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


    世界丕變的第三天早晨,我從一夜無夢的睡眠中醒來。和往常一樣,抱著胃裏像是被塞入好幾打三十厘米子彈似的心情,從床上坐起身來,睡在棉被上的三味線突然滾下床,在地板上將身子攤了開來。我輕輕踩著它的肚肚,歎了一口氣。


    妹妹從房間門口探頭進來。見到我醒了,表情似乎很遺憾。


    「問你喔,三味有講話嗎?」


    從前天晚上,她就一直在問這個。我的答案也還是老話一句。


    「沒—有」


    我猶在回味包覆住腳趾的貓毛柔軟的觸感,老妹就哼著自己編的「吃飯之歌」,抱著三味線離去。當貓真好。工作就隻有吃飯、睡覺和梳毛。真想跟它交換一天看看,搞不好變成貓後,三兩下就找到我要找的東西了。


    沒錯,我還沒找到鑰匙。也不知道所謂的鑰匙究竟是什麽。還有係統啟動條件。今天一天不做點什麽的話,這個世界就會照常運轉下去。說不定還會變得更恐怖。期限…幹嘛要設定那種東西?光是期間限定服務就夠長門頭痛了是嗎?


    我在事情毫無進展的情況下上學去。陰霾的天空仿佛快飄雪似的,在眾人頭上擴展開來。今年或許會有一個白色聖誕節。不僅會飄雪也會積雪。近年來這一帶都沒有做過積雪觀測,但是以今年冬季的寒冷度應該綽綽有餘。如此一來,春日一定會比狗兒還興奮,著手籌備冬季的活動吧。假如春日在的話。


    一路上沒有事物吸引我的眼光停留,我就如往常一樣朝著北高,努力爬坡,抵達一年五班的教室。由於氣力的貧乏反映在體力上,我慢吞吞地走,等到預備鈴都快響了才及時就座。和昨天一樣,班上仍有許多病貓,令人欽佩的是,穀口似乎隻休息一天就夠了。雖然口罩還沒拿下,但他今天來上學了。我現在才曉得這小子原來這麽喜歡上學。


    還有,今天坐我後麵的朝倉,臉上浮現了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早。」


    朝倉對我也像對其他人一樣,輕描淡寫的打了招呼,而我隻點頭致意。


    上課鍾聲響起的同時,導師岡部元氣十足的登場,開始開班會。


    我連今天是星期幾都搞不清楚了。今天的課表跟記憶中的不一樣,我也記不清楚了。上星期的今天上的是不是同樣的課程,我自己也不敢斷言。就算昨天和今天的課表互相調換,我恐怕也不會發現。果然變奇怪的人是我嗎?涼宮春日這女人一開始就不存在,朝倉是班上的風雲人物,朝比奈是遙不可及的學姐,長門則是文藝社唯一的社員。


    那邊才是正確的,sos團隻是我過去作夢夢到的妄想嗎?


    不行不行,想法越來越消極了。


    第一節的體育課,在進行足球紅白比賽時,我扮演全無意願防守自家球門的防守員;第二節的數學課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不知不覺就到了休息時間。


    正當我趴在課桌上,讓額頭冷卻時,


    「唷,阿虛。」


    是穀口。他將口罩懸在下顎,露出往常的傻笑。


    「下一節是化學課,今天輪到我那一排被老師叫起來答題。拜托教一下。」


    要我教你?有沒有搞錯啊!你我對彼此的實力早就再清楚也不過,你不懂的地方,我怎麽可能會懂呢?


    「喂,國木田。」


    我呼叫上完廁所回來的搭檔之一。


    「快將你知道的氫氧化鈉知識,傾囊相授給穀口。他尤其想知道,它和鹽酸的交情好不好。」


    「還不壞啦,混合之後就中和了。」


    走過來的國木田看了一下穀口翻開的課本,


    「啊,這一題啊。很簡單。首先用莫耳(注:mol,計量單位)下去計算,就可以換算出公克。我算算喔。」


    看到讀通的人輕輕解題的模樣,隻教人感到更無力。


    穀口不住地點頭,但是當國木田算到最後時,他似乎不打算背了。隨手從我桌上抓了一枝自動鉛筆,在教科書的空白處記下國木田說的數字和記號。


    告一段落之後,穀口拋給我一個怪怪的笑容:


    「阿虛,踢足球時國木田都跟我說了,你前幾天好像在鬧什麽。」


    前天那天,你不是也在嗎?


    「午休時間我跑去保健室睡覺了,下午整個人也是全身無力昏昏沉沉的。真到今天才聽說。聽說你陷入了半瘋狂狀態,還說朝倉根本就不存在?」


    「還好啦。」


    我擺擺手,打出「你可以滾了!」的暗號。穀口卻一臉奸笑的繼續說道:


    「真希望當時我也在場。你大吼大叫的起笑模樣,可是不多見。」


    國木田也是一副回憶起什麽的神情:


    「阿虛今天好多了。那天他簡直是故意找朝倉同學的碴。她哪裏惹到你了嗎?」


    就算我說了也隻會被當成腦筋秀逗。所以我不說。這是人之常情。


    「對了,你當時好像說朝倉取代了某人。你找到那個人了沒?好像是叫春日是吧?那個人到底是誰呀?」


    拜托別舊事重提了好不好?我現在隻要聽到那個名字,就會反射性的嚇一跳。即使是聽到鸚鵡那樣無意義的重複叫聲也照樣受驚。


    「春日?」


    看吧,連穀口也開始歪著脖子了。不僅歪著脖子,他還說:


    「那個春日,該不會就是涼宮春日吧?」


    對,就是那個涼宮春日……


    頸骨發出了咯吱聲。我慢慢地抬頭看著同學的呆臉。


    「穀口,你剛才說什麽?」


    「就是涼宮啊。東中的暴力女。我國中三年都和她同班。不曉得她現在在幹嘛——對了,你怎麽會認識她?你說的取代朝倉,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的眼前瞬間變白——


    「你!你這個章魚!」


    我一邊大叫,一邊跳了起來。大概是被我的氣勢嚇到,穀口和國木田不謀而合地同時退了一步。


    「誰是章魚啊!我如果是章魚,你就是魷魚了。何況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白發一族,考慮到將來的話,你還比我危險呢。」


    羅嗦,要你管!我抓住穀口的領口,硬把他拉到我麵前,兩人的臉近到幾乎鼻碰鼻。


    「你竟然知道春日!」


    「何止知道,就算再過五十年,我也忘不了。東中畢業的要是有人不知道她,最好是去檢查一下是不是得了健忘症。」


    「在哪裏?」


    我像誦經一般,不斷地念念有詞:


    「那女人在哪裏?春日現在在哪裏?她到底上哪去了?」


    「幹嘛啊!哪裏哪裏的,你是太鼓啊!(注:日本『哪裏』的發音『doko』音同鼓聲咚咚『dokodoko』。)你是在哪看到涼宮,對她一見鍾情嗎?你還是死心吧!我可是為你好才這麽說喔。那家夥的長相雖然很夢幻,性格卻是讓人幻滅到極點。比方說——」


    在校園內用白線畫意義不明的幾何圖是吧。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那女人過去的惡行,而是春日現在究竟在哪裏!


