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一下, 想讓修真界起死回生,一要覆滅玄元宗, 二要毀掉憑霄的出生地、包括他父母埋骨之所。”景悅無視一直拚命搖頭的小白, 繼續和牟舜英說, “最後再找到太玄劍, 送去問劍穀毀掉。也就是說,上神給予的拯救修真界的線索,就是徹底把一切與憑霄有關的東西都毀掉。”


    牟舜英點點頭:“大約我們被帶到枕霞山, 就是為了叫我們親眼目睹……他們埋葬在哪裏。”


    小白徹底急了,他一手拉著景悅, 一手飛快在雪地上寫字, 景悅看他寫了個“不”字, 就說:“這由不得你我。事關整個修真界的生死, 你個人的意願,沒有人會在意。”


    小白難以置信的看向她,景悅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直視著小白繼續說:“而且被天鑒帶進來的,並不隻有我們三個, 別人肯定也會得到神諭。他們沒有見過容前輩和朱前輩, 不知道這兩位生前是什麽樣的人, 他們隻知道那是憑霄的父母,而憑霄, 是給整個修真界帶來厄運的罪人。”


    “小白。”牟舜英上前兩步, 伸手按住小白肩膀, “兩位前輩已經故去一千多年,所謂身死道消,那地方留著也沒有什麽意義……”


    小白甩開他的手,在雪地上飛快寫道:那是他們的家!


    “你越這麽說,大家就越要毀掉那裏。”景悅的聲音冷酷而平靜,“而且,你忘了朱前輩說過的話嗎?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現在他們一家三口,都已經去了,修真界又哪裏還有他們的家?”


    小白本來就不能說話,想寫字表達,又被景悅和牟舜英堵得嚴嚴實實,那股鬱憤之氣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激蕩得他十分難受。


    景悅見他眼睛瞪的滾圓,眼角開始泛紅,額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臉頰脖子也飛快變紅,似乎不隻是激動生氣而已,忙說:“你冷靜一點,當心靈力走岔經脈……”


    話沒說完,小白突然仰頭衝天大吼一聲,接著騰身而起,縱出山門不見了蹤影。


    “……是我幻聽嗎?”景悅難以置信的看向牟舜英,“剛剛他……”


    牟舜英也滿臉驚愕:“沒錯,剛剛小白確實叫出聲了……”


    “我去看看!”


    景悅縱身追了上去,牟舜英聽她話音,似乎想單獨跟小白談,就沒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把雪上痕跡抹平。


    景悅一路追到霞露泉,才在泉水邊找到直勾勾看著結了薄冰的泉水的小白,她慢慢走到他身邊,說:“再吼一聲我聽聽。”


    小白轉過頭,似乎有點茫然,景悅就笑:“怎麽?你剛剛做了什麽,自己不記得了?”


    小白眼珠轉了轉,臉上慢慢現出震驚之色,最後還伸手指著自己的喉嚨,好像在問:“我真的吼出聲了嗎?”


    “是的,你吼出聲了。”景悅肯定的點頭,“來,說句話試試,叫聲姐姐來聽。”


    小白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景悅:“算了,你先啊一聲也行。”


    小白做了個“啊”的口型,還是沒聲音,景悅皺眉,抬腿踢了他一下,小白不敢躲,挨了一腳後,有點委屈的看著景悅。


    “這都不出聲?不疼嗎?”景悅問。


    小白點點頭,又搖頭,景悅道:“以後少來這套,明明能出聲,問你話你就答,答不出來,下次不跟你說話了!”


    原來是想叫他吃痛出聲啊,小白明白了景悅的意思,委屈化為焦急,開始努力嚐試發出聲音,可惜他剛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發出聲音的,這會兒也找不回經驗來,試了半天,還是啞巴一個。


    景悅抱著雙臂看他:“看來還得再叫你急一急才行。”


    小白想起之前的話題,有些沮喪的蹲下,拿自己的劍輕輕敲擊泉水表麵的薄冰。


    景悅目光轉到霞露泉泉眼那裏,水汽氤氳處仍有霞光環繞,範圍卻明顯比以前小的多,顯然受到了天罰影響。


    “你剛才站那兒尋思什麽呢?”景悅也蹲下來,問小白,“別告訴我,你又想跳下去。”


    小白搖搖頭,指指泉水邊絡繹不絕來取水的人,表示有人在,他不傻,沒想跳。


    景悅抬手就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所以這兒要沒人,你就跳了是嗎?”


