起,也不夠計算有多少裏吧。」


    仆仆給的提示,完全無法當作參考。


    「你這樣想好了,這個距離,你如果要用走的,得花上無止境的時間。」


    仆仆笑著說,那是修辭問題。總之,這裏就是目的地了。王弁張望著四周。


    「這裏與中原沒有什麽不同吧。」


    仆仆雖這麽說,但王弁發現生長在這裏的樹木之葉片形狀,樹蔭下的雜草小花所開出的顏色,都與他在淮南、在長安、在太原所看到的明顯不同。猛然一看,這裏的樹幹顏色是炒過的大豆色,葉片反射著光線,散發出淺綠色的光輝。


    「對了,你們的世界,也是這裏的主人憑借自己的喜好所創造出來的。」


    「主人?」


    「應該在那裏睡午覺吧。」


    平緩的丘陵蜿蜒起伏,仆仆徐緩地走在這一片風景當中,王弁則仍是坐在吉良的背上,隨著仆仆一起前進。他抬頭看,天上有兩個太陽。它們四處移動,王弁每一次抬頭看,它們的所在位置都不同。


    「好像哪裏怪怪的……」


    「哪有什麽奇怪的。你頭上有太陽,腳下有地麵不是嗎?這裏跟你們的世界應該一樣吧?」


    「但是我們沒有兩個太陽啊。」


    那兩個太陽,就像是在遊戲一樣地黏在一起又分開,不斷反複。影子則是匆忙地隨著太陽位置的變化而改變角度。


    「地上曾經有十個太陽。」


    仆仆慢慢地走著,一邊告訴王弁。


    那時,天地甫現。在那個時代,地上也還沒有那麽多的人類。諸如擁有犬類頭顱的犬封國居民,與身長數千丈的誇父國,以及三頭六臂的多肢國等等,這些放在現在,應該會被人當作是異類,而使人感到恐懼輕蔑的國度,在當時都與所謂的人類國度並存。


    那時,太陽們都還很年輕。他們依循天帝的命令,輪流到天上去,照亮地上。有一回,這些太陽兄弟厭倦了每天的工作,他們一起占領了天上,也因此給在地上生活的生物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叫做羿的神接到命令,要給這些太陽教訓。


    羿是一個武人。身為天界第一弓箭手的他,在妻子的陪伴下來到下界。他使出了拿手的武藝,射落九個太陽。對他這個武將來說,所謂的懲罰,就是奪去他們的性命。


    天帝為此而勃然大怒。不管再怎麽壞,那都是他的兒子。羿一下子殺了九個太陽,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這一點。於是天帝奪去了羿夫婦的神格,他們再也無法回到天上去。


    「真是不講理。」


    「是啊。還要拜托別人去解決自己的兒子,之後不高興又要罰被拜托的人,就算是天帝,這麽做也太過分了。所以,羿也很被大家同情。被委托管理下界的神隻之一,西王母也是。」


    很同情羿的西王母,把灰心的羿叫到自己的宮殿裏,賜給他有長壽不老功效的仙桃。那可是比王弁他們所喝的蟠桃酒要強而有力太多了。


    不幸的是,羿在那個時候,隻得到了兩個可讓人長生不老的桃子。這個仙桃,吃一個可以讓人長生不老,吃兩個就可以獲得神的力量。羿是個正直的人,所以他把桃子拿回家,要與妻子分享。


    但是,他的妻子卻沒有辦法忘懷過去身為神的生活。所以她趁著丈夫出去打獵的時候,把兩個桃子都吃掉了。她害怕被丈夫發現自己獨占了所有桃子,所以飛到天上去。當她到了月亮上,她就變成了一隻醜惡的蟾蜍。


    「你見過她的。記得嗎?那個舞娘。」


    「耶……」


    王弁記得那舞娘說過,隻有天仙召喚時,自己才可以離開月亮。不過,他當時看到的不是青蛙,而是年輕漂亮的天女不是嗎。


    「嗯,天界可以很仁慈,也可以很殘酷。她曾經被重罰過。而當她知道夫婿羿過世以後,她陷入了無窮盡的悲傷之中。之後因為她的悔改,她得以獲準重歸天界。不過,她表示就算是要舍棄性命,也要再見一次夫婿。雖然這是她自作自受,也的確是很悲哀的遭遇。」


    「這跟上麵那些動來動去的太陽有什麽關係?」


    「


    你說到重點了。對於懲罰羿這件事,天帝所受到的批評,遠超乎他事先所預料。原來他是想,在懲罰羿以後,就讓那些被羿射落的孩子們複活。但是這樣溺愛孩子隻會適得其反,而且不論是神仙或是凡人,都會因此對他感到反感。所以他在這裏另外創造一片天地,讓太陽在這裏反省。」


    這些事情,怎麽聽都很世俗……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所謂的天帝、太陽神,應該要更超然一點吧。


