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夢騎人,確實他在魔宴的第二回戰中勝利並存活了下來,但是,這並不是非常完滿地勝利方式。


    再說,到底打倒米海爾的是什麽東西都還不明。雖然就外形來講,是騎人打敗的,但是它明顯是不同於騎人的另外一個存在,騎人和佑露都深知這一點。那麽那個到底是什麽東西呢……一切還是不明了。


    結果還是在不清不楚之中,留下了懸念。倒不如說,現在佑露和騎人都在避免提及那個話題,這樣說才是正確的狀態吧。


    重要的是,騎人看到的那個異世界的片段——在那裏有黑色的佑露,她到底是什麽人?這也是莫名其妙。騎人並沒有對佑露說她的存在本身。騎人認為,在查明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來頭之前,還是不要和她說比較好。


    但是,那個黑色的佑露,看來明顯是認識騎人的。或者是說,那個世界隱藏著騎人的力量的秘密也說不定——不過現在的不確定要素太多。雖然總有一天可能會明白,但是如果沒有找到什麽突破口的話,真相便一直會埋藏在黑暗之中。


    然後說到騎人的右眼。騎人的右眼現在還是裝上了米海爾的略微紫色的眼睛。但是這邊的眼睛現在已經再也看不到什麽東西了。


    確實在這隻眼睛剛剛埋到眼窩的時候,『千裏眼』讓騎人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情報。但是現在『千裏眼』和『邪眼』都發動不了,右眼的視力極具低下,隻能看到各種色塊般模糊的輪廓。


    雖然佑露對右眼使用了恢複咒法,但是也毫無變化了。照佑露的說法,騎人身體已經將這個眼睛作為正常的身體的一部分兼容了,再怎麽治估計也沒什麽用了。


    如果沒有什麽辦法了的話,也隻有放棄,忍著用這隻眼睛了。幸運的是,原本騎人的視力也算是好的,光是用剩下的一隻左眼,也能夠應付日常生活。雖然到習慣之前都有點不方便,不過那也是時間能夠解決的問題。


    剩下的問題,就是『偽』了。確實米海爾已經被騎人打倒。但是擅長使用幻影的一族『偽』是否真的被打倒了,騎人並不能確信。實際上,至今為止已經有很多次認為打倒了他,但是他還是一次接一次地詐屍出來。


    騎人想到了,那個時候,在公園裏的『偽』的結末——


    『偽』滿臉是血,倒在地上。不論是誰,看到『偽』的米海爾是這幅模樣,都會認為這意味著他已經死了吧。


    但是,不對,最後的最後。在騎人的意識恢複過來的時候,米海爾又再一次地取回意識,滿臉是血,用充滿憎惡和恐怖的表情,瞪著騎人。


    「啊啊,原來如此,果然是這樣麽。果然你是這麽一回事麽,清夢騎人……在你身體深處看到的黑影的正體,果然是……」


    「你在說什麽,米海爾?」


    「不,事到如今那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隻不過,我想問你一件事。確實你打倒了我。那麽你滿足了麽?」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隻是字麵意思而已」


    到了這時,米海爾果然還是露出了一成不變的嘲笑的表情。對騎人說道。


    「咕咕咕咕……你或許真的戰勝了我。但是,這個勝利並不是幻影的證據又何在呢?結果我們,都還是被名為魔宴的幻想所束縛。在幻想中勝利,又有什麽價值呢?咕咕咕咕……到頭來,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過是滑稽的人偶而已啊」


    這時候,米海爾的臉——到現在都緊閉著右邊眼睛的臉上,嘴角開始往上掛。


    那個——好像是在俯視著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事物,並嘲笑著它們一樣的表情。


    「咕咕咕咕……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夢境和現實的界限,到底在哪裏呢?」


    米海爾笑著發問。啊啊,但是騎人並沒能回答他這個問題。騎人現在已經,無法區分虛構和現實了。好幾次看到了能夠以假亂真的幻象的騎人,現在也說不出二者的區別。現在,現在騎人所在的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米海爾所製造的幻影,還是說是現實,明明就連這個,都無法區別開來了。


