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快來把那隻野狗送進衛生所吧。)


    在五之宮家門前,聽到是光「一起去找土龍吧」可笑邀約的幾天後,朝衣的怒氣升到最高一點。


    (土龍樂園、釣河童、和ufo通訊什麽的都是過去的事,我現在怎麽可能相信那種童話故事,不用我說他也應該知道吧?或者他真的蠢到沒辦法用常理溝通?)


    為了把倒戈到一朱那邊的藤花派拉回來,她勤奮地前去拜訪織女,死命遊說。


    朝衣懷著如此沉重的心境,那隻野狗卻每天駝著背盤腿坐在她身邊,不知分寸地稱呼織女為「婆婆」,說著「這個醃蕪菁真好吃」,唏哩呼嚕地吃著配茶的醃漬品,吃完還厚臉皮地繼續討,讓朝衣的神經越來越緊繃。


    更讓人憤怒的是,織女還會微笑看著是光,很懷念地說起:


    「光也很喜歡醃菜呢。我問過他『來這種沒有甜點的地方玩,一定很無聊吧』,他卻回答『甜點到處都有,但是隻有這裏才有您這朵花啊』,讓我到了這把年紀還忍不住小鹿亂撞呢。」


    「原來光那個家夥從小就這麽油腔滑調。」


    「是啊,每個女孩子都很仰慕他呢,隻要他一出現在宴會上,氣氛就會立刻變得很熱鬧。」


    「因為那家夥的優點隻有臉和嘴巴嘛。」


    「哎呀哎呀,因為你是光的朋友,講起話來一點都不留情呢。」


    是光粗俗的發言似乎讓織女覺得很新鮮很有趣。


    最不可原諒的,就是織女那句「光的朋友」。


    「光的朋友能來我們家玩,陪我聊聊光的往事,真是太令人開心了。」


    聽到織女感觸良多地這麽說,朝衣怒到簡直喘不過氣。


    (織女夫人竟然承認那隻野狗是光的朋友?)


    真是難以置信。


    那樣低級、粗魯、頭腦簡單、不知羞恥的男人怎麽可能是光的朋友。


    結果竟然不隻是葵,連織女都承認了!


    (我絕不容許。)


    從第一次見到是光開始,冰冷的殺氣和厭惡感就一直盤據在朝衣的胸中。說什麽光的代理人!竟然還說要代替光陪她去找土龍,讓她真的考慮要宰了他。


    她多年前確實和光做過這樣的約定。


    朝衣發現聖誕老公公原來是父母假扮的,是在小學三年級的冬天。這真是令人屈辱得想要咬舌自盡,但是討厭認輸的朝衣更是燃起鬥誌,心想為此她更想親眼確認未知生物的存在,於是和光一起訂立計劃,要在小學四年級的暑假出去探險。


    (真幼稚啊,我和光都是……)


    是啊,那隻是孩子的胡鬧,她跟光最重要的約定才不是這種夢話。


    (我和光的約定還要更神聖、更強大。那隻野狗不可能替光實現的,我也不希望他去做。)


    每次看到是光裝出一副「光的朋友」的模樣厚臉皮地跑來,朝衣就覺得光受到侮辱,話雖如此,她也不能在織女麵前痛罵是光,隻好默念著年號和元素表,挺直腰杆、板著臉孔勉強忍住,可是一出門就立刻爆發。


    「別再來了,不要打擾我,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幹脆去死一死吧,野狗!」


    那凍結的唇中吐出冰柱般的唾罵。


    被朝衣用這麽冰冷的眼神一瞪,被稱為低等生物,其他男人都會立刻嚇得逃跑,然而是光不隻沒有退縮,還能回嘴。


    「好啊,我會走的,等我實現了光和你的約定就走!所以你覺悟吧,乖乖和我去找土龍吧。」


    「土龍是幻想出來的動物,整個地球都找不到的。」


    「這不是說要繁殖土龍,打造土龍樂園的人該說的話吧,小朝。」


    「如果你再叫我小朝,我就要報警。」


    「我明天也會來的!小朝!」


    「喂喂,警察局嗎?我發現可疑人物,請派人來『捕捉』。是的,年齡大約十六歲左右,是個眼神很凶惡,像紅毛野狗一樣的男性。」


    就算朝衣痛罵、報警,到了隔天,是光又會臭著一張臉擋在她麵前,邀她「今天跟我去找土龍吧」、「去跟ufo通訊吧」。


    「再拖下去的話,暑假就要結束囉!」


    說得一點也不錯。


    如果不在朝顏開放的期間說動朝顏姬,事情就麻煩了。


    朝衣手中的王牌……


    現在隻有少數人知道,但是到了秋天,變化就會清楚顯露出來,再也隱瞞不住。


    光是想像到時一朱和他的母親弘華會采取什麽行動,朝衣就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非得堅守到那時不可。


    然後,等到冬天……


    她突然想起已死的光那張哀傷絕望的蒼白臉龐,頓時感到全身冰涼,忍不住顫抖。光那雙如同黑暗無底深淵的眼睛……


    ——小朝……我或許像大家說的一樣,不該被生下來。


    那極度漠然的聲音……


    能夠保守到底嗎?


