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內野手都趨前就守備位置,擺出了蓄勢待發的姿勢。春日的動作是不是有問題啊?怎麽看都像是示意打觸擊球。


    結果搶分戰術無疾而終。朝比奈好像根本不懂什麽叫搶分戰術,對春日打出來的暗號也隻會狐疑地歪著頭不停地說「咦」,於是就這樣被三振出局了。


    朝比奈仿佛一隻自知惹火飼主的小狗一樣,垂頭喪氣地回到休息區,這時春日叫住了她:


    「實玖瑠,你過來一下,咬緊你的牙關。」


    「啊……」


    春日用兩手抓住朝比奈不停顫抖的臉頰,用力一拉。


    「這是懲罰!懲罰!我要讓大家看看你這張可笑的臉孔。」


    「啊……啊……」


    「你白癡啊?」


    我用擴音器往春日的頭上一敲。


    「是打出莫名其妙暗號的你不對。你自己去盜回本壘吧,笨蛋!」


    就在這時候。


    嘩嘩嘩!古泉從運動服的口袋裏拿出手機,看著液晶屏幕,揚起一邊的眉毛。


    朝比奈一臉驚訝,用手壓著左耳,眼神望著遠方。


    長門筆直地抬頭看著正上方。


    當大家各自走向守備位置時,古泉把我叫住了。


    「大事不妙了。」


    我並不想聽,不過你就姑且說說看吧。


    「封閉空間開始發生了。可能是前所未有的規模。目前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擴大開來。」


    封閉空間。


    已經再熟悉不過的灰色世界。我哪忘得了?因為拜曾被封閉在那個陰暗空間之賜,我一輩子都必須背負著心靈的創傷。


    古泉仍然帶著微笑。


    「事情就是這樣。封閉空間是因為涼宮同學無意識中產生的壓力而產生的。現在涼宮同學非常地不悅,所以才會形成封閉空間。除非她的心情好轉,否則封閉空間會持續擴大,你再清楚不過的『神人』也會持續暴動。」


    「……也就是說,春日因為輸球這個理由在鬧別扭嗎?她不爽到足以製造出那個白癡空間?」


    「好像是這樣。」


    「那家夥是不懂事的小鬼喔!」


    古泉沒有發表任何言論,隻是淡淡地笑著。我歎了一口氣。


    「真是一團亂。」


    古泉看著我說:


    「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麽意義?而且你的語氣好像事不關已似的。這場嚴重的事件,跟你可有很大的關係耶。在決定打擊順序時,我們不是抓了大頭嗎?」


    「確實是靠抓大頭來決定的,那又怎樣?」


    「結果你排第四棒打擊。」


    「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你高不高興,或者有沒有感受到壓力,對涼宮同學而言都無所謂。重點是,你抽到四號是不爭的事實。」


    「請你用我能理解的方式解說。」


    「很簡單。因為涼宮同學這樣希望,所以你成了四號打擊者。這不是出於偶然的。她希望你能發揮四棒打擊者的功能,而現在她對你完全不像四棒打擊者該有的表現感到失望。」


    「真是抱歉了。」


    「嗯,我也很困撓。再這樣下去,涼宮同學的心情會一直惡化,而封閉空間也會持續擴大。」


    「……那我該怎麽辦?」


    「好好打球。可能的話用長打,最好是全壘打,而且是特大號的全壘打。來個高飛長打,直接打到球場後方的計分板如何?」


    「別胡說八道了,我隻在玩電動時打過全壘打。我怎麽打得到那種曲球啦?」


    「我們同心懇切,希望你能想辦法達到。」


    再怎麽期盼,我既不是神也不是精靈,我哪有什麽辦法?


    「就盡全力別讓對方在這一局提前結束比賽(注:一定局數以後,差分超過十分時,比賽將提前結束)吧!如果比賽就此結束的話,就意味著世界也將結束了。無論如何,失分都要控製在兩分以下。」


    古泉帶著與充滿危機感的說話內容完全不搭調的表情說道。


    第三局下半。春日就穿著那身衣服登上投手板。朝比奈當然也穿著啦啦隊服站在右外野。


    春日毫不遮掩地裸露出她的手腳,也不管壘上有沒有跑者,一律采用上肩式投法。


    第一個打者打出去的直球剛好落在長門前麵,被她當場接殺,可是第二個打者打出的大高飛球她卻連看都不看,當球在左外野跟中外野滾動之際,跑者已經奔上三壘。氣勢淩人的春日投出的球依然十分具有威力,但是老是投直球鐵定會被打到的。不愧是準優勝隊伍。之後連續兩支安打和國木田的一個內野選擇球,使對方一口氣又攻下兩分,狀況已經到了最緊迫的關頭。況且一、二壘上都有跑者。隻要再一分,比賽就要強製結束,到時候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就不得而知了。


    鏘!白球高高飛起,朝右外野的方向飛去。朝比奈站在球落下的可能地點,一臉的茫然畏縮。沒有時間多考慮了。我使盡全力做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的衝刺,跑向右翼。一定要趕上啊!


    我一躍而起,然後接住了球。球勉強進了手套的前端。


    「啊!」


    然後我再全力將球投向到二壘補位的穀口,兩個以為這鐵定是一記長距離安打的跑者,沒有等到球落地就已經跑到下一壘了。補位的穀口踩住壘包,out,雙殺!


    總算保住腦袋了。啊,好累人。


    「nicey!」


    我接受朝比奈讚賞的眼光,而穀口、國木田、老妹還有鶴屋學姐都用手套敲著我的頭。我一邊對他們比出勝利的手勢,一邊窺探春日的反應,隻見她麵有難色,盯著計分板(其實也隻是一個移動式的白板)看。


    我坐到板凳上,拿毛巾蓋住臉部,這時古泉來到我旁邊。


    「繼續剛剛的話題。」


    我實在不想聽。


    「其實是可以對症下藥的。之前你跟涼宮同學一起前往那邊的世界時,是怎麽回來的?」


    就跟你說,別再讓我想起那件事了。


    「用當時那個方法的話,或許可以讓事情改觀。」


    「我拒絕。」


    喀喀喀。古泉的喉頭鳴響著。這笑聲可真惹惱我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那麽這樣吧?重點在於隻要能打贏比賽就好了。我想到好方法了,應該行得通,因為跟她的利害是一致的。」


    微微笑著的古泉朝著茫然站在白色圓圈當中的長門走去,在那隻有短短的頭發堪稱有些許動靜的長門的耳邊嘟噥著什麽。突然間,長門回過頭來,帶著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神凝視著我。


    那表示同意嗎?她的頭好像支撐住頭部的釣絲斷掉的人偶一樣上下擺動,然後大叔走向打擊區。


    我倏地往左邊看去,發現朝比奈正凝視著長門。


    「長門同學……終於……」


    她帶著有點泛青的臉色,說出讓我掛心的話。


    「她做了什麽?」


    「長門同學好像在念咒語。」


    「咒語?那是什麽東東?」


    「嗯……這是禁止討論的事項。」


    對不起。朝比奈說著低下了頭。沒關係,既然是禁止事項,那也沒辦法嘛。唉,看來那種非現實的事情又要開始發生了。


    關於長門的咒語,我也曾經親身體驗過。


    非常炎熱的五月的傍晚。要不是長門於某天闖入了教室,現在我一定已經在墳墓底下睡懶覺了。當然長門也是一邊快速地念著咒語似的東西,一邊擊退了企圖殺害我的襲擊者。對了,當時長門還戴著眼鏡呢。


    這一次她到底想做什麽啊?


