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點是深夜的學校操場。


    重點是擁有幻想殺手的上條當麻與奪走理想送別的木原唯一。


    還有數名少女。


    以及失去右手倒下的上裏翔流。


    條件放進腦袋之後,上條開口第一句話便這麽大喊:


    「去鳴!從右邊繞過去!」


    「不要什麽都在敵人麵前說……啊,原來如此。」


    裸身套雨衣的少女途中似乎注意到某些事,竊笑著遵循上條的指示。


    上條畫出小弧,去鳴則是大弧。


    但或許是因為基礎能力的差異,去鳴輕易追過先動作的上條。雨衣少女挾帶視覺混淆的效果,錯開時機逼近木原唯一。


    套裝白袍女子無動於衷。


    她隻是輕輕舉起強行縫合的右手。


    「……!」


    上條感覺自己的胃整個往上提。


    幻想殺手一旦與理想送別衝突,自己的右手會被挖掉……話雖如此,但傷口又會竄出神秘的「那個」散播無法控製的破壞。一旦這股力量波及去鳴和上裏等人,可能會帶來最糟糕的發展。


    上條倉促間以鞋底踩住地麵緊急剎車,此時卻發生奇妙的現象。


    不,剛好相反。


    什麽也沒發生。


    (……怎麽回事,沒發動?還是虛招?)


    「?」


    木原唯一本人似乎也相當疑惑。


    她將自己的(?)右手握住又張開,露出詫異的眼神;此時裸身雨衣少女迎麵衝上來。


    「咿嘻嘻!」


    乾燥的「啪啪啪!」聲接連不斷。


    去鳴的左右手劃破空氣而來,相對地木原唯一則以一隻右腳回應,在沒著地的情況下以二連踢、三連踢的訣竅連續出擊。


    雙方一波你來我往後,咬住地麵的「沙沙!」聲響起。


    令人驚訝的是,退後的居然是去鳴。


    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有如海天使般搖晃。


    唯一始終盯著向月高舉的右手,根本沒正眼瞧過身穿雨衣的滅絕犯。


    「嗯,果然沒廉價到這種程度就會完蛋啊。」


    套裝白袍女子總算放下右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設置複數打點,藉此讓傳播進體內的衝擊相碰,進而使血管內移動的血液產生氣泡導致死亡……如果是血肉之軀,現在應該已經倒下了才對。不過嘛,反正隻是把半吊子的數多複製成果拿來試探一下。這點程度就死也未免太不浪漫了。」


    不是隻有搶來的右手「理想送別」。


    單純解決右手打不倒她。


    上條瞬間全身冒冷汗,但現在也隻能把該做的事一一拿出來審視。糾纏的毛線與堆積如山的問題,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解開。


    真要說起來,上條與去鳴兩人繞右邊衝向唯一有它的用意在。


    上條一隻手伸到背後比劃,吸引慢一步的繪戀與獲冴注意。她們有她們必須做的事。


    也就是說──


    「『優先替上裏包紮。我們負責拖時間,你們把手腕綁起來』……大概是這樣吧。嗬嗬,開玩笑啦!」


    這幾句話簡直就像直接讀心一樣。


    或許是大量流汗搶走水分的關係吧,上條清楚感受到喉嚨的乾渴。


    木原唯一輕笑道:


    「既然如此就別跟我客氣,好好努力喔。因為像這樣盡可能多活一分一秒,才能延長失去重要事物的痛苦。嗯~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呢。不過這樣也好。」


    這一次,她張開右手。


    準備毫不留情地揮向上裏翔流的妹妹。


    一個如果在眼前失去,必然能確實撕裂少年心靈的目標。


    「該死,小心啊去鳴!」


    「啊,慢──」


    「別進入她右手的影子!『盼望新天地嗎』這句話大概就是觸發效果的語句,所以配合時機閃開!」


    「笨蛋──────────────────────────────!你主動告訴她使用方法幹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嘴唇鐵青。