    光隱藏的秘密。


    光留下來的罪證。


    (不,非得守住不可。)


    因為隻有我一人知道光的哀傷……


    現在沒有閑工夫跟那隻低賤又愛撒謊的野狗糾纏下去了。


    朝衣收斂心情,走進五之宮宅邸的大門。


    為了避開是光,今天試著在下午來訪。


    她料得沒錯,是光在上午來過,已經離開了。讓那隻野狗和織女單獨相處也讓朝衣很不愉快,但這也是沒辦法的。


    (趁那個男人不在,先讓織女夫人答應送我書法……)


    朝衣開始在心中盤算時……


    細微的悄悄話傳進了耳中。


    傭人們壓低聲音對話。


    她不動聲色地移近紙門,豎耳細聽。


    「老夫人和少爺又吵架了。老夫人還瞞著少爺抽走了少爺那個投資案的資金援助呢。」


    「這是第幾次啦?少爺早該知道老夫人對自己人也很嚴格吧。」


    「不過老夫人好像很喜歡最近常來、看起來很壞的紅發男生。我真搞不懂老夫人的喜好。」


    看吧,就是因為放了那隻野狗進來,連織女的喜好和品味都遭到質疑了。看來還是有必要想想辦法把是光從織女身邊拉開……


    「那個眼神很凶的男生是朝衣小姐的男朋友吧?」


    出乎意料的這句話竄入朝衣的耳朵,讓她頓時停止思考。


    男朋友……?


    誰啊?


    「我聽說那是她的未婚夫呢。雖然他們表麵上一直吵架,其實心裏應該很相愛吧。」


    「是啊,我們這種凡人是無法理解的,不過若非那麽粗魯……不,若非敢在朝衣小姐麵前堂堂正正說出自己意見,怎麽配得上異於常人的朝衣小姐呢?」


    朝衣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肩膀和雙手都在發抖,全身冷得像結冰,胃裏陣陣抽痛,幾乎嘔吐……


    剛才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不,如果隻是幻聽就算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她清楚地聽見了,證據就是全身惡寒不止。


    充滿屈辱的呻吟聲從朝衣的口中流出:


    「說我,和那隻野狗,是男女朋友?」


    ◇◇◇


    是光突然抖了一下。


    「怎麽突然全身發寒?」


    是不是因為剛好坐在冷氣口下麵?


    午後,從五之宮宅邸離開後,是光去了葵打工的咖啡廳。葵今天也穿了荷葉邊白圍裙和深藍色的製服洋裝,用銀托盤送出紅茶套餐。


    有客人進來,她就會努力地高喊「歡迎光臨」,但是笑容顯得很僵硬,而且不時露出哀傷沉痛的表情。


    是光已經打過電話給葵,問她兩度打他手機的事


    。


    ——對不起,我不小心撥錯了。


    她隻是小聲地這麽說,然後說自己很忙,立刻掛斷電話。


    是光覺得放不下心,所以來打工的地方找葵,她一看見是光,白皙的臉龐就驚慌地僵住。


    「那、那個……我還在忙……」


    是光向她說話,她也扭扭捏捏地轉開視線,逃命似地走開。


    「你和齋賀發生什麽事了?」


    是光試著這麽問。


    「沒有,我們沒怎麽樣啊……」


    她也隻是用細若蚊鳴的聲音喃喃說著,然後沉默不語。


    光看到葵這種態度,擔心得皺緊眉頭。


    「喂,你怎麽想?」


    是光悄聲問著這位朋友。


    「看起來確實有心事……不過葵小姐很固執……一旦她進入這種狀態,就很難把事情問出來了。」


    「連你也沒辦法?」


    「我的直覺麵對葵小姐好像會失靈,因為我老是惹她生氣。」


    光悲傷地苦笑著。這大概就叫關心則亂吧,真是靠不住。


    既然如此,去找葵的同事,也就是頭條偷偷請來保護葵的末子,或許能問出什麽。不過是光開口叫她……


    「呀!什、什麽!」


    她嚇得驚慌失措。


    「沒、沒沒沒有喔,我沒有讓小葵發現我是頭條少爺請來的,我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喔,真的!你也去跟頭條少爺說吧,說漂亮能幹的末子小姐把工作做得很好,叫他加我薪水吧。」


    她低聲說道。


    「我和你說話會讓小葵起疑的,所以別跟我說話啦,我的身分可是設定成私立名門女子高中的千金小姐呢。」


    說完她就走掉了。


    什麽女子高中千金小姐啊,到底虛報了多少年齡?你這家夥就算不跟我講話也夠可疑了啦。是光如此心想,但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對了,沒看到頭條呢。


    那家夥明明很溺愛葵,甚至派人來保護她,在這麽重要的時候卻幫不上忙……是光忍不住想要遷怒,但也忍住沒說。


    「是光,你的臉……」


    光猶豫地說。


    「其他客人都嚇到了啦。雖然我也一樣擔心葵小姐……」


    「悶著煩惱不符合我的個性啦。可惡,再去問葵一次好了。」


    是光正要起身時……


    「最好別這樣做。」


    後方有個理智的聲音傳來。


    是光轉頭望去,有位眼睛清澈有神的少女站在那裏。她是經常坐在牆邊座位看外文書的常客,光將她命名為薄荷小姐。


    「女孩子也有想要獨處的時候,男生在這種時候去打擾人家可不好唷。」


    她用睿智的口吻淡淡地說完,就往洗手間走去。


    (那家夥好像很了解我們的狀況……?)


