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新川先生,好久不見了。」


    古泉朗聲說道,舉起一隻手打招呼。


    「森小姐也是。有勞兩位前來接我們,真是不好意思。」


    然後古泉回頭看著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的我們,以舞台演員刻意表演給二樓觀眾看的誇張動作攤開兩手,臉上的嘴巴則咧得比平常大了四倍。


    「我來介紹,這兩位是在我們即將前往叨擾的宅邸服務,並負責關照我們的新川先生和森小姐,他們的工作分別是管家和女侍。啊,看他們的打扮應該就知道了。」


    要知道還真的蠻容易的。我再度看向那兩個鞠完躬就紋絲不動的異形。我想這種狀況,隻有用「目不轉睛」來形容才夠貼切吧?


    「讓各位久等了,我是管家新川。」


    穿著三件式黑西裝的白發、白眉、白胡須的老紳士打了聲招呼,再度行了一個禮。


    「我叫森園生。我是女侍,請多多指教。」


    站在他旁邊的女性,也以同樣的角度低下頭去,然後又以同步到讓人懷疑他們已經演練過n次的時機一起抬起頭來。


    新川先生盡管好像上了年歲,從容貌上看來卻年齡不詳,而叫森園生的女侍看起來也是年齡莫辨。看起來跟我們差不多年紀,是因為刻意裝年輕嗎?或者隻是因為她長了一張娃娃臉?


    「管家跟女侍?」


    春日措手不及似的嘟噥著,我的心境跟她差不了多少。我不知道在日本竟然真的存在著這種職業。我一直以為這種職業隻是一種概念上的存在,早就已經化石化了。


    原來如此。站在古泉身後,一副畢恭畢敬模樣的兩個人,看起來確實很像管家和女侍。符合的程度之高,至少在聽到他們自我介紹之後,確實會讓人心有戚焉地想:「啊……是這樣啊?確實很像。」尤其是身為女侍的那個——叫做森小姐來著的?那個女人怎麽看都像個女侍。因為,她身上四平八穩地穿著女侍的衣服。這些話出自每天在文藝社社團教室裏看著女侍打扮的朝比奈的我的口中,所以大家大可相信。而且新川先生和森小姐的服裝不像春日隻為了沒意義的遊戲而找來,看來純粹是出自職業上的需求。


    「哇……」


    朝比奈發出呆滯的聲音,帶著驚訝的眼神凝視著他們兩人——從某方麵來說,應該是凝視著森小姐。一半是驚訝,30%是困惑,而剩下的20%是什麽呢?我覺得好像帶著些許的羨慕。搞不好在春日的強製下,她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對真正的女侍產生一種憧憬了。


    這時候的長門既沒有發表任何感想,臉孔也絲毫沒有改變,隻是將她那對舊石器時代的黑曜石製的箭頭般的眼睛,定在那兩個擔任具有大時代意義職業的人身上。


    「那麽,各位——」


    新川先生以歌劇歌手般的渾厚男高音邀請我們:


    「我們已經備好了船。前往我家主人等著的島嶼。大概要半個小時左右的行程。那邊是座孤島,若有任何不便,請各位見諒。」


    森小姐也一起行禮致意。我莫名地覺得全身搔癢。我實在很想告訴他們,我們並沒有偉大到需要他們如此慎重其事地對待。難道古泉是哪個達官貴人的公子?本來我認為這家夥隻是個不定期發功的超能力者,難不成他有著一回到家就會被下人尊稱為「少爺」的顯赫家世?


    「我一點都不在乎!」


    春日以仿佛要將我腦海裏打轉的所有問號一口氣打散的豪邁聲音說道。定睛一看,春日露出了一張成功地從白癡讚助者那邊榨取到大筆資金的騙人電影製片般的笑容。唔——


    「那才像是孤島啊,不要說半個小時,幾個小時我們也去,遠洋上的孤島正是我要的狀況。阿虛、實玖留,你們也高興一點吧。孤島上有宅邸,甚至還有怪異的管家和女侍哦!這樣的島,找遍全日本大概也隻剩下第二座吧!」


    不會有兩座的。


    「哇!好棒……好期待啊!」


    先別管按照春日的要求死板地嘟噥了一聲的朝比奈了,春日竟然當著本人的麵用「怪異」這個形容詞,真是太沒禮貌了。但是他們兩人也隻是盈盈地笑著,搞不好他們真的很怪異也說不定。


    唉!怪異的是整個狀況才對。而且要說怪異,我們sos團的怪異程度也不落人後,所以也不該批評別人。不過,並不用事事都讓春日洋洋得意。


    我望著和新川管家談笑風生的古泉,凝視著兩手合攏、含蓄地站著的森小姐,然後漫不經心地把視線望向遠方的海麵。風平浪靜,而且晴空萬裏。現在應該沒有台風要來。


    到底我們能不能平安無事地再度踏上日本本土的土地呢?


    長門悠然的撲克臉,看起來是那麽地值得依賴。我真是沒用啊。


    新川先生和森小姐帶我們前往的地方,是距離遊艇出港處不遠處的一座棧橋。本來我一直想像著會看到一艘小船,沒想到我們到達的地方竟然停著一艘隨著海浪晃動、仿佛飄浮在地中海上、如詩如畫的私人遊艇。這艘遊艇豪華的程度,讓我根本不想問它有多少價值。頓時,我產生了一種上船之後非釣它一隻旗魚不可的心情。


    都是我在這邊茫然出神惹的禍。姑且不管一躍就跳上船的春日,看到船就大驚失色的朝比奈和淡然發愣的長門,都已經在古泉的護衛下上了船,這個任務本來是我想擔任的,現在就算再懊悔也喚不回逝去的時間了。


    我們被帶到船艙去,還來不及驚歎船上為什麽會有這種西式客廳之前,遊艇就已經緩緩地出港。這幾年來從事管家工作的人似乎都須有遊艇執照,現在正在開船的就是新川先生。


    順帶一提,森園生小姐就坐在我的正對麵,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仿佛船內的裝飾品一樣。時髦而充滿危險的女侍模樣。我覺得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比春日讓朝比奈在社團教室裏穿的還薄了一些,不過不巧我對女侍服裝業界非常陌生,所以不是很清楚。


