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索著口袋,拿出長門交給我的短箋。上頭畫著謎樣的幾何圖案。


    「或許有辦法解決。」


    我說道,朝比奈淚眼迷蒙地看著我,我則繼續看著短箋。


    上頭所畫的圖案,跟剛剛我跟春日一起在校園裏塗鴉的、想傳達到天際的訊息是一樣的。


    我們火速離開東國中,來到車站前麵一間分售的豪華公寓前麵。


    「這裏是……長門同學的家?」


    「嗯。我沒有詳細問過她什麽時候來到地球,不過我相信她三年前應該就在這裏了……大概吧?」


    我站在公寓大門口,試著按下708室的電鈴。對講器發出咚的一聲,顯示有人應門。隔著袖子,可以感受到戰戰兢兢的朝比奈的手溫。我對著麥克風說:


    「請問是長門有希同學的家嗎?」


    「……」對講機如此回答。


    「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


    「我是涼宮春日的朋友——這樣說你懂了嗎?」


    電線另一頭傳來凍結般的氣息。短暫的沉默,然後——


    「進來。」


    鏘的一聲,玄關的門鎖打開了。我帶著處於驚駭狀態的朝比奈搭進電梯。上到七樓,目標就是我以前曾經造訪過的708室。我將門一推,門隨即緩緩地打開。


    長門有希就站在門內。我產生了一種迷失現實的感覺。我跟朝比奈跳回過去這件事,是真的嗎?


    長門完全沒有改變,使我幾乎要產生這種懷疑。她穿著北高的水手服,麵無表情地凝視著我的眼神,以及讓人感受不到體溫和氣息的無機質模樣,跟我所知道的長門完全沒兩樣。不過有一樣東西是最近長門沒有、而眼前的長門有的,那就是我剛認識這家夥時她所戴的眼鏡。


    這個長門的臉上,戴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再是眼鏡姑娘的長門以前所配戴的眼鏡。


    「喲!」我舉起一隻手,露出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長門依然麵無表情。朝比奈躲在我背後,不停地發抖。


    「可以進來嗎?」


    「……」


    長門默默地往屋子裏麵走去。我把她的動作解釋成yes,準許我跟朝比奈進屋去。我們脫下鞋子,走向客廳。跟三年後沒什麽兩樣,房間還是一樣空空蕩蕩。長門動也不動,等著我們進來。無可奈何之餘,我決定繼續站著,把事情說明給她聽。該從哪裏說起呢?從和春日認識的開學典禮那一天開始說起嗎?那可是一段好長的故事呢。


    我一邊省略各個細節,一邊做了大致的說明。沒有一絲感情的視線,透過眼鏡凝視著我。我大約講了五分鍾的時間吧?雖然我個人認為,這段春日故事的摘要實在不得要領。


    「……就是這樣。三年後的你,給了我這個東西。」


    長門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拿出來的短箋,手指頭在那些奇怪的文字上遊移著,就像在讀取條碼一樣。


    「了解了。」


    長門簡單地點點頭。是真的嗎?等等,發生了一件更讓我在意的事情。


    我把手抵在額頭上想著。


    「我跟長門的確早就認識了,但是那是三年前……今天的你……也就是現在的你,應該是第一次跟我們碰麵的,對不對?」


    連我自己都聽不懂,我到底在說什麽。但是長門卻鏡片一閃,若無其事地、淡淡地回答:


    「是的。」


    「那麽……」


    「進入異時間同位體的符合記憶許可申請,下載時間連接平麵帶動可逆性越境情報。」


    什麽東東啊?


    「存在於距離現在三年後的時間平麵上的『我』,跟存在於目前時間的這個『我』,是同一個人。」


    那又怎樣?不就是這樣嗎?但是也不該因為這樣,三年前的長門和三年後的長門就擁有共同的記憶啊。


    「的確擁有。」


    怎麽辦到的?


    「同期化。」


    唔,我還是不懂。


    長門不再回答,隻是慢慢地拿下眼鏡。沒有任何感情的雙眼,抬起來看著我眨了眨。那確實是我已經再、書蟲少女的臉。是我認識的長門有希。


    「你為什麽穿著北高的製服?你已經入學了嗎?」


    「沒有。目前我是待機模式。」


    「待機……你打算待機將近三年嗎?」


    「是的。」


    「那可真是……」


    好有耐心啊。不覺得無聊嗎?可是長門卻搖搖頭說:


    「這是任務。」


    清澈的瞳孔筆直地看著我。


    「移動時間的方法不隻有一種。」


    長門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道:


    「tpdd隻是一種控製時空的裝置,具有不確定性和原始性。關於時間連續體的移動過程,存在著各種不同的理論。」


    朝比奈重新握緊我的手。


    「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使用tpdd進行有機情報體的轉移是被允許的,但是會產生噪音。對我們而言,那並不是完美的東西。」


    所謂的我們是指情報思念體吧?


    「長門同學可以用完全的形態做時間跳躍嗎?」


    「形體是不必要的。隻要同一個情報能夠往返就夠了。」


    在現在、過去、未來之間來來往往啊……


    要是朝比奈做得到的話,或許對長門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因為長門應該擁有比較充分的能力。不僅如此,我也開始懷疑:和長門及古泉相較之下,朝比奈是不是最狀況外的那個人?


    「那就好了。」


    我介入朝比奈和長門之間。現在不是悠然討論時光旅行的時候吧?問題在於要怎麽做,我跟朝比奈才能回到三年之後。


    可是,長門隻是簡單地點點頭說:


    「可行。」


    然後站起來,打開通往客廳旁邊的房間紙門。


    「這裏。」


    那是一間鋪著塌塌米的和室,除了榻榻米之外別無其他東西,顯得很寂寥,不愧是長門家的一部份。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她把我們帶到這間客房到底是要怎樣?難道時光機器就藏在某個地方嗎?正當我滿腹疑問時,長門從櫥櫃裏拿出墊被,開始鋪了起來。而且還鋪了兩床墊被。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難道你要我們睡在這裏?」


    長門抱著棉被回頭看我。我跟朝比奈的身影,就映在她那像水晶一般的瞳孔當中。


    「是的。」


    「這裏?跟朝比奈?我們兩個?」


    「是的。」


    我斜眼一看,隻見朝比奈怯生生的,而且一張俏臉漾起了紅暈。那是當然的反應吧?


    但是長門卻一點都不在乎。


    「睡吧。」


    別這麽單刀直入嘛!


    「隻是睡覺而已。」


    唉……我本來就這麽打算啊。我跟朝比奈不由得麵麵相覷。朝比奈紅著臉,我則聳聳肩。我們隻能找到長門幫忙。既然她要我們睡覺,那就睡吧!如果一覺醒來就發現置身於本來的世界,這倒算是很簡單的方法。


    長門伸手摸上牆上的電燈開頭,口中念念有詞。當我想著「她應該不是跟我們道晚安」,此時叭的一聲,燈熄了。


    那就睡吧!我蓋上了棉被。


    就在這個時候,燈又亮了。日光燈叭叭叭地閃著,正在穩定光量。咦?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窗外是跟剛剛一樣漆黑的夜空。


    我支起上半身,朝比奈也用兩手拉住蓋被的一端起了身。


    那端整而童稚的臉上滿是困惑的表情,兩隻眼睛對我投來「?


