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網路的發達,竟然成了邪神一族的溫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對著癱坐在地上的嬌小學姐說:


    「朝比奈學姐,未來的電腦會進化到什麽程序?」


    「啊……」


    朝比奈張開嘴唇,隨即又闔了起來。反正又是禁令,所以我並不期待能得到答案,但是回答的卻另有其人。


    「到時這種原始的情報網應該已經廢棄了。」


    長門直截了當地說。她指向電腦:


    「即使是地球人類這種程度的有機生命體,也很容易製造出不必抑賴記憶媒體的係統。」


    長門將視線移向一旁的朝比奈,隻見她一臉鐵青。


    是這樣嗎?


    「那個……嗯……」


    朝比奈含糊地囁嚅著,低下頭去。


    「我不能說……」


    她的聲音像是在呻吟。


    「我並沒有被賦予權限去否定或肯定。對不起。」


    沒這回事,你真的沒有必要道歉的,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喂,古泉,你幹嘛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


    為了解救朝比奈,我企圖改變話題。嗯,有什麽話好說呢?對了。


    「有件事很奇怪。」


    我等著大家把視線投注到我身上。


    「當春日畫那個愚蠢的圖案時,我也在場,但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啊。為什麽春日完成那張畫時,那家夥沒有出現?」


    回答的是古泉。


    「因為那間社團教室早就異空間化了。幾種不同的要素和力量互相傾軋抵消,反而使那個地方變得很正常,也可以說是處於一種飽和狀態。因為各種東西都融在其中,容量已經滿了,所以再也沒有任何餘地容納別的事物。」


    什麽歪理?文藝社團教室為什麽會變成那麽可怕的魔窟?我之前都沒發現到。


    「因為一般人並沒有不必要的感應器。我覺得那裏是無害的,大概吧?」


    唉,如果夏天也能感到清涼倒還好,可是要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變得陰陽怪氣,或者開始四處尋找上吊用的繩子的話,那就敬謝不敏了。


    「不用擔心,我跟長門同學還有朝比奈,都會竭盡全力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因為你們三個人如此努力,所以事情才沒有惡化嗎?


    古泉臉帶微笑,歪著頭兩掌朝上,好像在說「你說呢?」


    我把視線移回電腦畫麵。看著遭到破壞的sos團的徽章時,不知為何想到了一件事。我操控滑鼠移動遊標,來到畫麵下方。


    「呃!」


    出現了造訪者計數器。不知道為什麽,隻有這個東西是正常的,上麵顯示出一個數據。我最後一次看時還不到三位數,而現在我們sos團網站的造訪人數統計,卻將近……個、十、百、千……將近三千人。這是怎麽回事啊?是誰把它散播出去的?


    「生命連結到處延伸擴張。」


    長門靜靜地說:


    「這個情報生命體就是這樣增殖的,非常幼稚而笨拙。這是一種把自身情報copy到看過網站的人的腦內,促使限定空間產生的機製,需要非常多的人。」


    「那麽,看過這個的……將近三千人,他們都跟社長的遭遇一樣嗎?」


    「也不盡然。這個召喚徽章的數據已經破損,實際看過正確情報來源的人並不是那麽多。」


    大概是伺服器出了問題,不過反而救了不少人。


    「大約有多少人?有多少因為連結奇怪的網站,而看到原本圖案的笨蛋?」


    「八個人。當中有五個是北高的學生。」


    這麽說來,這八個人也都被吸進土黃色的時空當中了。創造者不隻是蟋蟀,也有可能是其他含有某種隱喻的東西。我想——唔,應該需要去救他們嗎?一來古泉正在詢問長門那些家夥的地址(我已經不驚訝長門為什麽會知道了),而且朝比奈好像也打定主意要跟他們兩人同行。我想,我不去也不行吧?最糟糕的人是春日,但是將這個魔法圖似的東西送進網路的人是我,我最好還是自行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為了讓我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半夜睡不好覺。


    姑且不論北高的被害人,想要救出其他三個人,看來是得搭上新幹線了。


    之後。


    放完溫書假,隻消等待暑假到來的社團教室裏的一幕。


    我告訴春日,那個社長已經來上學了。


    「哦,是嗎?」


    她隻丟下這句話,就飛奔離開教室,現在大概在學校的餐廳裏大快朵頤吧?古泉和朝比奈都還沒有來。


    順便告訴大家,春日想出來的那個sos徽章,已經由長門修改後重新貼上了。這次上傳的又是個什麽樣的東西呢?今後上網觀看的人最好睜大眼睛看。跟春日畫的蹩腳圖案幾乎沒有多大差別,但是隻要你注意比較,應該就會發現上麵寫的是「zoz團」。隻要有些微的差異,就不會跑出奇怪的東西來,這才是關鍵所在。


    我很想在這次的網站上加上警語:「別輕易連結不熟悉的網址。」不知道這個構想如何?


    我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茫然地望著坐在桌子一角、看著滿滿都是數字的專門書籍的長門。


    我不知道這家夥何時發現到春日的召喚畫像,不過我懷疑破壞資料的就是這家夥。


    另外一件事,就是針對這個事件前來求救的喜綠江美裏學姐。剛剛我到電腦研究社的活動室去問過,得到的答案是那個社長好像沒有女朋友。雖然為自己失去了幾天的記憶一事而苦惱,但是卻顯得精神奕奕的社長是這麽回答我的。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當我提到喜綠學姐的名字時,他也隻是一臉茫然。這個社長不像是演技好到這種地步的人。


    我很懷疑。


    喜綠學姐前來sos團,真的是來委托事情的嗎?仔細想想,時機也未免太巧合了。春日畫了圖,我把它貼到網站上,看到那個圖案的少數人,被帶到情報生命體什麽東東的異次元去,我們問過前來求助的喜綠學姐,然後前往社長的家,之後,想辦法擊退了那個怪物。


    仿佛是安排好的劇本,而中心人物總是長門。不管這個萬能的外星人終端機,是如何驅策喜綠學姐把事件帶到我們手上來,就算過程再怎麽冗長,我也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


    或許她認為透過幫助委托人的遊戲,多少可以消除春日心中的無聊和鬱悶。像這種小事,就算不把我們牽扯進去,長門一個人應該就可以解決的。她平常總是這樣嗎?該不會她總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暗地裏防止某些奇怪的事情發生?