    我立刻就明白了。


    棒子一閃,全壘打。


    長門那看起來有氣無力隨便的揮的棒子,打中投手投過來的猛速球的正中心,球高高地在高空中飛舞著,最後消失於外野圍牆的後麵。


    我把視線望向同伴們。古泉優雅地麵帶微笑,對我點頭示意,朝比奈表情有點僵硬,但是並沒有感到驚訝,老妹和鶴屋學姐則毫無心機地感歎著:「好厲害啊——」


    但是其他的人則都張大了嘴巴,陷入愕然的狀態。對方的選手當然也一樣。


    一邊輕盈地跳躍,一邊跑到本壘包附近的春日,用力地敲打著麵無表情跑完一圈的長門的頭盔。


    「真厲害耶!你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啊?」


    春日興奮地拉扯、扭轉著長門細瘦的手臂。長門仍然麵無表情,任春日為所欲為。


    過了一會兒走到板凳前的長門,把球棒交給了我。


    「那個。」


    她指著用舊了的金屬棒說:


    「加速變更屬性資料。」


    「那是什麽東東?」我問道。長門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


    「自動導航模式。」


    她隻簡短地說了這麽一句,便大步走回板凳區,坐在角落裏,從腳邊拿起一本厚重的書來,開始目不轉睛地看著。


    現在是9比1,第四局上半。看來這可能會是最後一局。


    對方投手臉上的表情似乎還沒有跳脫衝擊,不過仍然對著我投出夠快的球。


    「哇!」


    球棒自已動了。我的手臂和肩膀連帶地被拖著移動。鏘!


    我本來以為自己隻是擦到球而已,沒想到球仿佛乘著風似的輕飄飄飛遠,超過了圍牆,越過了草坪,飛到了第二球場去了。全壘打。我張大了嘴巴。


    自動導航模式可真有兩把刷子啊……


    我將可能擁有自動追蹤能力和飛行距離倍增機能的球棒甩出去,開始快步奔跑。


    當我繞過二壘壘包,抬起頭來看向休息區時,目光正和在板凳上高舉兩手的春日相對,她馬上把頭轉過一邊。你總該跟我老妹或鶴屋學姐一樣盡情歡呼吧,我看到穀口和國木田又是一臉愕然,朝比奈和古泉則是默默無語,對方的選手們更是個個瞠目以對。


    我覺得抱歉,但是對方選手的愕然表情仍然持續著。


    我的老妹搖搖晃晃地走向打擊區。因為頭盔太大了,將她一半以上的臉都蓋住,也難怪她走起路來重心不穩。我別有盤算而準備的這個敗戰用秘密武器,將對方投手投過來的第一顆球用力一揮,球越過柵欄彈了出去。也就是說,她也打了一記全壘打。


    再怎麽樣胡說八道、胡作非為也都有個限度。一個小學五年級的小女生,竟然可以把大學生所投出、時速高達130公裏(據我推斷)的球打飛過最高的圍牆,這是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好厲害!」


    春日對於這樣的現實完全沒有一絲懷疑。她一邊抓著跑回本壘的老妹亂舞,一邊露出滿臉欣喜。


    「好厲害的才能啊!將來一定很有發展性!你可望進入大聯盟哦!」


    老妹一邊任春日抓著亂轉,一邊呀呀呀地高興尖叫著。


    怎麽說呢……唔,現在比分是9比3。


    我坐在板凳上,雙手抱頭。


    全壘打攻勢依然持續進行中。目前的分數是9比7。一局之內連續打出七支全壘打,我想這大概會創下大會史上的全壘打紀錄吧?


    打了一記大飛球跑回本壘的穀口說:


    「我決定進棒球社了。我有這種球感的話,進甲子園也不是夢想了。我甚至覺得,是球棒自己跑去撞球的呢!」


    一旁國木田也天真地說:


    「對啊,真的呢!」


    他們說得興高采烈,而鶴屋學姐也一邊拍著莫名地顯得緊張不已的朝比奈的肩膀、一邊哈哈大笑,還好這幾個人都是徹頭徹尾的單純家夥。


    「現在可要正麵一決勝負了!」


    春日舉起球棒說道。這本來不是應該投手說的話嗎?


    已經聽膩的「鏘」的金屬聲仍然不停傳進耳裏,球撞擊在外野後方的計分板上彈了回來。


    現在是9比8。到這個時候為止,對方已經換了三個投手了。我相信他們並不想得到我的同情,不過我決定在心裏為他們默哀。真是可憐。


    打擊順序繞了一輪,朝比奈、長門、我連續打出全壘打,最後終於將分數逆轉為9比11。十一支連續全壘打。我開始想著,不想辦法停止不行了。因為我覺得對方選手的視線不在我們這些選手身上,反倒全部集中在這支球棒上了。他們會不會誤以為這是什麽魔法球棒啊?雖然他們會這麽想也是很正常的。


    我在將球棒交給下一個打擊者——老妹之前,把坐在板凳一角看著書的長門帶到外頭來。


    「夠了。」


    我說道。長門那沒有表情的漆黑眼珠很難得地連續眨了幾次,平常她總是每十秒才眨一次的。


    「是嗎?」


    她這麽回答,然後將纖細的手指頭抵在我拿著的球棒的尾端,口中快速地念念有詞。我聽不出是什麽東東,不過就算我聽清楚了,也不可能了解其中的意思。


    快速地抽離手指頭的長門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回到她板凳上的位置,又攤開書來開始看著。


    唉!


    輪到老妹、古泉、國木田打擊時,剛剛的攻擊狀態仿佛不曾存在過似的,球棒完全陷入沉默,三個人連續被三振。事實上,這一切都是用科技作弊的緣故。


    我忘了告訴大家,事實上這個比賽是有時間限製的,一場賽事最多隻能打九十分鍾。如果想要在一天當中結束預定的比賽,這種規定倒也無可厚非,這是主辦單位方麵的考量。於是,比賽就沒有下一局了。如果能讓比賽在第四局下半結束,我方就獲勝了。


    打贏球好嗎?


    「非贏不可的啊。」古泉說:「據我同伴的聯絡,拜此之賜,封閉空間似乎有停止擴大的傾向。雖然停止了,但是『神人』還是那個樣子,所以我們還是得想辦法處理才行。不過封閉空間沒有持續擴張,對我們而言當然是好消息。」


    但是,如果此時被對方逆轉的話,那就會遭到再見滑鐵盧了。我可沒有勤勞到去運用無謂的想象力,猜測春日的心情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所以,我有個建議。」


    古泉露出白得讓我想推薦他去拍牙刷廣告的牙齒,在我耳邊低聲說出他的建議。


    「你當真?」


    「非常當真。想要在這半局將失分控製到最低,就隻有這個方法了。」


    我要再度說一聲——唉!


    我方向主審提出變更守備位置的要求。


    由長門代替古泉擔任捕手,古泉調到中外野去,而我則和春日對調,站到投手板上。


    當古泉要春日讓出投手位置時,一開始她還鬧著別扭,但是聽到替補者是我時,臉上便露出複雜的表情。


    「……唔,好吧。但是要是你被打中了,就要請大家吃午飯!」


    她一邊說著,一邊退到二壘守備位置去。


    長門隻是站在那邊發呆,於是我跟古泉隻好幫她戴上護罩和護膝。讓這種沒有感情波動的人擔任捕手適當嗎?


    長門大步走到本壘板後頭,坐了下來。


    於是,比賽重新開始。因為沒有時間,連我練投的時間都被省略了。看來我得麵臨突如其來落到我頭上來的人生首次投手經驗。


    就姑且先投投看吧。


    砰!


    費盡力氣投出去的、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球,落入了長門的手套裏。壞球


    。


    「給我認真投!」


    鬼叫鬼叫的人是春日。我可是一向都很認真的。這一次試試用側投的方式吧。


    第二球。真希望打者能夠多少被我騙到一下,但是並沒有用。球棒猛然襲向我那癱軟無力的直球。完了。我竟然投出了和打擊投手差不多的好球……


    呼。


    「好球!」


    主審高聲宣判。打擊者揮棒落空,當然會變成好球吧?但是打擊者帶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長門的手。


    我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定的。我那軟弱無力的球在被球棒撞擊之前,突然改變軌道,下降了三十公分左右,說出來任誰都不會相信的。


    「……」


    坐在地上的長門隻輕輕動了動手腕,便將球送回來。我接下飛過來的軟弱無力的球,擺好投球的姿勢。


    不論我投多少次,都隻能投出半直球來。第三球則是無與倫比的大暴投——本來是這樣的,但是球卻在飛了幾公尺後修正路線,很明顯地無視於慣性、重力以及航空力學的存在轉彎了,甚至還加速一口氣衝進捕手手套。砰,發出悅耳的聲音,長門嬌小的身軀微微晃了晃。


    打擊者瞪大了眼睛,主審也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好像很沒自信似的大叫:


    「兩好球!」


    事情實在太麻煩了,趕快收場了事吧!