    」的記號,我當然沒辦法回答她。


    長門站在那邊。跟剛才一樣,手摸著牆上的開關。


    我覺得那張臉不像平常的長門,好像帶著近似感情的東西,我定定地看著那張白皙的臉。那是明明想傳達什麽訊息、卻又因為某種內心糾葛而無法暢所欲言的表情,細微到除非長期看慣了這家夥的麵無表情否則會無法辨認。雖然我不敢保證不是我的心理作祟。


    旁邊響起吸取空氣的聲音,我轉頭一看,隻見朝比奈正要操作戴在右手手腕上的液晶手表。


    「咦?不會吧……咦?真的嗎?」


    我瞄了她的手表一眼。那不會就是所謂的tpdd之類的東西吧?


    「不是,這隻是一般的電波手表。」


    就是那種按照標準時間電波自動對時的東東嗎?朝比奈很高興地微笑著說:


    「太好了,我們回來了。我們出發的時間是七月七日……的晚上九點半過後。真是太好了……呼!」


    她發出了打從心底鬆了口氣的聲音。


    站在門口的長門就是那個長門。如果要以有沒有戴眼睛來區分的話,她確實就是後來那個稍微軟化了一點的長門有希。見到三年前的她之後,我終於了解了。眼前的長門,確實比我被春日帶去文藝社團教室時見到的長門多了一點變化。那種變化之細微,大概連她本人都沒發現吧?


    「可是,你是怎麽做到的?」


    長門用絲毫不帶感情的語氣,對一臉茫然的朝比奈說:


    「將選擇時空間內的液體結合情報凍結,置於已知時空間連續體的符合點,然後解除凍結。」


    她說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那就是現在。」


    朝比奈作勢要站起來,兩邊膝蓋卻又癱軟了下來。


    「難道……怎麽會……有這種事……長門同學,你!」


    長門默不作聲。


    「怎麽了?」我問道。


    「長門同學——讓時間靜止了。可能把這個房間連同我們的時間凍結了三年之久,一直到今天,才解開時間的凍結是吧?」


    「是的。」長門應了一聲,點點頭。


    「真不敢相信。竟然可以讓時間靜止……哇哇哇——」


    朝比奈全身無力地癱著,吐了口氣。


    我心裏想著,看來,我們是平安地回到三年後了。光看朝比奈的反應就可以確定,因為她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這倒無所謂。我就姑且相信從三年前回到原來的時間的理由,甚至讓時間靜止這種把戲吧。現在的我已經具有足夠的包容力,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大體上都可以接受了。這也好,遇到的都是好事,但是——


    我並不是第一次造訪長門的家。一個多月前,她曾經邀請我來過,但是當時我隻到過客廳,並沒有進入這間客房,也不知道她家有這樣的房間。所以,嗯也就是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看著長門。長門看著我。


    也就是說,當我第一次來訪,聽她談起電波之類的事情的時候,隔壁房間裏正躺著另一個『我』。


    這是怎麽一回事?照邏輯推演不就應該是這樣?


    「是的。」長門說。頓時一陣暈眩席卷而來。


    「……喂,總之,你在那個時候就知道大概的發展了?包括我,包括今天發生的事情?」


    「是的。」


    站在我的立場來看,我和長門第一次見麵,是在春日想到要成立sos團的那個新綠季節。可是長門卻早在三年前的七夕那天,就已經見過我了。對我而言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但是她卻告訴我已經過了三年。我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我跟朝比奈此時變成了哥倆好,兩個人都一臉茫然。我一直覺得長門很有一手,可萬萬沒想到她甚至會讓時間靜止。這麽一來,她豈不是無敵女超人了?


    「也不盡然。」


    她做出否定的動作。


    「這一次是特別的,是特例,是緊急模式。鮮少發生,除非有相當重要的事。」


    至於那個相當重要的事就是我們了。


    「謝謝你,長門。」


    我先謝過再說。雖然我隻能這樣表達謝意。


    「無所謂。」


    一點也不和藹可親的長門點點頭,然後把那張畫著幾何圖案的短箋遞給了我。我接過來一看,紙質很明顯地差了許多,就好像紙張放了三年之久會變成的感覺。


    「對了,關於這張短箋上的圖案,你能念給我聽是寫些什麽嗎?」


    我若無其事地問道。我不認為有誰能念出春日所寫的胡亂訊息,所以自以為這應該隻是一個玩笑。


    「我在這裏。」


    長門回答道。我頓時虛脫了。


    「上麵是這樣寫的。」


    我有點陷入混亂。


    「難道……那些地畫(注:位於秘魯納斯卡平原上的巨大圖案,據推測兩千年前已經存在,是南美洲古文明之謎)或者像符號之類的東西,該不會都是某種外星語言吧?」


    長門沒有回答。


    我跟朝比奈離開了長門的家,一起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走著。


    「朝比奈學姐,你要我前往過去是有什麽意義嗎?」


    朝比奈做出拚命思索的樣子,最後抬起頭來,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


    「對不起。我……其實……嗯……不是很清楚……我就像……最末端……不是,下層……不,就像實習生一樣……」


    「但是你卻待在春日身邊?」


    「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被涼宮同學逮去參加社團嘛。」


    她有點鬧別扭似的說。朝比奈學姐,你這樣的表情也好可愛哦。


    「我隻是聽從該說是上司或者是上頭的人……的指示。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代表什麽意義。」


    看著羞答答的朝比奈,我心想著:那個所謂的上司,會不會就是大人版的朝比奈啊?這是個沒有根據的想法。我所認識的未來人隻有正常的朝比奈和她,也難怪我會這麽想。


    「是嗎?」


    我歪著頭嘟噥著。


    可是,我還是不懂。既然那個大人版的朝比奈是前來給我暗示的,那麽她應該知道我們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才對。可是,她好像也從未告訴現在這個朝比奈任何事情。這是怎麽回事?


    「唔——」


    再怎麽想破頭也沒用。朝比奈不懂的事,我更不可能猜得透。長門也說過,時間移動有各種不同的過程之類的。未來應該有屬於未來人的規則或法則吧?希望哪天有人能教教我,當一切都塵埃落定時。


    我跟朝比奈在車站前分道揚鏢。嬌小的人影一再地對我致謝,同時無限婉惜似的離去了。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我才開始往回家的路上走著,這時我才注意到我把書包留在社團教室了。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八日。就我的認知而言,確實是第二天,但是以我的肉體來說,似乎已經有三年又一天沒到學校了。空手上學的我直接前往社團教室,找到自己的書包之後走向教室。朝比奈可能比我早到吧?她的書包已經不見了。


    到了教室後,看到春日已經坐在教室裏,一臉正經地眺望著窗外,渾身散發出等待外星人哪天降臨似的氣息。


    「怎麽了?打昨天起你就顯得很憂鬱。半路上亂撿有毒的香菇吃嗎?」


    我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春日刻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沒什麽。隻是因回憶而憂鬱罷了。我在七夕的季節有一些回憶。」


    我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可是至於是什麽回憶——我並沒有追問。


    「是嗎?」


    春日又把頭別開,觀察雲的變化。我聳了聳肩。我不想去點燃炸彈的引線。隻要是有見識、有常識的人,都會采取這樣的行動。


    放學後,文藝社教室又成了sos團的地下基地。


    春日隻丟下一句「把竹葉處理掉,已經沒用了」就走人了。被丟在桌上、寫著「團長」的臂章顯得格外落寞。唉,明天她一定又會變回原來那個腦筋不正常的女人,交待我們做一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她就是這樣的人。