    偶爾會說出耐人尋味發言的她究竟是什麽人,是光直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光看起來像是察覺到什麽了,不過……


    「或許薄荷小姐說得沒錯,再多觀察葵小姐一陣子吧。」


    聽到光這麽說,是光隻好懷著不滿的心情離開咖啡廳。


    ——女孩子也有想要獨處的時候。


    那理智的聲音說的話,不隻是葵,好像也符合最近舉止奇怪的帆夏,令是光心中有一點痛。


    ——或許我們保持一些距離比較好。


    在圖書館一別之後,兩人沒再見過麵,也沒講過電話。


    (那家夥……是怎麽了嗬?)


    ◇◇◇


    (赤城或許不高興了……)


    葵目送著是光板著臉走出咖啡廳,難過得心痛欲裂。


    (他是因為我才專程來到店裏的呢……)


    但是,她現在沒辦法和是光說話。


    如果現在聽到體貼的話語,她一定會忍不住說出她和朝衣之間的事。


    (我不希望讓赤城知道小朝看不起我。)


    葵一想起前幾天帶著馬芬蛋糕去學生會室找朝衣的事,就覺得全身冰涼。


    朝衣並非單獨一人,她正在和月夜子說話。


    ——她是被你找去監視葵小姐的吧?你要她看到葵小姐發生什麽事情就立刻通知你吧?


    月夜子說,朝衣找人監視在咖啡廳打工的葵,而朝衣並沒有否認。


    朝衣隻是冷冷地說「等到葵發生什麽事就太遲了」。


    不隻如此。


    更令葵大受打擊的是月夜子接下來說的話。


    ——朝衣小姐,你就像這樣一直假裝在保護葵小姐,又一直看不起葵小姐吧?


    為了朝衣而做,為了朝衣用緞帶打包得很可愛的馬芬蛋糕掉在葵的腳邊。


    葵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撿起馬芬蛋糕、怎樣悄悄離去的。


    回過神的時候,她正蹣跚地走在學校外麵。


    (小朝看不起我?)


    (小朝一直看不起我?)


    月夜子說的話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從出生時就和她在一起,一直照顧著她的朝衣,竟然是這樣看待她的。


    最令葵震驚的是,葵自己也無法否認這件事。


    她反而覺得,朝衣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我真的很沒用,沒有小朝在身邊就什麽都不會做,我隻會依賴小朝。)


    朝衣派來的密探現在也在店裏嗎?葵懷疑的是經常幫助自己的末子,但是問了以後,末子愕然地睜大眼睛,拚命搖著雙手,堅決地說: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這種事,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不是你那個叫做朝衣的朋友請來監視你的!嗯嗯,那個叫做朝衣的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可以發誓一百萬次!如果我說的是謊話,我就吞下一千根針!


    葵因為懷疑末子而感到愧疚,向她道歉之後……


    ——沒、沒關係啦,我真的不是那位朝衣小姐請來的。今後我們還是好朋友喔。


    雖然末子這麽說,但她可能還是有些芥蒂,最近變得比較冷淡了。


    一向很關照葵的俊吾好像也碰上了麻煩,最近都沒看到人。


    除此之外,葵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朝衣的事了。


    其實葵很想依靠是光。


    (赤城是個很體貼的人,他一定會陪我商量,也會安慰我。)


    但是如果她這麽做,隻會讓朝衣更加看不起她,說不定連是光也會和朝衣一樣覺得她很軟弱。


    暑假剛開始時,葵在校外碰到是光的同班同學式部帆夏,後來兩人一起去喝茶。


    葵的個性很怕生,從來不曾和朋友以外的人單獨說話。


    但是,她一直很在意這個經常和是光在一起,擁有細長漂亮的腿、意誌堅定的眼神的女孩。


    在咖啡廳裏,葵點了蜂蜜奶茶,帆夏點的則是濃縮咖啡,葵一看就覺得自己點的飲料太孩子氣,急忙改口「請給我咖啡,糖和牛奶都不用了」。


    點完飲料以後,兩人尷尬了好一陣子。


    首先開口的是帆夏。


    ——我一直很想問,葵之上,你對赤城是怎麽想的?


    ——赤城和葵之上一點都不搭。赤城個性粗魯,講話又難聽,怎麽配得上像葵之上這樣的千金小姐呢?


    雖然她一直批評是光,卻像是要表示自己比誰都了解是光。葵不禁動了火氣,生氣地反駁:


    ——赤城是很好的人,非、非常棒的人。大家都不了解赤城的優點。


    帆夏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挑起眉梢,眼神變得堅定有力。


    ——我、我當然知道赤城是個好人。


    帆夏這麽說。


    這是要


    表示,並不隻有葵注意到是光的魅力。


    看在葵的眼裏,帆夏很有魅力,她和自己不一樣,好像可以靠著自己思考和行動,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孩。


    她一定能以平等的立場和是光交往。


    像帆夏這種女孩一定會得到是光的好感,是光和帆夏相處時,也顯得非常自在。


    (我還是不能和赤城談小朝的事!)