    「光陽園學院。」


    穀口如此答道。就像是在回答氫的原子序一樣。


    「她應該是念山下的車站前麵那所高中沒錯。她的頭腦本來就很好。念的自然是一流的明星學府。」


    明星學府?


    「光陽園學院的水準有那麽高嗎?那不是名門淑女就讀的女校嗎?」


    穀口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阿虛,你的國中到底是怎麽跟你們說的,我不清楚;但那所學校從以前就是男女同校,而且還是縣內屈指可數的高升學率名校。學區內有那種學校,真是要


    不得!」


    我一邊聽著什麽都愛比的穀口的比話連篇,一邊鬆開了手。


    為什麽我會沒注意到這種事?真是該切腹。


    春日不在北高,我就斷定她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可見我的想像力比巨大蟋蟀還不如。想來明年夏天回鄉下時,和它一同在走廊的地板下閑聊一定會相談甚歡。


    「喂!回魂嘍!」穀口整整襯衫的前襟,同時說道:「國木田,這家夥果然怪怪的,而且病情相當嚴重。」


    隨你們去講。隻有這時候我不會跟你們計較。因為比起毒舌穀口和一臉嚴肅不住點頭的國木田,還有更令我火大的人。


    這場不幸真是不幸到教人難以置信。假如剛巧有東中畢業的人坐我附近,假如前天午休穀口在教室的話,我一定可以更輕易聽到春日如雷灌耳的大名。到底是誰從中作梗?快出來!我要一拳打爆那混帳!不過這事可以擱到日後再來算帳沒關係。該問的事都問完了,那麽,接下來就是行動。


    「你要去哪裏?阿虛?是要去上廁所嗎?」


    我在回頭的同時一邊小跑步朝教室門口邁進,順口答道:


    「我要早退。」


    越早越好。


    「不帶書包?」


    那會妨礙我。


    「國木田,岡部如果問起來,就說我得了鼠疫,又並發痢疾和傷寒,病得快死了。還有,穀口!」


    對於張大了嘴目送我行動的可愛同學,我衷心獻上誠摯的感謝。


    「謝啦!」


    「啊,啊……?」


    最後映入眼廉的穀口正用手指在頭旁邊畫圈圈,接下來我就奔出了教室,一分鍾後就跑出了校門。


    要高速跑下陡坡的確很難。約有十分鍾,由於情緒高漲,我心無旁騖的使勁奔跑,心髒就不用說了,連兩腳和雙肺都開始抗議我的嚴苛奴役。仔細一想,就算等到第三節課結束後也完全趕得上。在這個時期,光陽園學院大概也是讀半天。隻要在放學的鍾聲響起前趕到就行。就算從北高散步到那裏,也不用走上一個鍾頭。


    我發現到時間分配失當,是每天必爬的強製登山道接近終點,抵達位於民營鐵路沿線的私立高中那附近的時候。校園內一片靜寂,是還在上課嗎?我看了一下手表。和我們學校應該是不會差多少,現在大概在上第三節課。也就是說,在校門打開前,我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在這寒冷的天空下,兩手空空的我隻能在這幹等。


    「幹脆強行闖入好了……」


    換作是春日,她一定會這麽做,最後還會處理得很漂亮。無奈我沒有那方麵的自信,慢步走向校門,又慌慌張張折回來。緊閉的大門前有嚴厲的警衛守著。不愧是私立學校,錢真多。


    其實沿著柵欄爬上去,也是可以入侵校園;問題是柵欄頂端離地麵有好一段距離,上頭還有加上尖刺的鐵絲,看來還是安份的等校門打開比較好。強行闖入的話,萬一被抓到就完蛋大吉,既然都來到這了,我可不想那麽輕易就gameover。我和春日畢竟不同,該自重時,我是很懂自我節製的。


    就這樣,我等了將近兩小時。


    聽來陌生的下課鍾聲響起不久,校門口就像水溢出來一樣,吐出了許多學生。


    的確,穀口說的沒錯,這裏是男女合校。女生的製服跟原來一樣是黑色學生西服,夾雜其中快步踏上放學歸途的男生,則是穿黑色的中山裝。跟女生穿水手服、男生著西服的北高完全相反。至於男女生的比率,似乎女生來得比較高……


    「怎麽會這樣…算了。」


    男學生中有幾個我見過,是一年九班的學生。我還以為他們消失了,原來是跑來這所高中了。不知是湊巧還是怎樣,看了半天,沒看到和我畢業於同一所國中的同學。見過的那些人也沒人理我,隻是用懷疑的視線瞥了我一眼,就迅速走過。他們現在記得的,一定是另一段曆史。說不定還是比上北高要幸福許多的曆史。起碼他們不用爬坡上學。


    我繼續等下去。能不能順利遇到,機率參半。萬一那女人參加了某個社團,或是又在著手計劃什麽而留在學校的話,那我就真的得在這裏當稻草人了。拜托,快點踏上回家的路吧,然後在我麵前出現。


    如果,這所光陽園學院還存在另一個sos團,而且改由別人取代我和其他團員大肆活躍的話……


    一想到這,我的五髒六腑就活像叛亂似的開始翻攪。那我和朝比奈和長門和古泉不就都成了用完即丟的垃圾?要真是那樣,我就連配角的邊都沾不上,成了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了。我不想要這樣!要我向誰祈求都好!看是基督或是釋迦或是穆罕默德或是摩尼(注:mani,波斯人,生於巴比倫。24歲時受到啟示創立摩尼教。自封為光明界的預言聖者,後受到波斯襖教迫害,被處以極刑。)或是瑣羅亞斯德(注:波斯襖教教祖)還是洛夫克拉夫特(注:hohillipslovecraft,1980~1937,美國傳奇小說名家,黑色奇幻文學鼻祖。)都好!隻要能解除我的不安,管它是神話或民間傳說,我都會相信。就算對方是街頭邪教團體的傳教人員,我也二話不說跟他走。我現在總算明白,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會牢牢抓住,然後徒勞無功地沉下泥沼去的溺水者的心情了。


    在焦躁和消極感充斥全身十幾分鍾之後。


    「……呼。」


    我呼出的這口氣,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它的意義何在。為什麽我會如此快活的呼出這麽大一口氣呢?