    但是,就算是這樣,還是有一件事是一定發生過的。那就是,騎人之前從『老師』那裏學習到了一些東西這件事。


    結果,自己所在的世界到底是現實,還是虛構——這一點誰都不清楚。但是不論是在哪邊的世界,騎人他們除了向前邁進以外,都沒有其他路可走。為了不讓自己後悔,也必須往前進。隻要停滯不前,便意味著敗北。


    所以騎人今後也會繼續走下去的吧。並不是因為這是正確的道路,所以他才走下去。而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道路,除此之外他沒有找到其他正確的道路,騎人才前進的。並且,如果要走下去,他就必須昂首挺胸。如果是自己堅信的道路的話,至少自己要抱有自信走下去,否則,便辜負了『老師』的教導。


    這個選擇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決定它的,隻有未來。所以現在也不必在意太多瑣屑的事情,前進吧。畢竟停下腳步,也不會發生什麽好事。


    「真是偽善者呢~但是,這也不壞。不論怎麽說,已經敗北了的我,沒有未來。你就盡情陶醉在這短暫的勝利之中便好」


    「你說什麽?」


    感覺米海爾話中有話,騎人看著他。難不成,這個魔乖術師事到如今還在打什麽壞主意麽?


    但是,他猜錯了,而且,離譜到令人意外。


    「咕咕咕咕……我已經此為止了。看來開始了呢」


    「什!?」


    在騎人的見證下,米海爾的身體崩潰了。仿佛是點上了火的蠟燭一樣,他的身體漸漸融化,化作了泥漿狀。


    「米,米海爾?」


    但是,騎人也隻有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就這樣,米海爾的身體完全分解,現在已經成為了地麵上一灘渾濁的水窪。


    但是,就算是變成這個樣子,還是聽到了米海爾的話。


    「咕咕咕咕,你先記清楚了。這就是魔宴的敗北者的末路。敗者將成為『魔王』的活祭,這是宿命……」


    身體已經崩壞的米海爾,繼續說著像是詛咒一樣的話。


    「所以,你還是先記住了。總有一天,這樣的命運也會降臨在你身上的吧。咕咕咕咕咕,總有一天,你會踏上和我一樣的末路吧」


    「騙,騙人!」


    佑露膽怯地喊叫著。


    「如果是,如果是輸掉了魔宴,就會變成這樣……這種事我從來沒聽說過!」


    「咕咕咕咕,看來你是不知道呢,不過,這就是現實哦。敗者的靈魂將會成為祭品,而吞噬了六個人的靈魂以後,『魔王』便會覺醒——咕咕咕咕,再說,已經失敗了的我也隻可能在此止步了呢」


    米海爾——不,曾經是米海爾的糊狀渾濁的液體,緩緩被吸入地表,漸漸消失了。但是,米海爾在最後,說出了像是附贈禮品一樣詛咒般的話


    「那麽,清夢騎人。我再問你一遍。你所在的這個世界,是夢,還是現實?」


    剛剛說完這個,米海爾的殘留物便完完全全地被地麵吞入,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原來他所站的地方,落下了一本書。『無盡虛偽的偽經』,『偽』的魔道書。這本書被留下來的話,米海爾已經是真的被消滅了。


    作為結果,第二回戰的魔宴,以騎人的勝利告終了。這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了。但是,他們並不能接受這次的勝利,不光是這樣,這次戰鬥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


    因為種種原因,騎人並沒有很單純地因為勝利而喜悅。畢竟,現在還剩下了很多不確定要素。


    騎人最在意的,就是在那個遙遠世界中的記憶中看到的,黑色的佑露——她到底是誰呢?他想就算是


    直接問佑露,也不會得到明確的答案。但是,騎人能夠確定,佑露是保有著某些秘密。要掌握一切的真相——現在也隻能暫時共同和佑露行動一段時間了。


    不管怎麽說,一天之中已經經曆了各種事情,早就已經筋疲力盡,所以馬上回家睡了一個晚上。睡醒的時候,右眼的視力還是沒有恢複,不過先去學校這點事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騎人還是一如既往地上學,而佑露對這點也已無可奈何,一如既往的日常又開始了。


    對,確實騎人已經不能算是表世界的居民了也說不定,但是,如果可以的話,騎人想要盡可能地享受著這樣日常的生活,直到不能再持續下去。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盡可能地享受這個世界——這個他發誓要保護的這個世界。這就是騎人的願望。