    葵不希望自己被是光想成比不上帆夏的軟弱女生。


    她不希望連是光都看不起她。


    葵死命撐住自己的心情,從咖啡廳的後門出去倒垃圾時……


    「好久不見,小葵。」


    像光一樣甜美的聲音輕撫著她的耳朵。


    葵的脖子冒起雞皮疙瘩。


    一位體型纖瘦,戴著眼鏡,長相柔和的青年站在葵的麵前微笑著。


    光的異母哥哥一朱……


    想起一朱在郊外別墅裏的所作所為,葵就忍不住厭惡又恐懼得喉頭顫抖,縮起身子。


    一朱仿佛已經忘了當時的事,還是擺出親切溫和的表情,說道:


    「如果我在店裏和你說話,就會被小朝知道。好像連和你說話都得經過朝衣的許可呢。」


    聽到這句話,葵頓時僵住。


    她本想立刻逃回店裏,雙腳卻動彈不得。


    朝衣派人盯著葵就是為了提防一朱,這點就連涉世未深的葵都可以理解。


    (不過,我就是因為想要學會保護自己才出來打工的。)


    葵站穩腳步,堅定地瞪著一朱。


    一朱似乎覺得她這種抵抗很可笑,眯起了鏡片底下的眼睛。


    接著,他以令人聯想到蜘蛛本性的黏稠語氣說:


    「小葵,你知道嗎?你最喜歡的赤城現在和朝衣親密得很呢。」


    ◇◇◇


    『紫公主:


    我和好朋友同時喜歡上同一個男生了啦(。>0<。)


    他是隔壁班很活潑外向的g,和我們同時間上體育課,看到g踢足球射門的時候我都覺得好厲害。


    我越來越常看著g,漸漸地就喜歡上他了。


    但是,因為很不好意思,我都告訴朋友我沒有喜歡的男生。


    結果到了暑假前,我的好朋友m竟然說她喜歡g,要我幫她的忙∑( ̄□ ̄|||)


    我猶豫地「呃」了半天,但她一直求我「拜托啦,我隻能靠你了」,所以我隻能答應。


    紫公主,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請幫幫我吧(;へ;)


    墨鏡貓熊』


    『墨鏡貓熊:


    和朋友喜歡上同一個男生的確很痛苦呢,我非常非常了解你的心情o(iДi)o


    不想背叛朋友,但又放不下那個人。


    朋友是個好女孩,對我又很信任,讓我什麽都說不出來('ー`。),還宣稱自己對他沒有半點興趣,真是後悔得不得了,但是事到如今也無可奈何,隻要在他麵前就會變得很不自然,還叫他跟我保持距離,我們之前明明發展得很順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大笨蛋(((p(≧□≦)q)))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根本沒有回答人家的問題嘛!竟然還對人家訴苦!」


    帆夏把輸入到手機熒幕的文字刪光,消沉地垮下肩膀。


    日照漸強的午後。


    帆夏一邊走在住宅區,一邊更新部落格,卻一直拿不出平時的水準,隻是一直碰壁。


    認識是光之前,帆夏被大家譽為戀愛專家,女孩們來她的部落格諮詢戀愛上的煩惱,她都能迅速地給予一針見血的回答,得到了很多人的感謝和讚賞。


    和是光開始往來以後,她自己卻成了煩惱的少女。


    即使如此,事情還是慢慢進展,還實現了一起去遊泳池的夢想。


    (沒想到美智留竟然會喜歡赤城。)


    為什麽美智留問「小帆,你果真喜歡赤城嗎?」的時候,自己會回答「怎麽可能」呢?還說是光隻是普通同學、自己的標準很高雲雲。


    等到美智留以濕潤的眼睛看著她時,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那麽……我可以喜歡赤城吧?


    堅決的語氣。


    泛紅的臉頰。


    帆夏從國中時代至今認識美智留已經超過三年,卻是第一次看到認真的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總是紮著緊緊的辮子,戴著眼鏡,完全不會打扮,也不參加聯誼。


    由於個性內向,又很容易認真,動不動就驚慌失措,然後又會意誌消沉。


    這個朋友如今卻鬆開發辮、脫下眼鏡,換上輕薄材質的鮮豔衣服,對著是光害羞地微笑。


    美智留原來是這麽漂亮的女孩。


    為了喜歡的男生可以徹底改變自己,非常有女人味的女孩。


    看到美智留因為戀愛而變美,身為朋友的自己當然為她開心。


    (可是,要我祝福赤城和美智留發展順利……我還是做不到啦!)


    但是,帆夏沒辦法對美智留坦承這件事。


    (什麽戀愛專家嘛,戀愛和友情都搞得一場糊塗,真是丟臉。)


    令帆夏憂愁的不隻是美智留的事。


    她想起來自己和是光開始往來的契機,那個像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學姐。


    左乙女葵。


    是光最初喜歡的對象,從附屬幼稚園升上來的千金小姐。


    暑假裏,她碰巧有機會和葵喝茶,緊張萬分地當麵聊過以後,她清楚地感覺到了。


    葵對是光抱持著超越朋友的好感。


    那種心情和帆夏的心情是同類型的……


    ——大家都不了解赤城的優點。


    葵露出堅定的神情,幫是光說話。


    當時帆夏心頭一陣刺痛,脫口說出「我當然知道」。


    比起葵這個千金小姐,帆夏自認更接近赤城,更了解赤城平時的模樣。


    但是看到葵自然而然地點了蜂蜜奶茶,表現出充滿少女風格的可愛品味,帆夏突然覺得自己輸了。


    後來葵改點不加砂糖牛奶的黑咖啡,忍不住喊出「好苦」而羞紅臉頰的樣子也非常惹人憐愛。


    帆夏也喝著改點的棉花糖鮮奶油熱可可,因太甜膩而更加挫敗。


    (赤城……應該比較喜歡那種引發保護欲的可愛女生吧……奏井同學也是這一型的……)


    無論是美智留,或是葵,自己都比不上。


    想到這裏,帆夏越來越低潮,但是雙腳卻不知不覺地走向是光家。


    (我記得是這一帶……他好像說過爺爺是開書法教室的……)


    「……我在做什麽啊!」


    竟然在別人家附近遊蕩,這比去葵的打工地點偷看是光那次更過分,越來越像跟蹤狂了。


    (是啊,那次我還被赤城發現,搞得雞飛狗跳。)


    絕對不能再做出那麽愚蠢的行為。


    (冷靜點,帆夏。你的行為是在貶低自己,貶低女性的價值。對,這是紫公主的忠告!現在立刻回家衝個冷水澡,讓腦袋清醒一點吧!)