    她出現了。


    淹沒校門口的黑色學生西服和中山裝中,夾雜了一張即使我壽命將盡,也絕對不會忘記的女生的臉。


    她留長發。就像她在入學典禮後的自我介紹中大放厥詞,讓班上的空氣凝聚成固體的那時一樣,留著及腰的長發。有好一段時間看傻了的我,開始扳手指計算確認今天是星期幾。今天不是留直發的日子,看來這裏的春日似乎沒在發型上玩七變化。


    光陽園學院的學生似乎嫌我擋路似的,個個都從我左右兩邊穿過去。不曉得他們對我這個呆站在校門前的男生有什麽感想,不過他們怎麽想都無所謂,我也沒空理他們怎麽想。


    我站著不動,眼睛直盯著穿著學生西服的女學生逐漸走近。


    涼宮春日。


    終——於找到你了。


    我不自覺微笑了起來。因為我發現到的,不隻有春日。


    走在春日旁邊,正在跟她說話的中山裝男生,正是笑臉讓我看得不想再看的古泉一樹。真是意想不到的贈品。原來這裏的兩人,關係親密到會放學一起回家啊。然而春日看起來很不高興,就停留在我記憶所及,高中剛入學時的狀態。她偶爾會麵向旁邊答個一兩句,接著又用很不悅的表情,目露凶光的俯看柏油路麵。


    是以前的那女人。在她發起創立sos團的念頭之前,在學校任何一處都是那樣,仿佛找不到強敵而焦慮不已,精力無從發泄的格鬥家那般的表情,在我看來真是特別懷念。那時候的春日就是這樣。對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感到無聊不已,拚命追求刺激,沒想過想要的東西可以自己生出來的那個時代的春日。


    不,要感慨待會再來感慨。兩人的身影逐漸走近。似乎沒有注意到我。


    說來真沒出息,我根本就無法克製自己快節奏的心跳。假如現在去看內科,醫生的耳朵八成會聽到叫人想取下聽診器的麥克風twobcat(注:四拍子爵士樂中的兩個強拍)。天氣冷成這樣,我居然還滴汗。真希望膝蓋發軟這件事隻是我多心。我應該不是這麽膽小的人啊。


    ——來了。春日和古泉已近在眼前。


    「喂!」


    我好不容易才擠出聲


    音。


    春日抬起頭來,和我四目相對。


    穿著黑襪的腳停了下來。


    「幹嘛?」


    她的視線有如冷藏室的結霜那般冰冷。她以那種視線將我全身上下掃射了一遍才移開,


    「找我幹嘛?不,應該說你是誰?我可不是讓不認識的男人叫『喂!』的角色。要搭訕的話找別人去,本小姐沒那種心情。」


    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沒有受到很大的衝擊。這個春日果然不認識我。


    古泉也停了下來,用冷漠的眼神看著我。看他的表情別說認識我了,連看都沒有看過我。


    我開口向那位古泉詢問。


    「我和你,也是第一次見麵?」


    古泉輕輕聳了聳肩。


    「好像是。請問您是哪位?」


    「你在這所學校也是轉學生吧?」


    「我是在春天時轉來的…您怎麽知道我是轉學生?」


    「你對『機關』這個組織,有沒有什麽印象?」


    「ㄐ-ㄍㄨㄢ……?請問漢字怎麽寫?」


    不得罪人的無意識笑容,是我熟知的那小子的招牌笑容。但他看著我的眼睛,卻出現了警戒的神色。這小子和朝比奈一樣,不認識我。


    「春日。」


    春日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用大大的黑眼睛瞪著我。


    「誰準你直接喊我的名字的?你到底是誰呀!我可不記得征求過變態跟蹤狂。滾開啦,你擋到我的路了。」


    「涼宮。」


    「我的姓也不準你叫。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我的姓名的?你是東中畢業的嗎?你是北高的學生吧,看那身製服就知道了。北高的跑來這裏幹嘛?」


    春日哼了一聲,頭轉過去。


    「沒關係,古泉同學。當他不存在就好。不用理會這麽沒禮貌的家夥。反正隻是個笨蛋。我們走!」


    為什麽春日放學會跟古泉一起回家?難道在這個世界,古泉扮演的是我的角色嗎?雖然腦海中掠過這個念頭,但是我匆忙想的不是那個。


    「等一下!」


    我捉住了避開我走掉的春日的肩膀。


    「放開我!」


    春日揮動手臂,甩開了我的手。真正的怒氣在她臉上浮現。但是這種程度的惡狠,還不足以讓我放她走掉。否則我今天早退在此站崗,就沒有意義了。


    「你很煩呐!」


    春日低下身子,以讓人佩服的流暢架勢使出低踢。


    一陣劇痛竄過我的腳踝,疼得我幾乎想就這樣窒息算了,但還不至於痛到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穩住重心的我,以身心俱痛的悲情說道:


    「告訴我一件事就好。」


    我榨出了僅餘的一點勇氣,要是這次再不行,我就無計可施了。這是我最後的希望——接下來,我丟出了這個問題。


    「你記得三年前的七夕嗎?」


    正要跨步離去的春日停了下來。對著那頭烏黑的長發,我繼續說:


    「那一天,你偷溜進國中,在校園內用白線畫圖案。」


    「那又怎樣?」


    轉過身來的春日一臉怒容。


    「那種事情大家都知道!你提這個是要做什麽?」


    我小心地斟酌語句,盡量快點說完。


    「那夜潛進學校的應該不隻你一人,還有背著朝比奈…背了一個小女生的男人和你在一起。你就是和那家夥一起畫白線,寫下圖畫文字的。那是給牛郎和織女星的訊息。內容大意是『我在這裏』——」


    接下來的話,我沒能說完。


    春日伸過右手,抓起我的領帶,一把提了起來。我受恐怖的蠻力牽引,不由自主往前傾倒,額頭猛地撞上春日那顆硬如岩石的頭。


    「好痛!」


    我用抗議的眼神瞪視對方,對方也惡狠狠地回瞪過來。近在眼前的銳利目光,朝我的眼睛直射而來。好懷念的眼神,還有春日那張氣呼呼的臉也是。


    血管半爆了的女人用疑惑的聲音說:


    「你怎麽會知道?誰跟你說的?不,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那個時候……」


    春日突然打住,臉色大變地注視著我的製服。


    「北高……難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胸口被她緊緊抓住,呼吸困難。臭蠻力女。但是,現在可不是懷念春日power的時候。我的名字?要跟她講那個她以前從未叫過的本名,還是要跟她說那個大家都喊習慣的愚蠢綽號?


    不,不管是哪一個,對眼前的這女人都不管用。這兩個名字她應該都沒聽過。那麽,我應該自報的固有名詞就隻有這個。


    「約翰·史密斯。」


    雖然我盡量保持冷靜的口吻,但畢竟我的人是整個被提上來的,拜托你也體諒一下我呼吸困難……才這麽一想,下一刻,壓迫胸口的強烈力道就消失了。


    「……約翰·史密斯?」


    春日鬆開了我的領帶,神情吊滯,雙手靜止在半空中。我很少見到她這樣。涼宮春日仿佛被死神抽走靈魂似的,嘴巴一直開開的。


    「就是你嗎?你就是那個約翰?在東中……幫我的那個……奇怪的高中生……」


    春日突然踉蹌了一下。漆黑的長發遮住了眼睛的視線,正要摔跤時,古泉適時扶住了她。


    連結上了。


    什麽幫你忙,你幾乎都把工作推給我做——但我不打算浪費時間跟她辯駁。沒錯,我終於掌握到一絲線索了!在這個完全變了樣的世界中,終於有一個人,也是唯一的一個——和我共同擁有過去的記憶。


    果然是你。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涼宮春日。


    既然這個春日在三年前的七夕曾經遇見我,那麽三年後的這個世界,應該就是從那個時間點延續下來的。並不是任何事都「煙消雲散」。我和朝比奈回溯至三年前的時光,然後藉由長門的力量又回到原來時間點的那段曆史的確是存在的。雖然不明了是哪裏出了差錯,至少三年前的這個世界,和我熟知的那個世界是同一個世界。


    到底是出了什麽差錯,隻有我保有原來的記憶?


