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咬下來一個葡萄, 嚼幾口就囫圇咽下去,既不吐皮也不吐籽, 就繼續咬下一個吃, 景悅看著他這傻乎乎的樣兒, 立刻覺得自己想多了。


    還轉頭跟憑霄母親說:“您覺得小白好, 那拿小白跟您換憑霄真人您肯嗎?您看看他那傻樣!”


    小白聽見,忙瞪起清澈的大眼睛、用力搖頭,表示自己不要換, 憑霄母親見狀笑個不停,還逗小白:“怎麽?你不願意?你不喜歡我和你容前輩嗎?”


    小白忙搖頭, 搖完覺得不對, 趕緊放下葡萄, 擦擦手, 伸指往石桌上寫道:喜歡的,但是我有家了。


    這小傻子,還真拿他們那個窮的叮當響的家當自己家了, 景悅心裏一時不知什麽滋味,麵上卻沒顯露, 還配合著憑霄母親逗他:“可是咱們家沒有朱前輩家裏好, 也沒人會寵著你, 還得叫你幹活、不給你時間修煉……”


    小白聽了前麵第一句就立刻寫:家裏好。聽到後麵,又接著寫:但是有你, 有大哥, 小和, 還有鳥。


    牟舜英剛剛被支使去拿著噴壺澆花,回來正好看見小白寫字,就問:“什麽鳥?”


    “沒什麽,他和我哥出去撿了一顆蛋,回來孵出鳥來了。”景悅對他還是有幾分防備,蛋蛋是個鳳凰的事,並不想給牟舜英知道,就飛快接過話,沒讓小白再寫。


    憑霄母親伸長手臂摸了摸小白的頭,笑道:“是個淳樸的好孩子。你想的沒錯,什麽是家?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若家人不在,再好的地方,也不過是客居罷了。”


    這話同時觸動三人心腸——是啊,幻境中的修真界什麽都好,可惜就是沒有他們牽掛的家人,然而他們到底要怎樣才能回去呢?


    毫無頭緒的三個人,回去路上就都有些沉默,直到走到霞露泉附近,小白忽然停下來,拉住景悅,指指霞露泉,又比劃了一個跳進去的動作。


    “你不會是覺得跳霞露泉裏,我們才能離開吧?”


    景悅原本是隨口一句調侃,說完卻心中一動,轉頭看向牟舜英。


    牟舜英目光在霞露泉和景悅小白身上來回轉了兩圈,見他倆真的躍躍欲試,就很無語的提醒說:“你們應該知道,如果回不去,我們會被整個枕霞山的人追殺吧?”


    “……有道理。算了。”景悅拉著小白繞路走,“我們還是回去好好修煉吧,等修為再上一階時,再來作死也不遲。”


    “對了,七公子,你聽說過憑霄還有本名嗎?”景悅忽然想起來問。


    “沒聽說過。有本名也不稀奇,但凡是修士,都有名和號之別,隻不過他這等少年成名之人,本名更不為人所知罷了。”


    “朱前輩說,憑霄本名叫容槿,還是生在扶桑派門中,怪不得把我們直接丟在扶桑派門口。那麽扶桑派拚死守護延陶峰,莫非也是為了這點香火情?”


    牟舜英搖頭:“我聽祖父說,還是為了霞露泉。扶桑派認為枕霞山是一體,夷平延陶峰,會令整個枕霞山失去生機,霞露泉也很可能會受到影響。但是當時天機斷絕已經一百年,人們覺得就算不動延陶峰,生機也已經不存在。”


    “他們沒想到還會更糟,是麽?”景悅露出幾分諷刺笑意,“那時你們家已經是枕霞山有名望的世家了吧?你家人沒有說話嗎?”


    “牟家的人當然也不希望輕舉妄動,但夷平延陶峰由紫清宮和真一派共同倡議發起,海內五洲響應的修士數不勝數,連雒國王室和甘家都有人參與……”


    雁國王室姓甘,在雁國地麵隻要提起甘家,說的自然不會是別家,景悅就扯著嘴角笑道:“所以你們家就識時務的袖手旁觀了。”


    “是啊,不然又怎會有我?”牟舜英坦然道,“我敬佩扶桑派那些慷慨赴死的弟子,但也很難不為他們惋惜,若他們當時不那樣決絕,也許……”


    他人在扶桑派學藝十多年,難免產生感情,尤其扶桑派上下作風是一脈相承的溫和友善,就算不同脈係的弟子,也極少有競爭比較之心,反而互相照顧扶持比較多。就門內的這種友愛氛圍,別說風棲城的城主府,就是雁都的大司馬府,也從沒有過。


    牟舜英難免想著若是當初扶桑派沒有覆滅,傳下道統,又該多好?