    唯一以嘲弄的口吻說「原~來如此」。


    緊接著。


    「盼望新天地嗎?」


    挖穿世界的「轟────!」一聲巨響炸裂。


    緊鄰唯一的去鳴,腰部頓時彎折。她就像熱身操的下腰動作那樣,站著往後倒去。漏掉正麵獵物的理想送別,挖穿、抹消了操場的土地。


    雨衣少女並未停下動作。


    為了回避後續的第二下、第三下極大攻擊,她又是後空翻又是側滾,以沒有規律的動作逃竄。疊了兩層的雨衣有如舞者的麵紗般搖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這樣用啊。啊哈哈!厲害,的確很厲害。連質量守恒定律和相對論都能克服!是空間移動的應用嗎?這已經是會讓人反過來懷疑為什麽不會隨著原子崩壞引發大爆炸的超常現象了耶~!」


    於是木原唯一終於能夠完全活用搶來的右手了。


    上條看向自己的右手。


    之前,右方之火搶走右手時曾說過「上條當麻右手裏的東西,正是幻想殺手的媒介」,最後幻想殺手回到上條這裏。


    上裏的理想送別難道不是這樣嗎?


    還是說──


    (……上條當麻右手裏的東西嗎?)


    少年咽下口水。


    假設在自己身上符合的條件,也適用於別人身上。


    (換句話說,如果有「某種東西」能讓理想送別將木原唯一誤認為上裏翔流,它就會一直將那個女的當成主人……?)


    2


    深夜的風。


    乘載著低語聲。


    「糟糕,那個滅絕犯被壓製住了。事情是不是真的糟啦?」


    「更何況雖然說是突襲,但對方一擊就撂倒上裏,這樣已經夠糟了。」


    「學園都市這個底已經夠亂七八糟了,那家夥到底還加了多少寶牌上去啊~」


    有的來自行道樹陰影。


    有的來自大樓的屋頂。


    「老實說,我實在不太想讓什麽義妹搶走鋒頭就是了。」


    「哎呀,這也沒辦法啊。在這種時候還隻顧自己喜好,上裏搞不好真的會死。」


    「麻煩的是,最簡單的方法似乎是強化去鳴那家夥呢。」


    話出自誰的口中,或許不是什麽大問題。


    重點應該在於,「她們」全員的意見有了決定性的方向。


    「那就采取行動吧。」


    「為了幫助上裏翔流。」


    「隻要能做到這點,要我不當人類也行喔。」


    3


    滅絕犯去鳴突然微微抬頭。


    緊接著她大喊:


    「我突然有點事!上條,拜托你幫忙爭取時間嘍。確保三十秒!」


    「啊……啊啊?」


    上條連忙看過去,隨即看見雨衣少女親吻以粗繩掛在脖子上的懷表。


    那是她個人的某種信號,覺悟的證明。


    接著去鳴往後退開,和上條擦身而過。上條與追過來的木原唯一,自然而然地形成正麵對決。


    兩人沒有對話。


    眼神瞬間交錯。


    「盼望新天……」


    「唔!」


    木原唯一隨意揮動右手,上條的拳頭反過來從側麵打向她的手腕。這不是什麽擋架之類的高級技巧,但無論如何都要讓軌道偏移。


    然而唯一神色自若。


    她配合被打中的手扭轉全身,膝蓋就這樣狠狠頂進上條側腹。上條的身體隨著沉重的打擊聲響停擺。這一擊命中橫隔膜,強行榨出他肺中的氧氣。


    「喔……嗚!」


    盡管腦中幾乎一片空白,但他現在不能失去意識。


    木原唯一剛剛自己說過。她擁有「以複數打點讓傳播進體內的衝擊相碰,進而使血管內產生氣泡,確實殺掉血肉之軀的人類」的技術。


    一旦讓她使出這招,上條會立即斃命。


    「────!」


    上條咬牙忍住湧上的反胃感,用力將幾乎懸空的腳踏在地上,連帶將唯一轉身時翻起的白袍衣襬踩住。


    唯一的身體微微落下。


    緊接著,上條連發生什麽事都無法理解。


    總而言之,全身在瞬間遭受重擊。感覺就像自己被扔進鐵桶裏,外頭則有人拿著金屬球棒猛打一樣,連數量和方向都弄不清的衝擊包住一切。從眼前天旋地轉可以看出,上條整個人被打到在空中縱向翻滾。