    不過還是之後再思考這個問題吧。


    我望著有如世界奇觀的啞口春日,說道:


    「詳情我會說給你聽。你待會有空嗎?這事說來話長……」


    我們三人肩並肩走在路上時,春日說話了:


    「我見過約翰·史密斯兩次。在那之後不久,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後麵有人大喊,喊什麽來著……啊,對了!就是『請多多關照把世界搞得轟轟烈烈的約翰·史密斯!』。這是什麽意思?」


    我沒做過那種事。在確認春日從操場上消失後,我就叫醒朝比奈,一起趕往長門的高級公寓。難道還有另一個約翰·史密斯嗎?可是,那個約翰·史密斯講的又是什麽鬼東西呀?


    那句話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給春日出什麽鬼點子似的。


    「那個約翰和你在東中遇到的約翰是同一個人嗎?」


    「離太遠了。當時又很暗。兩人的臉我都不記得。可是聲音和感覺跟你很像。穿得又是北高的製服。」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才覺得線索連結上了,細節卻又不吻合。


    我們就近找了家咖啡廳。我本來想去sos團集合的禦用咖啡廳,反正都是sos團的原班人馬嘛。但是從這裏過去稍嫌遠了點。


    「我所認識的你是就讀北高,在入學典禮之後說了這樣的話……」


    點的東西還沒送來,我開始說明。在送來的熱歐蕾冷卻到可以一口氣喝掉前,我幾乎毫無保留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濃縮講給她聽。像是外星人加未來


    人、超能力者齊聚一堂的sos團,還有文藝社的社團教室等等。


    特別是七夕的時光旅行,我講得特別詳細。因為我認為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我含糊帶過的隻有春日可能是神、時空的扭曲、與進化的可能性這幾個部分。因為每一個都還是未定論。僅提到春日擁有奇妙的潛在力量,而且可能還具有改變世界的不確定能力。


    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吸引這女人了。她頻頻陷入沉思,接著說道:


    「為什麽你看得懂我自己想的外星語?當初那段圖畫文字的確是:我在這裏,快來找我之類的意思沒錯。」


    「有人翻譯給我聽的。」


    「就是那個外星人?」


    「正確說來應該是由外星人研發的與人類接觸用聯係裝置外星人…我記得她是這麽說的。」


    我將長門有希的事全說給他們聽。原本以為她隻是文藝社團教室的贈品,想不到是隱藏設定的麵無表情愛書人。接著,又跟他們講朝比奈。那位等身大換裝吉祥物兼公關兼本社專用茶水小姐,實際上是未來人。我陪她做時光旅行,去到三年前的七夕那次,也是多虧了長門才回得去。


    「這麽說來當時的約翰就是你羅?嗯,我就相信你吧,反正也不是壞事。原來當時你是在做時光旅行啊…」


    春日用看著未來人的眼神仔細打量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未免理解得也太快了吧。看不出你會這麽輕易地相信人。以前我們單獨在市內尋訪不可思議事件時,在那家咖啡廳,你根本就把我的話當屁。


    「那個我是個大笨蛋。我相信你。」


    春日探出身子。


    「因為,相信比較有趣啊!」


    我對這張猶如百花齊放的燦爛笑臉有印象。我第一次看到春日笑,就是這張笑臉。她在英文課堂上想到要設立sos團時,所浮現的百萬瓦特笑容。


    「在那之後,我調查過北高所有學生,還埋伏過一陣子。可是,一直都沒看到像是約翰的人。當時我還很自責,為何不把臉看清楚。現在回想起來就通了,三年前你根本還沒進北高嘛……」


    當時的我有兩個。一個是在國中過著茫然生活的我,另一個是在長門家的客房和朝比奈一起被凍結時間的我。


    順便將這小子的經曆也一並帶進來吧。


    「在那個世界的古泉則是超能力者。你幫了我不少忙,也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如果那是真的,那真是叫人驚奇。」


    以優雅動作飲茶的古泉,露出半信半疑的眼神。


    我重新轉向春日。


    「你為什麽不來念北高?」


    「沒有為什麽啊。我隻是因為七夕的事對北高產生了點興趣。但是等我升上高中,約翰也早就畢業了,再加上我之前怎麽找都找不到他。光陽園的大學升學率又比較高,國中的導師一直碎碎念叫我考這裏,隻好照做省得他羅嗦。其實我覺得高中念哪裏都無所謂。」


    我也向古泉提問:


    「你呢?你為什麽會轉到那所學校?」


    「你問我為什麽,我的答案也跟涼宮同學差不多。我隻是看自己的學力測試程度到哪裏,就進哪所學校。況且…我不是說北高不好,但是光陽園學院不論是在校舍或是設備上都相當完善。」


    是啊,北高連空調設備都沒有。


    春日歎了一口氣。


    「sos團啊……好像很好玩。」


    托你的福。


    「假如你說的都是事實的話…」


    插嘴的是古泉。他收斂起圓滑的笑容,以得意的表情說:


    「由你的說明來判斷,你陷入的情況可以有兩種解釋。」


    真的很像是古泉會說的話。


    「之一就是你進入了平行世界。你從原本的世界來到了這個世界。之二就是世界除了你之外,整個都改變了。」


    這一點我也想過。


    「可是,不管是哪一個,都有謎團尚待厘清。如果是前者,那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你又到哪裏去了呢?如果是後者,為什麽隻有你沒有改變,又令人不解。除非你也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沒有。我敢跟你保證,沒有就是沒有。


    古泉用可憎的漂亮動作聳了聳肩。


    「如果是進入平行世界的話,你就必須尋求回到原來世界的解決對策。如果是世界改變的話,就得找出讓世界回複原狀的方法論。不管是哪一個,要早日解決,就是揪出幕後的始作俑者。始作俑者很可能知道該如何讓一切回複原狀。」


    那個人除了春日以外,還會有誰?


    「誰知道?也許是來自異世界的侵略者把地球當成遊戲舞台了。說不定未來還會突然冒出很邪惡的敵人角色。」


    一看就知道他是隨口胡謅的,因為古泉的語氣很明顯就是在亂掰。可是春日完全沒察覺,眼睛還閃閃發光。


    「我想見見那位長門同學和朝比奈。對了,我也想去那間社團教室看看。假如改變世界的人真是我,看到她們之後也許會想起什麽。是吧,約翰,你也是這麽想吧?」


    是啊,沒錯。我沒有理由反對。這個現象如果是這女人搞的鬼——雖然我內心就是這麽認定——那麽做說不定會激發她的靈感,長門和朝比奈也會想起我。外星人和未來人手下一旦回複正常,膠著的事態說不定也會撥雲見日。等等,約翰是指我嗎?