    景悅卻說:“所以你們家是純粹的法修派係,扶桑派不是。你是名門弟子,應當早就發覺了吧?扶桑派的心法,雖然是以法家經典為基礎,卻兼收並蓄了墨家和儒家的優點,甚至連玄門的‘道法自然’都有體現。”


    牟舜英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在最後關頭選擇與山、泉共存亡,這是他們的道。隻要覺得值得,‘雖千萬人吾往矣’。”


    “那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麽選擇?”牟舜英問。


    景悅抬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小白有些緊張,伸手拉她袖子,景悅回頭看他一眼,失笑道:“隻是假設而已,你緊張什麽?再說我既不是法家也不是儒家墨家,我隻是個現實到不能再現實的凡人,當然選擇保全自己和家人了。快走吧,小白一會兒給我喂招、陪我練刀啊!”


    小白高高興興的點頭,跟在突然縱身飛走的景悅身後,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了。


    牟舜英自己停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隱約還能看到霞光的霞露泉,歎息一聲,才縱身跟上去。


    這次在憑霄父母家做客之後,時間流逝似乎比從前又加快許多,如果說從前是按了八倍速的快進鍵,那麽現在好像直接按了十六倍一樣,景悅隨隨便便閉兩次關,門中就又多了兩批新弟子。


    到她第三次閉關結束,成功突破至煉精化氣第三重境界出關時,等在外麵的小白已經長得肩寬背厚、長腿細腰,完完全全風姿卓立成年美男子一枚了。


    景悅開口說話之前,先伸手比了比兩人身高,“你怎麽好像又長高了,我之前明明有超過你肩膀的。”


    小白很貼心的屈起長腿,讓景悅再次超過他肩頭高度,景悅無語,抬手彈他腦門一下:“少來這套!那位七公子呢?閉關了嗎?”


    小白等她彈完了才站直,伸手幫她把頭上略有點歪的胖魚發簪扶正,剛要比劃,牟七公子本人就從山下飛身而上,還不等到近前就說:“快跟我來!容前輩方才離世了,朱前輩也行將壽終,她要見你們!”


    景悅吃了一驚,忙縱身躍下,與小白、牟舜英一起疾奔向兩夫妻住所。


    ***


    人總是更願意相信好消息,薛景行聽到穀主說自己擔心的人都平安之後,就徹底放下了心,開始專心致誌修煉。


    藍治長教他的《十六經》果然比他自小學的那一版完整精深,修煉起來十分順利,一晚成果比從前一月還顯著。薛景行在藍治長指導下,白日練箭術,夜晚練心法,日夜勤練不輟,進境肉眼可見。


    每日來送食材的小姑娘馨果很是豔羨,問他練的什麽功法,薛景行如實說了,還問人家:“你想學嗎?想學的話,我問道長一聲,也教給你。”


    藍治長當時正準備出去溜達,聽見這話,忙說:“你小子別不知輕重,問劍穀中一隻螞蟻都比你修為高,用得著你教?”


    馨果聽了咯咯笑,“道長真風趣,照您這麽說,我都不如螞蟻了。”


    “姑娘年紀尚幼,先把基礎打好為要,不用急於提升修為。這小子是法修,跟你走的不是一路,不用羨慕。修真路啊長的很,走得快的,未必能走得遠。”


    馨果嘻嘻一笑,轉身跑走了。


    藍治長又轉回頭伸指虛點薛景行幾下,“你都不知道人家自小學的什麽功法,就敢說教人家,我看你真是挨打挨少了!”


    薛景行老老實實認錯,看老道氣消了,才問:“這麽說馨果姑娘已經修煉了?怎麽晚輩瞧不出來?”


    “你能瞧出什麽?她若沒修煉,這麽小的年紀,怎會腳步輕捷若此?而且她日常與你說話,你能聽到她呼吸聲麽?”


    薛景行若有所悟,藍治長繼續說:“他們問劍穀修煉法門與外界不同,你沒見識過,不知道也不稀奇,但千萬不可自以為好意,就說要教人家,貽笑大方是小事,萬一人家練出了什麽岔子,你怎麽賠?”


    “是景行莽撞,景行知錯。”薛景行再次認錯。


    “罷了,記著不再犯就是了。我出去走走,你自便吧。”


    藍治長一走,薛景行把食材放好,自己在院子裏練射箭,剛射了一百多箭,青蓮就帶著馨果來了。


    “薛小哥忙著呢?”青蓮站在院門口,笑眯眯問。


    “不忙,青蓮姑娘有何吩咐?”薛景行忙把弓放下,迎上幾步問。


    他練箭時一向隻穿短打,袖口褲腿都收的很緊,將手臂和雙腿肌肉勾勒的清清楚楚,顯得人十分矯健,充滿屬於青年男子的勃勃英氣。


    青蓮長在問劍穀,隨侍穀主身邊,曆來見的都是寬袍大袖的高人大能,哪裏看過他這樣打扮的人,一時便有些莫名羞澀,不好意思走到近前,就這麽隔著一段距離說:“我們幾個姐妹演練陣法,不巧馨果的姐姐受了點兒傷,不能再活動,我聽馨果說,小哥近來修煉頗有成效,想請你去幫忙站個陣腳。”


    “我嗎?”薛景行受寵若驚,“可是我不通陣法,恐怕幫不上忙,隻會給姑娘們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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