    我已經開始偷懶,隨便亂投了。既沒瞄準也沒用力。然而,如果打擊者沒揮棒,我所投出的球就一定會變成好球,如果對方揮棒,則會連球皮都沒削到一點,變成揮棒落空。


    秘密就在於每當我投球就口中念念有詞的長門。由於這個秘密太過重大,連我都不知道其中的機製為何。或許就如同之前救了我的命,或者讓教室重現、在球棒上動手腳一樣,變更某種資料所致吧?


    拜此之賜,我幾乎就像朝著電風扇投球一樣,今天的mvp鐵定是長門有希。


    頃刻之間就兩出局,最後一個打者也被逼到兩好球的局麵。我這麽輕易地扮演好刹車的角色恰當嗎?對不起,上上原海盜隊。


    我既沒有使出渾身力道,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考量,對著臉色鐵青的最後一棒打擊者投出球去。


    修正軌道,朝著好球帶飛去。打者使勁揮棒。再修正軌道成外角低球。球棒空揮了一圈,在空中留下殘影,三振出局。呼,終於結束了……才怪。


    「!」


    球不斷滾向捕手背後的擋球網。可能是投得太順了,球轉變後不聽使喚。掠過長門的手套,一個跳躍之後,像指叉球一樣掉落的神秘魔球(我擅自命的名)在本壘板的角落一個彈跳,朝著不可能的方向滾去。


    不死三振。


    打擊者掌握這最後的機會,往前狂奔而出。可是長門卻拿著手套,一動也不動地固定在原地,隻是罩著防護麵具悶坐。


    「長門!去撿球封殺呀!」


    長門麵無表情地抬眼看著下指令的我,慢慢地站起來,追向滾出去的球。不死三振的打者踩上一壘,企圖攻向二壘。


    「快一點!」


    春日站在二壘拚命地揮著手套。


    好不容易追上球的長門,仿佛觀察海龜蛋似的定定地看著撿起來的軟式棒球,然後又看向我。


    「二壘!」


    我指著我的正後方。春日就站在那邊大聲吆喝著。長門以厘米為單位,「微微」地對我點點頭——


    咻!一道白光的雷身光掠過我的側頭部,帶走了我幾根頭發。我是在看到手套從春日的手腕上飛脫,球則嵌在手套裏直飛向中外野之後,才發現到那是長門隻稍微動了動手腕丟出去的球。


    看到剛剛還戴在自己手上的手套不翼而飛,春日不禁瞪大了眼睛。至於那個跑者,可能是因為太過驚駭,在二壘之前摔了個四腳朝天。


    守中外野的古泉撿起手套,拿出球,帶著對誰都一樣的微笑表情走過來,拿球去觸殺仰躺在地上的跑者,同時開口道歉:


    「非常抱歉。我們一群人稍微有點超乎常理。」


    別把我概括在那種非常理的行列當中。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比賽結束。


    上上原海盜隊的選手們落下了男兒淚。我不是很清楚狀況,不過他們可能是擔心事後遭到大學的ob(注:因畢業而離開球隊的學長選手)們責罵吧?或者是輸給了混有小學生在內、以女孩子居多的外行高中生隊伍,讓他們感到憾恨不已?也或者兩者皆是?


    另一方麵,完全沒有考慮到戰敗者的哀愁情緒的春日,看起來是那麽地興奮激動。她頂著和想到成立sos團那一天一樣的笑臉說:


    「我們就這樣繼續贏下去,然後進軍夏天的甲子園,稱霸全國不再是夢想了!」


    她很認真地這樣呐喊著。跟著她歡欣鼓舞的隻有穀口。我不想再趟渾水,想必高中棒球聯盟也有同感吧?


    「辛苦了。」


    古泉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


    「話又說回來,以後怎麽辦?繼續打第二場賽嗎?」


    我搖搖頭說:


    「總而言之,要是輸了,春日就會不高興對吧?也就是說,我們必須一直贏下去,也就是說,我們還需要長門的魔法幫忙。再怎麽想,我們再繼續無視於物理法則的存在可不太妙啊。棄權吧!」


    「也好。事實上,我也得去幫同伴的忙了。為了消減封閉空間,他們那邊似乎很欠缺擊退『神人』的人手。」


    「幫我問候那些藍色的家夥一聲。」


    「我會的。話又說回來,我從這次的事情了解到,不能讓涼宮同學閑下來。這是今後的重點課題,有檢討的餘地。」


    那麽,一切都拜托你了。古泉說著,便前往活動本部提出退出第二場比賽的要求。


    他總是麵不改色地將麻煩事推到我這邊來。真是拿他沒辦法。


    我戳戳強行要求朝比奈跳康康舞、自己也跳得不亦樂乎的春日的背。


    「幹嘛?你也想一起跳嗎?」


    「我有話跟你說。」


    我將春日帶到球場外頭。沒想到春日倒是乖乖地跟來了。


    「你看看那個。」


    我指著蹲在板凳前麵的上上原海盜隊的選手們。


    「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憐嗎?」


    「為什麽?」


    「我相信他們為了今天,一定經過了辛苦而嚴苛的訓練。他們連續四年獲得優勝,我想他們的壓力一定很大吧?」


    「所以?」


    「他們當中一定有連板凳都沒辦法坐而暗自垂淚的選手。你瞧,站在撐球網後頭那個理五分頭的大哥,就讓人有那種感覺。你不覺得很可憐嗎?他再也沒機會上場了。」


    「所以?」


    「我們退出比賽吧。」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也該玩夠了吧?我已經不想再玩了。接下來,我寧願大家一邊吃飯一邊閑扯談。老實說,我的手腳都已經累得發抖了。」


    這是真的。因為我在內外野跑來跑去,早就精疲力竭了。精神上也一樣。


    春日得意的表情,變成鬧情緒的唐老鴨的表情,吊著眼睛默默地一直看著我。就在我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


    「你無所謂嗎?」


    無所謂。朝比奈和古泉,或許連長門也都這麽想吧?老妹從剛剛就一直努力地練習揮棒,不過那小妮子隻要給顆糖果,就會把球棒拋到九宵雲外去了。


    「哼。」


    春日看著我,又看看球場,思考了一會兒,或許該說是裝出思索的樣子,然後盈盈地笑了。


    「唔,好吧,反正我肚子也


    餓了,我們去吃午飯吧!我覺得啊,棒球真是一項簡單到不行的運動,沒想到我們會贏得這麽幹淨利落呢。」


    是這樣嗎?


    我沒有反駁她,隻是聳聳肩。


    當我提出把參加第二場比賽的權利讓渡出去的時候,對方球隊的隊長一邊流著淚、一邊感謝我們。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心中滿是歉意。因為我們是用非常不可理喻的欺騙手段偷得勝利果實的。


    我正要快速離去時,那個隊長叫住了我,在我耳邊這樣悄聲說道:


    「對了,你們用的那支球棒要多少錢才肯出讓?」


    就這樣,除了古泉之外,我們現在正占據在餐廳的一角狼吞虎咽地吃著飯。


    老妹已經完全纏上春日和朝比奈了,坐在她們兩人之間,以讓人看得心驚膽戰的姿勢拿刀子去刺漢堡吃。穀口和國木田則正經八百地討論著參加棒球社的事情,唉,隨便他們了。而鶴屋學姐現在的興趣則似乎鎖定了長門,她對長門說:「你就是長門有希?我常聽實玖瑠提到你耶。」卻被默默張大嘴巴吃著總匯三明治的學妹,施以視若無睹的回應。


    大家都點了過多的餐點,這是有道理的,因為付賬的人是我。


    因為春日以仿佛想到什麽好主意似的語氣,當眾宣布我必須付帳。我完全無法理解春日為什麽會突發奇想。因為從來沒能正確地追蹤到這家夥的思維邏輯,所以我不會為發生的每件事感到驚訝,更因為嫌麻煩,連抗議都懶得抗議了。不但如此,我心中甚至有種雨過天晴般放鬆的感受。


