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舜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頭都彎折到胸前耷拉著的、跟了他十幾年的親信隨從, 在這名隨從不遠處,躺著另一個從小就跟著他的親信, 那名親信樣子更慘, 從胸口到腰腹整個塌陷下去, 骨肉碎成一灘, 表麵還結了一層血紅色薄薄冰碴。


    走在他旁邊的薛景行看清之後,立刻擋在妹妹麵前,低聲說:“景悅別看。”


    驚住的牟舜英如夢初醒, 快步奔過去,在一堆死屍中間找到了同樣渾身是血的五哥牟俊英, 牟俊英左臉臉頰破了一個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洞, 正往外滲著紫黑色的血, 身上看起來也有傷。


    牟舜英先問了一聲:“五哥!你怎麽樣?”見他緊閉著眼, 毫無反應,就伸手想去搭一下牟俊英手腕脈門,看看他傷的重不重。


    不料牟俊英在他手搭上來的瞬間, 突然抬手向他打了一掌,牟舜英側身讓開, 感覺五哥的掌風徒有其表、十分無力, 忙說:“五哥!是我, 舜英!”


    薛景行看到這裏,覺得自己應該過去幫忙, 就對景悅和小白說:“我去看看, 小白陪你姐姐等在這兒, 別過去。”


    景悅卻拉住他,指著外麵說:“哥,你看這些人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遠遠站著,問都不問一聲?”


    薛景行這才想起還有人圍著他們,他努力凝目望過去,見那些人圍成一圈站在天鑒腳下的平地邊緣,像是一步也不敢靠近,這些人服色不盡相同,“好像有城主府的人,也有穿道袍的,我去跟七公子還有道長說一聲。”


    景悅點點頭,鬆開手,目光一直盯著外麵那些人,小白則在薛景行走後,盡職盡責的站到景悅前麵,為她擋住那些血腥場麵。


    薛景行快步過去跟牟舜英和藍治長說了外麵有人圍著的事,那兩個深受衝擊的人才終於意識到他們回到了現實世界,有人可以求助,忙各自聚氣傳音,表明身份,講明有人重傷,需要醫治。


    外麵的人有些騷動,像是才確定他們是真人,但還是沒人敢越雷池一步,好一會兒對麵盛銀峰頂上才有人答話。


    “舜英?真的是你嗎?”


    “是我!小叔?你怎麽來了?”牟舜英又驚又喜,“你們為何都不下來?”


    峰頂答道:“紫清宮的幾位真人,說你們失蹤大概與天鑒有關,建議我們耐心等待,不要驚動天鑒,是以這些日子我們都遠遠等候。你們出來了就好了,我們這就下去。”


    這人說完就帶人飛身下來,紫清宮的人也很快蜂擁而至。景悅叫了一聲薛景行,拉著小白悄悄退到邊緣,等薛景行也過來,就說:“咱們先回家看看。”


    薛景行回頭看一眼,那邊一片混亂,打招呼估計是不方便了,他也很掛念家裏的小和跟蛋蛋,就點點頭,轉頭想往霞露泉的方向去,卻沒走多遠,就被人攔住了。


    “三位留步。”領頭的人一身黑袍,看起來十分精明能幹,“在下楊佘,大司馬府管事,敢問三位可是七公子的朋友?”


    薛景行道:“不敢,小人一家奉命鎮守霞露泉,當日是隨侍五公子到天鑒附近的……”


    楊佘打斷了他:“那就是了,薛小哥是吧?請在此稍候,衛尉大人有令,請你們稍後一同回城主府。”


    景悅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薛景行道:“但是小人幼弟還在……”


    “薛小哥放心,令弟已經被接去城主府照顧,一切平安。”


    接去了城主府?景悅心中一跳,那蛋蛋呢?她不敢直接問,就迂回著說:“敢問楊管事……”


    她話剛出口,楊佘就向她微微欠身,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有話盡管吩咐。”


    景悅愣了愣,不明白他為什麽對自己比對大哥還恭敬,“呃,我是想問,我們失蹤多久了?”


    “到今日正好是二十八天。”


    “所以是城主府發現我們都失蹤,然後通知了雁都大司馬府是嗎?我弟弟是誰接走的?”可千萬別落大公子那父子倆手裏。


    楊佘道:“其實當日地動,雁都也有震感,大司馬極為在意,後來聽說七公子失蹤,便立刻遣衛尉大人過來主持大局,令弟就是衛尉大人派人安置的。”


    景悅看這人修為平平,並沒能突破煉精化氣,他身邊那些人修為還都不如他,知道他應該不算那位衛尉大人的心腹,便沒再多問,道了謝就算了。


    楊佘等人見他們不走了,便遠遠退開,留給他們空間說話。


    景悅很想知道薛景行的遭遇,便試著布了個隔音小結界,發覺自己功法都在——難怪楊佘對她格外客氣,肯定是看她修為高——十分開心的景悅,先快速把他們三人的經曆跟薛景行講了一遍。


    薛景行聽完非常高興:“我剛剛就覺得你們不一樣了,隻沒來得及問,這可太好了!不過小白怎麽會和你們在一起?”