    心情忐忑不安的好像不隻是我,朝比奈也一樣,打從剛剛她就一直瞄著女侍的衣服,顯得坐立難安。難道她想實地見識女侍為何物,作為在社團教室的行為參考嗎?她就是這麽一個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別執著認真的人。


    長門正對著前麵,一動也不動。古泉則帶著悠然自得的表情,保持他一貫的笑容。


    「真是艘好船。安排個釣魚的計劃也不錯吧?」也不知道他是在向誰提議。


    至於這時的春日——


    「對了,那棟建築物叫什麽來著?」


    「您的意思是?」


    「是不是取了黑死館或斜頂屋,或者豎琴莊、繃織城(注:分別取自推理小說作家小票由太郎、島田莊司、骷川哲也、國枝史郎的作品)之類的名稱?」


    「沒有。」


    「有沒有藏了許多奇怪的陷阱,或者設計房子的人死於非命,或者有住進裏麵一定活不成的房間等等讓人膽戰心驚的傳聞?」


    「這倒沒有。」


    「那麽,是不是宅邸的主人戴著麵具,或是裏麵住著有點搞笑的三姐妹,或者最後全部人都消失了之類的?」


    「沒有呢。」管家又補上一句:「目前還沒有。」


    「這麽說來,今後發生的可能性很高羅?」


    「或許吧。」


    這個管家是不是在唬弄人啊?


    船隻出發的同時,春日就爬到控船室,和新川聊起上述的對話。從混雜在引擎和波浪聲之間隱約傳來的談話內容看來,春日對孤島上的宅邸似乎有著過度的期待。話又說回來,這家夥幹嘛一直要求一個遠離陸地的小島具有那麽多的怪異特質?隻要遊遊泳,悠哉悠哉地閑晃,加深朋友之間的友愛之情,然後心情愉悅地踏上歸途不就夠了?我


    懇切地這樣期盼著。


    或許已經太遲了。


    沒想到居然會出現管家和女侍,這比在市民遊泳池被藍鯊魚咬到更出乎我想像之外,所以就算有戴麵具的主人或其他言行舉止怪異的客人,我也早就不覺得驚訝了。古泉這小子,下一次到底打算祭出什麽驚奇盒啊?


    「哇!看到了!那就是館嗎?」


    「是別墅。」


    春日那巨大的尖叫聲轟然作響,化成一陣雷鳴刺進我的心房。


    那棟別墅之類的,其實看起來很普通。


    太陽慢慢地往西方傾斜,但是距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別墅籠罩在日暮當中,仿佛閃著光芒。畢竟我一直認為,反正別墅什麽的這輩子跟我鐵定無緣。


    盤踞在陡峭山崖上的建築物,看起來就像是有錢人蓋在避暑地一帶的建築。構造沒有特別可疑之處,也不像是將歐洲的古老城堡移建而來的,更不是牆麵上爬滿藤蔓的紅磚洋房,也沒有高聳的怪塔連綿其上,更別說像忍者之家一樣藏有鬼魂了。


    果然,春日臉上露出本來以為是炸豬排、一入口才知道是炸洋蔥似的愴然表情,定定地看著那棟別墅(照春日的說法是間洋館)。


    「嗯,跟我想像的差好多。外表也是個重要的因素耶,設計這座宅邸的人有沒有去參考前人的資料啊?」


    我跟春日一起站在甲板上,觀賞島上的風景。我是被春日從船艙裏給硬拉出來的。


    「阿虛,你覺得怎樣?明明是座孤島,房子卻蓋得這麽普通,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我是這麽覺得。大可不用跑到這種地方蓋別墅吧?想到便利商店,搭上自家用的快艇往返也要一個小時的時間,要是半夜肚子餓了,要到什麽地方找吃的啊?再說,好像也沒有飲料自動販賣機。


    「我是說氣氛的問題啦!我一直認為它是那種陰森鬼魅的館,照這個樣子看來,完全隻是個幽靜的度假地而已嘛!我們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到有錢朋友家的別墅來玩。」


    我一把拂開春日被風吹散,刺痛著我臉頰的頭發。


    「這才叫合宿啊。你想做什麽特訓?像冒險家一樣去探險嗎?還是想模仿漂流到無人島時的情境?」


    「啊,那就好。我這就把島上探險列入行程當中。搞不好,我們會成為第一個發現新種動物的人呢。」


    糟糕,我竟然說出了增強春日眼中光芒的話。求求你了,島啊,可千萬別跑出沒有必要的東西來。


    正當我向覆滿綠意的小島誠心祈禱的時候。


    「這一帶的島嶼,好像都是因為遠古的海底火山爆發而隆起形成的。」


    古泉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走出來。


    「姑且不論新種動物,搞不好會跑出個古代人殘留下來的土器碎片什麽的。也有之前日本人在航行途中順路上岸來的遺跡。很有戲劇性吧?」


    我覺得古代的故事和全新的別墅之間好像沒有任何關聯性,不過對於尋找土龍和挖穴我也是敬謝不敏的。兵分兩路會不會比較好?春日跟古泉去當島上的探險家,我跟朝比奈還有長門在海邊閑晃。真是niceidea。


    「咦?那邊有人!」


    春日所指的方向,是一座看起來像是剛建好的小碼頭。可能是這艘快艇專用的碼頭,並沒有其他船隻停泊。一道人影站在像防波堤的地方的前端,朝著我們揮手。看起來是個男性。


    春日反射似的揮了回去。


    「古泉,那個人就是館的主人嗎?看起來挺年輕的。」


    古泉也一邊揮手一邊說道:


    「不是,是我們之外應邀前來的客人。大概是館主的弟弟吧?之前我隻見過他一次。」


    「古泉。」我插嘴道:「這種事應該事先說清楚嘛,我先前都沒聽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客人。」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古泉不慌不忙地閃了過去。


    「可是不用擔心啦!他是個很好的人。當然,館主多丸圭一先生也是好人。」


    據說那個多丸圭一先生在這麽偏僻的地方蓋別墅,是為了充作夏天的臨時居所,是一個相當異想天開的人。他是古泉的遠房親戚,相當於這家夥的母親的堂兄弟之類的。詳細情形我不清楚,不過,聽說他在生化科技的領域成果豐碩,現在才能夠過著優渥自得的生活。他一定擁有龐大到不知道該怎麽用才好的財富。否則,我想他是不會蓋這種別墅的。


    朝著專用碼頭駛去的快艇慢慢減速,來到可以看清楚人影表情的距離。這個人一身打扮非常年輕,看起來大概二十出頭吧?可能是多丸圭一先生的弟弟。


    管家是新川先生,女侍是森園生小姐。


    剩下的就隻有壓軸的館主多丸圭一先生了


    登場人物就隻有這些嗎?