    艱苦的戰鬥,痛苦的戰鬥,接下來還會不斷持續下去吧。如果能夠回到日常生活中的話,哪怕是一眨眼功夫一般,短暫的時間能夠回到日常生活中的話,那也會成為騎人的動力,也會成為騎人戰鬥意誌的源泉。


    所以接下來騎人也會一直戰鬥下去的吧——隻要他想要守護的這個世界,還存在於此的話……


    ——回想起來,騎人的世界的崩壞,已經早就開始了。但是,騎人一直沒有察覺。不,其實是察覺到了,隻不過是在無意識中,拒絕去理解它而已,真是愚蠢的做法。


    騎人正在做著課前準備的時候,班主任稍微有些來遲,進入教室的班主任一臉陰沉。


    「大家早上好。雖然事出突然,不過我有重要的話要說。其實你們之中應該有幾個人已經知道了吧,我還是老實說了」


    接下來老師的話,讓騎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老師……你剛剛說了什麽?」


    「什麽,清夢?我雖然理解你驚訝的心情,但是你也冷靜一點」


    「老師,你剛才說了什麽!」


    騎人用像是悲鳴一樣的聲音發問,而老師將之前說過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聽到這話的瞬間,騎人再也無法在教室待下去。要收拾的東西都沒好好收拾,一溜煙地跑出教室。


    「啊,等一下!清夢!」


    從身後傳來了叫住騎人的聲音,但是騎人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現在必須分秒必爭地趕到醫院才行。


    ——到達市中心的綜合醫院,花了短短十分鍾。雖然是全速奔跑過來,但是呼吸也沒有太困難。這多虧了每日的特訓,不過現在也沒有感慨這個的時間。


    他用好像是要逮住一個護士一樣的勢頭,逼問著,最後朝目標房間,直奔上樓梯。


    而他焦急的內心中,還在反芻著剛才老師說的話。


    『本班同學仁野出事了。仁野昨天,遭到了通り魔的襲擊』(譯注:通り魔,中文不好翻譯,其實是指對路過的陌生人行凶的一種犯罪方式)


    隻要想想的話,馬上就能明白的。平常都應該比騎人要早到的陣矢和杏子,隻有今天,兩個人都缺席了。為什麽沒有早點察覺到這異常的情況呢?


    『雖然萬幸的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意識還是沒有清醒過來,所以無法上學了。大家上學放學路上也要小心』


    「等一下,你!前方的住院病房是謝絕會麵的!」


    「請停下來!」


    擦肩而過的醫務人員的聲音,他也沒有顧及得上。雖然他們強拉住騎人想要將他阻止住,但是騎人毫不理會他們的阻礙,拖著他們一直前進。


    「這什麽怪力!」


    「這家夥真的是人類麽?快叫警備人員!」


    畢竟被將近十個人圍住還是難以行動,所以他硬是用手上的力氣將人群撥開衝出去。


    最後——終於到達了目標的房間。門旁有一個寫著『仁野陣矢』的名牌,看來是不會錯了。


    騎人隻敲了一下門,便用力將門打開。


    「陣矢!」


    回應——沒有出現。


    房間的正麵馬上就是一堵牆壁,而牆壁上鑲嵌著巨大的玻璃板,能夠透過玻璃板看到它對麵的房間。


    玻璃的對麵,躺在房間的中央的床上沉睡著的,是陣矢。對,正像是睡著了一樣,安穩的表情。


    他嘴邊的透明的氧氣麵罩,上麵的軟管一直延伸到一台奇怪的大機器上。每一次呼吸,麵罩上都會布上白霧。而旁邊的機器的畫麵上,每個數秒就會閃爍一次,騎人明白這是在測陣矢的心跳。


    「陣矢……騙人的吧,這不是真的吧?」


    但是這個問題也沒有得到回答,玻璃對麵的陣矢還是沉默著以示回應。


    「……這就是現實哦,騎人」


    聽到這個聲音,騎人朝背後回頭。騎人剛剛進入的那扇門邊,出現了緩緩走來,一臉凝重的杏子。恐怕是跟在如字麵意思所說的,將職員撂倒了以後衝過來的騎人後麵,來到了這裏吧。


    現身的杏子,臉色顯得非常憔悴,頭發也是散亂著,眼睛已經哭腫。自己穿著的製服也是皺巴巴的。難道說,她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回家麽?


