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晏在祠堂內呆到傍晚,秦氏來過幾次,都被周書晏的長隨小廝金庚擋在了門外,不得而入。


    “夫人那邊有什麽動靜?”周書晏跨出祠堂的大門,問守在祠堂門口的金庚。


    “夫人來過兩次,都被我以相爺您需要清靜清靜為理由給擋回去了。”


    “我問的不是這個。”周書晏眼神一厲。


    “哦,是有動靜,夫人派秦嬤嬤出了一趟府,剛剛才回,大約在外呆了一個半時辰。”


    “好,走吧,回書房。”


    “相爺,您晌午沒有用膳,這晚上……”


    “兩頓不吃,餓不死。”周書晏袖子一甩,大步的離開了,金庚快步跟上。


    晚上,四個小豆丁全睡了,周玖坐在燈下,繼續做著給小寶的夾襖,還有兩隻袖子,縫上就可以收工了,明天給小寶穿上試試,京城比周家村冷得早,夾襖做好就可以穿上了,趁近日還有些時間,她還得加緊為雲回和雲雁兩個各縫一件,黑子的李嬸已經接過去開始縫了。


    夾襖的兩隻袖子剛縫上,周玖正展開滿意的打量著,某位王爺又爬牆鑽窗而來。


    聽到窗外的動靜,周玖就知道是他,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阿玖,恭喜你做官了。”


    楚璃躍進窗,扯了扯有點皺的衣裳,在地上輕輕的跺了跺腳,然後走到周玖對麵坐了下來,對著周玖輕笑著,將手上的一包東西遞給周玖,那是他恭賀周玖升官的禮品。


    周玖已經聞到了炒栗子的香味,抿嘴笑著接過,“這就是你的賀禮?”


    “是,禮輕情義重嘛,知道你又會熬夜給小寶做衣裳,來的路上特去了鬧市買了包,給你墊墊肚子。”


    “恩。”


    周玖放下手中小寶的夾襖,伸手從牛皮紙袋裏拿了一粒暗紅圓滑的炒栗子,栗子上開了豁口,隻要用力往兩邊一掰,噴香圓潤的栗子肉就出來了,周玖往嘴中一扔,眯眼嚼了嚼,滿嘴都是粉粉的栗子,滿嘴都是栗子香。


    “好吃!”


    “好吃吧?就知道你會喜歡。”見周玖貪吃的俏麗模樣,楚璃忍不住伸手也拿了一顆,照樣剝開扔進嘴裏。


    二人就那樣對麵的坐著,你一粒,我一顆坐著吃炒栗子,一邊閑話著。


    “阿玖,今天黑羽回了趟王府,他查到了送信給白家和天亡山的人了。”楚璃咽下嘴中的炒栗子,喝了口周玖給他倒的水(靈泉水)淡然道。


    恩?


    周玖手頓了頓,然後道:“是周府的誰?”


    “應該說是長候府的人。”


    “嗬……也是,當時,與我有利益衝突的可不是長候府。是我大伯父長候爺吧?”


    “不,這次你我都料錯了,長候爺和周明玉二人並不知此事,是一個你我都沒料想到的人。在你出事前,鬱夫人利用她娘家爹給她的人,去了周家村查探,那查探的人與周家村那個什麽趙寡婦有過接觸並給了她十兩銀子,黑羽是從此事著手開始牽藤摸瓜摸出來的。”


    “的確未想到。不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我大伯母是周明玉的娘,她了解相府發生的所有的事,知道了有我的存在擋住了她兒子的路,自是要為兒子想法設法鋪路的,正常。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呐。”


    長候府,同樣的對話,在鬱夫人和大兒子周明威之間進行。


    今天,聽了周明玉的警告後,鬱夫人回到屋裏就以身子不舒服為借口,躺在了床上,周明威發現了母親的異樣,晚上,趁長候爺去了姨娘院中歇息,周明威來探母親的病情。


    周明威屏退下人,看著半靠在床上的母親,在他的心裏,母親一直是個溫柔大度善良的好母親,他沒法想像她會動手殺人滅口,“母親,當日明玉與我說的話,你都偷聽到了,然後再付之行動了,對吧?娘,你怎麽那麽糊塗?再期待兒女成龍成鳳,你也不能對小玖下手啊,她打小沒有母親,活在二嬸的淫威之下,本就那麽可憐,二嬸強勢,我們幫不了她,還落井下石,助紂為虐?!”


    鬱夫人的臉色在兒子犀利的眼神下更加蒼白,默默的回望著大兒子,並沒有否認大兒子的話,算是默認了。


    “娘,你什麽時候知道了周久就是周玖?”