    從窗戶吹進來的風,揚起了長門的頭發和書頁。白皙的手指頭輕輕地壓住書頁,雪白的臉龐低垂,一雙眼睛專注地追逐著文字。


    或者,把我們卷進事件當中是長門的希望?在冷清的屋裏生活好幾年的這個外星人製造的有機智慧機器人,看似不帶任何感情,事實上會不會也是有感情的?


    比方說,覺得一個人很孤單寂寞。


    孤島症候群


    眼前景象讓我愕然得連肩膀痛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現在的我整個人趴在地上,連起身都沒辦法,為映在自己眼前的模樣感到十分驚愕。我之所以無法動彈,是因為背上好像被放了個沉重的秤砣,我沒辦法將它移除。但是我連這件事都不放在心上。保持著破門而入的姿勢、壓在我身上的古泉,看到這個房間的景象時大概也跟我一樣驚訝吧,快點下去——我甚至沒辦法想到這件事。我愕然的程度真的已經到達這種地步了。


    怎麽可能?沒想到真的會發生,這可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怎麽辦?


    窗外一片金光。數秒鍾


    之後,雷鳴的重低音傳到了我的腹部。不折不扣的暴風雨,從昨天開始就席卷了整座島。


    「……怎麽會?」


    我聽到一個嘟噥聲。那是跟我和古泉一起衝撞這個房間的門,然後在房門打開的瞬間,和我們糾結在一起滾倒在地的新川先生的聲音。


    古泉終於從我身上移開,我滾轉向側邊,支起上半身。


    再度凝視著這個我到現在都還難以置信的景象。


    告近門邊的地毯上,有一個人就像我剛剛一樣倒在上頭。他就是天亮之後仍然沒有下樓到餐廳來的這棟宅邸的住戶,同時也是這裏的壯年男主人。從他一身和昨天跟我們道別後上樓時相同的打扮,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在這個盛夏的島上,毫無必要地老是穿著整齊的西裝的隻有他一個人。他正是剛剛嘟噥著的新川先生的老板,是這座島和宅邸的所有人……


    多丸圭一先生。


    圭一先生帶著驚愕的表情橫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動是正常的,因為他好像已經死了。


    我怎麽會知道呢?關於這點是一目了然。刺在他胸口上的東西似曾相識。那是昨天晚餐時,跟大量的水果一起放在水果籃裏的水果刀的刀柄。


    我可以跟你打賭,那把刀柄的下方一定是一片金屬製的刀刃,否則那種東西是無法直立在張大嘴巴一動也不動的人的胸口上的。也就是說,刀子正刺在圭一先生的胸口上。


    一般人被刀刃刺中心髒,一定活不了吧?


    而現在圭一先生的狀態就是這樣。


    「哇……」


    我聽到被我們破壞的門後,傳來一個小小的恐懼叫聲。我回頭一看,隻見朝比奈用兩手捂著嘴巴。站在朝比奈背後的長門,撐住她畏縮地往後退的肩膀。隨時隨地都麵無表情的長門把視線投向我,然後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當然,凡是我們所在之地,這家夥一定也在。


    「阿虛,難道……那個人——」


    春日似乎也感到很驚訝。從朝比奈的旁邊把頭探進房間裏的春日,瞪著一雙黑暗中的貓咪一樣的眼睛,凝視著長眠的圭一先生。


    「死了嗎?」


    難得她用那麽小的聲音說話,而且聲音中還帶著幾許緊張的色彩。我回過頭正想說些什麽,見到古泉頂著一張不知道把他那永遠微笑著的表情藏到哪裏去的困惑臉色。女侍森小姐也站在走廊上。


    唯一有一個人,是昨天一直在宅邸裏,現在卻不在場的。


    圭一先生的弟弟多丸裕先生不見了。


    被撞開的房間內,有一個不能說話的主人和一個失蹤者。這代表什麽意義呢?


    「我說阿虛……」


    春日又說話了,臉上帶著讓我覺得陌生的不安表情。我甚至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她就要依偎到我胸前了。


    閃電又起,將整個房間照亮。昨天刮起的暴風雨已經漸漸平息。狂濤隨著打雷的聲音衝擊著島嶼,製造出駭人的音效。


    這裏是一座孤島,還有暴風雨,再加上密室,密室裏躺著一個胸口被刺了一把刀的宅邸主人。這就是我眼前的景象。


    我不得不想著。


    喂,春日。


    製造出這個狀況的人是你嗎?


    我回想起sos團全體總動員,結果卻淪落到目睹這種情景的根本原因。


    想起還沒放暑假前那天的事……


    ……


    當時是盛夏的七月中旬左右。簡直讓人想放太陽一場長假的酷熱仍然持續著。


    我一如往常坐在用來當成地下總部的文藝社社團教室裏,喝著朝比奈衝泡的熱茶。我雖然從過去的期末考試結果中重新振作了起來,但是一想到即將到來的補習,心情實在沒辦法放輕鬆。這時候,隻有逃避現實一途了。


    一眨眼之間,我想到幾個告訴自己所有的現實都不過是謊言的理由。正當我猶豫著該選哪一個的時候——


    「請問……怎麽了?」


    我從窮凶惡極的異形軍團在補考前一天從月亮背麵降落,將國會議事殿堂整棟擊垮的虛擬想像當中醒來。


    「看你一臉嚴肅的樣子……是茶不好喝嗎?」


    「沒這回事。」


    我回答道。你泡的茶依然是來自天上的甘露。雖然茶葉是廉價品。


    「太好了。」


    穿著夏季女侍服裝的朝比奈,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她露出安心的微笑,於是我也回她一個微笑。你的喜悅同時就是我的喜悅。就算徐福到了蓬萊山,隻怕他也得不到勝過朝比奈微笑的萬靈仙丹吧?我現在的心情比摩周湖的湖水更透明澄澈,腦袋裏甚至充滿了天使們吹奏管樂器的景象……