    「你說你叫阿虛是吧?約翰好聽多了。約翰聽起來比較像是人的名字,這個名字在歐美很常見。阿虛這麽遜的綽號,到底是誰幫你取的?對方根本就瞧不起你。」


    命名者是我的嬸嬸,將它廣為流傳的則是我妹。盡管如此,涼宮的痛罵,我聽了倒是很爽。為什麽呢?距離上一次根本沒隔多久時間啊?


    「那麽,走吧。」


    春日將幾乎沒動過的大吉嶺紅茶一口氣喝光,再拿起光陽園學院訂製的書包。


    姑且先問問看。


    「現在?去哪?」


    春日已經站起身來,高傲地睥睨著我大喊:


    「當然是北高啊!」


    說時遲那是快,轉眼春日就快步滑出了咖啡廳。連等自動門開都等不下去似的。


    其實這舉止真的很春日,讓我莫名地安心不少。


    春日,真有你的。你就是這個樣子。隻要一想到,兩秒鍾後就去行動。那才是你。每當你以活似要一腳踢飛門的氣勢衝進社團教室時,我們就知道你又有突如其來的決定要昭告天下。長門是唯一處變不驚的人……


    「糟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放學時間早就過了。昨天在長門的高級公寓定下的約定,我忘得一幹二淨。我跟她說明天也要去社團教室,卻遲到了。腦中不禁浮現獨自一人等待敲門聲的長門垂頭喪氣的模樣。請再等我一下,我這就翻筋鬥雲過去。


    古泉將春日留下的帳單拿了起來。


    「我隻請涼宮同學的份喔?」


    假如你連我的份也請的話,我就告訴你。


    「嗬,願問其詳。」


    我將以前這小子告訴我的話,直接丟還給他。以簡單扼要的方式。像是人類原理怎麽又怎樣的春日大神說,還有這小子拚命要提供春日娛樂,而自編自演了一出孤島奇案等等。


    見古泉陷入了沉思,我又問了一次。


    「春日應該就是幕後黑手,還是另有其人造成這種狀況?你認為哪個才是正確的?」


    「假如你說的那位涼宮同學,真的具有神的力量,說不定就是她做的。」


    也實在想不出其它的禍首了。可是,如果真是這樣,春日就是隻將古泉留在身旁,而


    把我、長門和朝比奈給丟在一邊了。不是我在說,我不認為春日對古泉會遠比對我們還執著。這也是春日的無意識特異功能在發威嗎?


    「這麽說,被挑中的我該覺得很光榮羅?」


    古泉笑嘻嘻的繼續說:


    「畢竟我……是的,我喜歡涼宮同學。」


    「……你說真的?」


    你在開玩笑吧!


    「我認為她是個很有魅力的人。」


    這句話我好像在哪聽過?古泉用認真的口氣說:


    「可是,涼宮同學隻對我的屬性有興趣。她隻是因為我是轉學生這個理由,才跟我講話的。但畢竟我隻是個普通的轉學生,她最近似乎也膩了。你說的sos團,在該團的你有什麽樣的屬性呢?如果沒有,那就是涼宮同學十分欣賞你。假設在那邊的涼宮同學和我所認識的涼宮同學是同一個人格的話。」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沒有一寫在履曆表上,就會被送往醫院的頭銜。除了不知不覺就會被卷入奇妙事件的那種派不上用場的特技除外。


    春日從門外探頭進來,笑得甜甜的破口大罵:


    「你們在幹嘛!快點出來啦!」


    古泉等店員結算三人份的飲料費,我則是從開了暖氣的舒適咖啡廳,一派輕鬆地往會讓嗬氣變白的外界踏出第一步。


    店門前停了一輛計程車。好像是春日叫的。看來她無論如何都想要快一點到北高。附帶一提,那不是我和古泉偶然搭過的,在某處見過的黑色計程車(注:顛覆傳統小黃,從倫敦引進的高級黑色計程車,用於接待貴賓、婚喪喜慶均非常適宜,在日本掀起一般黑色旋風。),而是普通的黃色計程車。


    「朝北高,全速前進!」


    春日一邊坐進車內,一邊命令司機。接著是我,再來是古泉坐進後座。對於小丫頭的命令口吻,中年司機沒有絲毫不悅,隻是苦笑了一下緩緩地踩下油門。


    「你要衝進北高是無所謂,」我對春日的側臉說:「但是你這身裝扮太顯眼了。外校生進去多少需要點理由。不然被老師發現的話,會有點麻煩。」


    春日身穿黑色學生西服,古泉則是著中山裝。雖說因為課程縮短,下午沒剩多少學生,可是這兩人一旦闖入水手服和藏青色學生西服的地盤,就等於大肆宣傳他們是校外的人。


    「那倒是……」


    春日考慮了三秒鍾。


    「約翰,你今天有上體育課嗎?不,沒上也沒關係。你的體操服是放在教室吧?」


    是呀,剛好今天第一節課就是足球課。


    「那麽,你有帶體操服和夾克吧?」


    有是有,不過你問這做什麽?


    春日寓意深長地笑了。


    「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作戰計劃。約翰,古泉,臉湊過來一下。」


    就算被計程車司機聽到又不會怎麽樣。不過我們還是乖乖湊過去,聽春日小聲交待作戰計劃。


    「很像你的作風。」


    我如此回答,瞄了一眼皺眉頭的古泉複雜的表情。


    我在北高附近下了車,先回去自己的教室,為了春日策劃的侵入北高大作戰做準備。


    附帶一提,計程車費又是由古泉買單。這個古泉簡直就像是春日的行動式錢包。他又沒有做錯事,真是難為他了。難道他對春日的感情是愛情?真想問問他到底是看上春日哪一點。可是轉念一想,穀口說過,春日的舉止異常歸異常,國中時代卻很受男生歡迎。也許啦,如果她沒有在北高創立sos團,那女人很可能會不分王八綠豆讓上門追求她的男生吃閉門羹。這麽說來,sos團其實是春日絕佳的避風港?成為那種神秘社團的首領,君臨天下,有點基本常識的男生都會像是規避暴投的打擊者一樣自動回避。與其被三振或是被觸身球直擊頭部,倒不如躺過四次,輕鬆走向一壘反倒好。


    我一邊思考一邊往最頂樓邁進。


    校舍裏人煙稀少,但也不是完全沒人。回家也無事可做的人留下來進行社團活動的身影散見各處。幸好,一年五班的教室一個人也沒有。不,其實我也很怕被岡部老師抓包。換作是我,我也想知道沒請假就早退的病人,為何又偷偷摸摸地跑回教室。