    「雖然與普通人比起來,他們不僅擁有強大的力量,也悠然自得。但是,不管是天帝,或者是我們,其實都係出同源,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是這麽回事啊。」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越過了六個山丘。最後,吉良才停下腳步。


    「好像就在附近哪。」


    「附近?」


    「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王弁急忙東張西望。不過,眼前所見,都是被霧靄所籠罩的丘陵。四周一片靜寂,什麽聲音也沒有。雖然偶爾也會傳來不曉得是獸嘶或者是鳥鳴的尖銳聲響,但是他眼前是連會動的活物都沒有。


    「嗯,從對麵過來了。」


    仆仆與吉良一動也不動地,隻注視著某個方向。就在這時,王弁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被人從四麵八方給按住。


    『呼呼,好久沒有人類從下界到這裏遊玩啦,真是令人高興哪。』


    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柔軟的棉被包裹住身體,王弁有些手足無措。然而,那個柔軟的東西卻瞬間便離開了王弁身上,以一種奇怪的型態,出現在他們麵前。


    「這是帝江5。」


    帝江的型態……怎麽說呢,王弁雖然已經看慣了,諸如擁有犬頭人身等等奇妙的人事物,但是眼前這一位,用驚異也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外表。


    眼前的帝江,從一團輕軟的霧氣,變成一個淡黃色的皮袋,並且膨脹成與吉良差不多大小。然後,帝江身上長出四枚白色的羽毛,又伸出六隻矮矮胖胖,像是小熊一樣的腳。他沒有眼睛也無嘴巴,臉部構成的部分全部從缺,是非常奇妙的生物。


    「這位是創造你們世界的神隻之一。」


    仆仆道。王弁慌忙下馬,拜見眼前的帝江。


    『好了好了。』


    一個粗糙遲緩的聲音在王弁的腦中響徹起來。


    『這裏有多久沒見到不是仙人的普通凡人啦。而且這一位,還有仙緣哪。』


    不管王弁怎麽看,這個說話聲,應該是由這個奇妙生物發出的吧。


    「這裏,是哪裏呢?」


    『問得好。這裏就是這裏,這裏也哪裏都不是。』


    不愧是仆仆的朋友,說的話讓人完全聽不懂。王弁也沒有追根究柢,而是讓原來就有要事前來的老師與帝江談話。看仆仆與所謂帝江這個生物交談的樣子,她應該也是在與帝江交換若幹意見吧。不過,王弁聽不見那個聲音。


    「說不定會有一點久,你可以跟吉良去那邊走一走。」


    仆仆回過頭,對著弟子說道。在這個不可思議的世界當中,身為人類的自己,也的確是幫不上什麽忙。王弁率直地敲了敲吉良的頸項,讓吉良隨意地向前邁出步伐。他現在已經知道愛馬的能力,所以也不會感到猶豫或是擔心。


    『啊,對了,注意一下渾沌6那個家夥比較好。』


    帝江稍微移動軀體,麵對王弁的方向說道。帝江沒有嘴巴,他到底有沒有說話,王弁其實也不曉得。但是那不是仆仆的聲音……王弁是這麽判斷的。


    「渾沌?」


    『他應該是有乖一點了,不過,那家夥也好久沒有碰到下界的人類,或許會因為太高興而想惡作劇吧。』


    「不要緊,有它在。」


    王弁這樣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吉良對「渾沌」這個辭語有過不好的回憶,它呼嚕呼嚕地打了個長長響鼻,表示自己的不安。


    「我知道了。那我們不要走太遠,在這附近散步就好。」


    王弁撫摸著吉良那仿佛是要燃燒起來一樣的鬃毛,讓它冷靜下來。而天馬也在平撫心情以後,答答地踏上草原,越過丘陵。


    『居然有人類可以與吉良這麽和睦。』


    帝江歎息了一聲。


    「那是餘的弟子。就算是來到這個人類連吸氣都不能的地方,他都還能夠應付自如。」


    『真是了不起的年輕人。看起來,他很相信仆仆先生呢。』


    是啊——仆仆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她目送弟子的背影一會兒,便再度轉向帝江,繼續他們的商討。她的表情還是悠然自得,但已不若先前那麽開朗。看起來,就像有事情在交涉上不如己意。


    1寅時:淩晨三點到五點。


    2吉良:《山海經》〈海內北經〉:「有文馬,縞身朱蔬,目若黃金,名曰吉量,乘之壽千歲。」郭璞注曰:「量」一作「良」。


    3薩馬爾罕:甲亞古絲路上最大的貿易都市。有「東方羅馬」之稱。


    4錫爾河與媯水:錫爾河,中亞內陸河。媯水,即中亞阿姆河。


    5帝江:《山海經》〈西山經〉:「又西三百五十裹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黃,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於湯穀。有神鳥,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麵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有一說帝江即為帝鴻,即黃帝。


    6渾沌:《莊子·內篇》應帝王第七:「南海之帝為鯈,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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