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太爺他們好不容易搭上條蓬船趕到河北岸的時候,那艘漁船已經靠了岸,船上的男屍也被人抬了下來,不知去向。


    我太爺找到漁船上的船老大想問問屍體的去向,沒想到船老大卻把眼睛一瞪,語氣不善地質問我太爺他們幾個,“你們是哪兒的人,想要幹啥!”


    這船老大約莫三十歲左右,個頭兒不算高,人長的很結實,可能因為常年在河上跑船的緣故,皮膚被河風吹的黑裏透紅,咋一看,麵相有些凶惡。


    我太爺趕忙跟船老大解釋說,自己幾個是三王莊的,過去三王莊撈上過一具和男屍情況差不多的女屍,肚子也特別大,後來從女屍肚子裏跑出一隻河怪,在莊上鬧了近一個月,咬死了莊上十幾頭牲口,現在呢,最好能把那具男屍找出來,把那大肚子弄清楚,要不然又會是一場大麻煩。


    船老大一聽,皺了下眉頭,臉上的表情跟著變得複雜起來。船老大臉上的奇怪變化,給我太爺看在了眼裏,當時我太爺也沒多想。三王莊鬧水怪這件事,在這一帶早就傳開了,這船老大顯然也聽說過。


    停了一會兒,船老大“唉”地歎了口氣,看了看我太爺他們幾個,打開了話匣子:“俺們撈上來的這個人,不是別人,皺是俺們這條船上的艄公,名字叫劉大強,這大強跟俺不光是同村人,還是俺光屁股玩兒到大的發小兒,這條漁船也是俺倆搭夥兒買哩……”


    船老大說著,又歎了口氣,“河裏鬧龍王爺那天,俺倆都嚇壞咧,丟下漁船逃命,船上還有幾個夥計,俺們幾個人一起跳進河裏往岸上遊,可是等俺遊上岸以後,俺一看,大強沒上來,有個夥計就跟俺說,看見大強給龍王爺拉進水裏卷走咧。後來,俺就帶夥計們順著河岸一邊兒找船,一邊兒找大強,最後船找到咧,大強一直沒能找到,誰成想今兒個……唉……俺讓夥計把他的屍體抬回村子了,估計這時候也到他家咧……”說著,船老大抬手在自己眼角擦了擦,但是我太爺在他臉上並沒有看到眼淚。


    等船老大說完以上這些,對我太爺他們幾個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問我太爺,“三王莊鬧的那隻河怪到底咋回事,是死人鬼魂變的還是別哩啥妖精。”


    我太爺回答說,“十有*是死者怨氣所化。”


    船老大聽了臉色變了變,顯得非常不安,又趕忙問我太爺,“那、那你們是咋把河怪除掉哩?”


    我太爺這時候覺得這船老大有些顧左右而言他了,對朋友的死不算關心,倒是對死者鬼魂化煞挺上心的。或許,老百姓們打心眼兒裏都忌諱這些玩意兒吧,特別是和自己熟識的人在非正常的情況下死亡以後,就怕這些亡靈陰魂不散粘上自己。我太爺不想跟船老大插斜篇子,隨口敷衍了他一句,“那河怪是給俺們用柳條抽死的。”


    船老大聽了好像放了心,立刻露出一臉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很是難看也很牽強。


    船老大又問我太爺,“這小哥兒,你是幹這一行的吧?”


    我太爺頓了一下,很快又點了點頭,模棱兩可說了句,“小時候學過點兒皮毛。”


    船老大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主動提出給我太爺他們帶路,帶我太爺他們去劉大強家看劉大強的屍體。


    那個死者劉大強和眼前這個船老大,其實跟我高祖父算是同村人,最早的前麵早就已經說過,我高祖父家在黃河北岸的延津渡口,後來我高祖父跟著王守道學藝,這才定居在了黃河南岸的三王莊。


    黃北岸這個村子,跟南岸的三王莊差不多,也是緊鄰著河岸邊兒,屬延津縣管轄,過去我一直沒提起過,現在說一下我覺得也不算晚。


    這個村子名字叫劉莊,顧名思義,村裏大部分人都姓劉。這時候的劉莊,還住著我高祖父的兩個弟弟,也就是我太爺的兩個親叔叔,我的這兩位祖上呢,這時候年齡也不算小了,都在五十多歲。


    劉莊對於我太爺來說,也不算陌生,逢年過節經常隨我高祖父回來看看,這次我太爺獨自逃回三王莊,也抽空來探望過兩位叔叔。


    一路無話,幾個人跟著船老大離開河岸,很快進了村子。期間,我太爺發現這位船老大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好像是個練家子。