    回頭想想,我們一大早就在船上搖晃了幾個小時之久,拜此之賜,我到現在還覺得地麵在晃動。


    那個青年帶著快活的笑容,上前迎接暫時從快艇回到地麵的我們。


    「啊,一樹,好久不見了。」


    「阿裕先生也一樣,謝謝您特地跑來。」


    古泉回應道,緊接著便一一介紹我們。


    「這些是在學校裏非常關照我的幾位朋友。」


    我不記得什麽時候關照過你,但是古泉逐一指著排成一列的我們。


    「這位清純的少女是涼宮春日同學,是一位難得的朋友。平常總是自由自在、非常豪爽,她的行動力非常值得我學習。」


    這是什麽介紹詞啊?我的背部不禁冒出了冷汗。喂,春日,你也一樣。幹嘛頂著那副假麵具畢恭畢敬的啊?難不成是暈船讓你的腦組織受損了嗎?


    但是,春日卻露出讓人腦缺氧的正經笑容說:


    「我姓涼宮。古泉是我的團……不,是同好會中不可或缺的人材。邀我們到島上來玩的也是古泉,他是值得信賴的副團……不,是副會長。嘿嘿。」


    古泉無視於我全身直冒的寒氣,繼續介紹其他的成員。譬如——


    「這位是朝比奈實玖留同學。如您所見,是一位可愛又美麗的偶像學姐。她的微笑已經達到了實現世界和平的水準。」


    或是……


    「這位是長門有希同學。學業成績非常好,堪稱是前所未見的知識寶庫。個性有點沉默寡言,不過這也正是她的魅力所在。」


    他滔滔不絕地念著這些肉麻的檔案內容,當然我也逃不過古泉那婚姻介紹所檔案似的誇張言詞的攻擊,不過這時候我寧願略過不提。


    帶著果然不愧是古泉親戚般的微笑,阿裕先生說:


    「歡迎光臨,我是多丸裕,隻是一個在哥哥公司幫忙的小雇員。我曾經聽一樹多次提到各位。他突然轉學,讓我很為他擔心,現在知道他交到了這麽多好朋友,真是太欣慰了。」


    「各位。」


    新川先生開朗而厚重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回頭一看,隻見抱著大包行李的管家先生和森園生小姐正從船上下來。


    「這邊太陽太強了,請大家先移駕到別墅去吧?」


    阿裕先生一聽便點點頭說:


    「說的也是。哥哥正在等著各位,把行李帶進去如何?我也來幫忙。」


    「我們不要緊的。請阿裕先生幫忙新川先生和森小姐,他們好像在本島那邊采買了許多食材。」


    古泉笑著說,阿裕先生也回他一個微笑。


    「那可真讓人期待啊!」


    在一陣客套的寒喧之後,我們在古泉的帶領下,朝著山崖上的別墅前進。


    事後想想,這時候就已經有一般奇怪的氣氛產生了。


    唔,說起來這也


    算是馬後炮吧。


    如同富士山第八縫口的登頂路似的階梯盡頭,就是別墅的所在位置。說來對春日很抱歉,但是眼前確實是聳立著一棟不折不扣的別墅,而不是她所期待的某某館或日式大宅院。


    三層樓的白色建築物,給人一種平板的印象,大概是因為橫向體積實在太寬的緣故吧?我甚至想要數一數到底有多少房間。我想,大概可以同時住進兩支足球隊伍沒問題。別墅坐落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將茂密的樹林砍伐掉之後辟出來的土地,可是那些建築材料又是怎麽運到這種地方來的?大概需要有一點規模的人力作戰吧?有錢人做的事真讓我摸不著頭緒。


    「往這邊請。」


    古泉仿佛實習管家似的把我們帶往玄關。大家在這裏排成一列。就要跟豪宅的主人麵對麵了。緊張的一瞬間。


    隻有春日,像是一匹不合群的馬般獨自突出行列之前。我很清楚她心裏盤踞著難以形容的期待,連她的舌頭似乎都在一吸一吐。朝比奈模樣可愛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一心想著讓對方有很好的第一印象,而長門則一如往常,像陶器製的招財貓一樣紋絲不動地站著。


    古泉回頭看了我們一眼,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同時很自然地按下了大門附近的對講機。


    有人應門,古泉又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遍寒喧用語。


    等了幾十秒,門慢慢地打開來。


    不用說,站在眼前的是既沒有戴著鐵麵具、也沒有戴著奇怪的帽子和太陽眼鏡、更沒有突然襲擊我們、也沒有用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高深言辭讓我們摸不著頭緒的、非常平凡的大叔。


    「歡迎!」


    我不知道叫多丸圭一的先生是不是什麽暴發戶或什麽富翁,但是眼前這個平凡的大叔穿著高爾夫球衣配上工作褲,張開一隻手做出延請我們入內的動作。


    「一樹,還有各位,我等好久了。老實說,這裏可真是非常無聊的地方,住到第三天就覺得厭煩了。曾經應邀前來的除了阿裕之外,就隻有一樹了。啊呀!」


    圭一先生的視線滑過我的臉,再經過朝比奈、春日、長門。


    「一樹,你這一群朋友真是可愛啊!我聽一樹說過,沒想到都是一些比傳聞中更漂亮的人。各位讓這座荒涼的小島蓬蓽生輝呢!太歡迎了。」


    春日盈盈笑著,朝比奈低頭致意,長門則一動也不動,三個人有三種不同的反應,但大家都以仿佛看著明明是世界史的時間,卻出現在教室裏的音樂老師似的眼神,麵對擺出衷心歡迎我們到來的肢體語言的圭一先生。過了一會兒,春日往前踏出一步說:


    「非常謝謝您今天招待我們以這裏來。能夠住在這麽華麗的別墅,真是我們的榮幸。我代表所有的人在此獻上謝意。」


    她以宛如朗誦作文般的語氣,而且比平常高八度的聲音說道。這家夥打算在合宿期間都這樣裝模作樣嗎?我倒認為在她剝下羊皮、露出尖牙之前,先把頭上的透明麵具給丟掉比較好。


    多丸圭一先生可能也是這麽想的吧?