    少年的背部帶著沉重的聲響著地。


    時間感恢複。


    「嘎噗!嗚惡!啊嘎哈──!」


    「喔?」


    木原唯一發出帶有些許疑惑的聲音。


    就跟以為已經清理完廚房,卻發現瓦斯爐後方還有油汙沒清掉的感覺差不多。即使分析出對方踩住白袍讓計算過的打點偏移,聲音中也沒有強烈的情緒波動。


    一陣隨之而來的連擊。


    尖樁般的高跟鞋,對準倒地的上條高速來襲。


    上條不顧一切地翻滾,試著盡可能拉開距離。


    「盼望新天地嗎?」


    「────!該死!」


    倒地的上條手腳並用,有如蝦子般高高彈起,抹消一切的「力量」則從他身邊挖過。光是看見削掉的地麵,就讓人身上竄過一股惡寒。


    上條勉強起身,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理想送別不是幻想殺手能應付的對手。而且在最根本的體術上也敵不過對方。現在的上條無法壓製木原唯一。


    就在此時。


    「久等啦上條。補給完畢嘍,真虧你有辦法撐三十秒。」


    這一聲改變一切。


    嬌小的身影越過上條。不是左右任一邊,而是從上方跳過他。疊了兩層的雨衣因為充滿空氣而膨脹。展現這種超常體能的人,正是裸身雨衣少女──滅絕犯去鳴。半透明雨衣高高翻起,伸出舌頭舔嘴唇的少女鑽入木原唯一懷中,右臂使勁一掃。


    怪事發生了。


    「轟────啪────!」的聲音響起,隨著她右手甩出,整座操場出現一個半月形空洞,彷佛那隻手裏握了一把有二三十公尺長的隱形刀刃。


    「……」


    至於木原唯一。


    則是當場以有如花式溜冰的動作旋身,翻動的白袍好似惡魔的翅膀,在虛空中張開。


    僅此而已。


    聽到布匹撕裂聲後,滅絕犯臉上浮現戰意濃厚的笑容。


    「很行嘛,居然能『撥開』它。看不見的斬擊正常來說都是一擊必殺吧。」


    「『看不見』這種方便的詞可不能亂用喔。氣流擾動靠空氣中的粒子移動就能明白。」


    所謂的盾,或許會給人靠重量與厚度擋下刀刃的印象,但這是誤解。如雨而下的箭矢也就罷了,如果以裝在手臂上的小圓盾承受使出渾身力量往下劈的鐵塊,隻會讓手骨折。


    盾的本質在於「撥」、「架」。


    一旦精通這種技巧,即使是一塊布……不,即使是一張紙也能扭曲劈砍的走勢,成為回避致命傷的防具。


    「不過,你也沒辦法那麽輕鬆嘍?」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嗎?」


    雨衣少女和套裝白袍女子再度激烈地交鋒。


    目標轉移讓上條下意識地鬆口氣,他自然而然地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接著他注意到一件事。


    (去鳴她要這三十秒幹什麽……?)


    直到不久前,去鳴都還沒動用過「看不見的刀刃」這種凶惡的武器。換言之她做了某些事。而且她剛剛也說過「補給完畢」。退到後方的去鳴,具體來說究竟做了什麽?盡管毫無意義,上條依舊沒來由地轉頭往後看去。


    答案立刻出現在眼前。


    正後方。


    夜晚的操場正中央。數十個女孩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4


    就在剛剛。


    扣除當事者人格極為不穩定這點,在所謂的上裏勢力中,實戰能力最為強大的人就是滅絕犯去鳴。無論再怎麽厭惡她,這點依舊是眾少女的共識。


    藉由藥品進行改造人處理而放棄自身肉體,並將多餘的血肉獻給神,讓體能急遽上升的「內側供品」。


    敵我不論,將空手破壞的武器防具獻給神,讓這些裝備的破壞力與特質有如滾雪球般不斷累積的「外側供品」。


    據說隻要條件齊全,甚至能夠單人攻略白宮的滅絕犯。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


    隻要條件不齊,去鳴絕對無法發揮本領。具體來說,一旦破壞武器奉獻給神的「連鎖」中斷,去鳴就隻是個「力氣大到能空手折斷日本刀的怪人」。


    要打倒眼前最大的強敵──木原唯一,該怎麽辦才好?