    “威兒,原諒母親,母親本不是個心狠的,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威兒你,娘我從不擔心,你聰明穩沉,念書好,未來前途一片大好。


    可是,玉兒他從沒把自己的聰明用在正道上,整日裏在外混,唯一的出路就是他的心算術天賦,我希望他能憑借心算術一鳴驚人。誰又能想到,他在府城的比試就铩羽而歸,那是他唯一的希望啊。”


    鬱氏頓了頓,抹了眼淚,“我那日從你的書房外經過,聽到玉兒憤怒的聲音,我就停下來聽了你們兄弟兩的對話,知道了周久其人,也知道玉兒對他起了殺心,雖然有你二叔壓著,可我怕他衝動啊。


    我怕他在這條路上走不通不說,還落得一個殺人的罪名,所以,我寧願我這個做娘去做他想做的事,上天要罰,就讓他罰我吧。”


    “母親,你隻聽了前半部分,就沒聽後半部分?你為什麽不聽完再走呢,我後麵勸他批評他,他也同意……”


    周明威眼神複雜的看著鬱氏,心中不是滋味,所有譴責的話都堵在了心裏,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原來母親是用她的方式來護著他們,她是怕他和明玉對周久動手,一旦事後被發現,他們兩個就殺人犯了。


    “威兒,娘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弟弟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你以後多提點提點你這個弟弟,讓他少走點彎路。


    當時,娘用了你外公給我的人,查到了周久的消息,命人遞信給天亡山,那時,我不知道周久就是你大堂姐,隻是到後來,我偶爾知道了你大堂姐當年並不是送到了家廟,而是送到了周家村,而且周久和周玖音完全一樣,唯字缺了偏旁而已。


    所以,我就開始懷疑周久的身份,畢竟她是你二叔的嫡長女,你二叔當年如果把心算術偷偷教給她也不是沒可能,所以,在查清她的身份後,我又命人寫了第二封信到白家,娘兩次動手,都是用的借刀殺人,你大姐應該不會知道,也查不到娘的頭上來。


    如今,大局已定,玉兒已經被賜官了,你大堂姐也平安無事。娘對她動手的事,就讓它埋到心裏,好嗎?威兒?娘也是沒法子啊。”


    周明威沉默了一晌,“母親,兒子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一個後院弱婦人為孩子這樣做是不得已,但這事做了就是做了,是借刀殺人也好,還是親自動手也好,那都是我們錯了。


    如果周久隻是周久,與我們沒有一點兒關係,娘你的目的沒達到,現在我們可以依然和他相安無事。可是,那不是周久,是大姐。母親,這事,你以後不用過問了,交給我來處理吧。”


    “威兒,威兒,你想做什麽?威兒,這事,唯你知,我知,就不能這樣算了嗎?”鬱氏緊張的坐直身子,眼神裏都是對大兒子的乞求。


    “母親,你沒聽弟弟說的話嗎?大姐已經不是四年前的大姐了,她能在天亡山匪寇中存活出山,就證明了她的厲害不凡,而且,我下午托人去查了太安縣白家,白家已經消失在太安縣了,娘你知道嗎?消失了啊!那可是東楚首富白家的旁支,不是別的小家族,太讓人心驚了。


    娘你連續派人去太安縣,又是修書信的,隻要有一點點蛛絲馬跡,大姐有心要查都會查到周府的頭上的,我們不能心存僥幸,而且,我懷疑大姐身後有人為他撐腰,那人的位置絕不會比二叔低多少,否則,太安縣白家不會就那麽連掙紮都不曾掙紮,甘心散盡家財,消失在太安縣。”


    “娘知道,娘知道,你外公給我的人說謀劃失敗了我就知道,所以,娘害怕,娘就收手了呀。現在,娘能做什麽?娘去跪著求她,求她原諒我。”


    “娘,你別害怕,這事我不會告訴爹,也不會告訴玉兒,就玉兒那性子,看似跋扈囂張,其實是最沒骨氣的家夥,免得他心存愧疚,在大姐麵前抬不起頭做人。這事我去跟大姐談,我去求大姐,我一定會讓大姐原諒娘。”


    “好,好,這事娘不過問了,不過問了,你去,你去娘放心。”


    ……


    “你打算怎麽處置她?”楚璃剝了顆栗子塞進周玖的嘴中。


    “怎麽處置她?還沒想好。”周玖搖搖頭,“雖然對周府的那些人因有你的資料,我大概的了解一些,但畢竟我沒有以往的記憶,許多的事必須親身體會才行,既然知道是她做下的,我倒不急了,如果候府那一窩都是惡人,倒是好辦,她想要得到什麽,我就讓她失去什麽,她在乎什麽,我就毀了她什麽。可畢竟除了她,長候府其他的人沒有動,等我多多了解些後再做決定吧。”


    “周明玉對你可是動過殺意的,是你爹爹周相攔下了。”楚璃提醒了周玖一句。


    “恩,他那是對他的對手動手,與她娘後一次借白家的手對付我的性質不一樣,一個著急想出人頭地的孩子罷了,到時候我若回相府,還有在戶部,我多多使喚他,有的是機會出氣虐他,對他不必大動幹戈,你也不用出手。”


    楚璃沒再說什麽,知道周玖再恨周府,那也是她的家,她的親人,不過,顯然是楚璃想岔了,周玖並不是如他所想,而是覺得那些是原主的家人,說不定原主不希望她對他們下狠手,隻要以前沒有欺負過原主,以後沒想著來欺負她的,她都會酌情手軟一點。


    “楚璃。”


    “恩?”楚璃看向周玖,幹嘛突然叫他的名字。


    “皇上為什麽不喜歡藍色?”