    「你就是涼宮同學嗎?咦?跟我聽到的傳聞差很多嘛!照一樹的說法,你應該是更……嗯,該怎麽說呢?一樹?」


    話鋒突然轉到古泉身上,他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絲毫不顯狼狽。


    「是率直的人吧?我記得我是這樣說的。」


    「那就這麽說吧!對了!說你是一個率直的少女。」


    「啊!是嗎?」


    春日很幹脆地將隱形麵具給拿下來了。她帶著在社團教室以外的地方,鮮少讓人看到的極品笑容說:


    「別墅主人,初次見麵,請多指教!請容我直截了當地問,這座宅邸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件?或者這座島有沒有讓當地人稱為某某島之類的可怕傳聞?我對這種事情最有興趣了。」


    別對第一次見麵的人發表自己怪異的興趣。應該說,別對主人說些最好發生過事件之類的蠢話。要是被趕回去的話怎麽辦?


    可是,多丸圭一先生實在太寬宏大量了,他隻是笑著說:


    「我跟你的興趣大致相同,但是這邊還沒有發生過事件,因為這棟別墅前幾天才剛剛蓋好。關於這座島的來曆我也不清楚,但並沒有聽到特別不好的事情。而且,這原本是一座無人島。」


    他充分表現出人情味,把手伸向後方。


    「別站著說話,請進吧!這是西式建築,直接穿鞋進來也沒關係。我想還是先帶你們進房間好了。本來想請新川先生充當導遊的,不過他好像還在搬運行李,沒辦法,就由我自己來擔任這個角色吧。」


    圭一先生說著,便親自帶領我們入內。


    真希望能提供給大家別墅內的簡圖和房間分配表,但是我從小學低年級,就知道自己一點繪畫才能都沒有,所以還是敬謝不敏了。簡單說來,我們住宿的房間全部都在二樓,多丸圭一先生的臥室和阿裕先生休息的客房則在三樓。或許這就表示他們是最親近的血親。管家新川先生和女侍森小姐,則在一樓有各自的小房間……


    就是這麽回事。


    「這棟別墅有名字嗎?」


    春日問道,圭一先生露出苦笑回答:


    「目前還沒有想過。如果有個名字比較好的話,那我就來征名吧。」


    「是啊。取個慘劇館或恐怖館的,你認為怎樣?而且每個房間最好也都取一個名字!譬如吸血房或者詛咒房之類的。」


    「啊,那很不錯啊!下次邀請客人來之前,我會準備好名牌的。」


    我根本就不想睡在那種聽起來好像會做噩夢的房間裏。


    我們一行人穿過大廳,爬上高級木材製的樓梯到達二樓。屋內的結構就像飯店一樣,羅列著一扇又一扇的門。


    「房間的大小沒有多大差別,不過有單人房和雙人房之分。喜歡哪一個房間,請用哪一個房間。」


    怎麽辦呢?我跟誰同房都無所謂,但是我們一共有五個成員,要是分成兩間,就會多出一個人來,怎麽想都覺得長門會被排除在外。如果我直接公布室友名單的話,我想長門是不會在意的,但是可能會被春日的反拳給瞬間擊殺。


    「嗯,我想一個人一個房間也不錯啊。」


    古泉做出了結論。


    「反正隻有睡覺的時間會在房間吧?要在各個房間之間往來,也按照個人的意思。順便問一下,門可以上鎖吧?」


    「那當然。」


    多丸圭一先生笑著點點頭。


    「鑰匙就放在房間的床頭櫃上。這不是自動上鎖的門,就算忘了帶鑰匙出來,也應該不會被關在門外。不過請各位小心保管,別弄丟了鑰匙。」


    我就不需要鑰匙了。即使是就寢前,我也會把房門洞開著。因為等大家熟睡之後,或許朝比奈會因為某種理由而偷偷溜過來。況且,我也沒有帶什麽值得偷的東西,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在這種很容易鎖定犯人的狀況下企圖行竊吧?就算有,那個臭小偷也一定是春日。


    「那我去看看新川他們準備的情形。各位可以趁現在自由地在屋內散步,請別忘了確認逃生口的位置。待會兒見。」


    圭一先生說完就下樓去了


    春日這樣形容對於多丸圭一先生的印象:


    「因為不奇怪,反而顯得更奇怪。」


    「那麽要是看起來就奇怪的話,你要怎麽解釋?」


    「就照看的印象啊!一定是個怪人沒錯。」


    總之,照這家夥的主觀想法,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不奇怪的事情。這種判斷標準可能連iso(注:國際標準組織)也會感到驚訝。將來你可以到jaro(注:社團法人日本廣告審查機構)去工作。想必一定可以過著令你滿意、每天拚命工


    作的日子吧?