    但是待在家裏又會不斷地想著美智留和葵的事,搞得自己越來越消沉。要求是光保持距離已經讓她非常、非常、非常後悔了……


    「我、我隻是去看看他家!看到就立刻回去!放心,不會那麽巧合被赤城看到的……話雖如此,我就是因為有可能碰上他才穿了露出整個大腿的短褲……不,這隻是出自女孩子的愛美心態……而且如果裙子飛起來、又被看見貓熊內褲,根本是自取滅亡……雖、雖然我今天穿的是成熟款式的內褲……啊啊啊我才不是


    穿來給赤城看的啦!」


    帆夏小聲地自我辯解,滿頭大汗地走著。


    「呃……照地址來看,應該是在這一側……啊!」


    她在一棟薄木板圍牆環繞的老舊木造房子前麵停住。


    牆上掛著以漂亮書法寫著「赤城」的門牌。一看到那東西,就有一股不知是可恥、悲傷或淒慘的心情湧上來。


    (我這大笨蛋……一點都靜不下心嘛!)


    胸中掀起驚濤駭浪,刺痛不已。


    (就算隻是看一眼也好,我好想看赤城啊~~~~~~)


    帆夏在門前含淚抱膝而坐時……


    「小琉璃,等一下啦!」


    純白的貓從門內跑出來,後麵跟著一個綁了長長的烏黑雙馬尾的可愛少女。


    小巧的右手握著一條琉璃色的緞帶。


    「難得我好心幫你綁蝴蝶結耶。」


    鼓著臉頰的美少女發現帆夏,露出吃驚的表情。


    「啊,呃……」


    帆夏抱著膝蓋僵住了。


    少女的嘴唇抿成「へ」字形。


    帆夏不禁縮起身子。


    (這、這種情況和姿勢太沒麵子了,而且我還含著眼淚,完全無法辯解……)


    即使如此,身為成熟穩重的大姐姐還是應該先開口打破尷尬的沉默,帆夏張嘴試著說話。


    或許是對帆夏這副模樣惹得心生憐憫吧,暑假初期曾在遊泳池與咖啡廳和帆夏吵得不可開交的美少女小學生——若木紫織子——揚起稚嫩的下巴,不悅地喃喃說著:


    「……進來吧。」


    在帆夏的腳邊,白貓也一樣傲然抬頭,很酷地喵了一聲。


    ◇◇◇


    「葵一定是在煩惱跟齋賀之間的事。」


    黃昏之中,回家的路上。


    是光和光並肩說話,因為他皺著臉孔,本來就很凶惡的長相變得更嚇人了,此外再加上自言自語,街坊鄰居當然都怕得躲開。


    不過是光已經無心在意這些事了,他整個腦袋裏都是葵的事情,以及光的委托。


    「齋賀本來就對葵保護過度,整天和那種人待在一起,不生氣的人才奇怪咧。」


    想起朝衣在五之宮宅邸的惡言惡語,是光就火冒三丈。朝衣每次看到他,就說著野狗、野蠻人、去死、要打電話叫衛生所……之類的話。


    「那家夥根本就是惡意的化身吧!冷血女!」


    朝衣的言行舉止、那冷酷的語氣、充滿厭惡的表情一一浮現腦海,讓是光的怒氣越升越高。


    他青筋爆出,脖子和耳根都在發熱,連呼出來的空氣都是燙的。


    「我打從出生到現茌,碰過最惹人厭的女人就是那家夥了!我要賞給她世界第一陰險的封號!」


    看到是光這副氣呼呼的樣子,光難過地說:


    「小朝是個很溫柔的人喔。」


    「啊?哪裏溫柔了!」


    是光挑起眉梢大聲吼道,光的表情卻越來越哀傷。


    「真的啦。我因為是情婦的孩子,小時候常常被人欺負,每次都是小朝來幫我。」


    (呃……真的嗎?)


    「她會找出欺負我的人的弱點,讓他們再也不敢接近我,不然就是設下陷阱,在大家麵前剝了他們的褲子,害他們出醜,不然就是設計讓老師發現他們的行為,或是散布黑函破壞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


    (呃!)


    會散布黑函的小學生是怎麽回事?


    (小朝原來小時候就已經那麽怪了啊……)


    是光聽得很驚恐。


    「托她的福,漸漸地沒有人敢再欺負我了,但是大家也開始對小朝敬而遠之……」


    光難過地垮下肩膀。


    「小朝每次出手幫我,形象就變得越來越壞。她漸漸不再笑了,眼神越來越冷漠……成了一個不會哭的女孩。」


    低垂的眼簾下,哀戚的色彩漸漸暈開。是光看得胸口都鬱悶起來了。


    「因為我哭不出來,所以小朝說她也不會再哭了……這是她小時候對我做的約定。直到我死後,她還繼續遵守著這個約定,我明明不想要這樣的約定啊……」


    這位朋友痛苦地說出來的話,令是光感覺腹部變得好沉重。


    他想起光說過的約定,光和朝衣之間的約定。


    最初的約定,是要在朝顏開花的早上一起去找土龍。


    然後,最後的約定是……


    ——既然你不哭,那我也不哭。


    曾經在光的公寓裏看到,幼年的朝衣、幼年的葵、幼年的光,三人的照片。


    含淚抿緊嘴唇的葵和露出天使般微笑的光之間,是一位表情冷靜、眼神聰敏的少女。是光聽著光說話的時候,仿佛也聽見了那少女的聲音……


    ——我哭不出來。


    ——那我也不哭,絕對不哭。


    幼年的朝衣和現在的朝衣凜然冰冷的麵孔合而為一。


    筆直盯著是光、像刀刃般銳利的眼睛。


    (女人會決定一輩子都不哭……一定是抱著很大的決心……)