    “啊,把這個給忘了……”景悅又把小白怎麽找來,她怎麽和牟舜英交談,然後突發異變,大家一起進了幻境的事說了。


    薛景行聽說父母之死果然另有緣故,還牽扯到妹妹,登時大怒:“荒唐!簡直毫無道理!”


    景悅拉住他胳膊,低聲道:“這是七公子從五公子那裏聽來的,未必全是實情,不過,現在我和小白都進階到煉精化氣第三重了,咱們盡可以慢慢的查清楚這事,再跟他們算賬。哥,你先跟我們說說,你們去了哪裏?”


    薛景行勉強冷靜下來,“我和藍道長去了問劍穀,其實我們猜到你們大概是去了玄元宗或者就留在枕霞山了。”


    “你們去了問劍穀?”景悅有些驚喜,“聽說太玄劍就出自問劍穀,你們怎麽進去的?”


    “我們發現身在幻境時,就已經進去了……”薛景行大概把經過講了一遍,“那位穀主很有些神通,我一直覺得,那裏可能不是幻境,因為最後穀主還和我說‘希望還能再見’。”


    “她說希望還能再見?她知道你們是哪來的嗎?”


    “藍道長想跟她說,但上天示警,最後沒說出來。不過她好像猜到了一些,而且穀主提前算到時間到了,我們要離開,趕著送了我這個。”


    薛景行說著取出一枚銀白色魚袋,“裏麵有穀主給的棋譜和陣法集。”


    景悅忙按住他的手,免得給旁人看見,“穀主是不是沒來得及教你怎麽用魚袋?”


    薛景行點頭,景悅就說:“你把它握在掌心,運靈力聚於掌內,將它收入靈識之中,以後就可以隨心取用裏麵的東西了。”


    “那你收著吧,你修為高,用得到。”


    景悅一笑:“我有的,師尊給過我。小白也有。”


    薛景行這才照景悅說的,努力將魚袋收為己用。


    這一次幻境之行,三個人不但都平安無事,且都收獲不小,薛景行修為雖然不高,也進了修真門,還得了問劍穀主親傳陣法,進階之路十分明朗。


    還有景和,雖然被大司馬府的人帶走了,似乎想以此牽製他們,但至少人平安,景悅擔心的那些都沒發生,此刻心情真的好極了。


    “對了,哥,還有一件大好事沒告訴你呢!”景悅撤掉結界,笑著拉過小白,“小白,你自己跟大哥說。”


    薛景行就看向小白,等著他比劃,不料小白鼓足勇氣,竟然開口叫他:“大,哥。”


    “小白能說話了?”薛景行非常驚喜,“怎麽做到的?”


    景悅笑道:“他急了就說了。”


    小白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薛景行伸手拍拍他肩膀:“能說話就太好了!哎呀,你們都長高了,小白還壯了,你們在幻境裏過了很久是麽?”


    景悅點點頭,跟他聊了幾句細節,正說到後來所見的未來景象,四周突然一亮,大家下意識轉頭看向光源,隻見高高聳立的天鑒突然亮起白光,接著天鑒四麵同時開始寫字。


    “六、十、載、後,修、真、界、崩。”


    八個大字寫完,四野一片靜寂,所有人都被這八個字所代表的涵義驚駭住,直到有人嘶聲大叫:“玄元宗要複活憑霄!是玄元宗!”


    景悅一驚:“這聲音有點耳熟……”


    話沒說完,周圍嗡地一下,大家都議論起來,薛景行回頭看看聲音傳來的方向,說:“我正要說,回來之前,我們看到海內五洲處處血流成河,最後一幕正是玄元宗的人居高臨下說,‘這才是你們應得的下場’,然後他們一起笑起來,那笑容……”


    還有這段兒嗎?難道是小白擋住了她的眼睛,他們錯過了?景悅正疑惑,天鑒附近那群人終於開始動作,牟舜英一馬當先飛縱到他們跟前,說:“先去風棲城吧。有些事得從長計議,我五哥他們到了玄元宗,得知玄元宗企圖借太玄劍複活憑霄。”


    “太玄劍真的在玄元宗?”景悅問。


    牟舜英搖頭:“這裏說話不方便,回去再說。我五哥和何道長傷的太重了,此地不利療傷。”


    景悅對去風棲城沒什麽意見,畢竟景和在那裏。三人就和牟舜英一起上了飛行法器,並在他的引薦下見過他小叔、衛尉大人牟常勇。


    “既是舜英的朋友,就不要叫什麽大人了,跟他一樣,叫我小叔就好。”牟常勇樣貌很威武,說話卻溫和有禮,當然,這很有可能是因為景悅和小白現在的修為比他高。


    “你們兩個弟弟,我叫人安置在舜英的宅子裏,他們好得很。”


    兩個?景悅和薛景行對視一眼,心說蛋蛋還挺厲害,難道煉精化氣第二重境界也不足以看出他的真身嗎?


    薛景行出麵道謝,接著問及牟俊英的傷勢,牟常勇道:“還好,暫沒有性命之憂。”


    “不知五公子與那位真人是怎麽傷的?其他人又是死於何人之手?”


    牟常勇麵色凝重起來:“玄元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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