    這一切,全是因為我的口袋裏莫名其妙多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臨時收入。


    我衷心祈盼上上原海盜隊能拿下傲人戰績。


    幾天後。


    放學後,我們仍然一如往常在社團大樓的某間教室裏,過著一如往常的生活。就好像幾天前棒球場上的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我一邊喝著由穿著女侍服的朝比奈為大家泡的玄米茶,一邊和古泉玩黑白棋,長門則在一旁專心地閱讀從圖書館借來的非常厚重、活像辭典一樣的哲學書籍。順便說明一下,朝比奈今天的打扮是順應我們要求的。讓女侍伺候的感覺,還是比護士好些吧?朝比奈抱著托盤,眯著眼睛看著我們對戰。


    這是我們跟以前沒什麽兩樣的相處情景。


    而將我們這仿佛滔滔黃河般悠然流動的時光破壞殆盡的,也總是涼宮春日。


    「抱歉,我來遲了!」


    春日一邊毫無誠意地道歉,一邊像冬天從門縫裏鑽進來的寒風一樣席卷而來。


    她那張覆在臉上的微笑麵具,實在叫人渾身不舒服。不知道為什麽,每當這家夥露出這種笑容時,背後往往隱藏著讓我精疲力竭的詭計。這裏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世界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春日又說出了一些脈絡不明的話來:


    「哪個好?」


    我放下黑棋,將古泉的兩顆白棋翻過來後問道:


    「什麽哪個?」


    「這個。」


    我不情不願地接過春日遞過來的兩張紙。


    又是傳單。我將兩張紙看了一下。其中一張是草地足球大賽的通知,另一張是草地美式足球大賽的通知。我真的打從心底詛咒印出這種東西的業者。


    「其實啊,我本來不想參加棒球,是想從這兩項比賽中選擇一項的。但是棒球的比賽日程比較早。哪,阿虛,你認為哪個好?」


    我懷著黯淡的心情,視線在社團教室裏遊移著。古泉露出微微的苦笑,用手指彈著奧塞羅的棋子,朝比奈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不停地搖著頭,長門則低頭看著書,隻有手指頭偶爾活動一下而已。


    「對了,足球和美式足球要幾個人才能打啊?光是上次球賽的那些人就夠了嗎?」


    我望著春日那幾乎要漾出光暈的開朗笑容,心裏盤算著:哪一種球類比賽是需要比較少的選手啊


    竹葉狂想曲


    話說回來,五月份都已經夠熱了,時值七月份的今天更是熱得讓人受不了,而且濕氣也更重,一再挑動著我的不快指數(注:氣象學名詞,計算公式為0.81t+0.01u+46.3)。這個高中廉價的校舍,跟空調之類的高級機械可以說是完全無緣。一年五班的教室簡直就像前往灼熱地獄的候車室一樣,我確信設計者一點居住舒適環境的概念都沒有。


    再加上這個星期是麵臨期末考的七月的第一個星期,我心裏的愉快情緒還在巴西一帶徘徊,暫時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期中考考得淒慘無比,再這樣下去,我很難保證期末考就能有個令人滿意的結局。這一定是因為我花太多時間在sos團的活動上,以至於沒能專心課業的關係。我根本一點都不想跟那種事情扯上任何關係,但是從今年春天開始,每當春日提出什麽建議,我就得莫名其妙地四處打轉,這個法則已經成了我日常生活,而且我有點討厭開始習慣這種生活的自己。


    正是太陽從西邊斜射進教室的下課時間。坐在我後麵的女人,用自動鉛筆戳戳我的背。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涼宮春日頂著一張像是聖誕節前夕的小學生那般喜悅的表情說。這家夥開始出現這種感情豐富的表情,就是她正在思索著絕對不是什麽好事的信號。我裝出認真思索的表情三秒鍾,然後說:


    「是你的生日嗎?」


    「不是啦!」


    「朝比奈的生日?」


    「不對」


    「古泉或長門的生日。」


    「我哪知道他們生日哪一天!」


    「順便告訴你,我的生日是——」


    「誰理你?你這家夥,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多麽重要的日子吧?」


    就算你說有多重要,對我而言,今天也隻是一個炎熱的平常日子。


    「你倒是說說看,今天是幾月幾日?」


    「七月七日。我不太願意去想,不過你總不會想說今天是七夕吧?」


    「我當然打算這麽說。七夕七夕七夕。如果你也算是日本人的話,就該好好記住。」


    這本來是來自中國的傳統,以舊曆來算,七夕應該是在下個月才對。


    春日拿著自動鉛筆在我麵前晃。


    「從紅海開始包括這邊,全部都算是亞洲。」


    這是什麽地理概念?


    「世界杯預賽不也是都混在一塊兒比嗎?就像七月跟八月也很像啊,夏天就是夏天。」


    哦,是嗎?


    「隨便都好啦,總之我們得舉辦七夕的活動才行。我堅持這種節慶活動一定要慎重辦理。」


    我覺得還有很多其他應該慎重辦理的事情。倒是你有必要刻意跟我宣揚嗎?我可不想知道你打算做什麽。


    「大家一起進行會比較好玩。從今年開始,我決定七夕時大家要一起舉行盛大活動。」


    「別擅自做決定。」


    嘴巴是這樣講,但是一看到春日那莫名其妙顯得很得意的臉,我就覺得跟她在這邊抬杠是很愚蠢的一件事。


    「你到社團教室去等我,不可以跑回家哦!」她還這樣交待。


    不用她說,我本來就打算到社團教室去。因為那邊有我一天至少要看一次的人在。隻有那一個人。


    位於社團教室大樓二樓,與其說是sos團跟文藝部借用,不如說是寄生在裏麵的基地總部裏,已經聚集了其他成員。


    「啊,你好。」


    盈盈地笑著對我打招呼的是朝比奈。她是我心靈安適的泉源。要是沒有她,sos團就像沒加咖喱塊的咖喱飯一樣毫無存在價值。


    從七月份開始,朝比奈的女侍裝已經換成夏季版了。帶衣服來


    的是春日,我從來就不知道她打哪兒弄來這麽多各式各樣的衣服,而朝比奈總是很正經八百地向她道謝:「啊……謝、謝謝你。」她今天依然是隸屬於sos團的女侍,很勤快地幫我泡玄米茶。我一邊喝著茶,一邊環視室內。


    「喲,情況如何?」


    長桌上擺著象棋盤,一手拿著參考題庫、一邊把玩著棋子的古泉一樹抬起頭來跟我打了聲招呼。


    「我的情況,自從進高中以來就沒有正常過。」


    古泉說他下膩了奧塞羅棋,所以上個星期就帶來了象棋,不巧我不懂象棋的規則,其他成員也沒人懂,他隻好一個人落寞地下著。都快考試了,他竟然還這麽悠哉。


    「其實也不算悠哉啦,隻是利用念書的空檔做做頭腦體操罷了。每解開一個問題,腦部的血液循環就會加速。一起下一盤如何?」


    不用客氣了。我並不想再動不必要的腦筋。現在如果要去記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像就會把我該背的英文單字相對地從腦袋裏麵擠出去。


    「那真是遺憾。下次我帶大富翁或魚雷對戰遊戲(注:一種小型平台遊戲,雙方以猜拳決定先後,朝敵方戰艦發射象征魚雷的小鋼珠)之類的東西來吧?對哦,最好是大家能一起玩的東西。你覺得什麽比較好?」


    什麽都好,也什麽都不好。這裏可不是棋盤遊戲研究社,是sos團。順便說明一下,就連sos團的活動方針對我而言也都還是個謎。我並不清楚這個謎樣的社團到底該做什麽好。我並不想知道,而且不知道比較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所以我提不起勁來做任何事。這就是我完美無瑕的邏輯。


    古泉聳聳肩,再度埋首於他的題庫。他一把抓起黑色武士,移到盤麵的另一個地方去。


    在古泉的旁邊,比機器人更缺乏表情的長門有希專心地看著書。這個沉默又冷漠的類外星人,興趣似乎從翻譯小說轉向到原文書,現在她正看著標題用我連看都看不懂的奇怪文字書寫、仿佛老舊厚重的魔法書的書籍。我想一定是用古代埃特魯裏亞(注:etruria,位於意大利中西部的古國名)文或什麽奇怪的文字所寫的。我相信長門連用甲種線形文字(注:發現於希臘克裏特島的克裏特文明的文字)所寫的碑文也都看得懂吧?