    要遵守這種約定可不簡單。


    不過朝衣還是遵守這個約定直到今天,成了人見人怕的幹練冷酷學生會長齋賀朝衣。


    光沐浴在黃昏前的白光中,低垂著視線,以脆弱的聲音說:


    「如果我……哭得出來……就好了……」


    滿懷著罪惡感的語氣。


    「如果我哭個不停,小朝來安慰我,事情就這麽結束的話……」


    像是在自責的低沉語氣。


    光用來割傷自己心胸的利刃,也劃上了是光的胸口。


    要除去深陷心中的瘡疤,是非常困難的。


    正如是光笑不出來,光一樣哭不出來。


    如果媽媽哭著不斷道歉的時候,自己能露出笑容的話,或許那一晚就不用從房間窗口看著那單薄背影漸漸走遠了。是光不禁這麽想。


    (可是現在又有什麽辦法啊!事情都發生了啊!)


    是啊,沒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即使如此,胸口還是很痛。光的悔恨也壓在是光的心頭。


    「如果沒有那個約定,小朝現在或許是笑容很可愛、糊塗頑皮又親切的愛笑的女孩。」


    「絕對不可能。」


    雖然是光也跟著心情低潮,還是不由得吐槽。


    齋賀朝衣那種人怎麽可能糊塗頑皮又愛笑啊!


    「可是小朝在電車上都會讓座給老人家。」


    「這很普通啊。」


    「看到地上有空罐,她會撿起來丟進垃圾桶。」


    「誌工老爺爺也常常在車站前撿空罐啊。」


    「她還曾經帶著迷路哭泣的小男孩去派出所。」


    「說不定是被齋賀的臉嚇哭的咧。」


    「總之小朝比她外表看起來的溫柔多了。」


    光非常傷心,卻又無比認真的表情和話語,又刺痛了是光的心。


    (別擺出這種臉啦……)


    是光在心中默默念著。


    然後他邊走邊說:


    「雖然我看齋賀不順眼,但我不會半途而廢的。」


    「謝謝你,是光。」


    旁邊的朋友感激地低聲說著。


    「你能不能去跟小朝說,我每天晚上在你的枕頭邊哭個不停?」


    「不行啦,聽起來就像神棍的台詞,講出來鐵定會被揍.」


    他們一邊說著跳脫的對話,一邊走著。在黃昏前的白色閃耀天空之下彌漫的漠然和寂寥,直到他們抵達家門時都沒消失。


    「我回來了。」


    是光拉開玄


    關門,悶悶不樂地喊著。


    正在解鞋帶時,有個文靜的腳步聲慢慢接近。


    紫織子不像是這麽乖啊。


    抬頭一看,短褲之下裸露著一雙腿、上麵係著圍裙的式部帆夏羞得滿臉通紅,低頭看著是光。


    「歡、歡迎回家。」


    ◇◇◇


    (為什麽式部會在我家吃晚餐?)


    是光有一種被狐狸愚弄的心情。


    裝飾著地方特產鳴子木偶、爺爺寫的字軸,雜物淩亂的赤城家客廳中,爺爺正風、姑姑小晴、像妹妹一樣的紫織子,以及同班同學帆夏,和是光一起圍著小矮桌而坐。


    小晴和正風像是不高興地板著臉,其實這不是在生氣,而是平時的表現。


    紫織子也稍微癟著嘴。


    「因為式部小姐軟趴趴地縮在我們家前麵,我才把她帶進來安置的。」


    她的語氣顯然很不滿。


    「我、我哪有軟趴趴的……隻、隻是有點中暑……」


    帆夏縮著肩膀,小聲地解釋。


    「是嗎?式部小姐隻是碰巧在我們家門口中暑啊?不過你是什麽時候穿上圍裙的?想要表現自己是賢妻良母嗎?」


    「才、才沒有……對不起,我會帶回去洗好之後再送回來……」


    帆夏急忙脫掉圍裙,小晴用通情達理的態度說:


    「啊啊,不用放在心上,那本來就隻是人家送的回禮,一直放在櫃子裏生灰塵。那種花不溜丟的圍裙穿在我身上也太滑稽了,你喜歡的話幹脆就帶回去吧。」


    插圖


    「呃……這樣好嗎?」


    「你也幫我準備晚餐啊,就當作是謝禮吧。」


    「怎、怎麽行呢……」


    帆夏不敢接受,兩腳扭來扭去。平時好強的帆夏仿佛變了個人。


    (她上次還一臉認真地說要保持距離耶……)


    是光完全摸不著頭腦。


    聽到帆夏突然說出那種話,是光還以為自己或許哪裏得罪了帆夏,還為此煩惱了很久。


    結果她今天卻穿著印花圍裙站在他家的玄關。


    而且帆夏和小晴似乎很談得來,討厭女人的正風雖然沒說話,卻好像很在意她和是光之間的關係,目光頻頻望向帆夏,打量一番之後又望向是光。那眼神就像在責備是光「你忘記我告訴過你別和女人扯上關係嗎」,令是光握著筷子的手直冒汗。


    在客廳的一角,小琉璃吃著貓食,那裏正好是正風看不到的死角。


    光輕盈地飄浮在天花板,興致盎然地觀望著。


    (混帳,幹麽在上麵笑咪咪的!)