    我們把行李放到隨意分配的房間之後,到春日選作她房間的雙人房去集合。一個人占用雙人房是非常春日式的作為。總之,這家夥的性格跟客套或優雅是無緣的。


    三個女生坐在床邊,我坐在化妝台前,而古泉則泰然自若地交抱著雙臂靠在牆上。


    「我知道了!」


    春日倏地大叫,我一如往常,做出脊髓反射式的答腔:


    「知道什麽?」


    「犯人。」


    春日如此斷言道,她的臉上莫名地充滿了推理神探般的確信色彩。


    我勉為其難地代表其他三個人發言:


    「什麽犯人?什麽事情都還沒開始呢。我們才剛到耶!」


    「依我的直覺,犯人就是這裏的主人。我想,最先會被鎖定的目標就是實玖留。」


    「啊?」


    朝比奈好像真的嚇到了。她就像一隻聽到老鷹振翅聲的小兔子一般渾身發抖!一把抓住坐在旁邊的長門的裙子。長門什麽話都沒說。


    「……」


    隻是默默地把視線停在半空中。


    「我問你,是什麽犯人啊?」我再度問道:「應該說,你打算把那個多丸圭一先生塑造成什麽樣的犯人?」


    「我怎麽會知道?看他的眼神,就像有什麽企圖一樣。我的直覺通常是很準的。到時候,我們一定會被卷進讓人驚訝的事件當中。」


    如果隻是單純的驚喜派對倒還好,但是春日期待的,好像不是附帶亂七八糟結局的慶生會那樣讓人渾身不自在的冷場演出。


    試著想像一下吧。突然剝下大好人的笑臉,眼裏閃著瘋狂的光芒,手上拿著切肉的菜刀,企圖將住宿的客人一個個開膛剖肚的圭一先生。因為一個不小心,將原本在島上森林深處的史前墓穴遺跡給弄倒,結果被封在裏麵的太古惡靈附身,要拿我們當供品而猛烈敲著門的大叔的模樣。


    「有這種蠢事嗎?」


    我把伸出去的一隻手朝著水平方向移動,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做出「您別挨罵了」的動作。


    再怎麽說,古泉認識的人應該不會變成這樣的。那個叫「機關」的組織總不會全都是一些傻瓜,他們在事前應該已經做過現場勘查了。古泉一如往常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而新川管家、森園生小姐還有多丸裕先生,看起來也跟驚悚人物的形象差太遠了。說來春日這次的願望並不是磁場幹擾,而是推理故事,不是嗎?


    如果會發生事情,頂多是一兩個連續殺人事件吧?而且,我並不認為事情會真的那麽如她所願發生。外頭天氣那麽晴朗,海麵上也風平浪靜。這座島並非一個封閉空間。


    再說,就算春日再怎麽瘋狂,應該也不會打從心底希望出現死人吧?萬一春日真是那樣的家夥,一路上睜隻眼、閉隻眼陪她走過來的我,那幾乎要盈滿的、容量很小的忍耐限度,一定會當場爆掉。


    春日完全沒有看穿我內心些許的擔憂,用天真的聲音叫著:


    「我們先去遊泳,來到海邊,除了遊泳之外還能做什麽呢?各位,盡情地遊吧!我們來比賽,看誰最先被海水衝走!」


    這倒不錯。如果海上救難隊就在旁邊隨時待命的話。


    可是我們才剛抵達,真的就要行動了嗎?難道你就不想稍微恢複一下搭船旅行的疲累嗎?話又說回來,搞不好春日根本就不覺得累,可是多少也該考慮到別人一點,別老是以自己為標準做事嘛!


    「你說什麽鬼話?就算向阿波羅神殿獻祭,太陽也不會停下腳步的啦!要是不趁太陽落到水平線之前出發,就太浪費時間了。」


    春日伸出兩隻手臂,勒住朝比奈和長門的脖子。


    「哇——」朝比奈翻著白眼尖叫,而長門則「……」的沒有反應。


    「泳衣!泳衣!換上泳衣到大廳集合!嘻嘻嘻,這兩個小姑娘的泳裝是我幫她們選的哦!阿虛,很期待吧?」


    春日帶著「你在想什麽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不懷好意地露出白皙的牙齒。


    「沒錯。」


    我重新振作起精神,挺起胸膛。因為我來這裏的目的,有一半就在於此。我可不允許任何人有異議。


    「古泉,這邊的私人海灘是包租下來的嗎?」


    「嗯,是的。觀光客頂多在沙灘上撿撿貝殼吧?這裏很少有人會來,不過水流速度很快,最好還是別遊出去太遠。如果你剛剛說要一決勝負是當真的話……」


    「怎麽可能嘛?開玩笑的啦!實玖留這家夥,一定三兩下就被黑潮給衝走,成了鯉魚的飼料了。各位,聽好了,不要得意忘形遊太遠喔。請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嬉戲。」


    把保護者的任務交給最得意忘形的春日恰當嗎?看來我隻有鼎力相助了。至少我要小心翼翼,確保自己的視線不離開朝比奈超過兩秒鍾以上。


    「喂,阿虛!」


    春日的食指戳著我的鼻尖。


    「你鬼笑的臉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別再笑了!你頂多隻適合半張著嘴的哭喪臉。我可不會把相機交給你的!」


    從頭到尾都情緒高昂、目中無人的東方特快車春日,一邊笑著一邊發號施令:


    「呐,大家走吧!


    就這樣,我們抵達了。


    這裏是海岸,也是沙灘。太陽已經西斜,但是光線和熱度卻還是不折不扣的夏天水準。前仆後繼的海浪衝刷著砂礫,像棉花糖一樣的白雲緩緩地在遠方藍空中移動。潮香刺鼻的海風吹拂著我們的頭發,然後緩緩拂向海麵。


    說私人海灘是很好聽,但是其實隻是一個根本不需要特別包租、人煙杳然的島上海灘而已。要是有人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做海水浴,我想大概隻有被胡說八道的旅遊雜誌騙來的外國觀光客吧?毋庸置疑,除了我們五個人之外,一眼望出去根本就沒有其他的人影,連一隻水鳥也沒有。


    因此,能夠沉浸於觀賞春日她們幾個女生穿著泳衣模樣的光榮當中的,就隻有附著在岩石上的藤壺(注:一種甲殼動物)而已。除了我跟古泉之外。


    我把席子鋪在遮陽傘下,眯細了眼睛觀賞著朝比奈羞澀的一舉一動時,春日卻從旁邊殺進來,一把抓住朝比奈。


    「實玖留,在海裏遊泳才是最棒的,我們走吧!不曬曬太陽對身體健康有害哦!」


    「啊,我不是很喜歡曬太陽。」


    春日不理會畏縮不前的朝比奈,拉著白皙而嬌小的學姐就這麽衝進水裏,潛下。


    「哇!好鹹!」


    朝比奈竟然為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感到驚訝,在海中啪啪啪地拍打著水麵。


    這時的長門——


    「……」


    端坐在席子上,穿著泳衣默默地閱讀攤開的文庫本。


    「玩樂的方式真是百人百樣啊。」


    正在吹海灘球的古泉,鬆開嘴巴對著我露出微笑。


    「閑暇時間本來就該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過,否則就不叫休閑了。這四天三夜,難道你不打算悠閑自在地享受合宿生活嗎?」