    我拉起折疊椅坐了下來。朝比奈立刻把杯子送到我麵前。這麽熱的天哪有人喝熱茶的——我完全沒有想到這種足以遭受天譴的抱怨,隻是滿懷著感謝之心啜飲玄米茶。嗯,又燙又熱。


    教室的角落裏,那台春日不知道從哪裏搶來的電風扇不停地轉動著,但是降溫的效果卻隻像是在滾燙的石頭上澆熱水一樣。既然要搶,幹脆去教職員辦公室搶台直立式冷氣機豈不更好?


    我將視線從長桌上那本嘩啦嘩啦迎風翻動的英語課本上移開,坐在折疊椅上反弓著背,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


    很清楚自己回家也不會念書,所以想放學後到社團教室來試試會不會比較有效果,沒想到不管在什麽地方,不想做的事還是不想做。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不管對肉體上或精神上應該都沒有好處。也就是說,不勉強自己才算是健康的生活。好吧!不念了。我轉著自動鉛筆、闔上課本,決定望著我的精神穩定劑。療愈我那被厭世觀所囚禁的心靈的精神穩定劑,正打扮成女侍的模樣,坐在桌子的另一頭解著數學題。


    以認真的表情凝視著問題集,然後在筆記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寫著,無精打采地思索著,然後又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振筆疾書——不斷反複這幾個動作的她,當然就是朝比奈實玖瑠學姐。


    光用眼睛看,就覺得心情舒坦許多。我產生了一般慈悲心,好像把零錢之外的錢都投進街頭募款箱中也無所謂。朝比奈沒有發覺我正在觀察她,專心一意地念著她的數學。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人發出會心的微笑,事實上,我的臉上真的露出了笑容。我覺得自己好像正看著一隻小海豹一樣。


    我們的視線對上了。


    「啊,什、什麽事?我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朝比奈驚慌失措地整理自己全身。這個動作更加撩動我的心。正當我想說一些歌頌天使般的形容詞時——


    「呀嗬!」


    門被人粗暴地打開,冒失的女人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


    「抱歉抱歉,我來遲了。」


    不用道歉,因為沒有人在等你。


    春日肩上扛著一根竹子,吵吵鬧鬧地登場了。那是一根長著茂密的綠色竹葉、活生生的竹子。你帶這種東西來幹什麽?難不成想做存錢筒?


    春日挺起胸膛回答:


    「當然是用來掛詩箋的。」


    why?為什麽?


    「不為什麽。因為好久沒擺許願竹了,想來玩玩看。因為今天是七夕啊!」


    一如往常,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去哪裏砍的?」


    「學校後麵的竹林。」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邊可是私有土地耶。你這個采竹大盜。


    「有什麽關係?竹子的根長在地下,上頭少一段也不會怎樣啊!如果偷竹筍的話可能就構成犯罪了。倒是被豹腳蚊叮了好幾個包,好癢哦。實玖瑠,幫我背上擦一些止癢藥好不好?」


    「啊!是!」


    手上拿著急救箱的朝比奈踏踏踏地跑過來,模樣就像個實習護士。她拿出藥膏,將手從水手服的衣領處伸進春日的背部。身體往前彎的春日說:


    「再往右一點……太右了。啊,就是那裏。」


    春日現在就像隻被人輕撫著下巴的小貓一樣,舒服地眯細了眼睛。她把竹子立在窗邊,不慌不忙地站到團長桌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詩箋,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說:


    「哪,大家把自己的願望寫下來吧!」


    長門倏地抬起頭來,古泉露出苦笑,朝比奈則瞪大了眼睛。她又想搞什麽鬼了?春日從桌子上一躍而下,裙子的下擺翻飛著。


    「但是!我有條件。」


    「什麽條件?」


    「阿虛,有人會在七夕當天實現人們的願望,你知道是誰嗎?」


    「不是織女或牛郎星嗎?」


    「答對了,十分。那麽,你知道織女和牛郎星是指哪兩顆星嗎?」


    「不知道。」


    「是天琴座α星和河鼓二天鷹座α星吧?」


    古泉立刻回答。


    「沒錯!八十五分!就是這兩顆星!也就是說,必須把短箋上的願望對著這兩顆星吊起來才行。明白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剩下的十五分是哪一部份的分數?


    嘿嘿。春日莫名其妙地露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


    「我來說明。我們沒辦法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移動,根據特殊相對論來說是這樣的。」


    突然講這些話的用意何在?春日從裙子口袋裏拿出一張筆記本內頁,一邊描著備忘一邊侃侃而談:


    「順便告訴大家,地球距離天琴座α星和河鼓二天鷹座α星分別是二十五光年和十六光年。也就是說,從地球發出去的情報要抵達某個星座,必須花上二十五年或者十六年的時間,這是理所當然的——懂了嗎?」


    那又怎樣?話又說回來,你還特地跑去查這種資料啊?


    「所以,這就等於是某個神明看到我們的願望所必須花的時間,對不對?而要實現我們的願望,又得等上那麽長的時間。所以,短箋上必須寫二十五年後、或者十六年後的未來希望實現的事情!如果寫上『希望在下個聖誕節之前交到超帥男朋友』,那根本是來不及的!」


    春日揮舞著手臂賣力解說著。


    「喂,等等。如果去程要花上二十年左


    右,那麽回程不也要花上相同的時間?那我們想要實現願望,不就是五十年後或三十二年後的事情了嗎?」


    「對方是神耶,總會幫我們想想辦法的。一年一度總有半價大拍賣呀!」


    偏偏她就會在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無視相對論的存在。


    「哪,各位,現在了解我的意思了吧?短箋要寫兩種,一種寫給天琴座α星,一種寫給河鼓二天鷹座α星。請寫下你希望在二十五年後和十六年後想實現的事情。」


    簡直是胡說八道。一口氣想要實現兩種願望,這種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厚顏無恥了吧。而且,我們無從得知二十五年或十六年後的自己在做什麽,現在怎麽知道要寫什麽願望?充其量不過是希望退休製度或財政金融投資方麵不會出現大漏洞,機能可以順利運作吧?


    織女和牛郎兩個人聽到人們這種願望,大概也會感到頭痛,兩人一年都隻能見一次麵了,還被要求做這種事?去找自己國家的政治家們想辦法吧!要是我就會這麽想。


    可是,這家夥仍然一如往常,老是想著一些無謂的事情。我懷疑她的腦袋裏是不是有個白洞(注:根據廣義相對論,白洞是黑洞完全相反的物質,經過白洞前的所有光線及物質都會被其強大的排斥力噴射出去,但至今仍未有直接證據證明白洞的存在)?這家夥所想的一般常識,到底是哪個宇宙的常識啊?


    「也不能這麽說。」


    古泉竟然說出像是在袒護春日的話來。但是聲音很小,隻有我能聽得見。


    「涼宮同學的言行舉止是很與眾不同,但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她可是很清楚何謂常識的。」


    古泉對著我露出一如往常的開朗微笑。


    「如果她的思考活動異常的話,這個世界是不可能這麽安定的。照理說,應該變成一個由更為怪異的法則支配的奇妙世界。」


    「你怎麽知道?」我問道。


    「涼宮同學希望整個世界能有多一點的變化,而她也具有重新構築這個世界的力量,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我確實清楚。雖然心中有所懷疑。


    「但是目前這個世界尚未失去理性,這是因為她把常識看得比自己的願望還重要。」


    也許是很幼稚的舉例,不過古泉起了個頭後說:


    「譬如,她希望有聖誕老人存在,但是就常識而言,聖誕老人是不存在的。至少以現在的日本這個舞台而言,是不可能有人在深夜時分闖入門戶深鎖的人家,而且在不被任何人撞見的情況下留下禮物走人的。聖誕老人又是怎麽知道每個孩子想要的東西的?他根本不可能利用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到全世界每個好孩子的家中去送禮物。就物理上而言是不可能的。」


    會認真思考這種問題的人,腦袋才有問題。


    「沒錯,所以聖誕老人是不存在的。」


    我之所以反駁他,是因為他似乎站在春日那一邊,這讓我很不爽,於是我提出了我的疑問:


    「如果照你這麽說,那麽外星人、未來人或超能力者,不是都跟聖誕老人一樣嗎?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所以我可以想像,涼宮同學對存在於自己心中的常識有多焦躁不安。常識的部分一再否定她的願望——也就是希望這是一個經常發生超常現象的世界。」


    這麽說來,結果那家夥的非常識還是略勝一籌羅?