    我很想仿效懷抱著滿腔誠摯對著小鳥傳道的聖方濟各(注:聖方濟各修道會的創始人)般訴說我的熱情,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不是因為嫌沒有意義的修飾用語太麻煩,而是一個礙事的家夥用輕快的聲音插了進來:


    「喲,大家好啊!期末考怎麽樣了?」


    古泉一邊轉著放在桌上的monopoly遊戲(注:一種買賣公司及不動產的遊戲)的轉盤,一邊問我這種多此一舉的問題。拜他所賜,我再度時空跳躍到月亮背麵,躲在衛星軌道上想辦法讓自己的思維靜止。你一個人乖乖地在那邊玩monopoly就好。學學躲在房間角落裏靜靜看書的長門,向她好好看齊吧!


    攤開像是百科全書的精裝書,坐在折疊椅上的長門,頂著一張像穿著夏季水手服的玻璃麵具一樣的臉孔,連大氣都不喘一下似的把視線落在書頁上。從某方麵來說,她是一個數位化的存在,偏偏又酷愛吸收實體情報,難道是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嗎?


    「……」


    話說回來,我們社團成員現在怎麽都這麽閑啊?


    學校的營業時間也早就縮短,上午就結束了,為什麽大家還聚集在這種地方呢?我自己也是,但是我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呢!要是一天不喝一杯朝比奈的茶,我就會像行屍走肉一樣。拜此之賜,星期六日往往必須要遭受戒斷症狀的折磨。


    這是開玩笑的啦。餘豈好辯哉?隻是我進高中之後學到了一件事,就是總有人會把玩笑當真。這是這幾個月來我切身體會到的,所以鐵定錯不了。玩笑和正經的界線最好要區隔清楚,否則恐怕會遭到不測。


    就像我現在一樣。


    我打開書包,從裏麵拿出從福利社請調來的火腿麵包,決定拿來當茶點。


    在距離放暑假開始倒數計時的這個時期,我們像貓聚會一樣聚集在這裏是有理由的才怪。我敢這樣斷言。本來這就是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成立的sos團,若要勉強說來,沒有理由正是理由所在。要有理由那就傷腦筋了。與其去做一些愚蠢的事情,保持無意義的現狀還比較不會讓人頭痛。因為這樣就不需要思考了。


    「我也趁現在來吃便當好了。」


    手腳利落地幫自己也準備了一杯茶的朝比奈,拿出一個很可愛的便當盒,坐到我的對麵來。


    「不用在意我,我在學校的餐廳吃過了。」


    人家又沒問,古泉卻很幹脆地婉拒了。而長門的讀書欲則似乎比食欲旺盛許多。


    朝比奈一邊戳著用香鬆畫出微笑臉孔的白飯,一邊說:


    「涼宮同學呢?怎麽到現在還沒來?」


    問我也沒用。大概在哪個地方抓蝗蟲吧?畢竟現在是夏天。


    古泉代替我回答:


    「剛剛我在學校餐廳有看到她。她的食欲真是好得叫人讚歎。如果她吃下的分量都變成營養的話,真難以想像會轉換成幾爾格(注:ergon,希臘文中的工作,意指人類精神能量的單位)呢!」


    我才不想計


    算這種東西。如果她繼續關在餐廳裏,一直待到傍晚就好了。


    「不可能吧?她今天好像有什麽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何能那麽開朗啊?那家夥的重大宣布,從來就不會是什麽造福社會的好事。你的記憶容量不到五英寸fd(軟碟)嗎?


    「而且,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古泉四兩撥千斤地說:


    「唔,為什麽呢?我可以回答你,不過涼宮同學應該會想要親口說出來吧?如果我搶先說出來而壞了她的興致,那可就是個大問題了。我還是保持沉默好了。」


    「我也並不想聽。」


    「是嗎?」


    「嗯,因為從你的語氣聽來,那個笨蛋家夥可能又在企劃什麽愚蠢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我的心靈安寧還能保有幾分鍾的壽命,但是我可以確定現在已經不怎麽安寧了……」


    正當我要繼續說下去時,被砰的一聲粗暴的開門聲給打斷了。


    「很好,大家都到齊了哦!」


    春日的眼睛像光譜分光器一樣閃著光芒。


    「因為今天是開重要會議的日子。我本來打算處罰比我晚到的家夥,永遠當踢空罐遊戲的鬼呢!看來你們也漸漸產生團隊精神了,這是非常好的事情!」


    不用說,我當然沒聽過今天是開會的日子。


    「你還真是悠閑呢。」


    我本來是想挖苦她的。


    「你聽好了,到學校餐廳吃飯的決竅,就在於要等到快打烊的時候再去,那時候歐巴桑就會多給一些。不過時機是很重要的,如果在等待的當兒全部賣完就沒戲唱了。今天真是個幸運的日子啊!」


    「是嗎?」


    以鮮少到餐廳吃飯的我的立場來看,即使有人滿臉得意地提供這種缺乏價值的情報,我也隻是聽聽就算了。


    春日一屁股坐到團長桌上。


    「算了,那種事情就別說了。」


    「是你先起頭的吧?」


    可是春日不理會我,指名道姓叫著規規矩矩用筷子吃著飯的朝比奈。


    「實玖留,說到夏天就想到什麽?」


    「咦?」


    捂著嘴巴咀嚼的朝比奈,一口吞下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菜。


    「夏天嗎……嗯,盂蘭盆會……吧?」


    這個充滿古典風情的答案,讓春日不停地眨著眼。


    「『盂蘭盆會』?那是什麽東東?你搞錯什麽了?我不是問你那個,我是說,提到夏天,我們不是會立刻聯想到某個名詞嗎?」


    什麽跟什麽啊?