    也沒見到朝比奈,教室裏隻有長門有希以及跟我下棋的古泉。我敵不過熱切從事「傳教」活動的古泉,答應讓他教我如何下西洋棋。


    本來我以為古泉是因為黑白棋下得不好,所以才帶西洋棋來的,不過看來我是推測錯誤了。古泉下西洋棋跟黑白棋一樣,功力奇差無比。


    我一邊用自己的騎士吃下古泉的棋子,一邊看著麵無表情卻津津有味地盯著棋盤的長門的測臉。


    「我說長門啊,我完全不懂耶,朝比奈確實是未來人對吧?!」


    長門慢慢地歪起了頭。


    「是的。」


    「可是,我對於前往過去和回到未來的過程,總覺得有些前後矛盾的感覺……」


    那是當然的。要是說過去和未來沒有連續性的話——如果我們前往三年前,在那邊一直沉睡,然後回到現在的話,那麽我們現在所處的「這裏」應該就跟我們出發的來自「昨天」的世界不相同了。可是就結果而論,我卻賦予了春日不該有的智慧,而這個智慧把春日引到北高來,更讓她對人類以外的生物產生興趣……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如果我沒有前往三年前的話,或許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再加上從大人版朝比奈的語氣聽來,她似乎對事情知之甚詳。也就是說,過去和未來確實是有連續性的。這跟之前朝比奈的說明是互相矛盾的。我再這麽笨,起碼也會動動這種小聰明。


    「因為沒有矛盾的公理式集合論,是不能證明自己的無矛盾性的。」


    長門淡淡地說道,然後露出「這樣說明應該很足夠了吧」的微妙表情。你可能覺得這樣說明就很夠了,但是我卻一點都聽不懂。長門仰起她白皙的脖子,看著我說:


    「到時候就懂了。」


    說完,她就回到她一向坐慣的位置,重新投入書的世界。倒是古泉這時開口了:


    「就是這麽回事。現在我的國王被你的城堡給將軍了,真是傷腦筋啊,我該逃到哪個地方呢?」


    古泉一邊說著,一邊抓起黑色國王,倏地放進他製服的胸前口袋裏,然後像魔術師一樣攤開兩手:


    「偌,我的這個行動哪裏有矛盾呢?」


    我一邊用手指頭玩著白色城堡,一邊想著:我既不想陪你玩像傻瓜一樣的禪問遊戲,也無意說一些抽象而無聊的話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所以,我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


    總之——春日不折不扣是一個矛盾的人,這點毋庸置疑,而這個世界也一樣。


    「況且國王對現在的我們而言,並沒有什麽價值,比較具有重要性的其實是皇後呢。」


    我將白色城堡放到黑色國王消失的棋格上。皇後騎士8。


    「……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不過我隻希望別再是讓我太傷腦筋的事情了。」


    長門沒有回答,古泉則一臉微笑地說:


    「我覺得平安無事是最好的,難道你覺得有事情發生比較好嗎?」


    我哼著鼻子,在勝負表上寫有我名字的欄位上畫了一個○。


    神秘信號


    果然如我所預期,春日在期末考期間就從憂鬱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一言一行又變得任性無比。至於我,則被反作用釋放出來的憂鬱色彩傳染,陷入一片愁雲慘霧。尤其是每當考卷一發下來,情況就更形惡化。大概隻有穀口能夠共享我的憂鬱吧?他是我在期中考期間,一塊兒以最低空飛越紅字雷達掃描的好戰友。人這種生物,往往都希望有一個至少比自己笨的人存在。隻要有這種人在身邊,相對地就會覺得安心許多,雖然以現實角度來看,真的沒什麽好安心的。


    坐在我後麵、同樣也參加考試的春日,不知道為何卻時間很充裕似的,總在考試結束的三十分鍾前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真是氣死我也。


    一般而言,考試期間所有的社團活動都必須中止,一直到今天放學後才能重新展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sos團在沒有任何人請托的情況下竟然全年無休,昨天和前天都還照常營業。學校建立的理論,似乎不適用於sos團的社團活動。那是當然的,這個團隊從開始的第一步就是一個錯誤。這個謎樣的團體根本不是社團活動,所以不遵守規定也完全沒問題。這是春日的理論。


    前幾天也一樣。難得在我的學習欲望達到最高點的絕佳時機,卻被春日拉住袖子,硬是帶到社團教室去。


    「你看看這個。」


    春日邊說邊指給我看的,是之前從其他社團搶來的電腦屏幕。


    我沒辦法反抗,隻好乖乖地看了。繪圖軟件顯示出一些我看不懂的塗鴉。在一個圓圈當中,有一些好像喝醉酒的絛蟲蜷曲在一起形成的鬼東西,不知道是圖是字還是什麽象形文字,看起來就像幼稚園小朋友畫出來的東西。


    「這是什麽?」


    我率直地問道。


    春日的嘴巴頓時嘟成尖尖的鴨子嘴:


    「看不懂喔?」


    「不懂,一點都不懂。相較起來,今天的現代國文考試還比較好懂。」


    「你在鬼扯什麽?現代國文的考題不是很簡單嗎?那種問題連你老妹也能考滿分。」


    這種話聽了真教人火大。


    「這是我們sos團的徽章。」


    春日回答,露出完成了偉大成就似的得意表情。


    「徽章?」我問道。


    「沒錯,徽章。」春日說。


    「這個嗎?這種東西看起來就像熬夜一整晚、連續兩個月連休假日也要上班、一直升不上去的副科長,一邊喝小酒解宿醉一邊走路留下來的腳印。」


    「你看清楚啦!你瞧,正中央不是畫了sos團嗎?」


    經她這麽一說,我仔細一瞧,這個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起來也不能說不像sos團、但是又不敢大聲肯定是什麽東西。以上我到底用了幾個否定句呢?我自己是懶得算了,哪個吃飽沒事幹的人幫我算一下。


    「最閑的不就是你嗎?反正考試時你也不念書的。」


    剛剛我還充滿想好好念書的衝勁。不過聽她這麽一說,事實倒也是這樣。


    「我想把這個登在sos團網站的首頁。」


    經她這麽一提,我想起確實是有這個東東。雖然是隻有首頁的可憐網站。


    「上站人數一直沒有增加,我覺得好遺憾喲。也沒有什麽神秘的mail寄過來。都是因為你從中作梗的關係。我本來想用實玖瑠的色情圖片,來招攬客人的說。」


    朝比奈所有的女侍照片都是屬於我的,我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看到。這個世界上,可是真的有用錢買不到的無價之寶啊。


    「你製作的這個網站,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完全沒有能夠炒熱氣氛的東西。所以我就想到了,如果貼上sos團的象征之類的東西,會不會比較好一點?」


    幹脆就從網路上撤掉吧?不小心點進這個白癡網站的人,實在太可憐了。既沒有內容、也沒有更新,有的隻是寫著「歡迎光臨sos團網站」的圖檔、郵件地址還有造訪人數資料。造訪人數不但沒有達到三位數,當中還有九成都是春日自己進入去充場麵的。


    我望著春日啟動的瀏覽


    器上,映出我親手製作的網頁。


    「寫些你的日記如何?記錄業務內容是團長的工作吧?連太空船的船長都要寫航行日記的。」


    「不要,那太麻煩了。」


    我也不想做那種麻煩事。就算真來描寫一整天的活動內容,恐怖也隻有長門看了什麽樣的書、我和古泉下棋贏了幾局、朝比奈今天也一樣可愛、或是春日你給我閉上嘴乖乖坐好之類的無聊事吧?寫起來就讓人不怎麽快樂的事情,怎能巴望看的人會覺得愉快呢?所以,我不做這種對任何人而言都不算娛樂的蠢事。


    「我說阿虛,你把這個徽章貼上網站的首頁。」


    「你自己做吧!」


    「我不知道怎麽弄嘛!」


    「那就自己去查呀!遇到不懂的事就要別人去做,那你永遠也學不會。」


    「我可是團長耶!團長的工作就是下命令。再說,要是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包下,那你們不就沒事做了嗎?多少也動一動你的腦袋嘛!隻會做別人交待的事情,人類是不會進步的。」


    到底你是要我做還是不要我做?請正確使用文法!


