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舜英見帳內就景悅和一個陌生少年在,便站在門口問:“怎麽你自己在這裏?景行不在麽?”


    “我也不知道他被誰叫去幹什麽了。”景悅見七公子沒帶從人,懶得行禮,直接答話,“七公子找他有事?”


    “哦。”牟舜英薄唇微抿,眼睛從景悅身上移開,在帳中四下飄移,似乎有什麽話不好說的樣子。


    景悅以為他顧慮小白,就指著小白介紹說:“這是我哥最近撿的小孩兒,不會說話,七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牟舜英聞言上下打量小白,見他套著一件略顯寬大的獸皮袍子,樣子有些滑稽,卻長了一張精致美好的臉,難免驚訝:“撿的?在哪撿的?”


    “就在這山裏。”景悅說著提點小白,“這是城主府的七公子,快見個禮。”


    小白聽話的放下碗,向牟舜英行了個禮。


    牟舜英點點頭,走近幾步,繼續問景悅:“怎麽近來時常有人進枕霞山嗎?都能隨便撿人了?”


    景悅道:“可能我哥命數如此,蒙茵穀一樣人跡罕至,我哥不也遇上七公子了嗎?”


    牟舜英失笑:“你的意思是,我也是景行撿到的是嗎?”


    “不敢。”


    話題轉回到他們身上,牟舜英收斂笑意,露出幾分沉重之色來,“當日我與景行一見如故,是真心想與他結交,才不曾告之身份。”


    景悅看著他沒說話。


    “沒想到最後……”牟舜英聲音越來越低,“兩位長輩的事,我剛剛才聽說,有些細節想問問你和景行。”


    “正好,我也有事要請教七公子。”景悅指指旁邊的椅子,“公子請坐下說吧。”


    牟舜英點點頭,坐下來以後,又看了一眼安靜站在旁邊的小白,“這孩子是找你們有事麽?對了,小和呢?在霞露泉那裏?”


    “對。他是看我們天黑了還沒回去,過來瞧瞧。”景悅說完,轉頭看小白,“趁著天還沒黑透,你趕快回家吧。”


    一向不敢反駁景悅的小白,這次出人意料的搖了頭,他看一眼牟舜英,自己走到帳篷門口站定,然後分別伸出左右手的食指,橫著平行放置——這是景悅教他的,用兩根手指比個等號,表示等等。


    看來他是不放心牟舜英,要陪著她,景悅就沒堅持,回頭對牟舜英說:“他還想等一會我哥,就讓他在這兒吧,您也看到了,他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能聽見?”牟舜英側頭看看少年,“等著找個人給他看看。你也坐吧。”


    景悅沒推辭,在他左手邊椅子上坐下,先開口問:“七公子是從五公子那裏聽說我父母之死的嗎?”


    牟舜英點點頭,景悅又問:“不知五公子是怎麽說的?”


    “五哥說,兩年前府中靈藥小比,薛大叔那一組被查出靈藥造假,整組人被革除,還受了罰。後來府中靈藥司整飭,薛大嬸也因故被開革出府,之後不久薛大叔就……”


    牟舜英說到這兒,停下來看著景悅,“我那時奉父親之命,前去玉丹派恭賀新掌門即位,之後又有夷州吳家長孫的婚禮,在外麵盤桓了五十多天才回到風棲城,再去你們家時,已經換了人住。”


    盡管提到了父母之死,景悅仍是不動聲色,平靜問道:“請問七公子,五公子是早就知道您與我兄長交好嗎?”


    牟舜英搖頭:“與景行相識那時,我才剛回到風棲城,諸位兄長都年長我許多,不瞞你說,我與他們並不太合得來,加上我父母早已和離……”


    景悅十分驚訝,眼睛不自覺瞪大,牟舜英見她如此,便苦笑道:“你沒聽說過嗎?不然我怎會長在雁都,直到兩年前才回風棲城來?”


    “豪門秘辛,哪是我們這等小民能聽說的?”


    牟舜英搖頭:“這並不是什麽秘密。總之,因我父母曾是怨偶,我自小又未曾承歡父親膝下,父子之間一時也難親近,是以我平日都住在我母親留下的舊宅裏,就是景行常去的那一處。”


    “也就是說,五公子當年並不知道您與我哥有所往來,那他怎會對我們這樣無足輕重的人家了解的如此清楚?”


    “是我今年托了他,他一點點查出來的。”


    “直到今天把我們兄妹帶到您麵前,才告訴您他查到了什麽,五公子做事還真是……”


    牟舜英道:“五哥他……有些顧慮。”


    “什麽顧慮?”景悅一下子繃緊神經,“難道有人不想讓七公子再見到我們一家嗎?”


    牟舜英驚訝的看她一眼,間接印證了景悅的猜測,她立刻追問:“是誰?”