    春日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


    「暑假!暑假!這還用懷疑嗎?」


    這種思考未免太直線型了。


    「那麽提到暑假呢?」


    春日提出第二個問題,然後一邊看著手表,一邊製造計時音效「滴答、滴答」。


    朝比奈受到她的影響,開始驚慌失措地思索著。


    「嗯,那個,是……是海!」


    「沒錯沒錯!已經很接近了。那麽提到海呢?」


    這算什麽跟什麽?聯想遊戲嗎?


    朝比奈歪著頭說:


    「海、海,嗯……啊,生魚片?」


    「完全不對!等你想到時夏天已經遠離了。我想說的是,暑假一定要去合宿!」


    我瞪著古泉那張讓人越看越生氣的笑臉。這就是你所說的重要宣布嗎?


    「合宿?」


    我帶著問號嘟噥道,春日用力地點點頭。


    「沒錯,合宿。」


    有參加社團的人或許都會辦個合宿什麽的,但是我們做那種事像話嗎?難不成要我們去某座深山裏抓不可能找得到的uma嗎?


    我依序看著朝比奈、古泉以及長門,看到他們分別露出驚訝和微笑以及什麽都沒有的表情之後說道:


    「合宿啊……什麽的合宿?」


    「sos團的。」春日說。


    「我是問,我們去做什麽?」


    「去合宿。」春日說。


    啊?


    為了合宿去合宿。


    那不就跟頭痛很痛、悲傷的悲劇或者拿烤魚去烤一樣的道理嗎?


    「有什麽關係?也就是說,這次活動的目的和方法是一樣的。再說,頭痛不就是很痛苦嗎?有人頭痛還很舒服的嗎?」


    我不知道是春日的日文程度有問題,還是標準語變成河內腔(注:大阪東南部的一種方言)了,不過問題在於合宿本身吧!


    「你打算去哪裏?」


    「我打算去孤島,而且是加上『遠洋』這個形容詞的孤島。」


    我倒沒有聽說暑假的心得報告有《十五少年漂流記》這本書啊,她到底是看了什麽才想到這個主意的?


    「我想過幾個候選的地方。」


    春日喜形於色。


    「我本來一直在苦惱,不知道去山上好還是海上好。一開始我覺得去山上比較方便,但是被困在暴風雪侵襲的山莊隻有冬天才有可能,而且難度太高。」


    去格陵蘭就可以實現你的夢想了……不,問題在於為什麽需要做這種事?


    「你為了想被困住,而刻意跑到山莊去嗎?」


    「是啊!因為不這樣就不好玩了。不過現在姑且把雪山給忘了吧!我們換到冬天的合宿活動再去。這個暑假我們要去海邊,不對,是孤島!」


    別一意執著於孤島。我心裏這樣想著,但是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一方麵是我反對也是白搭,而且在這種季節裏,海洋是相當有魅力的地方,再說,那個遠離陸地的孤島什麽的,應該也有完善的海水浴場吧?


    「當然羅!古泉,我說的沒錯吧?」


    「嗯,我想應該是有。雖然是一個沒有管理員,也沒有烤玉米攤販的自然海水浴場。」


    我帶著充滿疑問的眼神,看著立刻點頭附和的古泉。你幹嘛幫她背書啊?


    「那是因為啊——」


    古泉正待說明,卻被春日打斷:


    「因為這次的合宿場地,是古泉提供的!」


    春日把手伸進桌子裏麵摸索了一陣,然後拿出一個素色的臂章,上麵用麥克筆寫著「副團長」幾個字。


    「因為這項功績——古泉,希望你感到榮幸你連升兩階,我任命你為sos團的副團長!」


    「恭敬不如從命。」


    恭恭敬敬地接過臂章的古泉,斜眼看了我一眼,對我眨了眨眼。我可要言明在先,我可是一點都不羨慕哦。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誰想要啊?!


    「就這樣。這可是四天三夜的豪華旅遊哦!大家趕緊提起精神做準備!」


    春日露出一臉宣布事項就此為止的表情,似乎認定我們都已心服口服。事情當然不會是這樣的。


    「等一下。」


    我為了代表朝比奈和長門發言,往前踏出一步。


    「地點是哪裏的島?招待?那是什麽東東?古泉為什麽要招待我們?」


    被春日定義為謎樣轉學生的古泉固然是個奇怪的家夥,但是在他幕後的那個叫做「機關」的愚蠢組織就更可疑了。他們會不會把我們帶到某個地方的研究所,企圖把春日或長門這些人拿去做活體解剖啊?


    「我有一個非常有錢的遠房親戚。」


    古泉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


    「他是一個錢多到可以買下一座無人島,還能在那邊蓋別墅的有錢人。事實上他也蓋好了別墅。那座宅邸前幾天才舉行過落成儀式,但是沒有熟人願意大老遠跑到那種地方,所以他邀請親朋好友前去拜訪,結果這個任務就落到我頭上來了。」


    那座島就那麽怪異


    嗎?我想起很久以前讀過的《魯賓遜飄流記》裏麵的故事。


    「不是,本來隻是一座小小的無人島。我們也快放暑假了,再說如果要旅行,sos團一起出遊應該會比較好玩。而別墅的主人,似乎也很歡迎我們前往。」


    「就是這麽回事!」春日說。


    她露出讓我們感到困擾時經常會浮現的笑容。


    「是孤島耶!而且是大宅邸!這可是絕無僅有的情況呢!我總有一種我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使命感。這可是最適合sos團合宿insummer的舞台啊!」


    「為什麽?」我問道:「你最喜歡的探訪神奇之謎的活動,和孤島的豪宅有什麽關係?」


    可是,春日已經一個人沉溺於自己的世界當中了。


    「四麵環海的遠洋孤島!而且還有別墅!古泉,你的那個親戚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嗯,我覺得我一定可以跟他很談得來。」