    「別羅嗦了!反正你做就是了。我可不會被你這種狡辯耍得團團轉。會喜歡聊這種廢話的,隻有西元前那些閑閑沒事幹的希臘人啦。哪,快點!」


    春日那種像淩晨時分的烏鴉一樣聒噪的聲音,再繼續聽下去會傷我的耳朵,所以我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啟動html編輯器,將春日大畫家所畫的、像小孩子打發時間時信手塗鴉的圖案縮成適度大小,然後貼在檔案上,直接上傳。


    我重新整理瀏覽器做確認。完全沒有必要存在的sos團徽章,似乎已經在網路世界留下了它的足跡。我瞄了一下造訪人數的數字,還是保持兩位數。再這樣下去,這個網站可能會成為專供春日觀看的網站了。真不想讓人知道,製作這種白癡網站的就是我本人。


    每天因為這種雜事而被挑起的憂鬱心情,總算在今天告一段落,明天起就要開始短暫的休息了。這個休假的名稱叫做溫書假。這是暑假之前的準備期,大概也是為了讓老師有時間在我的試卷上打上大大的紅x。


    可惡,真是不爽。


    老是煩悶也於事無補,於是我前往sos團不僅霸占、甚至將其秘密地下組織化的文藝社教室。至少看看朝比奈,還可以調劑一下我的心情。


    長門默默地看著書,古泉麵露微笑地一個人下著象棋,朝比奈穿著女侍服為大家服務,春日不時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要不就是又叫又跳,而我則不斷地聽著她的聒噪,這樣的場景是最近常有的模式。


    說是最近,其實我覺得打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


    我懷著沮喪的心情敲了敲門。我原本期待會聽到朝比奈用發音不甚清楚的聲音回應著「哪位」,沒想到從教室湧出來的,卻是春日馬馬虎虎虛應的聲音:


    「請進!」


    走進一看,竟然隻有春日一個人。她將手肘支在團長桌上,操作著利用威脅手段讓電腦研究社乖乖奉上的電腦。


    「怎麽隻有你一個?」


    「有希也在啊。」


    長門確實坐在桌子一角,攤開書本、一如往常化身成一動也不動的裝飾品。那家夥就像是這個教室的附屬品,所以不用算進去。她並沒有答應要加入sos團,而且她真正的頭銜是文藝社成員,不過,現在還是改口為妙。


    「搞什麽。隻有你跟長門哦?」


    「是啊,有什麽不滿嗎?我是這裏的團長,有話就對我說吧!」


    如果要把我對你的不滿一一列舉出來的話,可是會將一張a4紙的兩麵都寫得滿滿的哦。


    「我才失望呢,還敲什麽門,害我以為一定是有客人來了。不要混淆視聽好不好?」


    我隻是小心謹慎一點,以避免不小心撞見朝比奈換衣服的場麵啊。因為那個糊裏糊塗又可愛的可人兒,總是記不住要把門上鎖。


    再說,哪有什麽客人?哪種客人會造訪這間教室?


    此話一出,春日帶著輕蔑的表情凝視著我說:


    「你不記得了嗎?」


    我不由得猛然一驚。不會是要說三年前的七夕那件事吧?


    「不是你幹的好事嗎?在沒有獲得我許可的情況下。」


    到底是什麽事?


    「就是你貼在社團教室大樓的公布欄上的海報呀!」


    啊,是那個啊?我不禁安心地吐了口氣。


    為了讓學生會承認sos團的存在!我曾經憑空捏造了一套活動方針。我認為「尋找神秘事件的團體」這種名號太不具說服力,為了讓sos團存續下去,所以我以煩惱谘商室的名義向學生會提出申請。雖然結果是被執行部的那些人問說腦袋是不是有問題,最後不了了之就是了。


    但是,我已經用手寫的方式製作了海報。我不記得內容寫了些什麽,大概是「接受谘詢」之類的吧。因為好歹是費盡苦心製作的,所以我把它貼在最顯眼的公布欄上。我料想,反正不會有看了海報想來sos團谘詢的那種頭殼壞掉的人。我的推測是正確的,到目前為止,連半個委托人都沒有,這真是太理想的情況了。


    話又說回來,難道春日還記得這件事,真的在這邊等客人來嗎?今天回去時順便把海報撕下來好了。如果真的有學生找上門的話,那可是挺麻煩的呢。


    我心中暗自下了決定。這時春日一邊滾動著滑鼠,一邊說:


    「倒是你過來看看這個。我覺得很奇怪,會是電腦出了問題嗎?」


    我站到春日旁邊看著電腦屏幕。屏幕上映著的是我們sos團的網頁,但是跟我所做的網頁有點不一樣。春日所畫的塗鴉似的徽章,仿佛經過皺褶處理似的扭曲了,而計算器和標題也不翼而飛。我試著按重新整理,結果還是一樣,依然顯示出好像打上馬賽克似的異常圖檔。


    「不是這邊電腦的問題。可能是放在伺服器裏的檔案亂掉了。」


    我對網路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懂這一點。因為我用瀏覽器看過存在硬碟的網頁,發現是正常的。


    「這種情況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個我也就不清楚了,因為這幾天我隻是檢查有沒有信件,並沒有看網站。今天打開一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這種狀況該到哪裏去申訴啊?」


    用不著申訴,修改是很簡單的。我從春日手中搶過滑鼠來操作,將所有儲存起來的首頁檔案,覆蓋過位於伺服器上的同名資料。我試著重新顯示。


    「咦?」


    網站仍然有問題。我反複操作了幾次,結果還是一樣。看來,是發生了我無法解決的電腦技術方麵的異常現象。


    「很奇怪對不對?是那個嗎?就是傳聞中的病毒或駭客之類的嗎?」


    「不會吧?」我否定了這項推測。我很難想像,會有人閑到想入侵沒有跟任何地方連結、也沒有人會看的網站。


    「氣死人了。會不會是有人對sos團發動網路攻擊?到底是誰啊?被我揪出來的話,一定要在不經過審判的情況下,判他三十天的社區服務!」


    我把視線從裝腔作勢罵著人的春日身上移開,看著仿佛穿上了不透明光學迷彩服的長門。我心想,這家夥應該可以幫忙想想辦法吧?我擅自在心中將長門定位為一個電腦高手,雖然我從來沒看過她操作電腦。不對,或許該說除了看書之外,我沒看過她做其他任何事。


    這時,響起敲門聲。


    「請進。」


    春日回應了一聲,進門的是古泉。他帶著一如往常的清爽笑容。


    「啊,真是難得,朝比奈還沒有來嗎?」


    「二年級不是還有考試嗎?」


    我們一年級期末考最後一天隻考三堂,大家幹脆回家就好了,幹嘛每個人都聚集到這裏來啊?難道我的朋友就少到這種地步嗎?還有,春日怎麽沒有針對敲門一事責罵古泉呢?