    是光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隻好板起臉孔。


    看到是光這種態度,帆夏更是驚慌。


    「那個……我沒有幫什麽忙啦,隻是做個涼拌苦瓜而已。隻有簡單地切切苦瓜和茗荷、拌進罐頭鮪魚和柑橘醋……天婦羅都是小晴阿姨炸的……」


    「是光哥哥,小紫也有切苦瓜喔,最後的柴魚片也是人家灑的喔。」


    「喔喔,這樣啊,難怪柴魚片這麽好吃……」


    是光不得不誇獎。


    紫織子驕傲地抬起下巴。


    「那就開動吧。」


    「開動了~」


    「開、開動了。」


    紫織子活力充沛地喊著,帆夏一邊偷瞄著是光一邊喃喃說著。


    正風沉默不語。


    「……」


    是光也僵硬地合手說「我開動了」。


    今晚的菜色是炸天婦羅、涼拌苦瓜、茄子鴨兒芹味噌湯。順便一提,赤城家的天婦羅主要材料不是蝦子和烏賊,而是雞胸肉。


    愛吃辣的是光吃天婦羅也要灑七味辣椒粉,全家人隻有是光一個人會這樣吃。他正要伸手去拿七味粉小瓶子時,對麵也伸來一隻手。


    「啊!」


    「喔!」


    在紅蓋小瓶子上,是光和帆夏的手重疊了。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紅著臉縮回手。


    「抱歉。」


    「不、不會……那個,我拿錯了。」


    帆夏把手貼在胸前,驚慌地扭捏說道。


    「這、這樣啊……」


    也對啦,又沒有哪道菜需要灑七味粉。


    是光又伸手去拿七味粉的小瓶子,打開蓋子,灑在小盤子裏的天婦羅上。


    「啊!」


    帆夏又睜大眼睛,小聲驚叫。


    她仿佛看到了意外的東西,不住地盯著是光的手邊。


    「怎麽了?很奇怪嗎?這樣還滿好吃的耶。」


    是光瞪著她問道。


    「我、我知道啊。」


    帆夏喃喃回答,接著拿起是光放下的七味粉小瓶子,也將自己盤中的雞肉牛蒡天婦羅灑上鮮紅的粉末。


    「我在家吃飯也都會灑七味粉。」


    她害羞地紅了臉,低頭瞄著是光。


    「呃……聽說這樣有減肥效果,所以我吃什麽都灑七味粉,不知不覺地就迷上這個味道了,還會準備自己專屬的七味粉呢。」


    「是嗎?真不錯呢,七味粉。」


    「呃……嗯!」


    兩人相對頻頻點頭。


    「真棒!式部同學和是光的喜好相符呢!」


    光在天花板上不知在興奮什麽,小晴也漠然地說:


    「我還以為除了你之外沒人會在天婦羅上灑七味粉了,能找到同伴真是太好了呢,是光。」


    正風則是皺著臉孔說:


    「加七味粉會讓舌頭麻痹,這樣就吃不出原本的味道了。」


    是光和帆夏又紅著臉互望一眼,紫織子不悅地說:


    「我也要七味粉!借我一下,式部小姐!」


    說完她從帆夏的手中搶走七味粉,在南瓜天婦羅上灑了一大堆。


    「喂,小紫!」


    「快住手,小紫!」


    是光和小晴想要製止,但是紫織子皺著鼻頭,露出堅決的目光,一口咬下變得紅通通的南瓜天婦羅。


    「嗚~~~~~~~~~~!」


    因為嗆得幾乎咳嗽,紫織子急忙閉緊嘴巴,眼眶含淚,肩膀不停顫抖。包括光和小琉璃在內,所有人都望著她吞不下東西、渾身發抖的模樣。


    「嗯咕!」


    喉嚨輕輕顫抖,看來總算是吞下去了。


    紫織子用雙手接過小晴拿來的牛奶,淚眼蒙矓地喝下去。


    「嗚嗚……」


    「所以我才叫你住手嘛,你連咖哩都隻能吃兒童口味的了。」


    小晴翻著白眼說。


    「不知道七味粉的味道也沒啥要緊的。」


    正風重重地告誡說。小琉璃很酷地轉開頭,繼續吃自己的晚餐。


    「啊……小紫真可憐,嘴裏一定像在洗三溫暖。」


    光很同情地說道。


    「小紫沾普通的天婦羅醬料就好了啦。」


    「是啊,小紫妹妹,赤城家的天婦羅醬料是用高湯熬的,很好吃喔。」


    是光和帆夏都湊過來說。


    紫織子癟起嘴巴。


    「什、什麽嘛……我一定很快就能吃整口的七味粉了啦!」


    她逞強地說。


    「這樣會好吃嗎?」


    「連我也不會這樣吃……」


    紫織子依然眼眶含淚、嘟著嘴巴,所以是光夾了一筷子涼拌苦瓜,邊吃邊說:


    「喔,這苦瓜很好吃耶,灑柴魚片的方式更是絕妙,苦瓜也切得很漂亮呢。」


    紫織子的耳朵輕輕地一抖,噘起的嘴巴漸漸變平。


    「柑橘醋也很清爽,真不錯。」


    「


    真的嗎?」


    發問的人不是紫織子,而是帆夏。


    (糟糕!調柑橘醋的是式部嗎?)