    能跟春日談得來的人,毫無例外都是一些變態,所以那座豪宅的主人一定也是個大變態吧?如果真的談得來的話啦。


    我不知道長門是否聽到了春日宣布的內容,至於朝比奈則停止了用餐,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用擔心,實玖留。你想吃生魚片的話,那邊的生鮮魚產可以讓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說的沒錯吧?」


    「我去溝通看看。」古泉說。


    「事情就是這樣。」


    春日再度從團長桌裏拿出一個素色臂章。真不知道她準備了多少個。


    「前進孤島!我相信那邊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等著我們。至於我在那邊的任務,我已經確定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麥克筆在臂章上寫字。那幾個潦草的筆跡,看在我眼裏像是「名偵探」三個字。


    「我想聽聽你有什麽企圖?」


    「沒什麽企圖。」


    別臉不紅、氣不喘地否定我。


    宣布完重大事項後深感滿足的春日離開了,朝比奈和長門也離開了社團教室回家去。留下來的隻有我和古泉。


    古泉用手指頭撥起長長的瀏海,說:


    「是真的。就算我不提議,涼宮同學一定也會找個地方去,對不對?因為暑假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難道你寧願到山上去找土龍(注:一種形體類似蛇,但胴體較粗的幻想生物),而不願到海邊走走?」


    「什麽叫土龍——算了,別真的說明給我聽,這個我至少還懂。」


    「三天前左右,我偶然在車站前的書店裏遇到涼宮同學。我看到她聚精會神地查著日本地圖,而且還翻著另一本以未知生物為專題的神秘雜誌。」


    探索uma合宿旅行啊?聽起來沒什麽了不起的。但是春日那個人,她總讓人覺得好像真的會發現什麽詭異的事情,頗為可怕。


    「我就說吧?涼宮同學好像打算去抓個東西回來喔。依我的感覺,她好像把比婆山脈列為第一考量。既然如此,那到海邊去做日光浴,對我們所有的社員而言應該都是最大公約數的幸福吧!再說,我心中也有個目的地。」


    竟然就那麽剛好有個目的地。話又說回來,在海邊觀賞穿著泳衣的女社員,跟大太陽底下在山裏麵健行,確實有著桃花源和地獄之別。


    「關鍵在於那是一座私人擁有的無人島,正是所謂的封閉的軌道。」


    這點我當然要問。直接問清楚自己不明了的事情,是上上之策。


    「什麽叫作『封閉的軌道』?」


    古泉露出的笑容並不惹人厭,要是覺得惹人厭的話,那就是看的人本身眼睛有問題。我也曉得這個道理。


    「或許有一點意譯的味道……」古泉帶著微笑,頓了一下說:「說封閉空間會比較適當一點吧?」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哪裏可笑了,隻見古泉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是開玩笑的。所謂的封閉軌道是推理用語,指的是和外界斷絕直接接觸的狀況。」


    用更大眾化的口語解釋一下吧!


    「這是在古典推理劇當中,登場人物被安排的舞台裝置之一。舉例來說,譬如我們在嚴冬前去滑雪……」


    對了,春日不也說過雪山什麽的嗎?


    「到雪山上合宿倒還好,但是假設當時下起破了有史以來紀錄的大風雪呢?」


    如果要去那種地方,當然事先就要注意氣象預報。


    「那就傷腦筋了。我們被暴風雪和積雪所阻擋,沒辦法下山,而且也沒有人能夠到山莊來。」


    想想辦法吧!


    「什麽辦法都行不通,所以叫作封閉。而在那種狀況下,事件發生了。我想,最普遍的要算是殺人事件吧?於是舞台就此誕生了。犯人和其他所有人都沒辦法逃出建築物,也沒有新的登場人物能夠從外麵進來,更別說是警察了。因為如果靠著科學方式來揪出犯人的話,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跟往常一樣,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啊?


    「啊,抱歉。也就是說,涼宮同學這次的主題,就是要成為那種神秘狀況中的當事者。」


    所以選擇孤島?


    「是的,孤島。我在想,她應該夢想著一座孤島因為某種理由被封閉,而在眾人無法逃離的狀況中發生連續殺人事件吧?以封閉軌道而言,吹著暴風雪的山莊或是暴風雨所襲擊的孤島這種公權力沒辦法介入的舞台,堪稱是推理領域的雙璧啊。」


    「我覺得你好像挺樂的樣子。」


    春日失控的行徑並不限定於夏天,但是你也不用在一旁推波助瀾吧?我可不是因為沒有拿到副團長的寶座,而大動肝火哦。


    「因為,其實我也很喜歡那種舞台。」


    我無意找這個濫好人的麻煩,但是請容我說句話:我可一點都不喜歡。


    不過,古泉並不理會我個人的偏好,以讀論文般的語氣繼續說道:


    「你想想『名偵探』那三個字吧。照理說,過著普通人生的人隻要繼續過著平凡的日子,很少會被卷進奇怪的殺人事件。」


    「說的是。」


    「但是推理性故事裏的名偵探們,為什麽會一次又一次被卷入無法理解的事件當中呢?你認為原因何在?」


    「因為不這樣就沒故事可寫了。」


    「沒錯,非常正確的答案。這種事件隻存在於虛構的、非現實的故事世界當中。但是在這邊說那些現實主義的話就太煞風景了,因為涼宮同學似乎就是想投身於虛構的世界當中。」


    仔細想想,那家夥就是因為這樣才成立sos團的。


    「想要遇到那種非現實而神秘的事件,就必須到適當的場所去才行。因為創作裏麵的名偵探們都是這樣被卷進事件當中的。也就是說,必須成為事件的當事者。想要坐在家裏等著事件上門,那就隻有骨肉至親當中有了不起的警察,或者主角本身就是警官,或是等待幾部係列作品問世才有可能。」