    “啊?他真不喜歡嗎?”楚璃裝傻充愣。


    周玖朝他翻了大白眼,“你是當我傻是吧?在你眼裏我就是傻子,恩?


    你提醒過我,我去大殿上肯定會注意皇上的反應的,我發現皇上真的不喜歡藍色,他那眼神一瞅見我的衣裳就是滿眼的嫌棄,恨不得讓我當場脫了。”


    楚璃:“……”不是說玖兒一無所察嗎?那小子眼神兒有問題,害得自己一高興還獎賞了他,回王府後讓他吐出來,再趕回訓練基地好好複訓一番。


    “哪能呢?我媳婦兒是天下最聰明最聰明的媳婦兒。”


    “少貧嘴,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呀?有什麽好笑的故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周玖把腦袋探向楚璃,雙眼緊盯著他的雙眼,容不得他不回複。


    楚璃無奈一笑,“這事兒不便說給你聽。”


    “有什麽不便的?!說嘛,說嘛……我想知道。”周玖伸手扯住楚璃的袖子,撒嬌的搖了又搖。


    白家,白家家主白友文坐在書房中,蹙眉拿著手中的書信,聽門房說,書信是一個少了一隻手的男子傍晚送來的,叮囑他一定要親手交到自己手中,說信中的內容很重要。


    他前麵出去應酬去了,回來時發現了桌上的書信,拆開信,裏麵隻有一頁紙,紙上寫了一句話:“金家即將與白家並駕齊驅同為皇商,白老爺定當要心中有數,做好萬全準備。”


    他今天出去應酬,就是聽到了風聲,想知道一些內情,但是對方嘴緊,並未透露給自己什麽,沒想到自己一回到府中,就收到了這封信,這是知內情,且發現了不尋常的人給他的示警。


    這人是誰?


    是與他白家交好的人?


    還是與金家有嫌隙的人?


    與自己交好的人,為什麽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好讓他感謝他啊,也或許更多的是與金家有嫌隙的人,不想看到金家崛起罷。


    他們白家的皇商身份,是在父親手上,先皇手上定下來的,如今要扶持金家,打擊白家,誰有那麽大的權力?信中並未說清楚。


    “老爺,公子到家了。”


    白老爺放下手中的信,想想又鎖到盒子裏去,這才抬腿出了書房,近些時日夫人身體不大好,他傳信到太安縣,讓兒子白凡回京城陪伴夫人幾天。


    “爹,我回來了。”白老爺腳剛踏出書房,白凡就到了。


    “恩?怎麽這麽快?沒去看你娘?”


    “我聽說這麽晚爹爹還在書房,怕是有重要的事,我一會兒就去看娘去。”白凡緩步走到白老爺麵前。


    “呃……是有些事,既然你來了,你進書房,我有東西給你看。”白老爺轉身回了書房,打開木盒上的鎖,將木盒裏的書信拿了出來,遞給白凡。


    “我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書信,門房說是一個缺了隻手的男子送來的。對於信中的內容,你怎麽看?”


    周玖寫這封信時,並沒有特意隱藏自己的字跡,所以,對於與白家酒樓合作,要簽訂合同的她來說,她的字跡白凡是一定認得,但白老爺未必認得,她從未想過向白家邀功勞,所以就隨意寫了一句話,不曾表明身份。


    不過,她沒想到白凡因為母親生病正好也回了京城。


    “爹,我知道這封信是誰寫來的,爹爹不用著急,我早就知道我這位朋友已經來了京城,如果是她確切知道了這事,我敢肯定,動了這心思的人,不是別人,是皇上。”白凡眸色深沉,看著白老爺堅定道,白凡還不知道周玖就是參加比試的人,所以,現在他認為周玖是從楚璃的嘴中得到了什麽消息向他家示警。


    “是你的朋友?那最好不過,明日你就去見見他,打聽一下內情,其實我也是這樣猜測的,但不知道具體情況,這事兒不能隨便猜啊。”白老爺立即驚喜道。


    “爹,你放心,我會的,這關係著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兒子豈會馬虎。夜深了,爹爹就不要為此煩惱了,早些歇息著,我看娘去了。”白凡把信放到蠟燭的火焰上,看著它燃燒殆盡,才放心的和自家爹爹出了書房。


    白凡一路走向娘親的院子一路沉思,四姐來京城時間不短了,她來京城到底是為了何事?


    她現在又住在京城哪裏?


    他要如何才能找到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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