    「味道不會很奇怪吧?」


    「呃……嗯嗯。」


    「太好了!」


    帆夏開心得眉開眼笑。


    「式部同學真可愛,涼拌苦瓜的調味被是光稱讚就高興成這樣。」


    光也看得不禁莞爾。


    紫織子的臉頰又鼓起來了,相較之下,帆夏卻是笑逐顏開,一臉幸福的模樣。


    這時,正風突然以肅穆的語氣說:


    「……當過是光奶奶的女人,在是光父親大學的時候,自做主張地丟給我一張離婚證書,就離家出走了。」


    這唐突至極的發言和語意,令餐桌的氣氛瞬間結凍。


    「喂,爺爺!」


    「幹麽沒頭沒腦地提起那件事啊?客人都被你嚇到了啦!」


    正風不顧是光和小晴的製止,板著臉孔繼續說:


    「是光的母親在是光小學一年級時,和是光的級任導師私奔,再也沒有回來過。」


    帆夏睜大眼睛,愕然失語。這是當然的,聽到這種事情也沒辦法做出什麽評論。


    小晴把筷子的前端抵在正風的咽喉。


    「臭老頭!你好歹看看場麵啊!」


    「姑姑,別發火啊,冷靜點!」


    是光勸著小晴,卻被她一把推開,飛出去時還撞破了紙門,小琉璃一臉嫌惡地甩著尾巴走開,紫織子叫著「爺爺、小晴姑姑,別這樣啦」,客廳亂成一團。


    然後……


    「對不起,我爺爺很討厭女人,他嘴上老是掛著『別跟女人扯上關係』。」


    結束混亂的晚餐後,是光把驚魂未定的帆夏帶到自己的房間避難,對她低頭道歉。


    「你一定嚇到了吧,不過他不會使用暴力啦,真要說的話,會動手的應該是小晴姑姑。不對,她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人拳打腳踢啦。」


    帆夏此時才回過神來,她搖著頭說:


    「沒有啦,是我不該突然跑來,爺爺當然會心情不好嘛。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那麽在意爺爺說的話,應該說,那確實是很嚴重的事,不過我不會用另一種眼光來看你,也不會到處亂講的!」


    「……謝謝。」


    帆夏似乎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從她遊移不定的目光和拚命搖手的動作就能看出來了,不過,是光也知道她是出自體貼,所以感動得心胸顫動。


    仔細想想,是光和帆夏如今靠得非常近。


    兩人都跪坐在地,身體往前傾。


    仿佛再往前一點就會抱在一塊兒了……


    是光想起在遊泳池的那一晚,帆夏靠在他胸前時心中那種近乎疼痛的甜美感受,心跳突然加速。


    帆夏或許也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很近,一直沉默不語。


    (不是說要……保持距離嗎?現在根本……幾乎是零距離嘛。)


    是光覺得喉嚨發幹,不知所措。


    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他大概是識相地回避了,反正想必還是會躲在哪裏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也沒差。


    「你……今天是來找我的吧?」


    「……」


    帆夏猶豫地輕輕動著嘴唇。


    沉默片刻之後,她輕輕地說:


    「也沒有啦,隻是……」


    撇開視線,含糊地說著。


    這麽尷尬的反應讓是光心焦不已,胸口緊縮得越來越喘不過氣。


    「……我不太清楚你在想什麽。你到底希望我怎麽做?」


    是光咕噥地說,帆夏卻露出受驚嚇的表情,眼神仿佛快要哭了。


    「呃……」


    (喂,別擺出這種臉啦!)


    該怎麽說咧,這簡直是犯規嘛。


    因為帆夏平時強悍又勇猛,是光看到她這種表情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覺得體溫上升,汗水直流。


    「我、我……」


    帆夏淚眼蒙矓地說著……


    那哀求的眼神凝視著是光。


    「我可以……繼續喜歡你嗎?」


    她以低沉且細微到難以聽聞的聲音問道。


    帆夏自己對此也沒有答案。


    仿佛缺乏自信,又像是懇求。


    是光的心跳越來越劇烈。


    就像全身都化為心髒似的,撲通撲通響個不停。


    (我哪知啊!)


    隻要這樣回答就好了。


    是光很想求助於對這種場麵應該有豐富經驗的朋友,可是看不到這位朋友在哪。


    他想要四處張望,視線卻像是被那柔弱的眼神捆住,根本移不開。


    那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貼在榻榻米上的裸足,看起來好纖細、好無助。


    (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女人味……)


    是光突然覺得好想保護她,不禁舉起僵硬的手,伸向那瘦弱的肩膀……


    「是光哥哥!教我寫功課!」


    紙門突然拉開,紫織子抱著暑假作業,一臉不高興地走進房間。


    「嗚喔!」


    「呀!」


    是光和帆夏急忙各自退開。


    「有、有什麽問題啊?」


    「啊啊啊,我差不多該回家了,還得更新部落格……」


    看著是光和帆夏轉移目光,驚慌地動起來,光一邊撫摸(?)小琉璃的背,一邊喃喃說著:


    「和家人住在一起,真是不容易發展出激情畫麵呢,小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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