    「可能是她無法完全遏抑的想法,把我跟朝比奈還有長門同學這樣的存在給呼喚到這裏來,並賜給了我神奇的力量吧?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是怎麽想的。」


    不清楚最好。至少我跟你不一樣,我確實具有自己是普通人的自覺。


    雖然我還不知道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那邊的人!禁止私下交談!我現在正在討論嚴肅的事情!」


    大概是看不過我跟古泉竊竊私語,春日的眼睛瞪成三角形,不悅地大叫,我們隻好乖乖地拿著春日分配給我們的短箋和鉛筆回到座位上。


    春日哼著歌飛快地動著筆,長門則凝視著短箋,一動也不動,至於朝比奈,則露出比算難解的數學題更困惑的表情。古泉一邊以輕鬆的語氣嘟噥著「唔,真是傷腦筋啊」,一邊歪著頭思索。你們三個,這種事情需要那麽認真地思考嗎?隨便敷衍了事不就得了?


    可不要跟我說,寫下來的願望真的會實現哦!


    我將筆拿在指間繞轉著,視線瞥向一旁。春日「盜采」回來的竹子伸出敞開的窗戶外,葉子因此參差不齊。時而刮起的風吹得葉子吵吵作響,頓時讓人有一種清涼的感覺。


    「喂,寫好了沒?」


    春日的聲音把我的魂給叫了回來。她麵前的桌子上,放著寫著以下內容的短箋:


    「讓世界以我為中心旋轉吧!」


    「希望地球的自轉變成倒轉!」


    竟然寫著這種像是沒教養的欠揍小孩講的話。如果隻是為了搞笑倒還好,偏偏春日把短箋掛到竹葉上時的表情,卻是那麽地嚴肅而認真。


    朝比奈用可愛而整齊的字寫著:


    「希望裁縫的技術能變好。」


    「希望烹飪的手藝能變好。」


    朝比奈許的願望實在是太惹人憐愛了。她雙手合掌,閉著眼睛對著吊掛在竹葉上的短箋膜拜。我覺得她好像誤會了什麽。


    長門的短箋則是一點趣味都沒有。隻是用仿佛習字本上的楷書,寫著「調和」、「變革」這些煞風景的字。


    至於古泉則跟長門差不了多少,用讓人意想不到的淩亂筆跡,寫著「世界和平」、「一家和平」之類的四字成語。


    我呢?我的也很簡單。因為是二十五年後和十六年後的事情,當時的我已經是個老頭子了,我料想未來的我應該會要求這些事:


    「給我錢。」


    「給我一間可以用來幫狗洗澡、附有庭院的獨棟房子。」


    「真是俗不可耐!」


    看到我掛上去的短箋,春日愕然地宣布她的感想。她是唯一最不該對我的所作所為感到驚訝的人。長遠來看,我這種願望總比地球倒轉要對人生有益得多吧?


    「唉,算了。各位,請把自己寫下的內容牢牢地記住哦!從現在算起的十六年是第一個關鍵。我們來比賽看看河鼓二天鷹座α星實現了誰的願望!」


    「啊……好、是。」


    我一邊窺探著朝比奈以認真的表情直點著頭,一邊回到本來坐著的折疊椅上。定睛一看,長門早就回到她書本世界裏了。


    春日將長長的竹子從窗口伸出去,然後固定住,接著拉來一張椅子坐在窗邊。她把手肘擱在窗架上,仰頭看著天空。我覺得她的側臉散發出些話憂鬱的成份,不禁有點不知所措。她是一個感情起伏非常劇烈的人,剛剛明明還那樣大吼大叫的。


    我打開課本,想再跟考試奮戰一下。我嚐試背下關係代名詞的種類。


    「……十六年啊?好久哦。」


    背後傳來春日輕輕的嘟噥聲。


    長門默默地看著她的原文書,古泉一個人玩著象棋,我則努力地背誦著英文翻譯。在這段期間,春日一直坐在窗邊眺望天空。其實像她現在這樣乖乖地坐著不動,也算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我心想她總算有心想效法長門,但是表現得如此溫馴的春日,卻反而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因為,她一定又在想些會讓我們大傷腦筋的事情了。


    話又說回來,不知道為什麽,春日今天的情緒莫名地低蕩。有時候還會仰望著天空,發出吐氣一般的歎息。這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現在的靜默,隻怕是相對分量的反動的開始,太可怕了。剛被流放到讚岐時的崇德天皇(注:一一一九~一一六四,日本第七十五代天


    皇,由於在保元之亂中戰敗被流放到讚岐),在剛開始的兩三天一定也是這個樣子的。


    沙。我聽到紙張磨擦的聲音,抬眼一看。坐在我對麵、本來正和參考書搏鬥的朝比奈,伸出一隻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閉著右眼,將剛剛多出來的短箋遞給我。朝比奈窺探著春日的動靜,快速地把手縮了回去,然後帶著惡作劇成功的小女孩似的表情低下頭去。


    我的共犯意識整個被激發了出來,快速地將朝比奈給我的短箋拉近來看。


    「活動結束之後請留在教室裏。實玖瑠☆」


    上頭用小而圓的字體寫著這些字。


    我當然會照辦。


    「今天就到此為止。」


    春日說著,並快速拿起書包,離開了教室。她的情況實在異於尋常。就像平常使用大量燃料的柴油貨車,今天卻變成了太陽能動力汽車一樣謙遜。對今天的我來說,這實在是正中下懷。


    「那麽我也要告辭了。」


    古泉也收拾好了象棋,站了起來。他對著我跟朝比奈以眼神示意之後,就離開了文藝社團教室。


    長門也砰地一聲闔上了書本。哦,你也要走了嗎?謝謝了……正當我對她抱著滿懷感激時,長門踩著像貓一般靜寂的步伐走到我麵前來。


    「這個。」


    她遞出了一張紙。又是短箋。交給我,我也沒辦法幫你送到銀河上去啊!我一邊想著,一邊看著短箋。


    一麵畫著意義不明的幾何圖案。這是什麽東東啊?是蘇美文字之類的嗎?這種東西就算輸入英格碼機(注:enigma,為德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使用之密碼)解讀,恐怕也是徒勞無功吧!


    我皺著眉頭,注視著這些不成圖也不像字、看起來像圈圈又像三角形或波狀線的東西。這時長門轉過身去收拾書包,然後大步離開了社團教室。


    算了。我把那張短箋收進運動褲的口袋,重新轉身麵對朝比奈。


    「對、對不起,我希望你跟我到一個地方去。」


    這句邀約不是來自別人,而是朝比奈。要是我拒絕的話,可會遭天譴的。隻要她一聲招呼,就算叫我跳進熔爐也奮不顧身。


    「無所謂啊,要去哪裏?」


    「那個……嗯……三年前。」


    我問的是什麽地方,她回答的卻是什麽時候。可是……


    三年前。又是那個嗎?我有這種感覺,但是仍然興起了莫大的興趣。這麽說來,朝比奈是一個來曆不明的自稱未來人。雖然因為長得太過可愛,常常讓我忘了這個事實。可是三年前?前往三年前?也就是說,我們要做時光之旅嗎?


    「是——是的。」


    「啊,我是很願意去,但是為什麽找我?去幹什麽?」


    「那個……去了就知道!我想是吧。」


    什麽東東?


    大概是我的臉上露出若幹狐疑的色彩吧?朝比奈驚惶失措似的舞動著雙手,然後閃著淚光請示我:


    「求求你,請你現在什麽都不要問,隻要說好就好了。否則我……那個、那個、會很困擾。」


    「這個嘛——那就走吧。」


    「真的吧?謝謝你!」


    朝比奈雀躍不已,欣喜地握住我的手。啊,朝比奈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啊,哈哈哈!


    回想起來,朝比奈主動表明身份時所說的「來自未來」,老實說也不過是單方麵的聲明而已。因為有一個已經長大的朝比奈適時出現,才讓我對此事深信不疑……但是我也不能否認,這其中或許存在著某種詭計。那麽,這不就是補強「朝比奈未來人說」的大好機會嗎?


