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臻醒來,已是日落時分,燦爛的紅霞布滿天際,像一簇簇燃燒的火焰映紅他的麵龐。


    思緒有片刻的恍惚,因為他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裏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太過美好,以至於讓他深深的沉溺其中,不願意清醒。


    可還是醒了。


    一睜眼就被夕陽的光晃了晃,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以為廖婉楓還在一旁坐著,就揉著眉心,啞著嗓子說:“你怎麽不叫……”


    剛一轉頭,他就怔住了。


    手掐著眉心,眼睛卻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女子,仿佛不會說話了一樣,聲音沙啞且結巴,“你……你……”


    竟然是長安。


    嚴臻喉嚨發幹,用力掐了下眉心,感覺到疼,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可還是覺得怔忡,因為夢裏,也有一雙漆黑發亮的眼睛像這樣定定地瞅著他,看似平靜無波的目光下麵,卻似隱藏著威力巨大的驚濤駭浪。


    細看之下,她的眼睛有些紅,發絲也顯得淩亂,想到之前危險的一幕,他心中微沉,正要出聲詢問,卻看到她揚起睫毛,指著他受傷的胳膊,皺眉說:“看來,廖翻譯沒有她哥哥的天分。”


    處理外傷她雖然也不夠專業,但總歸要比他手臂上纏得亂七八糟的敷料要強得多。


    嚴臻愣了愣,聽她的意思,她已經和廖婉楓見過麵了。


    想起之前的恩恩怨怨,他的心不由地緊了緊,“她為難你了?”


    長安眉目淡淡地笑了笑。


    嚴臻神情懊惱地攥了攥拳頭,他引以為傲的意誌力,在瞌睡蟲的攻擊下竟潰不成軍。說來慚愧,他以為高強度的工作就能消弭內心的不安與苦楚,於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不給自己任何喘息的機會,也無暇去思考那些困擾他的難題。效果是有的,他全身心投入護衛聯合國特派團官員的工作,根本沒時間去打擾她,也沒時間去想她,可隨之而來的,卻是越來越難以控製的暴脾氣,對石虎他們百般挑剔不說,甚至對自己也常常感到不滿,他知道這樣不對,可偏偏無法控製自己。石虎他們個個小心翼翼的,連吃飯都要看他的臉色。他心情不佳,整宿整宿失眠,為了不去想她,他就在賓館的院子裏跑圈,跑到精疲力竭,癱倒在地上,才能勉強不去想她,不去想一切與她有關的事情,可沒想到堅持了這麽久,卻在剛才的夢境裏與她相遇。


    夢裏的她欲說還休,如同他們在索洛托的叢林裏重逢時一樣,她的眼神複雜得令他感到心悸,他緊張得像個墮入情網的青澀少年一樣,心撲通撲通狂跳,一方麵怕她說什麽,一方麵卻又祈盼著能夠得到答案。


    偏偏這個時候醒了。


    心裏說不出的惆悵,卻在轉頭之間,看到真的她,就坐在他的身旁……


    嚴臻的手垂下來,碰到身上的灰藍色工裝,不由得怔住。


    她……


    他把衣服拿下來,遞還給她,“謝謝。”


    她接過衣服,放在膝頭。


    他拉開軍裝袖子,想把衣服穿上,可畢竟受了傷,動作顯得笨拙而又遲緩。


    她側著身子,抻開他的衣袖,幫他穿上衣服。


    嚴臻聞到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氣,不是什麽名貴的香水,是她身體自帶的香味兒。


    清冽微甜,這股香氣讓他想起坎貝山裏盛開的鐵線蓮。


    他的心咚咚跳得劇烈。


    “嚴臻。”她忽然叫他。


    “嗯。”他看著她。


    “複婚的事。”她默了默,漆黑的眼瞳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願意。”


    說完,不待嚴臻做出反應,她就麵頰緋紅地撐著旁邊的木垛站起來,“我回去了。”


    她起身就走,可還走了沒兩步,就被身後衝過來的人拉著胳膊,抱了起來。


    一陣令人暈眩的急速旋轉,她腦後的發圈不知被甩到哪裏去了,長發披散下來,在燦爛的夕陽下揚起一圈紅色的浪花。


    “你答應了!你答應了!”滿世界都是他熱烈欣喜的叫聲。


    周圍的人都朝他們望了過來,有年輕人在吹口哨,有人在起哄,有人居然敲打著手鼓,唱起祝歌來。


    正在維持秩序的石虎看到這一幕,不禁長籲口氣,衝著附近的戰友比了個ok的手勢。


    大家相視而笑。


    嚴臻終於肯放下長安,他喘著氣,緊緊擁著同樣顫抖的長安,低下頭,親了下她圓潤的鼻尖,“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揚起濃黑的睫毛,在他靑虛虛的下巴上咬了一口,“你覺得呢?”


    下頜麻酥酥的痛感真實而又刺激,他眸光一暗,作勢就要吻下去。


    她身子後仰,笑著推他。


    他也隻是嚇唬她而已,扣著她的後腦勺,壓在他的胸前,“聽到我的心跳了嗎?”


    她的腦袋晃了晃。


    怎麽能聽不到呢,那麽強烈富有生命力的心跳聲,就像是在她耳邊敲響幸福的鍾聲。


    “你猜它在說什麽?”他問。


    “不知道。”她抱緊他。


    “它在叫你,安安,安安……”他低頭親吻她的頭發,“我愛你,長安。”


    她踮起腳尖,趴在他的耳邊,輕聲說:“我也愛你。”


    他聽後身子一震,剛要低頭看她,卻被她用力掙脫開,跑遠了。


    “我回去了。”她笑笑的朝他揮手,窈窕的身影被晚霞鍍上一層金紅的色彩,遠遠望去,竟像是要融進夕陽裏一般。


    他揚起手臂,朝她揮了揮。


    其實,他還有很多的話要問她,有很多的疑問沒找到答案,可她就這麽走了……


    “連長,這下你該睡醒了吧!”石虎忽然冒了出來,一臉戲謔地調侃說。


    嚴臻瞥了他一眼,目光盯著遠處已經啟動準備離開的銀色suv,“是你給她打電話的?”


    石虎撓撓脖子,表情不自然地說:“我就是跟我們家菲菲扯了兩句,這渾丫頭也不知道咋跟長安說的,她竟飛車趕到難民營,你是沒看到她開車那勁兒,簡直瘋了一樣,卷著一溜兒黃土就衝過來了。下車也是,揪著我的領口就問你在哪兒,我指了指草垛子,她看了一眼身子就軟了,眼淚那個流啊,嘩嘩的,我看她是誤會了,還沒等我解釋呢,她撥開我就朝你那邊跑,當時要不是廖翻譯擋了她一下,她肯定就撲你身上去了,你……”


    嚴臻心一緊,腦海裏浮現出長安通紅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唇,目光銳利地瞪著石虎,“你跟孔芳菲說什麽了?”


    石虎朝後退了一步,嬉皮笑臉地說:“沒說什麽啊,你別瞪我。”


    “虎子。”嚴臻指著他。


    “真沒說什麽!我就是想幫幫你,就跟菲菲說,說,說你身受重傷……呀!不帶這樣的,連長,你不能過河拆橋!”石虎閃身躲開嚴臻的飛腿,抱頭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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