    按照自己喜歡方式過的隻有春日吧?我從來就不認為老是被迫配合的朝比奈,能夠體會到悠閑的滋味。


    「喂,阿虛!古泉!你們也過來!」


    春日像警報一樣的聲音朝著我們大響,我隻好站了起來,真要說實話,其實我並不排斥。姑且就不說春日了,能夠待在朝比奈身邊,正是我衷心的願望。我從古泉手上接過已經吹飽了的海灘球,開始走到炙熱的沙灘上。


    感覺到身體產生適度的肌肉疲勞之後,我們回到了別墅,洗了澡後在房間裏稍事休息一下。此時天空已經整個被星辰占滿。森小姐將我們領到餐廳去。


    晚餐時


    間。


    當天的晚餐還真是豐盛豪華。我想這並不是因為迎合朝比奈的願望,然而每個人卻都有一份生魚片拚盤。光是這樣,就讓天生貧窮的我不由得正襟危坐、肅然起敬了。這樣的款待竟然食宿全免費?真的可以嗎?


    「無所謂。」


    多丸圭一先生滿臉笑容地展現出大方氣度。


    「希望各位把這些當成你們大老遠跑到這邊來的犒賞,因為我實在過得太無聊了。不,其實我還是會挑客人的,不過既然是一樹的朋友,我當然非常歡迎。」


    不知道什麽原因,圭一先生的打扮跟先前迎接我們時完全不同,穿得非常正式。身上穿著一套黑色西裝,領子上則打了個蝴蝶結。送上來的料理是日洋綜合式的,有羊肉、法式黃油烤魚、還有蒸什麽的東西,五花八門,但是用刀叉將料理送到嘴邊的隻有圭一先生。我們幾個打一開始就要求用筷子。


    「好好吃喔!是誰做的啊?」


    春日一邊展現出忍不住想推薦她去參加大胃王比賽的驚人食欲,一邊問道。


    「管家新川同時身兼廚師。手藝很不賴吧?」圭一先生說。


    「我一定要跟他道一聲謝。待會兒請把他叫來。」


    春日已經擺出一副到高級餐廳用餐的老饕架子了。


    我望著每吃一口就驚愕得瞪大眼睛的朝比奈,看起來吃得不多,沒想到竟然沒停過筷子的長門,還有開朗地和阿裕先生兩人談笑風生的古泉。


    「喝點東西嗎?」


    穿著女侍裝、從頭到尾扮演服務人員角色的森小姐,手上拿著細長的酒瓶,麵露微笑。大概是葡萄酒吧。我覺得勸未成年人喝酒值得商榷,不過還是要了一杯來淺嚐。我是沒喝過葡萄酒啦,不過人多少總要有一些冒險精神。而且我一看到森小姐那充滿魅力的笑容,就覺得拒絕人家是不對的。


    「啊,阿虛自己偷要了什麽?我也要那個。」


    因為春日的要求,裝滿葡萄酒的杯子遂交到了每個人手中。


    我覺得這正是噩夢的開始。


    這一天,我發現朝比奈是一個完全沒有酒量的人,而長門則是一個恐怖的無底洞,至於春日真是無可救藥的發酒瘋醉鬼。


    受到氣氛影響而喝了不少酒的我雖然記憶很模糊,但是我記得最後春日竟然一把抓住酒瓶不放,一邊豪飲一邊敲著圭一先生的頭。


    「啊——你真是太棒了!為了感謝你招待我們前來,我就把實玖留留下來吧!你要好好地訓練她,成為一個更地道的女侍哦!這小妮子實在是不行!」


    我隱約記得她這樣扯著噪子喊叫著。


    真正的女侍森園生小姐,仿佛排保齡球瓶似的將酒瓶擺在桌上,靈巧地削好了水果籃裏的蘋果和梨子,送上來當甜點。而社團教室裏的唯一假女侍朝比奈,則已經滿臉通紅,整個人趴在桌上了。


    長門將森小姐送上來的酒類一飲而盡。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體內分解酒精的,隻見她臉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宛如鯨魚喝海水似的,將一瓶一瓶的酒都給喝光了。


    一臉好奇的阿裕先生問:


    「真的不要緊嗎?」


    他狀甚擔心,這件事還存在於我的記憶一角。


    當天晚上,似乎是古泉扶著已經完全不省人事的我回到床上。這是後來古泉帶著苦笑告訴我的。我跟春日好像還出了更多糗,但是反正我不記得了,於是我決定裝成沒聽到,也拒絕去記住這件事。就當成是古泉平常最擅長的玩笑吧!


    因為,第二天就發生了將酒醉這件事情擠到一旁的大事。


    第二天早上,突然吹起了暴風雨。


    斜打過來的雨水敲擊著建築物牆麵,強風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不祥氣息。別墅四周的森林,仿佛棲息著妖魔似的轟隆作響。


    「運氣真背耶。這種時候怎麽會有台風呢?」


    春日望著窗外,落寞地說道。這裏是春日的房間。大家集合在一起,正討論今天要怎麽過。


    時間在吃過早餐之後。餐桌旁沒見到圭一先生。新川先生說,圭一先生早上的身體情況特別差,起床之後總會覺得不舒服,因此中午之前起床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春日回頭看著我們:


    「不過,這麽一來,這裏就真的成了孤島了。這可是一輩子難得碰到一次的狀況,搞不好真的會發生事件呢!」


    朝比奈大吃一驚,視線不安地在半空中遊移。但是古泉和長門的麵部表情則是照常營業。


    昨天那麽風平浪靜的海麵,已經進入了大浪警報狀態,超出船隻可以出海的程度。如果後天也是這個樣子,我們就真的必須在不得已的狀況下,如春日所願被封閉於島上了。封閉軌道。不會吧?