    「雖然將他送到這裏來的時候是奄奄一息的,不過那個時候反倒還是有精神說出話來。但是手術結束後,醫生說了一句性命得救了——而後來就一直沒有醒過來了。聽說也隻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意識能夠恢複」


    杏子緊緊咬緊牙齒,而一行眼淚從她眼角流下。


    ——什麽啊,這,這到底,這到底是什麽回事,眼前出現的這片光景,到底是什麽啊!


    騎人的腦海裏,浮現出了米海爾的臉,米海爾用他那好像是要嘲笑一切的笑容,說道。


    『咕咕咕咕……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夢境和現實的界限,到底在哪裏呢?』


    騎人現在生活著的這個世界,就是現實,他是這樣的認為的,他是這樣相信著的,他正想要看著前方活下去。但是,這一切都是錯誤的麽?難道說這並不是現實麽?難道騎人現在還在噩夢中彷徨麽?


    『夢這種東西,是總有睡醒的一天的。而要說有什麽微妙之處的話,確實也有吧。那麽,這裏又出現問題了。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的話,這難道不應該被稱為現實麽?』


    這是,噩夢麽?那麽這個不會醒來的噩夢,到底又應該怎麽稱呼才好呢?這難道能叫現實麽?啊啊,已經分不清什麽是正確的,什麽又是錯誤的了,騎人已經變得不明不白。


    『所以說,夢與現實其實是無法區分的哦。現在的這個世界,到底又能說是多麽真切的東西呢?人類所感覺到的現實的這個世界,會因為一些小小的契機,而崩壞得體無完膚。一勺毒,一把匕首,一發子彈。光是這些東西,人類的人生就結束了。這就和醒來的話便會消失的夢境一樣,光是脆弱這一點,沒什麽大的不同呢』


    人類非常輕易地就會死。對,光是看到這個世界的裏側,魔乖術師們之間的戰爭,一般人就要被滅口。


    『不,這樣一說的話,現實世界正是,無法醒來的夢境呢』


    「這家夥啊……」


    杏子唐突地開口。


    「被送到這裏來的時候,還意識朦朧的,好像也看不到東西呢,但是還是握住了我的手,說著『我馬上就會複活的,不要擔心』——還是一如既往的,是個大騙子呢,這個男人……明明我早就抱怨過他,不要和人家許些無法實現的約定了的……」


    「杏子……」


    騎人現在已經,不知道應該對杏子說什麽才好了。


    「……還有,他最後的話,說是想吃我的便當……真是笨蛋呢,到了這種關頭……那種東西如果你想吃的話要多少我都做給你啊,所以快點醒過來啊……」


    杏子終於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默默哭著,跪了下來。


    騎人的腦海中,再度浮出米海爾的臉。


    『咕咕咕咕……你還真是幸福呢。你知道麽?所謂的幸福,就是對絕望的無知哦。無知對人類來說就是救贖啊』


    啊啊,真的是,自己到底有多麽幸福呢。數分鍾前,自己還以為能夠過上和平常一樣的,光芒燦爛的明天,能夠積極向上地活下去。那現在又如何呢?這份窘樣,到底又是什麽啊?


    『咕咕咕咕……你所知道的絕望,不過隻是小兒科,知道真正的絕望的人,是不可能像你這樣,直麵未來的』


    騎人,真的認為是這樣。如果知道了真正的絕望的話,就會連好好活著都做不到了吧。


    「呐,為什麽?你說我,我們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會遭到這樣的不幸?求你了,不管是誰快告訴我吧,為什麽……為什麽陣矢會變成這樣的?」


    杏子一邊哭泣著,一邊向騎人發問,但是騎人卻沒有回答這個,純粹的問題。


    還不如直接對她說,這一切的元凶都是他,錯的全是他自己,這樣說反倒還痛快。


    但是,他也不能將這樣的話說出口。說了的話,杏子也會被卷入魔乖術師的爭鬥中。再說,就算是告訴了她真相,也無可奈何,這樣能夠滿足的,隻有騎人那微不足道的罪惡感而已。為了這種事情,讓杏子陷入危險之中可不行。