    不知道是誰幫忙清理的,我的課桌桌麵整理得很幹淨。或許是朝倉吧。正在想雜七雜八的文具和筆記本不知哪去了,原來都被收起來了,隻有書包吊在課桌側邊。我在找的皮鞋則吊在書包的另一邊。


    「這女人真的是考慮得很周祥。」


    我一邊感歎朝倉細膩的心思,一邊將裝體操服的袋子拿出來。這個超大的毛巾束口袋裝有今天第一節穿過的短袖運動衫、短褲、運動夾克和長褲。春日在計程車上提案的侵入計劃,想當然爾就是「變裝成北高的學生計劃」。「古泉穿你的體操服,我穿運動夾克和長褲。然後堂堂正正的跑進去,任何人都會以為我們是剛路跑結束的運動社團社員。嗯,完美無缺。」


    換句話說,我們就是要學習昆蟲的擬態。這樣總比隨便在路上各捉一個正要回家的北高男女學生強行剝下他們的衣服,要來得好多了。


    「那樣也不錯。」


    在離校門有一段路的轉角等我的春日,蠻不在乎地說。她一邊接過裝體操服的袋子,一邊說:


    「還是穿成你那樣,比較不會被盤問。想到這麽棒的點子,怎麽不早點講?」


    那種攔路強盜的行為,我怎麽做得出來!


    春日抽開束口袋的鬆緊繩,毫不客氣地將袋子翻轉過來。四件衣服就咚地掉在柏油路上。


    「你有洗吧。」


    一周前剛洗過。


    「對了,涼宮同學,」


    古泉用活像被逼到絕境的砂鼠看著追它的蒙古虎的眼神,盯著我那套泥濘的體操服說道:


    「要在哪裏換衣服?附近有什麽隱蔽的空間嗎?」


    「在這裏換就好了。」


    春日答得爽快,逕自拿過運動長褲。


    「這裏沒什麽行人,頂多會冷一下子。啊,放心好了,我會轉過頭去的。約翰,你也轉過去。我們當他的圍牆。」


    她斜眼看了我一下,什麽意思?


    「我就算被看到也無所謂。」


    笑得很邪惡的她,將腳套進運動長褲內,就這樣穿在裙子下麵。


    「看不出來你腿這麽長。」


    她蹲下來將兩腳的褲腳反折,調整好長度後,再站起來將裙子的裙勾解開。


    裙子毫不猶疑地從腰部落下。接著她脫掉黑色外套,開始解上衣的鈕扣時,我轉向旁邊。


    「沒關係,我底下還穿了件t恤。」


    外套和裙子的上頭,又飄落了一件上衣,我眼角的餘光,慢慢轉回去。身著白色短袖素色t恤和我的運動長褲的春日,得意洋洋地挺胸,讓長發隨風飄動。我就這樣盯著她,不禁想再看一次某個景像。


    「喂,你要不要綁馬尾?」


    春日猛然看了我一眼。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這隻是我單純的喜好。


    春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綁馬尾看起來簡單,要綁得好看可不簡單!」


    說歸說,春日還是從掉在地上的黑色外套口袋裏,拿出綁頭發的橡皮筋,靈巧地將烏黑的長發整個挽在後腦勺。


    「也好,這樣看起來更像是運動社團的。這樣總行了吧?」


    棒極了。在我的眼裏,她的魅力度又增加了36%。


    「笨蛋。」


    正當我不解該怎麽反應時,才明白這女人的氣衝衝隻是做做樣子。我早該知道的。


    雖然晚了一點,古泉也換穿完畢了。在這


    麽寒冷的天空下,穿著短袖短褲一定很冷吧。而且還是別人的體操服,心情更是格外不同。起了雞皮疙瘩的古泉說:


    「涼宮同學,那件夾克你不披是嗎?那麽,可不可以借我穿呢?」


    同樣是露出兩隻手臂,春日卻用足以驅走寒氣的笑容說:


    「不行。我要用來遮書包。好不容易扮裝成功,我可不想在書包上露了餡。」


    光陽園學院的書包和北高的,確實在外觀上有微妙的差異。春日將運動夾克像包巾般攤開,把自己和古泉的書包包起來,命令我拿著。再將兩人脫下來的製服丟進裝體操服的袋子裏,也叫我拿著。


    「那麽,接下來。」


    春日將腋下夾緊,雙手插腰:


    「這樣看起來就很像剛跑完馬拉鬆回來。不錯吧!」


    你是不錯啦,那我呢?天底下哪有抱著這麽多東西,而且還穿著製服去路跑的運動社團社員?


    「你當自己是社團經理不就得了?還有這個!fight!一、二、fight!一、二、fight!」


    馬尾妹跑出去後,我和古泉麵麵相覷了一會,又同時聳聳肩追了上去。


    我和這位古泉都心知肚明,就各方麵而言,要阻止跑出去的春日,在各種狀況下都是很困難的。所以我們除了追上去,也別無它法。


    是吧,一直都是這樣子吧?


    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北高的校門和山下的私立學校不同,經常門戶洞開。警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見人影。計劃非常順利,春日邊呼口號邊進行的偽馬拉鬆很快就結束,平安地抵達終點站的玄關。想不到要帶春日和古泉進我們學校這麽麻煩,明明三天前他們還在這裏進進出出的。


    「好破舊的校舍。這牆壁怎麽是組合式(注:不在現場灌漿,而是在工廠預先製成的組裝式外牆。)的呀?縣立學校這麽窮啊?我沒來考這間是對的。」


    我一邊聽她那再正確也不過的感想,一邊將目光從林立的鞋櫃移開。我已經換好拖鞋,正在找有沒有掉落的兩人份客用拖鞋時,春日毫不在意地打開最近的鞋櫃,拿出不知是哪個北高學生的拖鞋。


    的確很像是春日的作風。我又不自覺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你在笑什麽?看起來很呆耶。我又沒做什麽好笑的事。」


    被她這麽一說,我連忙收斂嘴角。她說得對。姑且不論春日的不法行為,現在都不是嘻笑的場合。


    我想穀口的腳大小應該和古泉差不多,就拿了穀口的拖鞋給古泉換穿。


    「真是不好意思。」


    他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不好意思。古泉彬彬有禮地說完,換上了鞋子。我將他穿來的那雙球鞋,塞進穀口的鞋櫃裏。


    再將兩人包在夾克裏的書包重新夾在腋下。


    「我帶你們去,跟我來。」


    「慢著!」


    我正要跨步向前時,春日製止了我。她無意識地用手指玩弄著馬尾的尾巴。


    「長門同學那個外星人,在文藝社吧?」


    現在的長門,應該說是前身為外星人的平凡女高中生。即使如此,我想她應該會一直等著我過去吧。


    「那位長門同學應該不會跑掉,先去抓朝比奈那個未來人吧。她在哪裏?」


    可能已經回去了吧……突然一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我的靈感也不是蓋的。連搜尋記憶都不必了。斷言說不認識我的朝比奈之前手上拿著書法用具。在被強拉進sos團之前,她是書法社的社員。那麽,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學校。


