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悅在房裏來回轉了幾圈, 才站定了說:“我總覺得太玄劍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她看向牟舜英,“說起來, 我們聊的是太玄劍去了哪兒, 不是它來自於哪, 你為何一下子就想到問劍穀?”


    牟舜英一愣:“我……我也沒有細想, 不過太玄劍追本溯源,就是來自問劍穀,問劍穀也確實在天機斷絕後不再開啟, 這兩者之間肯定有關聯。”


    “問劍穀除了能鑄造仙劍外,還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牟舜英想了想, 說:“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如我們找人問問, 現在應該還有人去過問劍穀。”


    “對啊, 我們身在八百年前,有向前人請教的機會,為什麽不用?我問我師尊去!”


    景悅說著就往外走, 牟舜英忙叫她:“哎,景悅!已經過了九百年了!”


    “啊?”景悅沒明白, “什麽九百年?”


    牟舜英輕歎:“你忘了麽?現在掌門已經是夏為森的弟子, 而字輩的……都不在了。”


    景悅呆住, 一時難以置信,怎麽會不在了呢?不久之前, 她才剛送師尊閉關的, 那是什麽時候來著?啊, 不就是送別憑霄父母那天麽?


    當日他們回到扶桑派,師尊叫師姐找她去,說要閉關幾年,還囑咐景悅聽師姐的話,好好修煉,若有師姐也不能幫的,就去找掌門師伯……。


    牟舜英看她呆呆站著,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十分茫然,就上前幾步,想幫她厘清時間跨度,卻見景悅突然眨了一下眼,眸中淚光閃現。牟舜英略一遲疑,小白已經站起身,拉住景悅的袖子,遞給她一片絹帕。


    “是我傻了……”景悅沒有接絹帕,低頭喃喃道,“是啊,過了九百年了,拜師時師尊就已經三百多歲……”


    小白感覺到她很難過,又見她不肯接絹帕,猶豫片刻,大著膽子伸出右手,學著景悅以前安撫景和跟蛋蛋那樣,摸了摸她頭頂。


    景悅本來是真的有點難過,師尊待她很不錯,若非師尊悉心教導,在時間失控般流逝之前,她是絕不可能那麽快就進階到煉精化氣第三重境界的。


    何況修煉之外,路而禕還很關心景悅的日常生活,甚至一直沒有放棄幫她尋找大哥,天長日久下來,就算景悅明知這裏不是現實世界,路而禕更是一個早就作古的人,也無法不對這個師尊產生感情。


    可是她甚至沒來得及好好跟師尊道個別,時間就一下子跳過了師尊的整個生命。景悅眼眶發酸,卻並不想在小白和牟舜英麵前落淚,她低下頭想整理一下情緒,哪知道小白這小子居然膽大包天、充大人摸起她的頭來!


    “你在幹嘛?”景悅立即抬頭瞪小白。


    小白嚇得雙手藏到背後,一臉無辜表示自己什麽也沒做過。


    牟舜英失笑:“放過他吧。我們去找夏為森,他應該知道問劍穀的事。”


    景悅驚訝:“他還活著?”


    “嗯,他是天機斷絕後才壽終的。”


    正事要緊,三人魚貫出門,卻發現所謂門外其實是門內——前麵那白雪覆蓋的高台,不正是他們最初來到扶桑派時,門內弟子比試之處嗎?


    三人看見這一幕都愣了愣,門前掃雪的弟子看見他們,匆匆迎上來詢問,卻是景悅從沒見過的麵孔。牟舜英報了姓名,問那弟子太掌門在何處,那弟子不敢自專,先往裏麵通報了一聲,不一會兒現任掌門高見止就迎了出來。


    高見止拜入夏為森門下,還在憑霄父母去世之前,所以認得他們,寒暄之後就帶他們去見夏為森。


    “你們還知道回來!”夏為森一見了景悅三人就板起臉來說。


    他眉眼依稀還是年輕時的模樣,皮膚卻已爬上皺紋,顯出壽限將至之人的暮氣來。


    牟舜英聽著話音,似乎夏為森認為他們三個不告而別,便搶先認錯,他也不解釋去了哪裏,隻說知道錯了,請太掌門原諒。


    牟舜英本來輩分就高,夏為森得叫他師叔,見他主動認錯,就沒再多說,請他們坐下,叫高見止去忙,然後歎道:“回來就好,師叔祖和兩位師叔臨終時一直牽掛你們,擔心你們出事,如今你們平安歸來,我也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他說著抬起手,分別丟給三人一件東西,“這是師叔祖和兩位師叔留給你們的魚袋。”


    景悅看著掌中淺金色的魚形荷包,鼓起勇氣問:“太掌門,我師尊可有話留下?”