    小白按著被她彈過的地方,不敢表態。


    “你傻不傻!”景悅擼袖子開始教訓,“講理講不過,就跳水冬泳?”


    小白伸手在雪地上寫:是你們不講理。


    “我怎麽不講理了?我哪句話說錯了?”


    小白:可是前輩對我們那麽好……


    “我們見到的,並不是真人。”


    小白:情是真的!


    寫完他又指指景悅頭上的發簪,繼續寫:那也是真的!


    “你怎知道一定是真的?”景悅抬頭看看蒼茫的天,“那日朱前輩說,這對龍角簪就是他們當天出門機緣巧合得的,有這麽巧的事嗎?你不要忘了,我們是被天鑒帶進來的,我更傾向於這是天鑒借由朱前輩之手給我們的,也許就是用來毀去他們舊居用的。”


    小白又急了,字跡淩亂的寫:不是!要是天鑒主導,為何讓前輩對我們那麽好?對我們壞,我們就不會吵了啊!


    這話倒有幾分道理,景悅也沒想通這個,但是,“不管怎樣,夏師兄剛剛已經把上神諭示明確講給我們聽了,我們最多選擇不參與此事,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小白見她十分認真,不敢再說別的,隻氣呼呼的寫:上神就一定是對的嗎?你以前不是也說他們不講道理?


    “咳咳,這個嘛……”景悅清咳兩聲,“那時候我以為上神真的不會再給修真界生機,隨便說說罷了。”


    小白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裏毫不掩飾的表達出了失望和受傷,景悅少有的感覺良心受到譴責,就耐著性子解釋道:“這個世界,不是用簡單的對和錯就能衡量的,我到現在仍然認為神界那些上神充滿了上位者的傲慢,拿我們當螻蟻一般看待,就算飛升上去,也未必能被看做平等的人。”


    她說著目光再次看向天際,“但那也得能飛升上去。天機斷絕八百年,好多原本名震海內外的高人大能、顯赫宗門都一一隕落,悄無聲息的在修真界消失,現在誰還敢奢望飛升?當活著、僅僅是活著,都成為一件很艱難的事的時候,誰還考慮得起平等對錯?”


    小白默然無聲。


    “隻要上神回心轉意,肯把天機靈氣重新賦予修真界,讓我們回去以後,也能像在扶桑派一樣付出就有回報、努力修煉就能進階,然後治好小和,讓他也能修煉,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可以開開心心、健健康康、長長久久的活著,”景悅說到這裏,轉過頭直視小白,“叫我做什麽我都肯。”


    小白的眼睛一向十分澄澈,然而在這一刻,景悅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她看著他幽深如井的眸子繼續說:“誰讓我們真的就是螻蟻,毫無選擇的權利呢?沒能走到上神那般可以製定規則、掌握一界生死的高度,就得認!若怎麽都不服氣,那就自己走上去,和他們鬥。”


    小白垂眸,他那些情緒,在景悅說出小和來之後,好像全都消失不見了,但他這麽平靜的樣子,卻不知為何,看起來更叫人擔心了。


    “我的話,你隨便聽聽就算,”景悅想了想,緩和語氣說道,“反正我也沒什麽準兒,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我們還是想想怎麽出去,然後跟大哥商量吧。”


    她說完站起身,向霞露泉另一邊招手,“喂,師叔,過來吧……”


    對麵牟舜英因為她這故意調侃的稱呼,剛無奈一笑,就見小白站起身,拔劍出鞘,向著冰麵一劈,冰麵應聲碎裂,小白隨即縱身跳下、沒入水中。


    ***


    薛景行這段時間過的非常水深火熱。他先是爬了整整兩個月的南崖,爬到兩條腿皮開肉綻又愈合,愈合了又皮開肉綻,才終於能憑兩條腿的速度就攀上崖頂,采兩個完好無損的果子下來,送去給穀主白虹。