    古泉露出一副企圖讓大家安心的笑容:


    「看起來這個台風的腳步走得很快,我相信後天之前應該就會好轉吧?常言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照天氣預報的說法,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昨天可沒有聽說任何台風要來的消息啊,這場暴風雨,是從哪個家夥的腦袋裏頭湧出來的啊?


    「事出偶然。」


    古泉一副從容的樣子。


    「這是一般的自然現象,堪稱是夏季風情的一部分吧?每年總會來一次大型台風嘛。」


    「今天本來想到島上探險的,現在看來得放棄了。」春日恨恨地說道:「沒辦法了,就讓我們找些可以在室內進行的遊戲吧!」


    合宿的事情,似乎已經完全從春日的腦海裏消失得一幹二淨,重點好像轉移到遊樂方麵了。這倒是值得拍手稱慶的事情。因為我並不想前往小島的另一邊時,看到有巨大生物的屍體被拍打上岸,還卡在岩壁裂縫裏。


    古泉提出了他的意見:


    「我記得這邊應該有遊戲室。我去跟圭一先生講一聲,請他開放給我們使用吧!麻將和撞球哪一種好?我們要求的話,應該也可以幫忙準備桌球桌。」


    春日也表示同意。


    「那就來個乒乓球大賽吧,以聯盟循環賽的方式,來決定sos團首屆乒乓球冠軍!想打撞球的人就委屈一下,在回程的渡輪上我再請喝果汁。可不準放水哦!」


    遊戲室位於地下一樓,寬廣的大廳裏擺著麻將和撞球台,甚至還有俄羅斯輪盤及巴克拉台(注:bara,法國的一種紙牌賭博遊戲)。難道古泉的親戚私下在經營賭場嗎?這裏是不是就是他們經營的賭場?


    「你說呢?」古泉帶著愚蠢的笑容回答,將原本折疊好放在牆邊的桌球桌給拉了出來。


    順便告訴各位,在和我展開一場激戰之後,春日獲得了乒乓球的優勝。之後又繼續舉辦麻將大賽,但除了古泉之外,sos團的成員都不懂得怎麽玩,於是成了一場邊玩邊教的遊戲。比賽中途,兩位多丸先生也加入了戰局,變成一場熱鬧的麻將大賽。曲解了規則的春日按照自己的方便來解讀,隨便亂打一通,編出了「二色缺一門」、「不純全帶麽」、「一向聽金縛」等等創新術語。不過實在太好笑了,所以就不跟她計較了。反正她也沒糊。


    「糊了!差不多有一萬點!」


    「涼宮同學,那是役滿喲。」


    我偷偷地吐了口氣。或許往正麵去思考會好一點。享受旅行的樂趣才是最好。現在看來,應該不會有大海獸出現,也不會有原住民從森林深處跑出來吧?再怎麽說,這裏都是遠離陸地的海上孤島,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從外頭跑進來的。


    我這樣想著,決定讓自己放鬆心情。多丸圭一先生和阿裕先生、新川、森都是古泉認識的人,看起來也都很正常。對於發生奇怪的事件來說,登場人物可能稍嫌不足吧?


    希望一切就這麽平順。我心裏想著。


    可是,老天並沒有就此讓我稱心如意。


    事件就發生在第三天早上。


    吃吃玩玩的第二天過得很順利,而在天候越來越惡劣的晚上,和第一天同樣的宴會就像重播一樣再度上演。第三天,我淪落到頂著頭痛欲裂的頭起床的下場。要是古泉沒有來叫人的話,我想我跟春日還有朝比奈都會繼續昏睡下去吧?


    拉開窗簾。第三天早上,豪雨和暴風仍然持續著。


    「明天回得去嗎?」


    我用冷水洗臉,企圖洗掉腦袋的暈眩。勉強可以直線步行。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樓,不讓自己嘰裏咕嚕滾落樓梯。


    露出跟我差不多表情的春日和朝比奈,以及表情一如往常的長門和古泉已經聚集在餐廳裏了。


    多丸圭一和阿裕這兩兄弟還沒有下來,可能是連續兩天的宿醉達到極限了吧?我回想起春日把瓶子倒扣在他們兩人杯子上的模樣。平常就目中無人,加上酒精的作用而變得更天不怕、地不怕的春日,她多不勝數的行徑使我的頭痛威力全開、連升二級,我下定決心不再自不量力灌酒了。


    「我不要再喝葡萄酒了啦。」


    或許是在反省昨晚的所作所為吧?春日也皺著眉頭表示。


    「不知道為什麽,晚餐之後的記憶完全消失了。這樣豈不是太可惜了?我覺得好像浪費了好多時間。嗯,我不要再喝醉了。今天晚上可是『無酒精之夜』哦。」


    照理說,高中生本來就不該喝得爛醉,因此以春日一貫的舉止來看,或許我該誇獎她這句正經八百的宣言吧?隻是,因為爛醉而一臉茫然的朝比奈看來如此地風情萬種,我不能否認我覺得這種程度的豪飲倒也無所謂。


    「那就這麽辦吧!」


    立刻表示讚同的古泉點點頭,對剛好推來早餐推車的森小姐說:


    「今天晚上請不用準備酒了,隻要一些果汁飲料就好。」


    「我知道了。」


    森小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將裝了培根蛋的盤子擺到桌上。


    一直到我們吃完早餐,多丸兄弟還是沒有出現在餐廳。姑且不論起床後一向情況欠佳的圭一先生,怎麽連阿裕先生都沒有出現呢?這時——


    「各位。」


    新川先生跟森小姐來到我們麵前。我發現他那張管家特有的沉穩表情,混雜著某些難以言喻的困惑色彩,不禁有種不好的預感。


    「發生什麽事了?」問話的人是古泉:「有什麽問題嗎?」


    「是的。」新川先生說:「或許算是問題吧。剛剛我叫森到阿裕先生的房裏去探視。」


    森小姐點點頭,接著管家的話說:


    「因為房門沒有上鎖,於是我擅自打開了門,發現阿裕先生並不在裏麵。」


    她用鈴聲般的聲音說道,並凝視著桌巾:


    「房間裏麵空蕩蕩的,床上也看不出有睡過的痕跡。」


    「而且,我試過用內線跟主人的房間聯絡,但是並沒有人回應。」


    春日聽到新川先生這樣說,放開握住柳橙汁杯子的手。


    「什麽意思?阿裕先生行蹤不明,而圭一先生沒有接電話?」


    「直截了當地說,就是這麽一回事。」新川先生回答。


    「進不去圭一先生的房間嗎?沒有備份鑰匙?」


    「其他房間的備份鑰匙都由我保管,但是隻有主人的房間另當別論,隻有他本人有備份鑰匙。因為房裏有與工作相關的文件,為了小心起見。」


    不祥的預感化為一層烏雲,開始籠罩在我內心的三分之一左右。沒有起床的豪宅主人,失蹤的主人弟弟。


    新川先生微微彎下一半身。


    「待會兒我想前往主人的房間看看。如果各位不嫌麻煩的話,可否請與我一同前往?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願是我杞人憂天。」


    春日立刻對我使了使眼色。這是什麽意思啊?


    「好像跟去看看比較好。」


    古泉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


    「或許他因為生病爬不起來。搞不好我們還得撞門進去呢。」


    春日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阿虛,我們走吧!我心裏亂糟糟的。哪,有希跟實玖留也一起去!」


    此時,春日臉上露出前所未見的嚴肅表情。


    讓我簡短地做個說明吧。


    圭一先生的臥室位於三樓,我們怎麽敲門都沒有人回應,古泉去旋轉門把也打不開。用橡木製成的厚重房門,儼然成了一道牆橫阻在我們麵前。


    在來這裏之前,我們也去多丸裕先生的房間看過了,確實如森小姐所說,床上的床單一絲不亂,看不出有人在這裏睡過一晚的跡象。他跑到哪裏去了?難道兩個人一起躲在圭一先生的房裏嗎?


    「房間從裏麵上鎖,就表示房裏有人。」


    古泉的手指頭支著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他用前所未有、充滿緊張感的語氣說:


    「這是最後的辦法了,我們將這扇門給撞開吧!搞不好事態已經嚴重到分秒必爭!」


    於是我們像打橄欖球一樣連成一串,一次又一次地衝撞房門。球員是我跟古泉還有新川先生三個人。我相信長門隻要動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門給弄開,但是在眾人環視之下,她總不能施展這種魔法般的伎倆。在sos團三個女孩子和女侍森小姐的環視之下,我們三個人勇敢地連撞了幾次門,就在我的肩胛骨幾乎要發出慘叫時——


    門終於彈跳似的敞開了。


    一個失衡,我、古泉、新川先生就以衝刺的姿勢一起倒進室內,然後——


    是的,景象回到了開頭時的畫麵。時刻表好不容易追上來了。那麽,也該是讓時間回到真實時刻的時候了。


    ……


    ……


    ……


    結束這一長串的回想,我從地上支起身來。我把視線從躺在地上、身上插把刀的圭一先生移開,望著門鎖被彈飛開來的房門。這座豪宅不愧是新蓋好的,房門也閃閃發亮呢……我想著一些不符現實情況的事情。


    新川彎下身體,蹲到主人的旁邊,指尖抵住他的脖子,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我們。


    「他已經過世了。」


    或許是出於職業意識使然吧?他說話的聲音十分沉著。


    「啊,呀……」


    朝比奈癱軟在走廊上。這是情有可原的。我也想這樣做啊。我甚至覺得長門的麵無表情,在這個時候成了一種救贖。


    「事情真的大條了。」


    古泉從新川先生的對麵走近圭一先生。他蹲了下來,用很慎重的手法把手伸向穿著西裝的圭一先生,輕輕地抓起上衣的領子。


    白色的襯衫上匯染著紅黑色的液體,形成不規則的圖案。


    「咦?」


    他發出訝異的叫聲。我也看向他的手。一本記事本放在襯衫的口袋裏。刀子似乎是從西裝外刺穿了筆記,然後深達體內的。看來犯下這件凶案的人,具有相當驚人的臂力。應該不是在場的女性們。啊,擁有可怕蠻力的春日,倒是有可能吧?


    古泉的聲音中摻雜著沉痛的氣息:


    「保持現場是第一要務。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實玖留,你還好嗎?」


    也難怪春日要擔心,朝比奈好像昏了過去。她靠著長門那細瘦的雙腳,癱坐在地上,緊緊地閉著眼睛。


    「有希,我們把實玖留帶到我的房間去吧!你抱住她那邊的手。」


    春日竟然會說出這麽具有常識的話,或許正代表她內心的激動。被長門和春日從兩邊抱住的朝比奈,就這樣在半拖半抱之下消失於樓梯口。


    確認她們離開之後,我先觀察了一下四周。


    新川先生一臉沉痛地對著主人的屍體合掌膜拜,森小姐也滿臉哀戚,低垂著頭。到現在還是不見多丸裕先生的人影。外頭正刮著暴風雨。


    「現在——」古泉對我說:「似乎發生了我們該好好思考的事態了。」


    「什麽意思?」我問道。古泉的嘴角突然又恢複了原有的笑意。


    「你沒發現嗎?這個狀況如假包換就是封閉軌道。」


    這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乍看之下就是殺人事件。」


    因為看不出是自殺。


    「再說,這個房間儼然是間密事。」


    我轉過頭,望著上了鎖的窗戶。


    「犯人如何在不能進出的房間裏犯下罪行,然後順利地離開?」


    這種問題去問犯人吧!


    「說得也是。」古泉同意我的說法:「關於這一點,得問問阿裕先生才行。」


    古泉請新川去報警,然後又轉過來麵對著我。


    「請你先到涼宮同學的房間去,我隨後就到。」


    這樣似乎比較好。這裏沒有我幫得上忙的事情。


    我敲敲門。


    「誰?」


    「是我。」


    門開了條細縫,春日從裏麵窺探著。她帶著複雜的表情讓我進門。


    「古泉呢?」


    「應該隨後就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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