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非常怪異的叢林, 明明單看每一棵樹每一叢草都油綠油綠的充滿生機,可當它們組成一個一望無際的整體後, 卻像一頭虎視眈眈的猛獸, 讓人看一眼就心生恐懼, 恨不得掉頭逃跑。


    要不是青蓮等幾個姑娘就在旁邊看著, 薛景行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跑了。


    “這是千機陣,”青蓮也覺得讓薛景行這樣一個修為低微、初學陣法的人去闖千機陣,太過強人所難, 但這是穀主之命,她覺得穀主應當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就接著解釋, “初建之時就有千種變化, 因此得名。不過你放心, 你初學不久,我們也不會讓你去試全陣,曇華隻給你開了十種變化, 你去試試,過不去可以求救。”


    旁邊黑衣女子遞給薛景行一顆紅色彈子, “把這個用盡全力砸在地上即可。”


    薛景行接過來, 道了聲謝, 又問青蓮:“不知姑娘要我去試這陣法,目的為何?是陣法新加了變化, 還是改了布置, 叫我替馨果她們先去蹚一蹚?”


    “呃, 這個麽……”青蓮有點窘,“你別想那麽多,先盡力試試吧。其實所有陣法,推其本源,都是自陰陽五行變化而來,牢記生克關係,不被表象所惑,破陣並不難。”


    薛景行心裏很疑惑,他不過臨時幫忙頂缺,給初學陣法的小姑娘們做個陪練罷了,按理說,馨果姐姐傷好了,他功成身退就是,怎麽青蓮好像還非得要考一考他似的?


    不過,這幾個姑娘看起來並沒有惡意,薛景行性情隨和,覺得客隨主便,考就考吧,實在破不了陣,不是還可以求救嗎?這樣想著,他就點點頭,說:“那好,我從哪裏進去?”


    黑衣女子素手輕揚,一根銀白細絲激射而出,纏住前方一叢灌木,將其拉開,一條彎彎曲曲、明顯是人踩出來的小路就露了出來。


    “去吧。哦,對了,小心裏麵的鳥獸,有些花草有毒,總之,萬事小心!”


    薛景行看青蓮好像很緊張,反而對她笑笑,說:“我記下了,多謝。”他說完大步向前,踏上那條小路,鑽進陣中。


    青蓮看著陣法機關關閉,很是憂慮的跟黑衣女子說:“他能行嗎?要不,曇華你悄悄跟進去瞧瞧?”


    “沒事,死不了!”


    曇華說完就走,青蓮歎口氣,隻得自去找穀主回報。


    薛景行剛進陣中,除了四周光線昏暗之外,還沒發現有什麽異常,他也沒急於向裏走,而是先站定了分辨方向。


    常在山裏打獵、行走的人,自有一套分辨方向的法子,這難不倒薛景行,不過青蓮說陣中會有假象,他就又多花了點時間驗證方向,才試探著往南方走。


    這陣中的草木生長的十分雜亂無章,彼此之間甚至連季節都不一樣,比如幾樹青紅桃子旁邊長著兩棵葉子掉光的楊樹,開滿野花的草地上卻有一棵頂著雪的青鬆,生滿彩色蘑菇的腐朽倒木旁邊,是一片開的燦爛的杏花,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薛景行正小心查看,想從中找出和陰陽五行的關聯,彩色蘑菇忽然一朵接著一朵爆開,五彩煙霞瞬間向他侵襲而來。他忙屏住呼吸,運起靈力引風,想將彩煙吹散,不料那彩煙十分粘稠厚重,薛景行用盡全力才稍微將其吹開,散向雪鬆方向。


    彩煙遇到雪鬆,立刻吸附上去,雪鬆像是有痛感一樣顫抖起來。薛景行看到彩煙將白雪化為彩色汁液,然後繼續腐蝕鬆葉枝幹,轉瞬之間,一棵高大鬆樹就隻剩下光溜溜的樹幹,不由駭然。


    在鬆樹被彩煙腐蝕的同時,掉落的汁液滲入土中,綠草地以鬆樹為中心迅速變黃,開的燦爛的小花也成片成片的凋謝。


    薛景行退了幾步,完全看不出這一係列變化和陰陽五行有什麽關係,隻能繞到另一邊走。然而豔紅的杏花卻在此時簌簌而落,擋住了他前行的道路,想起青蓮提醒說花草有毒,薛景行不敢觸碰杏花,便縱身而起,想從杏樹頂上越過。


    他人剛縱到半空,一聲尖厲鳥叫就從旁傳來,薛景行轉頭看見一隻樣貌醜惡的猛禽正撲扇著翅膀飛來,忙旋身落回原地,反手取出弓箭,瞄準猛禽射了出去。


    ***


    青蓮急匆匆回到蘭室,卻並沒找著穀主,守在蘭室的丹桂說:“適才那老道來求見,穀主與他出去談了。”


    “去了哪?水榭嗎?”


    “好像不是,往東去了。”


    青蓮就也往東去找人,走了好遠,才終於在觀星台找到穀主和那老道。


    白虹看見她,主動問:“他進陣了?”


