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一齊躬身行禮:“拜見七公子。”


    牟七公子先一步扶住薛景行,同時袍袖輕拂,景悅隻覺一陣和風吹來,暖意融融,身體不由自主站直,便順勢省了行禮,隻在旁冷眼看著這位七公子。


    他與五公子牟俊英長的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濃眉、大眼、單眼皮這樣的組合,聽起來並不是美男子配置,但在七公子臉上卻達成幾乎完美的平衡,讓他在不言不笑的時候,顯得很有威嚴,而一旦笑起來,又如春回大地般溫柔和煦,稱得上可親可敬。


    “不必多禮。”牟七公子笑著看一眼景悅,回頭問薛景行,“你們怎會與五哥在一處?”


    薛景行輕輕掙開他的手,垂眸拱手道:“回七公子,小人一家奉命值守霞露泉……”


    “是你們一家守霞露泉?”牟七公子非常驚訝,“什麽時候開始的?上次見麵,你不是說景悅在跟你娘學種靈藥,怎麽……”


    “舜英。”牟俊英的聲音遠遠傳來,下一瞬就到了他們身邊,“這裏人多眼雜,有什麽話,待會再說。”


    他說後一句的時候,聲音極低,話中又似有深意,景悅等三人麵麵相覷,一時都不知這五公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已經給府裏傳過消息了,這幾日,我們少不得要守在此處。霞露泉距此太遠,不方便往來,地方也小,我看我們還是就地建營帳,七弟意下如何?”牟俊英說完那句,又突然提高音量說。


    “我聽五哥的。”


    “那好。”牟俊英轉頭叫人,“四原!過來!”


    一個個子矮小的隨從顛顛跑過來:“公子有何吩咐?”


    “把你帶的東西拿出來,跟景行一起找地方紮下營帳。”牟俊英說完,回頭拍拍薛景行肩膀,“這裏你熟,挑個背風、視野好的地方,先把營帳紮起來。薛姑娘會做湯吧?大家在寒風中吹久了,難免行動不暢,勞你做兩鍋暖身湯備著,四原有帶食材。”


    他安排了事情做,走是走不了了,景悅兩個隻能領命。


    “七弟,我有事跟你說。”


    見牟俊英拉走七公子,景悅轉頭看一眼薛景行,隻礙於四原在旁,沒法交流。


    四原長了個娃娃臉,看著跟他主子一樣可親,他向薛景行拱手問:“薛大哥,你看,咱們選哪裏合適?”


    他是五公子親信,薛景行哪敢當這一聲哥,便反過來稱呼“四原哥”,跟他寒暄兩句,才帶著他去天鑒和盛銀峰之間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先清理幹淨、再搭營帳。


    在此期間,七公子也把他兩個隨從派了過來幫忙,這兩位跟薛景行都熟,瞅著左近沒旁人,就偷偷問薛景行兩年前為何不告而別,害他們公子好找。


    “兩位小哥真會說笑。”景悅搓搓手,放到嘴邊哈了口熱氣,“我哥與公子相識數月,心中拿公子當莫逆之交,卻到如今才知道公子前麵還有‘牟七’兩字,倒成了我哥的不是了。”


    薛景行少有的板著臉,說妹妹:“不許胡說。”


    四原插嘴:“原來薛小哥之前並不知道七公子是七公子嗎?”


    薛景行哪會知道。


    風棲城城主牟常智前後娶了三任正妻,府中還有妾室無數,一共生了兒子七個、女兒若幹,他們這些城主府底層服役之人,哪裏知道這些人上人都長什麽模樣?


    何況傳說七公子生在雁都、長在大司馬府,從沒回過風棲城,誰又知道他是圓是扁?


    當初薛景行不過是約了幾個鄰家夥伴,一起出城去附近山中打獵,想捉點低階靈獸回來給父母食用滋補,無意間遇到被兩隻金翅狼圍困在山洞裏的七公子主仆,想辦法搭救了他們而已。


    他救人全憑本心,並沒追問所救之人的來曆,七公子自我介紹說姓曾名舜英,剛搬到風棲城來,薛景行為人素來熱忱真誠,自也不會懷疑。


    “不知。”景悅見兄長不想說話,就替他回答,“而且我家出事之後,我們不是沒去你們府上找過,還見到公子身邊那個溶……什麽來著?”


    “溶奚?”七公子的一個隨從插話,“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前年七月,溶奚說你們公子臨時有事出門訪友,他會想辦法傳話,但我們隔了幾天又去,他又說你們公子事務繁忙……”


    “景悅!”薛景行打斷妹妹,“過去的事了,多說無益。”


    景悅看他神色認真,確實是不想再提的樣子,就一歎說:“也對,物是人非,多說無益。”


    倒是那隨從又接了一句:“此事恐怕是有什麽誤會。前年七月,我們確實隨公子出門辦事,留了溶奚那小子守外宅,不過到八月末我們回來時,那小子已因服食過量丹藥死了。”


    景悅本就覺得今天這個會麵來的蹊蹺,聽聞此言,眉頭一挑,想要追問,但看見四原就在旁邊,她又噎回去了。


    那兩個隨從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也沒再說,等搭起三頂營帳後,生起火來,有一個隨從就趁著出去撿柴火的時候,跑去跟他們家公子學了一遍話。