    「找到了,在那裏!」


    白衣的男子吵鬧著來到了房間。


    「你們!都說了這裏是謝絕會麵的,請快點離開!」


    而騎人朝他的方向盯了一眼,光是這樣,對方一瞬間像是被怔住了一樣。


    雖然騎人也沒有特地要這樣做的打算,不過現在他的表情,看來是釋放出了一眼就能嚇到對方的威壓感之類的東西。


    雖然被看到了一瞬間的窘態,但是對方還是馬上恢複了振振有詞的態度。


    「總之,我不能在容許你們胡鬧了!你們快出去!」


    ——結果,因為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會有很多麻煩事,所以騎人推開那個像是醫生一樣的男人,拉著杏子的手,衝到了外麵——因為杏子還沒能用自己的腳跑,所以最終他是用公主抱的形式抱著跑的,但是杏子好像也沒有太排斥。


    來到了病院外的廣場——因為沒有了追兵,所以暫時能夠鬆一口氣,他將杏子放在附近的長椅上,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杯茶拿回來。


    「…………」


    杏子並沒有接下騎人送出的茶,還是默默低著頭。騎人也沒有想到方便對她說的話,所以隻能在她身邊坐下。


    到底這樣過了多久了呢,因為正好是上班時間,所以附近也沒有多少人通過,隻有兩人被埋沒在沉默的世界之中。


    「……騎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呢?」


    突然打破了沉默的是杏子。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麽?到底是哪裏犯錯了呢?到底是有哪裏不該做呢?我們到底是……?」


    「…………」


    他沒能回答這個問題。不,回答是有一個,錯的是騎人,不好的是騎人,元凶是騎人,隻是這樣而已。


    「騎人……救救我,騎人」


    坐在身旁的杏子,像是要將全身體重都壓在騎人的肩膀上一樣靠了過來。杏子纖細的身子近在眼前。


    「我好害怕……真的非常害怕。到昨天,我都還認為,我們三個人接下來也會一直在一起。要說總有一天要分別的話,那也早得很——明明是這樣的,陣矢卻這樣倒下了,我到底,應該怎麽做……」


    杏子將自己的額頭抵在騎人的肩膀上,顫抖著。昨天被米海爾襲擊後,逃跑後,一直呆在陣矢身邊,她到底是懷著多麽不安的心情呢,到底是不得不背負著怎樣的悲傷呢。


    「總覺得,這樣下去的話,就連你也會消失到不知道哪裏去,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所以,你來到這裏,我能夠再見到你,真的非常,非常高興,我……」


    說著,她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不用說,這其中混雜著悲傷吧。不過這其中,還混有鬆了一口氣的眼淚,至少光就這一方麵來說,騎人來到這裏也足夠有價值了。


    「騎人,你沒問題的吧?你不會消失到哪裏去的吧?」


    杏子用不安而動搖的眼瞳抬頭望著騎人。但是,騎人就連點頭都做不到——對,騎人已經,踏入了名為魔宴這個非現實的舞台。或許會有一天也將杏子不幸卷入其中。如果要考慮到杏子的安慰的話,騎人必須盡早從她身邊抽身。


    但是——這樣也不行。青梅竹馬的少年倒下,已經被拉入悲傷的深淵的親密的少女,自己在這樣的他們麵前,不論如何都做不到離去。


    「騎人……」


    杏子再次嗚咽起來。而騎人將手伸向那顫抖的細細的肩膀……但是在快要觸碰到她的時候,他停下了手。


    ——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抱住她雙肩的資格了。


    陣矢之所以會倒下,杏子之所以會變成這種狀態,這一切的元凶都是騎人。


    而自己要裝出怎樣偽善的麵孔,來安慰她才好呢。這種事……對騎人來說,他已經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杏子」


    用非常小的聲音,這樣小聲說著,他就已經是盡了全力。杏子一副驚訝得臉看著騎人。


    「明明有我在——卻什麽都做不到。你也好,陣矢也好,我誰都沒有守護住——我為了不發生這種事情,我才渴望力量,我才渴望變強,明明發誓了要變為絕對的強大了的,我卻,我……」


    騎人看著自己正在顫抖的手。


    那一天——那個時候,騎人應該是對『老師』立下誓言。變得強大,強大到能夠貫徹自己的正義——自己還小的時候的那個誓言,自己又沒能貫徹麽?