    古泉將書包放在桌子旁邊,從櫥櫃裏拿出跳棋遊戲的棋盤,然後看著我,一副邀我來一盤的表情。我搖搖頭,古泉隻好聳聳肩,一個人開始玩起跳棋。


    真期待喝到朝比奈泡的茶啊。


    咚咚。


    又有人敲門。當時我正坐在團長桌子前,和ftp軟件展開奮戰。春日就站在我後麵,不時發出牛頭不對馬嘴或是靈機一動想到的點子之類的要求,強迫我做解答。


    所以那個敲門聲,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救命恩人。


    「請講!」


    春日大聲地說。門打開了。按照順序來說,來人應該是朝比奈吧?


    「啊,對不起,我來遲了。」


    恭恭謹謹地道著歉現身的,就是無翼天使朝比奈。


    「因為第四堂課還有考試……」


    她一邊說著一些根本沒必要說的理由,一邊有點猶豫似地站在門口附近。但不知為何她仍不進來,卻吞吞吐吐地說:


    「嗯,那個……」


    我們的視線都集中到朝比奈身上。發現連長門都看著自己的朝比奈,畏畏縮縮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下定決心似的說:


    「那、那個……我帶了客人來。」


    這位客人叫做喜綠江美裏,是一個溫順內向、感覺很清純的二年級女生。


    現在她把視線固定在朝比奈所泡的茶水的表麵,頭也不抬地坐著。朝比奈像在陪伴著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並沒有換上女侍裝,讓我覺得有點遺憾。


    「這麽說來,你——」春日帶著麵試官似的表情,咕嚕咕嚕地轉著原子筆。麵對兩個二年級學生,她用不可一世的語氣說:


    「希望我們sos團,幫你尋找行蹤不明的男朋友?」


    春日將筆夾在上唇,交抱著雙手,做出思考事情的動作,但是我比誰都清楚,她是極力忍耐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該怎麽說呢?已經樂觀地認命說絕對不會有人上門,沒想到來進行煩惱谘詢的第一號人士就出現了。對春日而言,這應該是值得雀躍的狀況吧?


    「是的。」喜綠學姐對著茶杯說道。


    我跟長門還有古泉在一旁看著。春日麵對兩個二年級學姐,裝模作樣似的嘟噥著:


    「唔——」


    同時對我使了使了使眼色。


    我深深地痛恨起自己的多事。我幹嘛製作那種海報啊?我在上頭寫著什麽東西來著?接受無法對他人訴說的煩惱谘詢……是這樣的嗎?但是,我沒想到會有學生把它當真,平常人照理說會一笑置之吧?


    但是不管是否當真,至少喜綠學姐看了海報之後,似乎把sos團的活動目的誤解為煩惱谘詢室或無所不辦的便利大師了。如果按照字麵來看的話,真的會解讀成這樣的意思嗎?啊,我想起來了。我所捏造出來的活動內容是——「解決學生在學校生活方麵的煩惱、谘商服務、積極參與社區回饋活動。」就目前而言,沒有任何一項內容是跟sos團有關的。除了到草地棒球大賽中攪和過一次之外,我們什麽成果也沒有。


    但是,喜綠學姐似乎因為看到了我突發奇想寫下來的海報,而發現到我們的存在,進而在苦惱之餘找上了同學年的朝比奈。於是兩個人便一起前來了。這件事情的始末大概就是這樣。


    好,關於她的煩惱——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來上學了。」


    喜綠學姐不和任何人對望,目不轉睛地看著茶杯的邊沿說道:


    「他是個很少請假的人,但是連考試都沒來參加,這未免太奇怪了。」


    「打過電話了嗎?」春日問道。大概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嘴角露出笑意吧?她緊緊地咬住圓珠筆的尾端。


    「是的,手機和家裏的電話都沒人接。我甚至到他家去看過了,但是門是上鎖的,也沒有人出來應門。」


    「嗯嗯。」


    幸災樂禍的人真是不可取,然而春日現在卻散發出愉快得幾乎要唱起歌來的氣息。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個幸災樂禍的小人。證明完畢。


    「你男朋友的家人呢?」


    「他一個人住。」


    喜綠學姐仍然對著茶說話。我想,她的個性就是沒辦法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吧。


    「之前聽說他的父母都住在國外,但是我不知道怎麽聯絡。」


    「哦?國外?加拿大嗎?」春日問。


    「不是,我記得是宏都拉斯。」


    「哦——宏都拉斯啊?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我懷疑你知不知道那個國家在哪裏?嗯……是在墨西哥下麵嗎?


    「屋裏感覺不出有人,我利用晚上的時間去拜訪過,裏麵也是一片漆黑。我好擔心。」


    喜綠學姐很刻意似的淡淡說道,接著用兩手捂住臉。春日扭曲著嘴唇說:


    「嗯。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胡說八道!你是不可能了解一個戀愛中少女的心情的。


    「話又說回來,你竟然會找上我們sos團。可以先告訴我你的動機嗎?」


    「嗯,他經常談起你們!所以我就記住了。」


    「啊?你的男朋友是誰?」


    春日問道。喜綠學姐說出了那個男學生的名字。我覺得似曾耳聞,但是又覺得並不認識他。春日也皺起眉頭。


    「他是誰啊?」


    喜綠學姐以微風般輕柔的聲音說:


    「他說過跟sos團有鄰居之誼。」


    「鄰居?」


    春日抬頭看著天花板。喜綠學姐環視著歪著頭的我和朝比奈,還有古泉和長門,隻是視線一直不跟我們正麵相對。然後,又看著茶杯說:


    「因為他是電腦研究社的社長。」


    我完全忘了這號人物。原來是那個可憐的社長啊?就是那個被拍下對朝比奈進行性騷擾的相片(屈於強權之下),春日以此要求他讓出一台最新機種的電腦(出於無奈),最後甚至還要他含著淚水幫我們裝配線路的那個電腦研究社的可憐學長。不,沒必要憐憫他吧?有這麽一個氣質絕佳的女朋友,什麽事情應該都可以拋到腦後。對了,當時那個即可拍收到哪裏去了?


    「嗯!我知道了!」春日三兩下就接受了委托。「我們會想辦法的。喜綠學姐,你真是太幸運了。你是第一個委托人,所以特別給你免費的優待!」


    如果收錢,就不算是校內服務活動了。但是,這真的是事件嗎?那個社長不會隻是躲起來耍自閉而已吧?我是不知道有喜綠學姐這樣的女朋友,他還有什麽好不滿的,不過我想這種家夥不必特別理他,等他自然痊愈就好了。


    我當然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喜綠學姐將他的住址寫在便條紙上,然後踩著實體化的幽靈般步伐離開了教室。


    我等目送她到走廊上的朝比奈回來之後,開口說道:


    「喂,你這麽輕易就接下這個任務適當嗎?要是沒辦法解決的話怎麽辦?」


    春日喜滋滋地轉著圓珠筆。


    「沒問題的。那個社長一定隻是罹患慢了兩個月發作的五月病(注:指每年於四月入學、入社的新鮮人,容易產生的精神不安定症候群)。我們隻要潛進屋裏痛毆他幾拳,再把他拖出來就沒事了。簡單得不得了。」


    她好像真的這麽認為。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問正在重新泡茶的朝比奈說:


    「你跟喜綠學姐熟嗎?」


    「不熟,從來就沒有交談過。她是隔壁班的,所以


    頂多在上共同課程時打過照麵。」


    與其來找我們谘詢,其實去向老師或警方報告就可以了。唔,會不會是已經說過了?但是沒有人理她,所以她才找上朝比奈?我想應該是這種情況吧。


    悠閑地喝著茶的我們沒有任何緊張感。春日極度地興奮,看來她是打算再賣力地召募委托人,一個一個來解決。她一邊哀歎這學期所剩的時日不多,卻同時又強行要求啟動發送傳單的第二彈計劃。這個就免了吧!