    “路師叔說,對你,別的倒沒什麽可擔心的,就是心事太重,希望你遇事能多和親近的人談談。之前她一直沒來得及給你取法號,臨終之前說,你的名字取得很好,景悅,你父母希望你能常懷喜悅,她也一樣,所以賜你法號為怡,望你修真路上,怡然有得。”


    景悅眼眶發熱,站起身來,鄭重向夏為森行了一禮:“弟子景為怡謝師尊、太掌門賜號。”


    夏為森點點頭,看向牟舜英:“牟師叔,師叔祖臨終前,賜你法號而勁,望你堅韌強勁,不畏風霜。”


    牟舜英行禮致謝,領了法號,夏為森最後對小白說:“喻師叔給你取的法號是為純,望你能一如既往、純澈不移。”


    等小白也行過禮,夏為森又說:“魚袋的用法,你們都知道吧?裏麵有三位師長留給你們的東西,你們回去再看吧。”


    牟舜英點頭答應,見他沒什麽再要交代了,終於提起影響整個修真界的大事:“太掌門,憑霄弑神,上神降罪於修真界,我們以後還有希望嗎?”


    “那要看師叔這個‘我們’指的是誰了。”夏為森微微一笑,“旁人我現在不敢說,至少我,壽限就在這兩年,仍覺得心中存有希望。”


    景悅不想在這不著邊際的話題上浪費時間,她直接說:“太掌門,您去過問劍穀嗎?”


    牟舜英看了她一眼,很是無奈,一點鋪墊都沒有就提問劍穀,夏為森肯定會覺得奇怪,到時候怎麽解釋她和小白不一樣的夢境?


    不料夏為森問都沒問,直接答:“我不曾去過。問劍穀一向是有求有緣方能入內,我沒什麽可求,並不曾留意問劍穀的消息,不過,喻師叔去過。”


    “喻師叔?”景悅很驚訝,看一眼小白後,追問,“他求到仙劍了?”


    夏為森搖頭:“喻師叔並沒有尋到合適他的仙劍,倒是結識了幾位用劍高人,互相切磋過,受益匪淺。”


    “那喻師叔是怎麽進的問劍穀?”


    “問劍穀每六十年開啟一次穀門,每次開一個月,因為期甚短,能進去的人又有限,每次都會令整個修真界震動,許多修士會預先測算穀門開啟地點,到附近守候,以便能第一時間入穀。喻師叔便是預先算出穀門開在風和洲,提前去等,得以入穀的。”


    “怎麽測算?”景悅問。


    “問劍穀主修陣法,以陰陽五行為基,修真界正好分了海內五洲,暗合五行之數,隻要將問劍穀每次出現的地點排列起來,精通陣法之人,自能推算得出下次開啟之地。不過,算不出也不要緊,真想去,也可以找算得出的人買消息。”


    他回答的非常詳盡,而且一句話不反問,景悅放心的繼續搜集消息:“那上次是什麽時候、在哪開啟的?”


    “一年前,西南炎臨洲。據說不久之前飛升的夏仲衍上神,去年就曾進過問劍穀。”


    對哦!憑霄弑神之前,還有個標誌性事件,是修真界又有一位修士飛升。


    “聽說夏仲衍是夏翟國王室子弟。”牟舜英接話。


    “沒錯,這位上神原本可以繼承王位,但他不願分心,便將王位讓給了自己的弟弟,之後離開王都大同,獨自隱居修煉。他是純劍修,自行鍛煉出了本命仙劍,按理說,不需要去問劍穀求劍的。後來有人猜測,他大約是為了千機陣去的——憑霄就曾闖過千機陣。”


    景悅少不得又追問了幾句千機陣的事,才最後繞回太玄劍上,“太掌門,憑霄弑神後,受刑時都不見太玄劍,依你看,太玄劍會不會回問劍穀了?”


    夏為森露出一個非常奇怪的表情,“是不是回問劍穀了,我不知道,隻聽說邪魔入侵的仙劍,才會回爐重煉,以便消除邪魔、浴火重生。”


    牟舜英心念電轉:“您是說,若要銷毀太玄劍,隻要將其送回問劍穀重煉即可?”


    夏為森微微一笑,“不錯。但劍終歸隻是器,並非關鍵,想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不徹底驅蟲去腐是不行的。”


    景悅看著微笑的夏為森,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覺得眼前之人非常陌生,好像根本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位師兄,而是被什麽鬼怪附體了一般。


    牟舜英也覺出不對,卻無法自控的問:“驅蟲去腐?”


    “你們沒有種過花草,大概不知道,蟲子才是最難殺滅的東西。它們總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留下蟲卵,一時不查,便又生出許多新蟲來。腐爛的根莖更會傷及大樹根本,必須盡早切除,否則整棵樹必會被拖累到倒伏僵死。”


    “但憑霄並無子嗣……”


    “沒有子嗣,卻有同門,徒子徒孫也是一樣。”夏為森的語氣越來越飄忽可怕,“還有父母,你們不是都見過了嗎?”


    景悅忍不住大叫一聲:“太掌門!”


    夏為森身體一顫,眼神從深沉漸漸化為迷茫,最後複歸清明,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對三個人說:“希望不是誰給了才有的,隻要願意相信,它就永存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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