    青蓮點點頭,礙於藍治長在,沒有多話。


    “這小子倒是有福氣,得了穀主青眼。”藍治長笑眯眯的說,“能進問劍穀千機陣的外人,千萬年來,也沒幾個吧?”


    “並非如此。”從白虹臉上,總是看不出她在想什麽,“我穀中人能進去的也不多。”


    藍治長失笑,剛要開口,白虹又接著說:“千機,講的是機緣,機緣到了,來了就可進,機緣不到,天天在外麵打轉也進不得。”她說著指指青蓮,“她跟了我五百年,從沒進去過。憑霄一共隻來過兩次問劍穀,每次都進了千機陣。”


    聽到憑霄的名號,藍治長麵上笑意漸漸消失,難得正色道:“敢問穀主,對憑霄其人,有何評價?”


    白虹那淡薄到沒有溫度的目光在老道紋路縱橫的臉上停了一會兒,才說:“你跟我談了這麽久星象之術,就是為了問這個吧?那何不一開始就問?”


    “穀主誤會了。向問劍穀主討教星象,是老道的私心;至於憑霄,是為了公義。老道修行不足,私心先於公義而已。”


    “公義?”白虹重複了一遍,卻沒追問,“兩百年前,我第一次見憑霄時,他是一個真正的修真者,心中隻有大道,餘事皆不掛心。第二次是六十年前,他似乎有了些困惑,但沒有明說,從千機陣出來後,我見他心思澄澈、眉宇坦蕩,顯然困惑已消,便不曾多問。”


    她說完這段略微停頓,藍治長沒有出聲,耐心等她下文。


    “隻見過兩麵,你叫我評價其人如何,我亦非神明,無法斷言。但,憑霄的道,極清,極正,我不信他會有任何損及公義之處。”


    藍治長歎了一聲,又問:“那麽,穀主可曾見過上神、或者得到過上神諭示?”


    白虹點點頭:“這次穀門開啟後,我曾誤入夢境,見到有一人從穀門走進來,在他身後,是一個有幾分熟悉卻又全然陌生的修真界,那裏生機斷絕、靈氣稀薄,人們苦苦掙紮、自相殘殺……”


    藍治長聽的心砰砰亂跳——問劍穀不愧是問劍穀,竟連這些都能預見!


    “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卻感覺到那人急切渴求著什麽,就問他是誰、到問劍穀所為何來。”


    藍治長聽到這裏,忍不住追問:“他怎麽說?”


    “他說他是後來人,到這裏求一個希望。”白虹定住目光,與藍治長對視,“我猜的沒錯吧,後來人?”


    藍治長沒有做聲,眼中卻表達出再肯定不過的意思。


    白虹點點頭:“你們來了以後,我想了很久,我能給你們什麽希望,想來想去,也隻有千機陣了。至於能不能得到希望,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藍治長有點急切:“那我……”


    “你不行。”白虹素來沒有波動的眼中,終於現出一點悲憫來,“日薄西山,還可以再從東邊升起,人到壽限,大羅金仙也留不住。”


    藍治長不甘心:“難道穀主也沒有辦法助我提升修為嗎?”隻要再上一階,他就能多五百年壽命,那樣的話……。


    白虹沒讓他把美夢做完,直接答道:“我說過了,我亦非神明。”


    藍治長極為失望,整個人瞬間頹喪下去,久久不能言語。白虹不會安慰人,在旁看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默默走開,讓他自己梳理。


    青蓮跟著穀主下了觀星台,正想問問穀主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台上老道忽然揚聲叫道:“穀主留步!”


    白虹停步轉身,藍治長飛身下來,低聲問道:“那太玄劍,可能斬神?”


    青蓮嚇了一大跳,白虹卻麵色不變:“如果憑霄飛升,劍在他手裏,就沒什麽不可能。”


    “可是太玄劍為貴穀所造,這劍當真犯下罪孽,會不會牽連貴穀……”


    “牽連我們?”青蓮忍不住插嘴,“憑什麽?你買了把刀去殺人,殺人犯難道是賣刀鑄刀的人嗎?”


    藍治長沒說話,白虹卻道:“說不準,看苦主講不講理了。太玄是我一位師兄煉造出來的,出爐之時,森然劍光照及全穀,我一時好奇,趕過去想瞧瞧,正巧師兄累極,便請我問劍——我們問劍穀之名的由來,道長應該知道吧?”


    “聽說貴穀所出之仙劍,自帶劍心,得仙劍者,隻要能讓仙劍認主,即可做到與劍心相通,發揮巨大威力,不必像一般法寶那樣,獻祭心頭血、注入真元方能使用隨心。這劍心,正是由鑄造者問劍得來。”


    “不錯。問劍沒有一定之規,權看仙劍出爐時的異象及鑄劍者當時心境,我第一眼看到太玄,覺得此劍鋒利無匹,殺氣極重,就提了三個問題。”


    白虹說到這裏,忽然停下,看向南方,藍治長有些著急,催道:“穀主……”


    剛說出兩個字,一隻黑色小紙鶴遠遠飛來,停到白虹麵前,吐出清脆女聲:“穀主,那小子破陣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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