    長門叭的一聲闔上了書,因為我們獲派前去進行春日交待的調查工作。


    電腦社社長獨居的地方是一棟雅房公寓。從坐落的地點來看,主要的住戶大概以大學生為主吧?那是一棟不好也不壞的三層樓建築物,色調看起來不算新也不算舊,非常地普通而平凡。


    春日手上拿著寫著地址的便條紙,大步走上階梯。我跟其他三個人隻是默默尾隨在夏季水手服的後麵。


    「就是這裏吧?」


    春日站在鐵門前麵,確認門牌上的名字。喜綠學姐告訴我們的男友姓名,就插在塑膠盒裏。


    「沒辦法打開嗎?」


    春日旋轉著門把,確認門的確上鎖之後,便按下門鈴。這樣的動作順序是不是顛倒了?


    「你覺得從後麵爬上陽台怎麽樣?打破玻璃應該就進得去了吧?」


    我祈禱她隻是開玩笑這樣說的。這棟建築有三層樓,況且我們也不是闖空門的少年犯罪團體,我可不想這麽年輕就有前科啊。


    「對了,去跟管理員借鑰匙吧?隻要說我們是他朋友,擔心他的安危,應該會把鑰匙借給我們的。」


    我知道你最擅長扮演別人的朋友了。話又說回來,這位社長,你一個人獨居,竟然沒有配一把鑰匙給女朋友嗎?這就好像隻留下茄子的蒂,卻將整顆果實給丟掉一樣。


    鏘。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回頭一看,隻見長門默默無言地握著門把。


    「……」


    長門那像液態氦的眼睛凝視著我。她慢慢地拉開門,通往房間的門便打開了。屋內原本停滯的空氣,不知道為何竟然伴隨著一股寒冷氣飄到我們腳邊——我有這種感覺。


    「咦?」


    春日瞪大了眼睛,嘴巴張成半圓形。


    「打開啦?我還真沒注意到呢。啊,隨便啦。那我們進去吧,我想他一定躲在床底下,大家等下就合力把他抓出來俘虜。如果他激烈抵抗的話,可以將他斃命也無所謂。最壞的情況,隻要把浸泡在蜂蠟裏的腦袋交給委托人就可以了。」


    她似乎對自己從對方手中搶來電腦一事,半點罪惡感都沒有。又不是莎樂美(注:聖經故事中一位公主之名,受母親唆使而要求父親砍下施洗者聖約翰的頭顱。這段故事被王爾德改編成戲劇,因而聞名於世),就算要了他的腦袋也不知道要放哪裏。


    當仁不讓地湧進房間的我們,發現雅房裏空無一人。連一隻蟑螂都沒有。春日檢查了浴室和床底下,但是沒找到半個人影。房間隻有長門的公寓——而且是她的客廳的四分之一左右大小,不過和長門家裏那種一無所有的蕭條模樣相較之下,他的生活水準卻又是她的四倍之高。書架、衣櫥、類似矮茶幾的桌子和電腦桌,都整理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我打開窗戶檢查陽台,隻看到一台洗衣機。


    「真是奇怪了。」


    春日一邊在床上跳著,一邊不解地歪著頭。


    「還以為他會抱著膝蓋、縮在牆角的。會不會到便利商店去了?阿虛,你知道還有其他什麽地方可以給這種自閉男躲嗎?」


    你就這麽肯定電腦社的社長在耍自閉?難道不可能到中南美一帶去旅行嗎?或者真的跑去躲起來了?來這裏之前,應該去問問社長就讀班級的導師才對的。


    我望著排列在書架上的電腦相關書籍,突然有人拉住我的襯衫背後。


    「……」


    長門麵無表情地仰望著我,把下巴往旁邊一抬。那是什麽意思?


    「還是出去比較好。」


    長門輕聲地對我說。這是我今天第一次聽到長門講話。春日和朝比奈沒有發現異狀,但是古泉卻把臉湊到我耳邊來……


    「我也有同感。」


    別說得這麽正經八百的,很惡耶。但是古泉帶著掩飾什麽事情的笑容,眼神裏卻沒有一絲笑意地說:


    「這個房間讓我有種奇怪的異樣感。我知道有一種感覺跟這個很類似。雖然類似,但是本質上卻是不相同的……」


    春日一邊擅自打開冰箱,一邊說著:「發現蒔菜麻薯(注:把蒔菜粉加上水和砂糖,凝固後撒上黃豆粉食用的日本甜品)!有效期限到昨天耶。太可惜了!我們把它吃掉吧!」一邊將包裝袋撕破。朝比奈戰戰兢兢地被迫吃春日遞給她的便利商店零嘴。


    我也很自然地壓低了聲音!


    「類似什麽樣的感覺?」


    「封閉空間。這個房間聞起來有跟那邊一樣的味道。不,味道隻是一種比喻,應該說是觸覺吧?一種超越五感的感觸。」


    我極力忍住不讓自己出於反射地吐槽——你是超能力者喔?說起來,這家夥倒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超能力者。


    長門以幾乎沒有撼動空氣的聲音嘟噥:


    「發現次元斷層。有人啟動了位相變換。」


    我聽得懂才有鬼。


    我很想這樣告訴長門。我擔心萬一長門突然露出悲哀的表情來,我可能會當場嚇得腿軟,所以還是別說的好。唉。


    無論如何,看來我們還是最好立刻撤退。我對古泉和長門打了個暗號,把頭轉過去看著正貪婪吞食半透明麻薯的春日。


    當所有人離開公寓之後,春日以肚子餓為由,宣告今天就此解散,便一個人回家去了。喜綠學姐委托的事項因此暫時擱置,大家的思維也因為春日一句「總會有辦法」的不負責任發言而暫停,今天就這樣無疾而終。


    她大概已經感到厭煩了。


    還沒吃中飯的不隻是春日,不過我佯裝要回家,卻在跟所有人分道揚鏢之後,心浮氣躁地等了十分鍾,然後再度回到社長的公寓。


    三個團員已經聚在一起等我了。無所不知的外星人和愛講大道理的超能力者,臉上帶著已經解開所有謎團似的表情,但是朝比奈卻一臉茫然: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要瞞著涼宮同學再集合……」


    她愕然地抬眼看著我,望向長門和古泉的眼神露出強烈的不安色彩。我決定讓自己這麽想——最期盼等到我的是朝比奈。


    「他們兩個人好像很在意剛剛那個房間。」我回答道。「是這樣吧?」


    麵帶微笑和麵無表情的兩個人同時點點頭。


    「我想,再去看一次就會解開謎底了。對不對,長門同學!」我說。


    長門沒答話,隻是飄然地往前走。我們緊跟在後。不發出任何腳步聲地爬著樓梯的長門,無聲地打開社長家的門,無聲地脫下鞋子進到屋內。


    一點也不寬敞的房裏,光是容納我們四個人就已經客滿了。


    「這個房間的內部!」


    長門切入主題:


    「在限製條件模式下,獨立產生了局部性的非侵蝕性融合異時空間。」


    我等了一下,但是她並沒有繼續做說明。講這種好像隨便翻翻字典、挑幾個字眼串起來的句子,沒有習慣隨身帶字典的我,怎麽會聽得懂啦?