    輕輕地,將自己溫暖的手和騎人的手重合在一起的,是杏子。


    已經哭幹了的她的眼睛,現在腫得通紅。但是也已經沒有再流淚。她輕觸著騎人的手,露出了一個一眼就能看出是硬撐的笑容。


    「我才是對不起啊——說的也是呢。也不光是我一個人痛苦,騎人也是一樣的呢——但是,就我一個人哭天喊地的,像是世界末日來了一樣說些喪氣話,真的很抱歉啊」


    非常,勉強地,笑著的杏子。她如此悲痛的身影,騎人從未見過。


    「對呢,我,到底要這樣怨怨艾艾到什麽時候啊,這才不是我的做派啊,作為一個一直都很陽光的杏子,這種事情絕對要笑著麵對呢」


    不對,不對,杏子,你不用這麽難受,不用這麽硬撐著逞強也可以的,你可以哭到你不想哭為止,你可以責備到不想責備我為止,可以恨我到不想恨為止。你,至少在這個世界上,你,有這樣做的權利。


    ——騎人心中如此呐喊著。


    「陣矢也是啊,其實又不是死了,也不用這麽嚴肅吧」


    杏子朝自己的斜上方,陣矢所在的那個病房伸出手。


    「那家夥,小學的時候發燒有過40度,然後暈倒呢。為了去看他帶了蘋果讓他吃,第二天他就活蹦亂跳的了,那家夥隻有身體還是非常結實呢。這次也是,一定是這樣的,一會兒就好,他一定會說著肚子餓了之類的話醒來的」


    哈哈哈,杏子苦澀地笑著。但是,騎人看著她的神情察覺到了——就算再怎麽作笑,就算再怎麽鼓舞自己,她眼中的悲哀的神色也無法消散。


    她和陣矢交往的時間更加長。所以比騎人要悲傷很多倍也是正常的。但是,看到騎人示弱,她還強撐著精神,反來開導騎人。


    ——太糟糕了,別說是擔心她了,反倒是自己被擔心,我到底算哪根蔥啊。


    「哈哈哈哈哈,而且,如果被留下的我們兩人還在這裏叫苦連天的話,陣矢醒來的時候我們會被他訓斥的呢。好的,流淚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從明天開始就要笑著上學」


    「杏子,我……」


    他自己,也已經看不下她蹩腳的演戲了。騎人忍不住將手伸出,杏子看著騎人的臉——這時突然,像是要咽一口氣一樣,身子蜷縮起來。


    「杏子,怎麽了嗎?」


    「唔,嗯……什,什麽都沒有,沒什麽,我,很好,沒事的哦」


    但是,杏子好像是要躲開騎人伸出的手一樣,退開身子,站來起來。


    「還有,稍,稍微等一下呢,我,去個廁所」


    她留下這樣笨拙的想要蒙混過去的台子,她單手掩麵,轉頭朝醫院跑去。


    「可惡啊啊啊啊啊……算什麽啊,我啊啊啊啊!」


    他將自己的牙齒用力咬緊幾乎將要將牙齒咬斷,用幾乎要將自己的手捏碎一樣的力量握緊雙拳,騎人將滿腔無處可去的怒火和無奈,發泄到長椅上。


    一個人獨處了以後,越來越對自己感到不滿。結果——錯的都在騎人。和魔乖咒扯上關係,在佑露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告下,還是繼續拘泥著日常生活——結果就是這步田地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造成的。


    算什麽魔乖咒啊,算什麽『最強』啊,自己變強了什麽的,自鳴得意也要有個限度啊!結果——騎人還是沒有守護住自己,重要的事物。


    米海爾的話,在心中回蕩著。


    『但是,請放心吧,你接下來將會品嚐到更加可怕的絕望。你是否能忍受得住呢~咕咕咕咕咕……』


    這就是,絕望麽,這就是這個醜惡的世界的正體麽?如果是這樣的話,命運到底有多麽殘酷啊。


    「可惡,可惡,可惡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在自己無法遏製的感情的澎湃下,騎人站起身,朝醫院的牆上打去。一次,又一次,也不理會拳頭已經受傷,已經開始滲出血液,反複不知多少次地擊打著牆壁……雖然手已經沾滿鮮血,但是這份痛苦還是無法掩蓋騎人的罪惡感。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眼淚從眼眶落下,不甘心,他咬緊牙關,再一次用盡全力擊打牆壁。