    有道理。我知道長門喜歡sf,沒想到古泉竟然喜歡懸疑推理。至於春日,應該是兩種都喜歡吧。


    「外行人想要扮演偵探的角色,首先就要在不經意的——一下被卷進發生在四周的事件,而且要明快地加以解決。」


    「總不會就那麽剛剛好,身邊正好發生事件吧?」


    古泉點點頭說:


    「是的,現實不會像故事情節一樣發展。在學校裏發生讓人興味盎然的密室殺人事件,那種幾率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涼宮同學一定是想到容易發生類似事件的場所去。」


    「本末倒置」這句成語在我腦海裏閃爍著。


    「而那個場所就是這次合宿的舞台——孤島。不知道為什麽,一般人都認為這種場所最適合作為殺人事件


    的劇場。」


    哪裏的一般人啊?你的一般還真是小眾。


    「換言之,奇怪的事件總會發生在名偵探出現的地方。那並不是出於偶然,而是被稱為名偵探的人,都具有召喚事件的超自然能力。我隻能做這種推理。不是因為發生事件而製造出偵探這個角色,而是偵探這個角色先存在,所以才導致事件發生的。」


    我以誤踩了海牛時的眼神看著古泉:


    「你的意識清醒嗎?」


    「我總是保持適度的清醒。名偵探或封閉軌道之類的事情並不是我的想法,我隻是將涼宮同學的思考模式直接表達出來而已。」


    要怎麽做,那家夥才會成為名偵探啊?如果說她自導自演整個事件,同時扮演犯人角色和偵探角色的話或許還可以。


    「不過,我認為這總比去找土龍或大腳要好多了。我隻是跟涼宮同學提到,我認識的人在島上蓋了別墅,正在召募訪客而已。當然,我並不期待發生殺人事件。」


    古泉那爽朗的笑容總是叫我看得一肚子氣。連他聳肩的動作也讓我火大。


    「我隻是提供涼宮同學一項小小的娛樂而已。否則,誰也不知道她會為了排遣無聊想出什麽名堂來。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們事先安排好舞台還比較好處理。」


    「我們?」


    我不悅地說道,古泉刻意緩頰似地回答:


    「這件事跟『機關』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雖然我的確提出了報告。我雖然是一個超能力者,但終歸也是一個高中生。其實合宿也沒有什麽不好,很符合高中生應有的生活。跟親密的朋友一起旅行,不是很令人雀躍的一種活動嗎?」


    要是春日隻是為了單純地旅行而雀躍的話倒還好。如果選擇普通的溫泉地,或者與陸地相接的海岸的話,我也沒有異議,可是為什麽偏偏要選座孤島?她可是春日耶!搞不好還會召來兩個左右的台風。


    算了,再怎麽誇張,我想那家夥也還不至於瘋狂到引發殺人事件吧?否則北高早就屍橫遍野了。我覺得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於是陷入沉思當中。


    夏天到海上度過四天三夜。那邊有白色的沙灘,太陽應該也會照得人通體舒暢吧?果真如此,現在這種酷暑也許也可以稍微忍耐一下了。太陽加油啊!


    對了。從現在開始,我得為好好欣賞朝比奈穿泳衣的迷人模樣做點準備才行。


    別墅的主人很大方,說住宿費用全免,連夥食費也不收,我們隻需要付往返的船費。


    於是,我們在港口的渡船搭乘處集合,等待上船的時間到來。


    春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去合宿。昨天才舉行過結業式,也就是說,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古泉和他的親戚似乎隨時歡迎我們去,但是一開始放假就馬上遠行,這真是春日性急的最佳表現。本來想在不用看到春日臉孔的情況下,悠哉悠哉過我的暑假的,現在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這全都是因為涼宮春日這個人存在的關係,也是她的意義所在。


    「好久沒搭渡船了。」


    春日斜戴著護目鏡,站在防波堤旁邊眺望著鉛灰色的海麵。她一頭黑色的發絲在粘膩的海風中飄飛著,人就排在登船處的最前麵。


    「好大的船啊!這麽大的船竟然能浮在水麵上,真是不可思議。」


    兩手提著旅行包的朝比奈,抬頭看著船身感歎地說道。她穿著白色的夏季洋裝,頭上戴著一頂草帽,樣子十分可愛。一絲不苟地將帽子的帶子綁在下巴,正是朝比奈的作風。她那像小孩子一樣的雙眸閃著光芒,看著中古的渡船,就好像那是一艘從遺跡當中被挖掘出來的古代葦草船一樣。或許在她那個時代,船並不是浮在水麵上的。


    「……」


    後頭的長門帶著一臉茫然,凝視寫在船腹的企業名稱。很難得地,長門並沒有穿製服,而是穿著格紋圖案的無袖上衣,手裏黃綠色的洋傘落下一圈淡淡的影子,渾身散發出體弱多病的少女剛出院似的氣息。真想找地方去買台即可拍,將她給拍下來,應該可以高價賣給穀口。


    「天氣這麽好,真是太好了。可以說是絕佳的航海天氣啊!雖然搭的船艙是二等艙。」古泉如此說道。


    「正適合我們的身份啊。」


    船艙也是不怎麽舒服的大房間。雖然航行時間很長,但是想要搭個人艙房,對我們而言還早了十年。這終歸隻是一場高中生的合宿旅行。


    本質上的問題,是這次的旅行既不是合宿集訓也不是什麽東西,隻是為了合宿而合宿,不能算是有意義的活動。一般來說,社團合宿不是都需要一個率團的顧問老師嗎?sos團並沒有帶團的老師。因為我們是未獲校方許可的社團,要是有帶團老師反倒讓人驚訝了。在北高要是沒有顧問,連同好會的名義都無法獲得認可。照我的推斷,就算有老師願意當sos團的顧問,我想春日也會覺得不需要。因為要是她覺得有這個必要性的話,一定早就從哪裏綁架一個來了。就像我們當初被綁架來一樣。


    我伸了個大懶腰,這時朝比奈慢慢地走進我旁邊。她原本就圓滾滾的眼睛,睜得更圓更大了。


    「那麽大的船是怎麽浮起來的?」


    怎麽浮起來的?除了浮力之外,當然沒有別的辦法了。朝比奈原先存在的時代,難道沒有教物理的課程嗎?