    「就感覺而言,很類似封閉空間。封閉空間的發生來源是涼宮同學,但是這邊卻有著不同的味道。」


    古泉為長門做注解似的說道。真是一對好搭檔。你們不妨試著交往看看。也教教長門一些念書之外的興趣吧。


    「關於這件事,請容我以後再慢慢考慮,倒是現在我們可能有事情要做。長門同學,社長會行蹤不明,是因為異常空間的關係嗎?」


    「是的。」


    長門舉起一隻手,做出撫摸眼前空間的動作。


    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我的背,刺激著我的腦幹。或許我該說「等等」來製止她吧?但是在我還沒發出這兩個音節之前,長門就以錄音帶快轉二十倍速似的聲音嘟囔著什麽,突然間,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間起了變化。


    「嗚啊?」


    朝比奈嚇了一跳,撲到我身邊來,兩手緊緊抱住我的左手臂。但是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好好地去享受這難得的觸感,隻是拚命想要確認自己置身何處。


    唔,我剛剛是在社長小小的房間裏,絕對不是這種怪模怪樣的地方,不是這種彌漫著土黃色的煙霧、幾乎看不到地平線的寬廣平坦空間。是誰把我帶到這種地方的?


    「解析入侵密碼。這裏和一般空間重疊,隻是位相稍微挪移了一些。」


    長門如此解說。唔,大概隻有這家夥辦得到這種事吧?也大概隻有古泉,能跟這樣的長門正常地對話。


    「好像不是涼宮同學的封閉空間。」


    「似是而非。不過部分的空間數據,卻混雜有類似涼宮春日發出來的幹擾訊號。」


    「到什麽程度?」


    「可以置之不理的程度。她隻是一個觸動關鍵。」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我跟朝比奈默契十足地被排除在外。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甚至覺得慶幸。如果這兩人能直接把我帶回原來世界的話,那就更阿彌陀佛了。


    朝比奈緊緊依偎著我,戰戰兢兢地環視四周。看來對她而言,這個空間並不是她預料到的。我也一樣把視線轉向四麵八方,仔細地觀察著。雖然還能呼吸,但是吸多了這種土黃色的煙霧,對身體不會有害嗎?地板的冰涼隔著襪子傳到腳底。不知道該說是地板還是地麵?土黃色的平麵一望無際,永無止境地延伸到遠方。沒想到那個六疊左右的房間,竟然附帶這麽廣大的收納空間。這是異次元空間嗎?唔,我早就想過,也該出現這種風味的東西了。這種時候,我倒是挺冷靜的。


    「電腦社的社長就在這裏嗎?」


    「好像是。這個異空間發生在他房間裏,他大概是不小心就被封閉起來了吧。」


    「他在哪裏?沒看到他人啊。」


    古泉隻是微笑著看著長門。這可能是個信號吧?隻見長門舉起一隻手。


    「等等!」


    這次總算來得及。我對正經八百地停下手來的長門說:


    「能不能告訴我你想做什麽?至少我需要時間做心理準備。」


    「不做什麽。」


    長門像個會說話的玻璃藝術品一樣,靜靜地回答,將指向斜上方七十五度左右的手指頭握緊,改為伸出食指,然後說了一句話:


    「請現身。」


    我把視線望向長門的指尖指著的前方。


    「嗯——」


    我不由自主地嘟噥了一聲。


    土黃色的煙霧緩緩地卷起漩渦。那是一粒粒構成煙霧的粒子,仿佛就要聚合為一似的漩渦。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入侵人體的病原體。懷疑這種土黃色的漩渦可能擔任白血球般任務的想象,不自覺從內心湧現。隻有朝比奈的手的溫度,撫慰著我的心靈。


    「我感受到一股明確的敵意。」


    古泉悠哉的語氣中,感受不到一絲絲緊張的氣息。像故障的人工智慧機器人般站著的長門,也保持伸出手的姿勢紋風不動。可是,我並沒有因為這樣而感到安心。這兩個家夥似乎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但我可沒有。朝比奈好像也沒有自衛能力,一直躲在我後頭。真希望在這種時候,她能拿出一些來自未來的寶物。難道你沒有光線槍之類的武器嗎?


    「我們嚴禁攜帶武器。太危險了。」


    朝比奈的聲音顫抖著。我能理解。就算讓「這個」朝比奈帶武器,如果隻是派不上用場倒還好,隻怕她還會忘在電車上哩。本來以為長大成人之後她便會有所改善,但是仔細想想,大人版朝比奈也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可能她骨子裏就是這樣神經大條吧。


    當我想東想西時,煙霧的形狀慢慢變成固體。我相信這應該也有某種道理吧?我並不想知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了解到土黃色的塊狀物即將形成什麽樣的形體了。


    「……咿!」


    唯一感到害怕的是朝比奈。唯一方麵是那個東西的外形看起來確實讓人不怎麽舒服,而且在都市裏也鮮少看到了。我最後一次在鄉下奶奶家的門廊底下看到,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一種叫做蟋蟀的昆蟲嗎?


    如果你不知道,真希望能讓你看看我眼前的景象,相信你一定能夠巨細靡遺地看清楚它的構造的。


    因為那是一隻全長三公尺的蟋蟀。


    「這是什麽東東啊?」我問。


    「是蟋蟀吧?」古泉說。


    「那還用你說?我在念幼稚園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昆蟲博士耶!就算沒有看到實物,也還懂得區分瘠蟲和紡織娘。先別說這個了,這到底是什麽?」


    長門嘟噥著說:


    「這個空間的創造者。」


    「這家夥?」


    「是的。」


    「難道這也是春日幹的好事?」


    「有其他原因,不過起頭的人是她。」


    正想問是怎麽一回事時,猛然發現長門一直不知變通地死守著我的吩咐。


    「……你可以動了。」


    「好的。」


    於是長門才放下了手,直勾勾地看著正逐漸實體化的大型蟋蟀。全身呈褐色的廁所蛐蛐,正欲落到距離我們數公尺遠的地方。


    「喔!雖然不是很盡如人意,但是我的力量在這裏好像也有用武之地了。」


    古泉的一隻手上,拿著一個有手球一般大小的紅色光球。那是我自從在某地看過一次之後,就不想再看第二次的紅球。好像是從他掌心冒出來的。


    「威力大概隻有封閉空間的十分之一。而且,我本身似乎沒辦法變化自如。」


    不知道為什麽,古泉將他那張已經讓人看膩了的笑臉轉向長門:


    「根據你的判斷,這樣足夠嗎?」


    「……」


    長門沒有反應。我再度問道:


    「倒是我說長門啊!那隻昆蟲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社長又在什麽地方?」


    「那是情報生命體的亞種。它企圖利用男學生的腦部組織,以提高生存幾率。」


    古泉將手指頭抵在兩眉之間,看起來像在思索著什麽,也像是集中意誌力。他抬起頭來問:


    「難道說,社長就在這隻巨大的蟋蟀裏麵?」


    「沒錯。」


    「這隻蟋蟀是……我懂了。它是社長所想像的恐懼對象吧?隻要打倒這隻蟲,就可以破壞異空間,對不對?」


    「對。」


    「還好是這麽容易理解的暗喻。既然如此,事情就很簡單了。」


    不過在我看來既不容易理解、也不是那麽簡單。請你們用我跟朝比奈能夠理解的方式做說明吧。


    「現在似乎並不是恰當的時機?」


    別把語尾往上揚!別笑得那麽優雅!把那個紅球丟到別的地方去!還有,想辦法救救緊緊環抱住我腰部的朝比奈。再這樣下去,我會凍未條(注:忍不住、受不了的意思)的啊!