    因為這個衝擊,突然,聽到了有什麽東西落下來的聲音。


    騎人的腳邊,落下了一本書,是裝訂地非常古典的書,這是『偽』的魔道書『無盡虛偽的偽經』。


    為什麽,『偽』的魔道書,會落在這種地方呢?他明明沒有帶著種東西過來的。


    不過在這本書之前,他想起了這本書上一位主人的話。


    『那麽,清夢騎人。我再問你一遍。你所在的這個世界,是夢,還是現實?』


    這時騎人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了悲鳴。要說為何,他看到了。


    『無盡虛偽的偽經』的內容。


    『無盡虛偽的偽經』因為落下的撞擊,偶然地攤開了書中的一頁。不,這一定不是偶然,這一定是惡魔所引導著的,必然吧。


    畢竟,那一頁上這樣寫著。就好像是用手指沾了血寫下的一樣,滲透著黑暗陰森氣息的文字,在紙上異常紮眼。


    ——這便是現實喲——


    「唔,咕,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已經分不清青紅皂白,世界太過不講理,太過無秩序,而在這之中的渺小的自己又如此無力,毫無還手之力,騎人灌注自己的一切積鬱的憤懣,朝夏天的藍天發出了咆哮……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在一個人都沒有的女子廁所中,杏子孤身一人地在洗臉池邊低頭嗚咽著。明明數分鍾前才決定不會再流淚了的,但是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落。


    就好像是要掩蓋這一切一樣,她將水龍頭的水開到最大,用雙手捧住水流,然後很用力地拍到自己臉上。一次又一次,好想好似要掩蓋自己的淚水,她反複地做著這個舉動。


    昨天在醫院的會麵時間過了以後被趕出來,但是自己沒有回家的心情,所以在街上徘徊著。也極力打消自己的睡意,熬了夜。拜此所賜,現在自己全身邋邋遢遢,臉上一團亂。她將自己畫的妝全部卸掉,鏡子中終於顯現出了清爽的自己的臉……


    「……哈,好可怕的臉……」


    什麽變化都沒有的,兩首撐著鏡子,低著頭的杏子。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在這種地方一蹶不振的話什麽都不會開始,就算做這種事也毫無意義,如果隻要哭,陣矢就能恢複過來的話,她就一直哭下去,但是現實並非如此,那麽自己,應該要像原來那樣,在騎人麵前精神抖擻的,有些任性地,陽光地笑起來。不這樣做不行,不這樣做的話,不這樣做的話,不行。佐藤杏子,騎人的親友,陣矢的青梅竹馬的自己,就是這樣的少女。


    「但是……對不起呢,現在就好,現在就好,讓我在哭一下也可以吧……」


    沒有下次了。在這個誰都不在的廁所中,稍微哭上一會兒也一定會得到原諒——這樣想著,杏子再度哭出來。


    「陣矢……真的,是笨蛋呢,你啊……」


    畢竟,這也是在自己的朋友中,和自己交往了最長時間的少年。事到如今,之前的記憶仿佛像是剛剛發生的一樣曆曆在目。


    從小就認識,家就在附近的兩人。小的時候,兩人就每天在一起玩耍。


    但是上了一會兒小學以後,就漸漸開始疏遠起來,說著什麽男女在一起玩有點羞人,就分開了。但是進入中學以後,又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共同行動起來。這也是在騎人這樣的紐帶的幫助下……


    「……不對的吧,這樣,結果你……」


    想到這時,杏子會覺得再也不能向陣矢道歉,或者再去感謝他了,而她便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一直哭著。


    ——到底哭了多久呢,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再次洗了把臉,咬緊牙關,將嘴角夾緊,試著板起了臉。而她的視線,看向了眼前的鏡子——鏡子中的,是一張有些不妙的,粗糙的臉——這樣就好。至少,要比一直撒嬌般哭下去的自己要更像自己。


    「好的……愛哭蟲模式結束」


    自己將情緒轉換過來,眼淚不適合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是過去式。就算哭也不能改變任何問題,那麽,隻有朝前邁進了。好的,加油杏子,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孩,朝前看,昂首挺胸前進吧。