    「哦,是嗎?浮力。說的也是。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哦?」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朝比奈一個人一臉認真地直點著頭。


    讓我試著問問看吧!隻是問一下應該無妨。


    「請問——朝比奈學姐,未來的船是以劃時代的方法浮起來的嗎?」


    「唔,你認為我能說嗎?」


    被她這麽一問,我不禁搖搖頭。我完全不這麽想。我改變問題再度問道:


    「總有海吧?」


    朝比奈輕輕地抓住帽沿,歪著頭說:


    「嗯,有,是有海。」


    「那太好了。」


    我不知道她是來自近未來還是遠未來,總之地球沒有完全變為沙漠,比什麽都更振奮人心。如果那邊的海水成份比現在幹淨的話就好了。


    我本來想要從未來人的身上,打聽到有益的情報的。


    「阿虛!實玖留!你們在幹什麽?時間到了!」


    春日大聲呼喊,通知登船時間已到。


    話又說回來,今天集合時我遲到了。早上我正要出門時,覺得運動提包拿起來格外地重,我狐疑地打開來看,裏麵沒有換洗的衣物和盥洗用具,倒是躲著老妹。昨天晚上一個不小心說溜了嘴,老妹察覺出我要跟春日他們一起去旅行,便叫嚷著:「我也要去!」我整整花了兩個小時才讓她聽話,沒想到她竟然策劃暗渡陳倉。我將老妹從包包裏給揪出來,質問她把裏麵的東西藏到哪裏去了。時而安撫、時而逼問行使緘默權的老妹,花掉了我不少時間:「再不說出來,我就不買禮物給你,我要把買禮物的錢,充作sos團員在遊艇上的商店買便當的費用哦!」


    聚在二等艙房通鋪一角的sos團,一邊吃著我買來的便當,一邊聊著天。其實說話的永遠都隻有春日和古泉。


    「還要多久才會到?」


    「以這艘遊艇的速度來算,這是一趟約六小時的行程。按照計劃,對方會在我們抵達的港口等我們,然後再換搭專用快艇航行三十分鍾左右,到時就可以看到孤島和聳立在上頭的別墅了。我也沒有去過,所以不是很清楚那邊是什麽情形。」


    「一定是很奇怪的建築物吧?你知道設計的人叫什麽名字嗎?」春日問道。


    「我沒有問那麽多。我記得他好像說過,是請有名的建築師一手打造的。」


    「我好期待哦。」


    「如果能符合你的期待是最好了,但是我沒有事先看過,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一個會想要在無人島上蓋私人別墅的人,蓋出來的建築物應該會有某些特殊之處吧?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古泉是這樣說,但是我並不特別這樣希望。如果設計圖是如春日所願一樣的設計,那麽我想那大概是連熬了三個晚上、加上酒精中毒、意識已經朦朧的設計師一邊打瞌睡一邊畫出來的吧?


    我可不想住那麽奇怪的屋子,一般的旅館就好了。隻要早餐時能提供烤海苔加生蛋的純日式餐點就可以了。如果取了某某館之類的名稱的話,搞不好會讓春日不惜化為殺人犯,也要引發某些事件吧?


    「島!宅邸!沒有比這個更適合sos團的暑假合宿了。這麽一來,這個暑假就踏進完美的第一步了。」


    我們團員圍著雀躍不已的春日,隻能默不作聲。


    除了在船上隨波晃蕩之外無事可做,於是我們就照古泉的提議,玩起抽鬼牌的遊戲。從頭輸到尾的古泉負責去買五人份的罐裝飲料。我接過飲料,默默地喝著。


    我實在沒辦法不去意識到,在前頭等著我們的孤島或什麽館所帶來的不吉利感覺。朝比奈似乎也有同感。


    兩口就幹完果汁的春日說:


    「實玖留,你的臉色很難看,暈船嗎?」


    「不是……那……啊,或許吧。」


    朝比奈回答道,春日又說:


    「那可不妙,你到外頭去透透氣比較好喔。到甲板去吹吹海風就會好的。哪,我們走吧!」


    說著她就拉起朝比奈的手,微笑著說:


    「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推下海去的。嗯……或許這也是個不錯的點子。突然從船上消失的女乘客。」


    「啊?」


    春日用力拍拍朝比奈變得僵硬的肩膀:


    「騙你的啦!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至少也要整艘船撞上浮冰,或者遭到大章魚的襲擊才夠刺激。我才不會隻為了好玩,就希望大家出事呢!」


    待會兒,我先去確認一下救生艇的位置吧。我當然不認為這麽大熱天的,冰山會出差跑到日本近海來,但是未知的水棲怪獸從某個地方冒出來,卻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我用視線告訴古泉:要是有妖怪冒出來,你可要負責擊退哦!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解讀我的視線的,竟然回我一個微笑。而長門則隻是凝視著牆壁。


    春日徑自滔滔不絕地說道:


    「事件最好還是發生在孤島上!古泉,我的期望不會落空吧?」


    「沒有明文規定什麽樣的事件才算事件。」


    古泉圓融地回答道:


    「我也希望有一趟愉快的旅行。」


    古泉臉上露出心口不一的人特有的含糊微笑。雖說這是他慣有的表情,但是我定定地看著這個超能力者,想要看清楚那張微笑麵具底下的真麵目。不過,我立刻就放棄了。這家夥的笑容跟長門的麵無表情一樣,都沒辦法提供任何情報。真是的,他們多少也該表露一些喜怒哀樂的情緒嘛!不過,不用像春日那麽明顯啦。


    春日一邊唱著自己胡亂編的旋律,一邊催促朝比奈離開船底。朝比奈多次回頭看,一臉希望我也跟著去的表情,不過我擔心是自己的錯覺,又怕就這麽得意忘形地跟上去會破壞春日的興致,所以便作罷了。