    「呀——」


    朝比奈不但一直顫抖,甚至還限製了我的行動範圍。這樣一來,我怎麽逃得了呢?


    「沒那個必要吧?事情很快就會結束的,我莫名地有這樣的信心。這好像比追捕『神人』更好玩呢。」


    結束實體化過程的蟋蟀,似乎就要一跳衝天了。不知道它能跳幾公尺遠?不如來測量一下距離——還是免了吧。


    我生悶氣似的說:


    「趕快解決它呀!」


    「明白了。」


    古泉將紅球往上一拋,像打排球時的發球動作一樣用力捶下。正確無誤地飛彈出去的紅色排球,正麵擊中妖怪蟋蟀,發出像紙汽球破裂一般的聲音。攻擊的方式固然愚蠢,對方好像也沒什麽腦袋。本來已經有心理準備,以為它至少會反擊一下的,沒想到蟋蟀既不逃也不跳,更沒有發出轟然的怪聲,隻是靜靜地待在那兒。


    「結束了嗎?」


    古泉問道,長門點點頭。還真的是三兩下就解決了。


    巨大的蟋蟀擴散成原來的煙霧狀態,然後又漸漸變淡。不斷晃動的土黃色煙霧也消失了。腳底下也恢複了冰冷的觸感。


    不知道算不算是英勇除妖的獎勵?眼前出現了一個穿著我所熟悉的製服的男生,正是仰躺在地上的電腦研究社社長。


    他保持著仿佛從椅子上滑落的姿勢,緊閉著眼睛躺在電腦桌前。看起來應該還活著。蹲在他旁邊的古泉,拿手抵在他的頸動脈上,然後對著我點點頭。


    長門站在書架前麵,凝視著站在床邊一臉茫然的朝比奈和我。


    這是一間公寓雅房。我心裏想著:哪來那麽大的空間啊?


    不管那麽多了,事情發展至此總算值得慶幸。不管是灰色的還是土黃色的,我已經不想再被封閉在寬廣的空間了。


    「大約是兩億八千萬年前的事。」


    如果把長門所說明的宇宙怪電波,經過簡單扼要的濃縮的話,就是以下這段文字。


    對於不知道是二或三疊紀時落到地球上來的「那家夥」而言,當時地球上並沒有可茲依存的生物。失去依靠的它為了自保,於是決定冬眠,一直到地球上產生可以讓它存在的情報集合體為止。


    「地球上並沒有適合它生存的方法。於是它將生物活動凍結,進入睡眠。」


    不久之後,地球上誕生了人類,人類則創造了電腦網絡。這個幼稚(據長門說)的數據情報網雖然不完整,也足以作為生長的苗床。但是也由於不夠完整,所以那家夥處於半醒半睡的狀態。可是,後來發生了促使它清醒過來的事情。被輸進網際網路的某個引爆劑,對那家夥而言就形同鬧鍾一般。這個訊息具有一般數值所無法測量的情報,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資料,是屬於異世界的檔案,那正是它殷殷期盼的依存物……


    長門淡然地結束了這段說明。


    一邊說話、一邊敲打著社長家電腦的長門,叫出了sos團的線上網站,將破損的sos團徽章顯示在畫麵上。


    「涼宮春日所描繪的圖像是個契機,它變成了一道門。」


    「……sos團的徽章,成了你說的那東東,或是召喚魔法圖之類的關鍵嗎?」


    「是的。」長門點點頭。「sos團的這個徽章如果換算成地球的尺度,大約擁有約四百三十六太拉(注:國際單位製詞頭,符號為t=10的12次方)的資料。」


    哪有這種事?那個影像數據連一萬byte都不到呢!可是長門卻淡淡地說:


    「不適用於地球上的任何一種單位。」


    「好高的幾率啊。信手撚來的徽章竟然就完全符合,真不愧是涼宮同學。這種天文數字對她來說根本不夠看嘛!」


    古泉似乎真的感到由衷佩服。可是我卻真的感到由衷害怕。你問我在害怕什麽?


    春日的行為,大致上都隻是靈機一動想到的。成立sos團是如此,召募社員也一樣。因為朝比奈適合當吉祥物,因為古泉是轉學過來的,而長門則是一開始就存在的。但是朝比奈是未來人,古泉是超能力者,而長門則是外星人之類的東東。太巧合了。事實上,古泉說這一切並不是出於偶然,還說什麽這是因為春日這樣希望之類的蠢話。其實我也差一點就要相信了,但是這樣不成。因為我自己是一個單純的平凡人,這就足夠作為反證了吧?按照古泉的邏輯說來,我沒有隱藏的電波檔案不就太奇怪了嗎?我的推論照理說應該成立才對的……


    但是,萬一我一直認為毫無意義的春日的行為,其實都有其另一麵的意義的話呢?而且,還是連她本人也不知道的意義。譬如她偶然想到、自己創造出來的文字,竟然成了傳達給外星人的訊息。如同讓一隻貓隨便在鍵盤上亂敲,竟然就打出一篇有意義的文章。這樣的幾率到底有多高啊?


    這個輕易地突破幾率統計的障壁、下意識找到正確解答的涼宮春日,如果是基於需要跑腿小廝而讓我加入sos團的話倒還好。嗯,是的。這總比去想我本身具有謎樣內存的設定要好得多。我有嗎?我有某種不知名的瘋狂神奇能力或者來曆嗎?


    所以她才選上我?會不會事實上我具有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害怕的是接下來這件事——


    我是什麽人?


    我學古泉聳了聳肩。算了,我的任務我自己最清楚。說簡單一點,我是sos團唯一的良心。一定是的。就本質而言,我跟其他三名團員是不一樣的。我是為了說服春日,讓她過正常的高中生活而存在於sos團的。我的使命,就是讓那家夥停止非法的社團活動,並且自行解散社團。仔細想想,那正是通往世界和平的捷徑——不,是唯一的一條道路。


    與其按照春日的想法改變世界,不如著手去改變春日的內在,這樣還比較簡單些,而且也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不過,要是我沒有給那家夥奇怪的靈感啟發的話,或許就沒有sos團了。嗯,這叫casebycase。總有一天,我要讓她刮目相看。至於是什麽時候、為什麽我非這麽做不可,我自己也不知道。


    姑且把這件事擱在一旁。


    「那麽,結果那隻蟋蟀是什麽東東?」


    如果不先把這個問清楚,事情就沒完沒了了。長門以仿佛吐出二氧化碳時順便發聲的語氣說:


    「情報生命體。」


    「是你的支援者的親戚嗎?」


    「是很早以前分支出來的。起源是相同的,但是因進化過程不同而滅亡了。」


    這麽說來,它是地球上唯一的殘存者了。何必非要在地球上冬眠呢?到海王星那一帶去睡不就得了?凍成冰塊應該可以睡得更香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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