    景悅這裏則就著四原給的食材一邊煮湯一邊回憶兩年前的事。


    大哥跟曾舜英相識,是在春-意萌發的三月,當時城主府中,好像確實有傳言說七公子要回風棲城給城主祝壽,但到底回來了沒有,景悅不太關心,父母也沒提過。


    曾舜英見識過薛景行的箭術,很是欣賞,便常和他約著一起出城打獵。曾舜英自稱家裏略有薄產,不在意獵物,隻為提升箭術,因此每次都不分獵物,全交給薛景行帶回家。


    薛景行當然不好意思,除了時常抽空專門陪他練習箭術,偶爾還邀著曾舜英回家吃飯。曾舜英並不推辭,幾次之後,就和薛家人都熟了,還會給景和買些小玩意解悶,連景悅都對他印象不錯。


    他最後一次來薛家,告辭時就是景悅送他的。那天好像大哥不在家,曾舜英進了家門,見隻有景悅姐弟兩個,便沒久留,略聊了兩句,給了她一本靈藥圖鑒,說是無意間得的、自己用不到,然後就走了。


    等父母及薛景行回家,景悅提起來,一家人都很高興,還說難得在這樣的世道下能認識這樣慷慨仗義的好朋友。


    不料幾日後,城主府每月的靈藥小比上,父親所在小組上交的靈藥被查出摻假,全組人當場全被革除。父親不服、出聲爭辯,主持小比的管事是大公子親信,根本不聽,還叫人把父親拉到一旁打了二十鞭子,父親受了傷、又丟了差使,便一病不起。


    景悅想著舊事,難免心不在焉,鍋都咕嘟咕嘟開了,她也沒反應過來,要不是薛景行抱著木柴及時回來,她這鍋湯都要變成菜了。


    “怎麽?擔心小和?沒事,有小白在呢。”薛景行一邊挪開鍋子,一邊安慰妹妹。


    “家裏我倒不擔心。”景悅站起身,走到帳篷門口,掀開往外看了一眼,見附近沒人,放下簾子,隻留一條縫隙供自己觀察,“哥,你覺不覺得,今天五公子是特意叫我們來見七公子的。”


    薛景行已經架上第二個鍋,正往裏麵加清水,聞言手上一停,“五公子怎會知道我們認得七公子?”


    “是啊,他為何會知道?還有七公子,為何回了風棲城還要另置外宅,隱瞞身份與我們這樣的人結交?”景悅兩根手指捏緊簾子邊兒,“哥,你記不記得,薑老頭最後一次來看爹時說的話?”


    “記得。他說,大公子是故意拿司藥官開刀,爹那一組人運氣不好,牽連了進去……”薛景行低聲回。


    “嗯,後來娘也聽說司藥官其實是因為討好七公子,才惹急了大公子,將他連根拿下。那時我們都隻當這一切是神仙打架的無妄之災……”


    景悅說到這兒,一陣寒風順著簾子縫隙鑽進來,打在她麵上,她頓時一個激靈,攏上簾子,回頭看著薛景行說,“但如果曾舜英就是七公子,這事還有那麽簡單嗎?”


    薛景行站在火爐旁,明明並不冷,卻也不由打了個寒噤,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覺得不好開口,這事交給我,我來問。”景悅走回兄長麵前,“總得讓爹娘死的明白。”


    薛景行低頭看著妹妹,動了動嘴唇,剛要說話,帳篷簾子忽然被掀起來,幾個先前去勘察天鑒的人竄了進來。


    “聽說有湯喝?”


    薛景行忙說:“有,大人們先坐。”他說著按一按景悅肩膀,示意她過會兒再說。


    兄妹兩個給這幾人盛了湯,還要繼續煮下一鍋,等他們休息好了出去,又有人叫薛景行出去幫忙,直到傍晚,景悅也沒機會再和他單獨交談。


    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入地平線,景悅既著急想知道真相,又擔心家裏那三個小的,忍不住出帳篷轉了一圈,卻沒見著薛景行的影子,更找不見牟家那兄弟倆,正煩惱間,一個人忽然從兩頂帳篷之間的黑影裏竄出來,嚇了她一跳。


    “誰?”景悅後退幾步,來人到了跟前,並不出聲,卻比手畫腳,正是她哥撿的小啞巴小白。


    “小白,你怎麽來了?”景悅心定了一下,又提起來,“家裏有事?”


    小白搖頭,拿出一塊布頭給她,景悅展開一看,上麵整整齊齊寫了幾行字,正是景和的筆跡。


    “姐姐,我們在家很乖,白哥哥給我們做飯吃了。你和大哥吃飯了嗎?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你們。”


    她不由一笑,叫小白進帳篷,自己找了根炭筆,一邊回複一邊跟小白說:“牟家公子叫我留在這裏幫他們熱著湯,大哥也被他們叫去幫忙了,恐怕今晚未必能回去,小和跟蛋蛋就辛苦你了,我爭取明早回去看看。”


    話說完,字也寫完了,她折好布頭交給小白,碰到他手指冰冰的,就順手握了一下,“這麽冷啊,要不你喝碗湯再走?”


    小白嚇的後退一步,頻頻搖頭,景悅被他逗笑,“是不冷還是不喝?算了,不問你了,不許不喝,這湯裏都是好東西,平時還喝不著呢!”她說著去盛了碗湯給小白,叫他慢慢喝。


    小白端著碗剛喝了一半,帳篷簾子掀起,牟七公子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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