    就算春日再怎麽瘋狂,在朝比奈落海之前,她總會助她一臂之力吧?我仰望著天花板,心中這樣祈禱著,便拿包包當枕頭躺了下來。早上要早起,我決定利用這段時間睡一下。


    我覺得仿佛在夢中做了什麽奇幻的事情,但是在記憶沉澱之前就被叫醒,接收到來自春日的命令電波:


    「睡什麽覺啊,笨蛋!趕快起來!你到底有沒有心認真合宿?在去程的船上就這樣睡,以後要怎麽辦哪?」


    在我睡著期間,渡輪好像已經抵達轉乘的小島了。我覺得自己好像遭到無可挽回的損失。


    「第一步是最重要的。你太欠缺享受事物的心情了。你看看大家,期盼合宿活動的心情都化成眼中的光芒滿溢出來了!」


    我順著春日手指著的方向,看到開始抱著行李準備下船的三名仆人。


    當中一個麵帶微笑的少年說:


    「算了,涼宮同學,他是在為合宿養精蓄銳。搞不好,他打算今天徹夜思考怎麽娛樂大家呢!」


    我一邊聽著古泉多此一舉的打圓場,一邊觀察著像自動人偶一樣的長門的臉,和朝比奈小動物一般的眼睛,尋找她們眼中所謂的光芒。


    「已經到了嗎?」我嘟噥道。


    長達幾個小時的船旅,在場的都是sos團的成員。不,姑且不管其他人了,但是我竟然任自己的欲望擺布,睡了一場大頭覺,就這麽錯過了我跟朝比奈在優雅的船內可能發生事情的大好良機。


    哎呀,真是太掃興了。我能讓難得的暑假就這麽過了嗎?到目前為止,我的所有回憶就隻有抽鬼牌。在船上不是應該發生某些更像樣的事情嗎?譬如在海風輕柔的吹拂下,兩個人互訴衷曲的悠閑時光?


    我很想一把抓起貪睡幾個小時之前的我的胸口,狠狠踹上一腳。


    我頂著半清醒、半沉睡的腦袋,不斷地在心裏自我批判。


    啪!


    一陣閃光照得我天旋地轉。我把視線朝聲音的出處移過去,隻見朝比奈拿著相機。露出楚楚可憐的微笑娃娃臉天使說:


    「嘻嘻!我把你剛睡醒的樣子拍下來了。」


    臉上淨是惡作劇成功的幼稚園小朋友一樣的表情。


    「我也拍下了你睡覺的樣子。你真的睡得很熟耶?」


    頓時,我渾身充滿了活力。朝比奈偷拍我的理由何在?會不會是她實在太想要我的相片?不會是想把放了我的相片的可愛相框擺在枕邊,每天晚上睡覺前跟我說一聲「晚安」吧?這個好。就這麽想吧!


    真是的,真想要我的相片的話,要多少張我都可以給你的呀!就算把不知道塞在家裏哪個地方的相簿,整本都奉獻給你也沒有關係。


    可是,就在我想提出這個建議時,朝比奈卻把手上拿著的即可拍相機交給了春日。


    「阿虛,你在鬼笑鬼笑什麽?看起來簡直像個笨蛋一樣,勸你還是別那樣傻笑的好。」


    春日露出想把事故現場拍攝到的獨家相片出售給某家報社似的表情,將相機塞進自己的行李裏麵。


    「我請實玖留擔任這次sos團的臨時攝影師。可不是拍我們玩的時候的照片哦!我要的是可以把我們sos團的活動紀錄留傳給後世子孫的寶貴資料。可是這個丫頭,老是照個人喜好拍一些沒用的東西,所以以後都要遵從我的指示。」


    那麽,我的睡臉和剛睡醒的臉有什麽資料性的價值?


    「我要把一點合宿的緊張感都沒有、頂著一張笨臉睡覺的你的相片流傳出去,讓後世引以為戒!聽好了,團長沒睡,底下的人卻睡得直打呼,這是違反道德、紀律以及團規的!」


    春日頂著一臉天知道是在笑還是生氣的表情瞪著我。我知道,就算問她什麽時候訂出所謂的團規也無濟於事。反正不會是什麽明文法規,姑且就讓我把她的話付諸流水吧!


    「知道了啦!反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想睡臉被亂塗鴉,就不能比你早睡對不對?相對的,如果我比你晚睡的話,應該也可以在你臉上畫胡子吧?」


    「什麽話?難道你想做那種小孩子的幼稚行為嗎?我可言明在先,我是個很警醒的人,就算睡著了也會反擊的。還有,對團長做出那種愚蠢行為的團員,會被判死刑的。」


    喂,春日,目前在一些先進國家采用死刑製的其實


    占少數。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麽想法?


    「為什麽我得評論別的國家的刑法?問題不是發生在外國,是發生在待會兒我們要去的那個不可思議的島!」


    我一邊祈禱著千萬別出事,一邊將自己的包包拉過來。


    船隻猛烈地晃動著,可能是進入靠岸的準備階段了。其他的乘客也三三兩兩地走向通道,朝著出口附近移動。


    「不可思議之島啊……」


    我們要去的島是什麽樣的島啊?至少別是突然浮上水麵、或者突然就流走的島嶼就好了。


    「不用擔心。」


    古泉仿佛洞察了我的心思似的點點頭。


    「那裏沒有什麽特征,隻是一座遠離陸地的小島而已。既沒有怪獸,也沒有瘋狂的博士,這點我可以保證。」


    這家夥的保證一點用都沒有。我無言地以視線詢問頂著一張白皙臉孔的長門。


    「……」


    長門也無言地回答我。要是真的有怪獸出現,會幫我們打敗它的應該是這家夥吧?有勞你了,外星人。


    船身再度劇烈地晃動。


    「啊!」


    長門不動聲色地扶住失去重心、差一點跌倒的朝比奈。


    管家和女待正等著下遊艇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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