    「我明白了,這邊走。」


    長門,對不起。請再等我一下下。我們先去書法教室,然後就去找你。我心裏祈禱書法社今天有開,自然地加快了腳步。


    打開那間社團教室的門的,是春日。那女人向來跟敲門那種禮貌的舉止無緣,我也沒那美國時間去教導那女人注意這種小細節,古泉則是倨促不安地在走廊站崗。


    書法教室裏有三位女學生,看樣子是在練習新年題字(注:日本習俗之一,在一月二日以毛筆書寫吉祥話)。


    「你們之中誰是朝比奈?」


    「……有什麽事嗎?」


    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們的三人中,最嬌小的那個身影,櫻唇流泄出怯懦的聲音。


    「什麽事啊……」


    隻見在椅子上端坐如儀的朝比奈,手上拿著毛筆停在半空中。


    我越過春日的肩膀,巡視了一遍室內。鶴屋學姐不在,讓我鬆了一口氣。記得她不是書法社的。


    春日跟我咬耳朵。


    「是那個女的嗎?她真的是高二生?看起來好像國中生。」


    「我也覺得她很像國中生,不過你猜對了。她正是朝比奈。」


    春日一聽,就大刺刺跨步上前,對拿著毛筆僵掉了的嬌小天使胡說一通:


    「我是學生會資訊室室長涼宮。朝比奈實玖瑠學姐,我來這裏,是有事想請教你。麻煩借一步說話。」


    身上穿著t恤和運動長褲的人,說謊也不打一下草稿。


    朝比奈的眼鏡不斷眨呀眨的,很緊張地說:


    「學生會……資訊室?那是什麽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呀。」


    「沒關係,跟我來就是了!」


    春日奪下了毛筆,丟到寫到一半的八開宣紙上,再握住朝比奈的手臂,強行把她拉起來。其他的女社員雖然都很害怕,卻都驚慌的說不出話來。假如鶴屋學姐在這裏,說不定可以觀賞到她和春日的異種格鬥技戰。春日又手環住朝比奈的腰固定住,不由分說地將她擄走了。


    「你……胸部真大。嗯,很有個人特色。我喜歡!」


    春日喜孜孜地,揉搓起別校學姐的胸部來。


    「嚇!哇哇!請、請問…咦!」


    看到在入口待命的我,朝比奈眼睛睜得更大了。她八成在想:那天那個變態又出現了。朝比奈對於在走廊冷得直踏步取暖的古泉,也投以受驚的視線,古泉卻以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了朝比奈一眼。


    「我不是什麽壞人,真的。」


    你穿成那樣來到這裏,還想扮演局外人撇清關係是行不通的,古泉。


    春日就像個要阻止已知要去看牙醫的小孩逃走的母親一樣,將掙紮不已的朝比奈給抱了起來——


    「喂,約翰。隻剩下長門同學了。快帶我去找她。」


    這還用你說。


    說什麽都得趁眼尖的同學和知悉我擅自逃課的教師群發現我之前,趕到那邊不可。


    通稱舊館,位於社團大樓三樓的sos團基地,正式名稱是文藝社的社團教室。


    這一次的門是敲過後,我才打開的。


    「嗨,長門。」


    將圖書館的精裝書立在桌上閱讀的眼鏡女臉抬了起來。


    「啊……」


    長門見到是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咦?」


    見到接著出現的春日,眼睛突地睜圓。


    「……咦?」


    見到被春日抱著的朝比奈,嘴巴突然張開。


    「…………」


    在吊車尾的古泉登場之後,就啞口無言。


    「你好。」


    春日綻開笑容,見到大家都進教室之後,就將門反鎖。卡嚓!這個效果聲一響起,長門和朝比奈起了同樣的反應,她們的身體都恐懼的緊繃了起來。


    「你們想做什麽?」


    就像那天一樣,朝比奈嚇得都快哭了。


    「這裏是哪裏?你為什麽要把我帶來這裏?還有,你幹嘛把門鎖上?你到底要幹嘛?」


    完全一模一樣的反應,連我也感動得


    泫然欲泣。好懷念。


    「給我閉嘴!」


    就像那天一樣,春日強硬地控製了情勢,環顧室內一周。


    「那位眼鏡妹就是長門同學?你好!我是涼宮春日!這個穿體操服的,是古泉同學;這個全身上下隻有胸部特大的嬌小女生是朝比奈。至於那家夥,你應該認得吧?他是約翰·史密斯!」


    「約翰·史密斯……」


    長門驚訝地推了推眼鏡架,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我聳聳肩,接受了這個愚蠢的綽號。反正阿虛和約翰都一樣蠢。


    「哦——這裏就是sos團啊?雖然什麽東西都沒有,卻是個不錯的房間。很值得帶東西過來。」


    春日就像剛被帶到新居的貓咪在房間四處閑晃,看看窗外,對著書架的書投以興趣濃厚的一眼,轉向我說:


    「那麽,接下來怎麽辦?」


    你不會什麽都沒想就過來了吧?真的很像是春日的思維。


    「以這間教室為據點,我是很讚成,可是交通很不方便。放學後再來這裏又很浪費時間。我的學校和北高又完全沒有交流。對了,幹脆定下時間,在車站前的咖啡廳集合如何?」


    突然說出的一段話,除了發話的這女人和我以外,大家都不明究裏。


    長門成了表情困惑的擺飾娃娃,朝比奈是提心吊膽、舉止怪異;古泉則演起了啞劇。


    我想我必須說點什麽,正要開口的時候——


    叮!


    突然間,無人碰觸的電腦發出了電子音,長門反射性地轉頭去看。


    「咦耶?」


    彎著腰的朝比奈得抬起屁股,才勉強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我具有的認知這個狀況以外的識別能力,全都被電腦給吸走了。


    古老的crt顯示器發出啪滋啪滋的聲音,逐漸變得明亮——我是透過長門鏡片的反射才得知的。


    但是呼應那種情況的硬碟回轉聲——並沒有持續。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不,那時候好像是我自己開機的……操作係統影像沒有出現,反而顯示其他畫麵的電腦螢幕似曾相識…


    「讓一讓。」


    身體自己動了起來。我推開春日,全速奔到顯示器的正麵。


    灰黑的螢幕上,無聲的文字流暢地顯示著。


    yukln>當你看到這排文字時,我已經不是我了吧。(注:yukln即是長門有希『nagato·yuki』。)


    ……是啊,就是這樣啊,長門……


    「怎麽回事?又沒人按下開機鈕,嚇死人!」


    「可能是有設定開機時間吧。不過,這台電腦還真是古老。真難為了這台老古董。」


    背後春日和古泉的對話,我完全沒聽進去。我連眼睛都不敢眨,深怕錯漏了一字一句。耳朵聽到心髒在跳踢踏舞的聲音,眼睛直盯著畫麵。


    yukln>這個訊息會出現,就表示你、我、涼宮春日、朝比奈實玖瑠和古泉一樹應該就在這裏。


    簡直就像是在配合我的閱讀速度一樣,遊標持續出現沒有贅飾的文字。


    yukln>這就是鑰匙。你已經找到解答了。


    不是我找到解答的。而是在古泉的陪伴下,春日強行殺過來的。這裏的春日也相當有用嘛……話又說回來,長門,好幾天不見了。


    我抱著懷念的思緒讀著顯示器上的文字。雖然沒有出聲,卻在內心以長門平坦的聲音一字一句念出來。遊標繼續換行。


    yukln>這是緊急逃離程式,要啟動的話就按enter鍵,不啟動就選擇其它鍵。啟動之後,你會得到修正時空的機會。但是不保證一定成功。也不保證你能順利歸來。


    緊急逃離——程式。就是這個!就是這台電腦!


    yukln>這個程式隻能啟動一次。執行之後就會解除。選擇不執行的話,不啟動也會解除。ready?