    然後他還沒等歇口氣,又被白虹關進一間黑屋子。這間黑屋子裏布滿各種機關,一不留心就會中招,不是胳膊被穿個洞,就是腳上紮滿了刺,至於擦破劃破的小傷,已經不值一提。


    更慘的是,這些傷人的暗器上往往有毒,毒性雖然都不致命,但要麽癢的讓人受不了,要麽就火辣辣的疼,偶爾遇到令人冰冷到麻木的毒素,薛景行都覺得是賺到了。


    因為他每次受傷,不但沒人給他解毒,還會被施定身法,隻能維持一個姿勢,煎熬著等毒性過去,順便再被馨果那些小姑娘圍觀,做個反麵案例。


    薛景行知恥而後勇,終於在半個月後,毫發無傷的通過了小黑屋考驗,繼續下一項:學下圍棋。


    “你不問為何叫你學棋?”白虹坐在棋盤對麵,問。


    薛景行很聽話:“請問穀主,為何要景行學下圍棋?”


    白虹臉上十分罕有的露出幾分無語之色,青蓮、丹桂幾個則比較直接,撲哧撲哧笑了起來。


    薛景行坐在白虹麵前本就十分不自在,她們一笑,他就更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裏了。


    白虹見他額角很快就見了汗,忍不住皺眉,往後坐了坐,淡聲道:“都該幹嘛幹嘛去吧,這裏不用你們陪著。”


    青蓮幾個便告退出去,白虹本是想著沒人笑他,薛景行能放鬆一些,不料人都走了,他反而更緊張起來,臉上汗都流下來了。


    白虹潔癖非常嚴重,實在忍不住,說:“你去外麵洗把臉再進來。”幸好選了水榭下棋。


    薛景行聽見這個吩咐,也大大鬆了口氣,快步出去在湖水裏洗了臉擦幹,然後慢騰騰回去坐下。


    “圍棋縱橫各有十九條線,共計三百六十一個落子點,要求棋手既能著眼於大局,又能計算出自己和對手的每一步走向,隨機應變,最終取得勝局。這一點與陣法一般無二。”


    白虹說完這番話,就開始正式教薛景行圍棋規則,與他從最簡單的棋局開始下。


    薛景行很快發現下圍棋自有其樂趣,漸漸忘了緊張,到中間休息時,還主動跟白虹搭話,問起景悅他們來。


    “我上次不是說了你牽掛的人平安?”白虹低頭整理棋譜,“這幾本你拿去看,自己沒事的時候可以打譜複盤。這副棋盤棋子你拿回去用。”


    他們今天下棋用的並不是蘭室那一套棋盤棋子,但棋盤木質細膩、泛著光澤,棋子觸手微涼、似是美玉,顯然都是貴重之物。


    薛景行就有點不安,“多謝穀主美意,我練習隨便畫個棋譜就可以了。”


    白虹意外,終於抬頭看他一眼:“畫……”剛說了一個字,她眸光一閃,“時間到了,不用廢話,東西拿走。”


    一邊說她一邊把棋譜放到棋盤上,叫薛景行:“快收到魚袋裏去!”


    “可……我沒有魚袋……”


    白虹這會兒沒有時間驚訝了,她隨手抽出一條銀白絲線,飛快編織成魚形荷包,將那些東西收到裏麵,同時說道:“回去不要荒廢,布陣也好、打譜也好,都得勤於練習。這還有一本陣法大集,你回去自己慢慢鑽研。遇事不要聽那老道的,多聽從自己內心,你命中還有一劫……”


    話說到這兒,整個世界忽然開始劇烈震蕩,隨著震蕩,水榭屋頂破碎不見,露出外麵布滿裂痕的天空,白虹把魚袋往薛景行手裏一塞,最後道:“來不及了,再見時再說吧。希望還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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