    「那麽……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去做個了結呢」


    自己的情緒轉換過來以後,感覺頭腦清爽多了。如果是這種狀態的話,也應該勉強可以毫無障礙地回到日常生活中去吧。


    那麽,也不得不將一些事情解決掉,陣矢應該怎麽辦呢……


    「喂,這種事情不是早就定好了麽」


    自己不是醫生,治不好陣矢的病。但是也應該可以過來看望他。沒什麽,在陣矢沒有起來的這短暫的一段時間中,她每天都來醫院看望她就好了。這並不是什麽難事。然後做各種各樣無聊而又荒唐的事情,然後回家的時候來到這裏,將這一天的見聞都報告給陣矢——如果每天都和他說自己的見聞,說到他聽厭煩的話,他一定會忍不住醒來的。好的,就這樣辦吧。


    「還有,要先和父母說一聲呢……」


    昨天結果還是沒有回家,其實在外麵過夜,自己還是第一次。一定會被罵的,所以她也害怕去查看手機的郵件,不過,如果回家,然後好好道歉的話,


    一定會得到原諒的。陣矢的雙親和自己的雙親都很要好,隻要和他們說這一件事的話,他們一定不會太生氣的。這樣想著,這件事也不是這麽難解決的了


    「這樣的話,最後就輪到最大的問題了呢」


    對,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擺在杏子眼前。這個問題大到完全無法無視。隻有這一點,光憑她一定是毫無辦法的。


    「將陣矢變成那樣的,犯人到底要怎麽處置呢」


    明擺著的,根據佐藤杏子腦內的判斷,應該是判決馬上就被降下,而法官,檢察官,律師,陪審團,全場一致認同他有罪,有罪的,guilty,審判毫不猶豫,判決,死刑,抹殺,delete,消去,cut,去地獄吧,全場一致通過判決。


    杏子梆地一聲,敲著牆壁。因為這個衝擊,自己的手的皮膚開始擦出了血。但是這也沒多疼,杏子將舌頭伸向自己手上的傷口,將血舔幹淨。


    「不能容忍……絕對不能容忍」


    一定要降下裁決犯人的手,天罰,天誅——就算全世界都能容許他,本杏子大人也絕不容許。


    「能說得上線索的……也隻有我的記憶了麽」


    其實,昨天那件事以後的記憶,早就已經變得曖昧起來。昨天警察盤問自己事件的時候,自己的回答也是非常模糊。警察,『因為這個事件受到了太大打擊了吧』這樣說了。


    但是,這個感覺稍微有些奇妙。不光是事件,昨天的記憶都有些不清晰,對,這就好像,就好像是——記憶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樣。


    但是,隻有一個,隻有一個線索到了剛才才略微有些記起來。


    剛才,看到騎人的眼睛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看到騎人的眼睛的時候,他的右眼——閃耀著紫色光輝的眼睛。那個是彩色的隱形眼鏡麽?不,這種事情怎樣都好。但是,那隻眼睛確實是在哪裏看過。


    在模糊不堪的記憶中——能夠隱約回想起犯人的特征。襲擊了自己的,謎樣的人物——他確實擁有的,紫色的眼睛。


    那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仿佛是看臭蟲一樣的表情,好像除了自己以外,在俯視著一切的冰冷的,紫色的眼光——就算想要忘記,也無法忘記。那就是,那隻眼睛。


    「到底是怎麽回事?騎人是犯人……這種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從道理的角度來說絕對不可能」


    騎人襲擊了自己?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那隻眼睛。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隻眼睛有應該怎麽說明呢?再說,騎人直到昨天,都還絕對是黑色的眼睛。那麽為什麽,眼睛的顏色會突然改變呢?


    「這個……看來有調查的必要呢」


    杏子,強硬地咬起自己的嘴唇。這件事,一定要慎重,是個微妙的問題。就事論事,朝騎人發問,如果不小心謹慎一點的話,難免會顯得別扭。


    而且如果騎人真的知道和這件事有關的什麽的話——既然他沒有主動對我說,就表示他有所隱瞞。雖然不知道他是有什麽理由才隱瞞住,不過這樣的話,正麵去問他的話,一定也不會得到滿意的結果吧。這可是,不得不相當費腦筋的問題呢。


    「不管怎麽說,總要弄明白呢」


    看來狀況會變得非常麻煩——籠罩在我們身邊的狀況,已經不由分說地起了變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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