    「那麽,時光機器在哪裏?」


    我本來以為隻要鑽進抽屜裏就可以了,但是她說沒有這種裝置。那麽,要怎麽進行時間跳躍?朝比奈扭扭捏捏地揪著圍裙前端,說:


    「從這裏去。」


    咦?這裏?我毫無意義地環視著已經沒有其他人在的社團教室。隻有我們兩個人。


    「是的。請坐在椅子上。能不能請你閉上眼睛?對,肩膀放輕鬆。」


    我順從地照做。總不會有人從後麵往我頭上猛然一擊吧?


    「阿虛……」


    朝比奈壓低的聲音從耳朵後方傳來。好輕柔的氣息。


    「對不起了。」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正待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突然間四周一片黑暗。一股強烈的站立暈眩般的感覺,奪走了我的意識。在完全的黑暗降臨之前,我隱約地想著:早知道就不答應了。


    當意識蘇醒時,我的視野顛覆了大約九十度。本來應該直立的東西都變成橫躺,看到街燈從左邊往右橫生,我才知道自己現在是躺著的,這時我立刻發現左側頭部有一股暖暖的觸感。


    「啊,你醒了?」


    一個天使般的聲音。我完全清醒了。左耳下方蠢動的東西是什麽啊?


    「那個……如果你再不把頭抬起來的話,我有點……」


    是朝比奈充滿困惑的聲音。我挺起身,確認自己的所在位置。


    夜裏公園的長椅上。


    這是怎麽回事?我好像睡在朝比奈的膝蓋上。而且因為睡著的緣故,我一點記憶都沒有。真是太可惜了。


    「我的腿已經麻了,很難受。」


    朝比奈很難為情似的笑著,同時低下頭去。不知道她到哪裏去換衣服的,身上穿的已經從女侍服變成北高的水手服了。從傍晚到深夜,這中間應該有很多時間可以換衣服,但是我卻睡死了。可是,我為什麽會睡著呢?


    「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時間跳躍的方法。嗯,因為規則是這麽禁止的……你生氣了?」


    不,一點都沒生氣。如果是春日的所作所為,我當然會揍她,但是如果是朝比奈,那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話又說回來,剛剛才坐在社團教室的椅子上閉著眼睛,怎麽突然就跑到深夜的公園來了?而且我對這座公園似乎有一點印象。記得之前被長門找出來時,也是約到這座公園。這裏是一些怪人們的聖地嗎?


    我不解地搔著頭。有件事必須先問清楚:


    「現在是什麽時空背景?」


    坐在我旁邊的朝比奈回答:


    「距離出發地點三年前的七月七日。晚上九點左右吧?」


    「真的嗎?」


    「是真的。」


    她一臉認真。


    沒想到這麽容易就來了。但是,我可沒有單純到她說什麽都照單全收。我必須找個地方確認一下。打117問問看吧?


    正當我想把自己這個想法告訴朝比奈時,左肩突然變得好沉重。咦?朝比奈的頭正擱在我的肩膀上。精疲力竭的朝比奈把身體靠了過來,這代表什麽意思啊?


    「朝比奈?」


    沒有回應。


    「那個……」


    「呼——」


    呼?


    我把脖子往斜前方轉了八十五度,定睛一看,隻見朝比奈閉著眼睛,半張著朱唇,發出均勻的鼻息聲。什麽跟什麽啊?


    沙沙——


    突然,背後的草叢不自然地晃動著。我頓時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什麽東西啊?


    「她睡熟了嗎?」


    一邊說著、一邊從草叢裏冒出來的是……另一個朝比奈。


    「啊!阿虛!晚安。」


    現身的是朝比奈豪華版。比在我旁邊睡著的朝比奈年長了幾歲,各方麵都已經完全成長的朝比奈,是一個可愛依舊、魅力程度卻經過大幅正麵修正的妙齡美女。之前我也見過她一次,而她跟當時一樣,穿著白色上衣和藍色的緊身迷你裙。這一個朝比奈走到我們麵前。


    「嘻嘻,這樣


    看起來……」


    大人版朝比奈輕輕地戳著睡美人朝比奈的臉頰。


    「真像個小孩子。」


    朝比奈(大)一副很懷念的表情,伸手去撫摸朝比奈(小)身上的水手服。


    「這個年紀的我是這個樣子的啊?」


    我的手臂感受著朝比奈(小)輕微的氣息,一動也不能動,愕然地抬頭看著朝比奈(大)。


    「把你帶到這裏來是她的任務,今後引導你就是我的任務了。」


    我用像個呆瓜一樣的語氣,對盈盈笑著說話、充滿成熟魅力的朝比奈問:


    「啊……這到底是……」


    「我沒辦法做詳盡的說明,因為這是被禁止的,所以我隻能請求你。」


    我轉頭去看靠在我身上沉沉睡著的朝比奈。


    「我讓她睡了,因為不能讓她看到我。」


    「為什麽?」


    「因為當我處於她的立場時,我並沒有見過我自己。」


    好個讓人似懂非懂的理由。充滿魅力的朝比奈閉上一隻眼睛說:


    「沿著那邊的軌道往南走,有一座學校,是公立國中。我想請你去幫助在校門前麵的那個人。你能不能馬上趕過去?很抱歉,還得請你背著這個我一起前往。我想應該不會很重。」


    她說的話好像出現在rpg遊戲當中的村民一樣。不知道我會得到什麽寶物作為報酬?


    「報酬……嗎?這個嘛——」


    大人版朝比奈拿手指頭抵在形態優美的下巴思索著,然後成熟地笑了。


    「我沒什麽可以給你的,不過你可以親親睡著的我。隻能趁我睡著的時候喔。」


    好吸引人的交換條件啊!這簡直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朝比奈的睡相可愛得讓人不禁想染指。可是——


    「那有點……」


    不管就心情上或者狀況上而言,這種行為都有違我個人的主義。我對自己在這種時候表現得份外理性的性格,其實是蠻惡心的。


    「時間有限,我得走了。」


    這就是你這次給我的建議嗎?


    「啊,還有,請別讓她知道我的事。說好羅?勾勾手?」


    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指,去勾住朝比奈(大)的小指頭。能不能勾個一分鍾左右?


    「阿虛,再見了。」


    朝比奈(大)開朗地說道,接著往黑暗中走去,不消多時便不見人影了,這一次她走得可真是幹脆。


    「現在呢——」我自言自語。剛剛的大人版朝比奈,還要多久才能和我再會呢?我覺得她跟上次給我奇怪提示時,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或許剛剛出現的她,是比當時更早以前的她。我不懂。我不可能懂。我隻知道,從剛剛的氣氛來看,我可能還會再跟不同時代的朝比奈重逢。


    背在我背上的朝比奈不算輕,可是要說重也不至於。很自然地,我的腳步變慢了。在我耳邊發出輕微鼻息聲的天真臉孔,簡直就是造孽。她的氣息讓我的脖子酥酥癢癢的。


    我避開路上行人的目光(雖然沒什麽人在路上),快速地沿著大人版朝比奈指示的道路走去。大約在行人漸漸變得稀少的路上走了十分鍾左右吧?彎過一個轉角,就到達目的地了。


    東國中。我很熟,那是穀口和春日的母校。順帶說明一下,一個我熟識的人就緊貼在校門前。我一眼就看出正作勢要爬上鐵門的嬌小人影。


    「喂!」


    叫了一聲之後,我才感到訝異。我怎麽會知道那個人是誰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隻看到那個人的背影,而且身高也小了一號。漆黑的直發不長不短的。


    雖然,我認識的人裏會趁夜晚翻牆爬過校門的隻有一個。


    「幹嘛?!」


    我終於實際地感受到,我所麵對的是三年前的過去。不是說笑,我好像真的來到過去了。


    緊貼在門上、回過頭來的那張臉,確實比我所認識的sos團團長來得年幼。但是那雙絕對不會錯認的眼睛中的光芒,不折不扣就是春日的眼神。即使她是一身t恤配上短褲的輕鬆打扮,這種印象依然沒有什麽改變。三年前的現在,涼宮春日是國中一年級的學生。朝比奈要我協助的人,難道就是這家夥嗎?