    幾個人跟著船老大來到死者劉大強家裏以後,很意外,並沒有我太爺想象的那種愁雲慘霧,一間敞亮的大瓦房,一個大院子,家裏布置的井井有條,顯然這劉大強的家境還算不錯,家裏邊兒呢,沒有老人孩子,隻有一個小媳婦兒,年齡也就二十歲出頭,模樣長的還算不錯,隻是那臉上濃妝豔抹,眉梢略帶狐媚,衣服也穿的花裏胡哨,給我太爺的感覺,就跟青樓裏那些姑娘差不多。


    這時候,劉大強的屍體在院子裏一塊木板上放著,屍體上蓋著一張破草席,那花俏的小媳婦兒正磕著瓜子兒在屋裏跟幾個老人商量著啥,估計是在商量怎麽給劉大強辦喪事吧。


    船老大帶著我太爺他們幾個進屋以後,船老大直接跟那小媳婦和幾個老人說了一下我太爺他們幾個的來意。


    那小媳婦兒跟幾個老人聽了,臉色都是一變。過去那些老百姓,誰都害怕招惹上這些東西,唯恐避之不及。


    那花俏小媳婦兒當即扯起嗓子表態,“抬走吧,抬走吧,火燒刀砍,隨你們便,隻要這死鬼的不來家裏胡鬧就成。”


    那幾個老人一聽小媳婦兒這話,有些不大樂意了,和那小媳婦拌起了嘴。


    後來我太爺才知道,這劉大強十幾歲時父母雙亡,這幾個老人是他們家族裏的長輩。


    幾個老人對我太爺他們說,要驗看劉大強的屍體,也用不著抬走,就在院兒裏驗看,當著眾人的麵驗看,要是沒啥問題,他們還要操持一下喪事,把劉大強埋進祖墳裏,要是有問題,那就依著我太爺他們,屍體任由他們處置。


    幾個老人提出的建議倒也合情合理,但是卻給我太爺他們出了個大難題,為啥呢,因為他們誰也確定不了劉大強這肚子裏到底是一泡河水,還是一隻河怪,用手一摁劉大強的肚子,硬邦邦的,裏麵好像是有東西,但是用手一搖,那圓滾滾的肚子裏全是嘩啦嘩啦的水聲,聽著又好像沒東西。我太爺還讓王草魚他們找來幾根柳條,照著劉大強肚子上狠抽了幾下,惹得那幾個老人吹胡子瞪眼不說,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黔驢技窮以後,唯一能判斷劉大強肚子裏有沒有問題的辦法,恐怕就剩下開膛破肚了,劃開肚皮一看,自見分曉,但是劉大強家族裏這幾個老家夥死活不同意。


    在我們這裏,講究個死者為大,很多年輕人去世以後,族裏那些長輩們吊喪的時候,還要對著死者的靈位磕頭作揖。開膛破肚這種事,那是絕對不允許的。撇開我們這兒的傳統習俗不說,就當時的大清律例而言,裏麵就有一條,是專門為保護這些死者屍體而設定的,褻瀆屍體在當時也是重罪。


    這條大清律例原本是乾隆帝為了給多爾袞平反而設的,不過很諷刺的是,乾隆帝設定的這條律例,無形中給他自己的太爺,也就是給清世祖順治帝定了罪。眾所周知的,清世祖順治帝曾把多爾袞的屍體從墳塚裏拖來梟首鞭屍,這可是*裸的褻瀆屍體。或許乾隆帝怕這種梟首鞭屍的事再次發生,才設定了這條法規吧。


    話說回來,此時此刻,不管是民間習俗,還是大清律例,撇開這些咱全都不說,就是這幾個老人答應我太爺他們,我太爺他們幾個也沒膽子給劉大強的屍體開膛破肚,就連我太爺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狠人,麵對劉大強那大肚子也蹙眉頭。


    最後,王草魚把我太爺拉到一邊兒,悄悄跟我太爺說:“秉守叔,咱管他們那麽多幹啥嘞,叫俺說,這事兒咱就別管咧,他們村裏愛鬧啥鬧啥,隻要咱村麽事就中咧。”


    我太爺對王草魚說:“那死人肚子裏要真有河怪,你敢保證這河怪不去咱村兒裏鬧?”


    王草魚聽了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候,我太爺心裏猛地一疼,像被人用鋒利的刀子狠狠戳了一下似的,整個人的神色立即變得又傷感又悲痛。


    為啥呢?因為我太爺這時候想起了我高祖父兩年前私下教給他的一個秘術。


    為啥想起這秘術我太爺心裏就會發疼呢,因為這秘術是給孕婦肚子裏的孩子看男女用的,隔著肚皮能看出孕婦懷的是男是女。這秘術的名字叫“圓真術”。


    我此刻說這世上有隔著孕婦肚皮看出胎兒是男是女的秘術,各位可能不會相信,一定認為我在胡說,不過你們還別不信,我在這裏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真有這種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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