    這是最後的文字。末尾的遊標不停閃爍。


    要選enter鍵,還是其它鍵?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春日在我背後偷看。


    「這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機關嗎?約翰,不要耍我了。快點說明!」


    我完全無視於春日、古泉和朝比奈。隻有這時,綁馬尾的春日、穿著我的體操服的古泉,和依然很可愛的朝比奈都不在我眼裏。我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這台電腦和這間教室的某一個人身上。我對那個用驚愕表情盯著畫麵的眼鏡少女說:


    「長門,你對這個有印象嗎?」


    「……沒有。」


    「真的沒有?」


    「為什麽這麽問?」


    你幹嘛急著撇清關係?這是你打的文章啊……我雖然想這麽說,但說了,恐怕這個長門隻會更驚慌失措吧。


    我隻好再一次審視最後的部分。


    這是長門留給我的訊息,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長門留給我的。具體而言,緊急逃離程式這東西我並不是很了解。「不保證一定成功」這一句也讓我有點不安。


    可是,事到如今,再煩惱也沒有用。以前我曾經全心相信那個長門,現在也隻能相信她了。那家夥做的事一定不會出差錯。除了相信那個救了我好幾次,乖巧又沉默寡言的外星人製有機人工智慧機器人長門以外,我還能相信誰?如果我懷疑那家夥說的話,那我的頭腦更值得懷疑。


    「喂,約翰,你怎麽了?表情又變得這麽奇怪。」


    春日的聲音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的。


    「拜托讓我靜一靜,我正在整理思緒。」


    我現在的確需要思考。就讀不同高中的春日和古泉、不是未來人的朝比奈、什麽都不知情的長門,一一考慮過後,我厘清了那不是我目前該煩惱的事。


    長門打在電腦上的字句是她個人的心意,那份訊息的真實性是不容懷疑的。


    我伸伸懶腰,並且做深呼吸。


    對——


    目前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想要逃離這個世界。我想要再見到我所熟悉,而且早已是我日常生活一部份的sos團和那個世界的夥伴們。這裏的春日、朝比奈、古泉和長門,都不是我熟知的他們。這裏也沒有「機關」,沒有資訊統合思念體,大人版朝比奈也不會來到這,因為一切都亂了套。


    沒花多久時間我就做出了決定。


    我從口袋取出皺巴巴的紙張——


    「對不起,長門,這個還你。」


    長門蒼白的手指,緩慢地伸向那張我遞出去的空白入社申請書。第一次失敗了,第二次終於成功抓住。我一放手,入社申請書就抖得跟什麽似的,但是室內並沒有風。


    「這……」


    長門連聲音都在顫抖,以睫毛遮掩了她的眼神。


    「可是,」我連忙說明:「坦白說,我一開始就是這間教室的一員。不用特地加入文藝社,至於為什麽——」


    春日、古泉和朝比奈都用「這家夥在說什麽呀!」的表情看著我。長門的表情被頭發遮住了,看不清楚。沒關係,你放心吧,長門。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一定會回到這間教室。


    「至於為什麽,是因為我是sos團的一員。」


    ready?


    當然是。


    我伸出手指,按下了enter鍵。


    那之後不久——


    「嗚哇?」


    一站起來,強烈的頭暈目眩便朝我襲來。我不由自主地將手撐在桌上,視界整個轉了一圈。我感到耳鳴,聽到某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眼前發黑。失去了上下的感覺。感覺好像在漂浮似的。就像是掉落到湍流中的樹葉。轉啊轉的,轉個不停。呼喚我的聲音越來越遠。對方是叫什麽?


    約翰還是阿虛?我也不清楚。聽起來不太像是春日的聲音。好暗。我在墜落嗎?要墜落到哪裏?起碼跟我說一聲不為過吧。


    我的思緒很混亂。我眼睛是睜開的嗎?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隻是覺得自己好像在漂流,我的身體究竟在哪裏?春日呢?全部都扭曲了。古泉。朝比奈。這裏是?我到底是要去哪裏?緊急逃離程式,逃出去的前方,有什麽在等著我?


    長門——


    「嗚哇?」


    我再度高喊出聲,好不容易支撐住幾乎要碎裂的膝蓋。接著我才發現我是站著的。


    「怎麽回事……?」


    四周一片漆黑。但不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還好,我的眼睛還看得見。


    「這裏是……」


    我靠著從窗外射入的微弱光線,確認自己的所在位置。這裏好像是一間房間,我手碰觸到的似乎是桌子的桌麵,而桌上放置了舊式的電腦……


    「是文藝社!」


    剛才那間文藝社。


    可是長門不在。春日、朝比奈和古泉也都消失了。隻有我在。而且天色已暗。方才明明有夕陽照入教室中,突然就變黑了。從窗戶仰視夜空,說是稀疏還太少的星群,閃耀了一下意思意思。時間飛逝得真快。


    教室內的樣子和之前沒什麽差別。有書架,有長桌,也有一台舊型的電腦。光是這樣我就明白了。我並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因為這裏沒有sos團的東西。這裏沒有團長席,沒有朝比奈的cosy服裝,還是空蕩蕩的文藝教室……但是…


    額頭上流下的汗水滴進了眼睛。我用學生西服的袖子擦擦汗。


    好像不太對。


    這份不諧調的感覺是什麽。我已經知道這裏是哪裏了。這裏確實是文藝社的教室沒有錯。「你是太鼓嗎?」我不經意想起穀口說的這句話。「哪裏」。問題不在於這個,對,問題不在於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


    突然間,我抓到了這個不諧調感的真相!發現的同時,我的體感溫度(注:人體感覺到的溫度。)似乎也直線竄升,但事實不是如此。氣溫一開始就這麽高了,因為我的體溫的體感溫度變化,並不是我的錯覺。


    我熱得受不了,脫下了外套。全身的毛孔紛紛張開,不停地噴汗。我再脫下罩衫,將白襯衫的袖子卷起來,聚集於教室內的熱氣卻還是絲毫未散。


    「好熱!」


    我開始發牢騷。


    「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炎夏的氣溫。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該提出的疑問隻有一個。


    現在,是什麽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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