    「你是什麽人?變態?還是綁架犯?看起來真是可疑。」


    朦朧的街燈將四周照得微微發白。我沒辦法看清楚春日細部的表情,但是還在念國中一年級的春日的眼神,很明顯地變成看著可疑人物的色彩。三更半夜企圖溜進學校的女孩子,和背著一個熟睡的少女四處徘徊的我,哪一個比較可疑?我實在不想深入去思考這個問題。


    「你才可疑。你在這裏幹什麽?」


    「那還用說?當然是非法入侵。」


    別這麽冠冕堂皇地宣揚自己的犯罪行為。惱羞成怒也要有個限度。


    「你來得正好。我雖然不認識你,但是要是你有空的話,就幫我一下忙吧,否則我就去報警。」


    該報警的是我,但是我跟另一個朝比奈約定在先。可是話又說回來,為什麽涼宮春日這個存在會如此緊緊地糾纏著我,甚至來到過去也不放過呢?


    春日跳到鐵門內側,然後打開固定門閂的荷包鎖。你怎麽會有鑰匙啊?


    「我趁人不注意偷來的。實在太容易了。」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偷。春日慢慢地滑開校門的鐵門,對我招招手。我走近個子比三年後矮半個頭左右的小女生,將朝比奈重新背好。


    一走進東國中的正門,緊鄰的就是運動場,對麵則聳立著校舍。春日開始往前走,斜向穿越漆黑的運動場。


    還好天色這麽暗。在這種狀況下,她並沒能看清楚我跟朝比奈的臉。三年後的春日似乎從來就沒有想過,曾經在國一的時候見過我跟朝比奈,所以事情非得這樣不可!不然就傷腦筋了。


    春日直接前往運動場的角落,把我帶進體育用品倉庫後麵。那邊放著生滿鐵鏽的拖車,還有掛著輪子的畫線機,還有幾包石灰粉。


    「我在傍晚的時候,從倉庫裏拿出來事先藏好的。很聰明吧?」


    春日沾沾自喜,將幾乎有她自己的體重那麽重的石灰粉包扛到行李架上,抬起把手。她顫顫巍巍地推著拖車的手法,更讓我意識到她的年幼。國一生還算是小孩子吧?


    我小心翼翼地將熟睡中的朝比奈放下來,讓她靠在倉庫的牆上。就請你在這邊乖乖坐一下吧。


    「我來吧!把那個給我!你拿著畫線機。」


    我是不是不該表現出協助的態度?春日一直以來都在奴役我,就像發狂的機器人非把東西操到壞才肯罷休一樣。這種性格從以前到現在都沒什麽改變,看來一個人的本性,在三年的歲月當中是很難有所成長的。


    「按照我的指示畫線。沒錯,就是你。因為我得在遠一點的地方監督你,看看你有沒有畫好。啊!那邊歪了啦!你在搞什麽?!」


    她竟然可以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高中生頤指氣使,果然是如假包換的春日。要是我第一次遇見這種國中女生的話,我大概會認為她是危險的神經病吧?


    如果,是在遇到長門、朝比奈以及古泉之前的話。


    我按照春日的指示,在運動場上時左時右地畫著白線。在這將近三十分鍾當中,既沒有值夜班的老師出現,警方的巡邏車也沒有接到附近居民的通報,前來一窺究竟。


    穀口所說的突然出現在運動場上的謎樣訊息,難不成就是我寫的?


    我默默地望著自己辛苦描繪出來的圖案。這時春日來到我旁邊,一把搶走畫線機。她一邊微調似的加上線條,一邊說道:


    「喂,你認為有外星人存在嗎?」


    好突然。


    「應該有吧?」


    我的腦海裏浮現長門的臉孔。


    「那麽未來人呢?」


    「唔,就算有也不奇怪啊。」


    現在我自己就是未來人。


    「那超能力者呢?」


    「我想到處都有吧?」


    無數的紅色光點掠過我的腦海。


    「異世界人呢?」


    「我還沒認識這種人。」


    「哼。」


    春日將畫線機一把丟開,用肩頭擦拭沾滿白色粉末的臉。


    「嗯,可以了。」


    我開始感到不安。難道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春日吊著眼睛看我:


    「你穿的是北高的製服吧?」


    「是啊。」


    「你叫什麽名字?」


    「約翰史密斯(注:英國探險家,據說是發現美洲的第一人)。」


    「……你白癡啊?」


    「就讓我匿名一下會怎樣?」


    「那個女孩子是誰?」


    「我姐姐。她罹患了一種『猝睡症』。這已經是老毛病了。她隨時隨地都會睡著,所以我得扛著她走。」


    「哼。」


    春日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咬著下唇轉向旁邊。換個話題吧。


    「對了,這到底是什麽?」


    「看也知道吧?是訊息啊。」


    「給誰的?不會是給牛郎和織女星的吧?」


    春日很驚訝地反問道:


    「你怎麽會知道?」


    「……唉,畢竟是七夕嘛。我隻是認識某個人,做過類似的事情。」


    「哦?真想認識那個人。北高有那樣的學生嗎?」


    「嗯。」


    現在還有以後,企圖做這種事情的都隻有你一個。


    「嗯,北高啊……」


    春日若有所思地嘟噥著,好一陣子像醃菜石一般沉默,下一瞬間卻又突然轉過身去。


    「我要回去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見。」


    她邁開大步走開。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嗎?真是沒禮貌到極點,不過也確實是春日的作風。而且,她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自報姓名。我總覺得,也還好她沒說。


    總不能老待在這種地方,於是我把朝比奈叫醒。當然是在把春日棄置不理的拖車和石灰收回倉庫後麵之後。


    睡臉像小貓一樣的朝比奈,雖然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從事不軌行為,但是我極力忍住這般衝動,慢慢地一下搖晃她的肩膀。


    「唔……呼。咦?」


    睜開眼睛的朝比奈不斷地張望四周。


    「咦!」


    她一邊驚叫,一邊站起來。


    「這、這、這……裏是什麽地方?為什麽?現在是什麽時候?」


    我該怎麽回答她呢?正當我在腦海裏摸索著答案時,朝比奈突然尖叫一聲「啊」。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臉孔漸漸變得鐵青。


    朝比奈用兩手摸索著自己的身體。


    「tpdd……不見了。找不到——」


    朝比奈露出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就真的哭起來了,她用手捂著眼睛哭泣的樣子,就像迷了路的小孩一樣。但是,現在不是笑眯眯地欣賞她的時候。


    「tpdd是什麽?」


    「嗚……根據禁止項目,我是不該說的……是像時光機一樣的東西。我是用那個東西來到這個時代的……現在找不到了。沒有那個東西,我們就回不到原來的時間了……」


    「那怎麽會不見了?」


    「我不知道……不應該不見的……但是真的不見了。」


    我想起碰觸過她身體的另一個朝比奈。


    「會不會有人來幫忙——」


    「不可能的。嗚——」


    淚眼婆娑的朝比奈說明給我聽。時間平麵上的既定事實應該都已經決定了,因此如果tpdd存在的話,就應該在她手上……而現在這個東西不在她身上,那就表示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所以「沒有」是已經決定的事……諸如此類的。什麽跟什麽啊。


    「也就是說,我們會怎麽樣呢?」


    「嗚、嗚、嗚。也就是說!保持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會留在三年前的時間平麵上!沒辦法回到原來的時空。」


    這可是很嚴重的事啊!我在心中這樣想著,但是卻欠缺一種危機意識。朝比奈大人版並沒有針對此事提出任何警告。搶走什麽tpdd的,製造出目前這種狀況的人應該就是她。我推斷,朝比奈(大)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到過去的。對比這個朝比奈更未來的朝比奈而言,這是既定的事實。


    我把眼睛從不斷哭泣的朝比奈身上移開,視線移向運動場。由春日構想、由我製造的謎樣白線,顯得非常淩亂。明天對事實一無所知的東國中師生看到這個東西,一定覺得恐怖吧?我祈禱這些鬼畫符可千萬不要是什麽咒罵外星人的話……當我胡思亂想之際,天啟於此時降臨了。


    四周一片黑暗,校園裏隻有昏暗的街燈燈光朦朧地照射著。我所畫出來的白線麵積太大,要是不拉開一點距離,根本看不出全貌。


    所以說,我才會發現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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