    牟七公子遲疑不答,景悅自嘲一笑:“我們一家人微言輕,按理說礙不著任何貴人的路,卻偏偏不巧,認得了公子你。隻是我不明白,大公子要與七公子別苗頭,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將我們一家殺個幹淨,隻留屍首給您看,不是更像殺雞儆猴嗎?”


    突然變猴的牟舜英沉默半晌,才問:“這麽說來,你們早就察覺事情不對勁了。”


    “察覺?”見他幾乎全都默認,景悅心裏一直壓抑的悲憤突然間噴湧而出,她紅著眼睛盯住牟舜英,“七公子真是太抬舉我們了!我們能察覺什麽?兩隻猴子打架,踩死幾隻螞蟻,螞蟻可能知道緣由嗎?”


    小白聽她聲音尖銳,忙走到景悅身邊,滿臉擔心的低頭看她。


    牟舜英本來是想跟薛景行單獨談談這件事,了解一些當初事情發生時的細節,回風棲城再繼續調查,沒想到跟景悅聊了這麽幾句,自己想知道的一句沒問出來,不想說的,反倒都被這姑娘試探出來了。


    “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清楚,還薛大叔和薛大嬸一個公道。”他不擅長安慰別人,隻好許下諾言,“不管是誰,隻要是有意陷害兩位長輩的,我牟舜英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景悅還處於激動之中,直接回道:“不就是大公子嗎?還有誰?”


    牟舜英搖搖頭:“大哥他……就像你方才說的一樣,確實沒有必要這樣做,而且若是他下令,五哥早就能知道,不用查這麽久。”


    景悅勉強定了定心,“你是說,另有人渾水摸魚,陷害我父母?可是為什麽?我們家從沒與人結下過仇怨。”


    牟舜英沒有回答,隻說:“等我查清楚,再一五一十講給你和景行聽。”


    景悅想問等到什麽時候,還沒等問出口,外麵忽然傳來一聲歡呼:“亮了!亮了!”


    帳內三人都一驚,牟舜英立刻站起來說:“我去看看。”卻還沒等有所動作,地麵就忽然一晃。


    坐在椅子上的景悅毫無防備,順著地麵搖晃的方向就倒下去,幸虧小白反應快,及時撈住她的腰,扶著她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周遭溫度突然驟降,冷風從四麵八方吹來,瞬間將帳中爐火打滅。牟舜英忙布起結界,將景悅二人籠罩其中,接著輕彈手指,一簇暖黃火苗現於指尖。


    借著這一點光亮,三人終於看清周遭環境,“營帳怎麽不見了?”景悅仰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大為驚異。


    “不隻是營帳,火爐、鍋子、桌椅,甚至天鑒,都不見了。”牟舜英緩緩說道。


    小白鬆開一直扶著景悅腰間的手,輕輕拉拉她衣袖,指指天上,又用手畫了個圓。


    景悅看看他,再看看天,倒吸一口涼氣:“紅月!”


    牟舜英跟著抬頭,果然天上除了幾顆偶爾閃爍的星子,再無其他,那輪霸占夜空八百年的巨大紅月,竟然也消失不見了!


    兩人一時都無法言語,倒是小白好像沒受什麽影響,很快就又拉著景悅衣袖,示意她低頭。


    “咦?這是……冰麵?”景悅蹲下來,看見地上晶瑩透亮,還冒著寒氣,想伸手敲敲地麵,卻被小白揪住衣袖,不讓她敲。


    “別用手碰!”牟舜英也趕緊阻止她,並幻化出一柄黑色短鞭,試探著敲擊地麵。


    短鞭撞上冰麵,立即發出清脆悅耳的敲擊聲,同時還激起一點碎冰屑,“這大概是個幻境。”牟舜英麵色凝重,“希望其他人就在我們附近。”


    他默運靈力於雙目,想探清周遭環境,卻隻能看到無窮無盡的冰原,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景悅在旁靜靜等著,直到牟舜英略顯失望的搖頭,才開口問:“沒看見其他人?”


    “不隻沒有人,除了天和地、我們三個,這裏好像什麽都沒有。”


    “但是靈氣好像格外充盈些。”景悅深吸口氣,“我覺得特別輕鬆。”


    牟舜英這才發覺自己剛才動用靈力,確實比平時順暢許多,就點頭說:“確實。但幻境一般不會如此空曠,總要有些什麽……”


    說到這兒,他麵對的方向忽然亮起一盞燈,牟舜英一驚,凝目看時,發現那是一個掛在大門上的燈籠,燈下兩扇清漆小門,半掩不開的,像是等著他們去推。


    景悅看著那門,有點毛骨悚然:“這門……好像是你說了那話,才突然出現的。”


    “嗯。”


    牟舜英收回目光,回頭看一眼身後,又嚇出一身冷汗——原本一望無垠的平坦冰原,竟於無聲無息間斷裂下沉,在他們身後形成一個幾乎垂直的萬丈高崖——若不曾回頭看這一眼,隻要不小心後退一步,定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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