    要解救失去一隻手的上裏翔流,怎麽做最好?


    把個人表現擺在一邊,要讓「上裏勢力」這個集團得到勝利,需要什麽?


    「啊,真是的!」


    於是某人大喊。


    織雛。公認的扮裝少女,但隻要是噴射推進器、魔法杖、雷射刀、飛簷走壁用特殊鞋等作品中登場的機關,無論是科學還是魔法都能徹底重現。她不僅一頭栽進極端危險且原作方完全不希望如此的領域,更是每次都會被趕出活動會場的危險人物。


    「雖然不想承認這點,不過交給你處理似乎是最佳方法。」


    超機動少女加奈美風格打扮的某人衝進夜晚的操場中,重重地做出本人絕對不會這樣的咂嘴動作。


    「所以快點破壞我。這樣就有『外側供品』的材料了吧?」


    去鳴之所以無法施展滅絕犯的全力,是因為要破壞的武器沒有存貨。


    說得更正確一點,是因為白天儲存的份已用來劈開焚化爐,沒有維係「連鎖」的材料。


    既然如此,隻要有替代品就好。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一群人圍住後退的去鳴。


    海盜少女、幽靈少女、ufo少女、怪盜少女、劍士少女。


    數也數不清的上裏勢力成員,各自帶著要讓滅絕犯破壞的武器。去鳴雖是狩獵拿手武器的魔法師,但是和純粹破壞武器相比,將「如何使用」也一並吸收則會讓威力更強。意思就是說,武器需要使用者灌注「靈魂」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就像自古以來往往將舞蹈與演武視為對神明的「奉獻」一樣。


    她們不求個人的勝利。


    腦中隻有上裏勢力這個集合。


    因此,去鳴也沒有猶豫。


    雨衣少女雙手在胸前


    合十,舔著嘴唇這麽說道。


    「多謝招待☆」


    5


    「啊……啊……」


    隻能愣在一旁。


    上條當麻隻能旁觀選擇殘酷戰略的去鳴戰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段時間內,去鳴與木原唯一的激烈衝突仍在持續當中。


    而且和剛才不一樣,占上風的是雨衣滅絕犯。極限的殺人體術搭配搶自上裏翔流的理想送別。即使如此,去鳴仍舊毫不退讓,勝利的秘訣一目了然。


    「來蘭。追加鋒利度,當犧牲品!」


    「嗚!」


    去鳴雖是赤手空拳戰鬥,卻揮出了「看不見的刀刃」。


    ……才怪。攻擊不止一種。


    「雷矛。我需要距離,到墳場區!」


    「你就這麽簡單地……叫人家去死啊!」


    去鳴提出要求,少女衝上前去,攻擊的性質隨之改變。


    這麽做就如字麵一般是以少女為材料,代價是毀掉武器並重擊她們的身體。


    「琉華。我要用連擊壓製!消耗!」


    「可惡,要派上用場喔!」


    有利刃,有鈍器,有火槍,有鐵鎖。


    「看不見的一擊」原本就已經很難防禦回避,再加上千變萬化的射程與傷害種類搭配,讓場麵愈顯混亂。


    這正是終極的消耗戰。少女們先後隨著武器、攻擊手段的切換而倒下、失去意識、遭到舍棄,眼前景象宛如一場惡夢。


    而且不止這樣。


    去鳴的本質並非「看不見的一擊」,而在於「赤手空拳能疊加到什麽程度」這個部分。


    換言之──


    「火焰噴射器+日本刀。」


    「────!」


    整片景色慘遭撕裂。別說實際接招的木原唯一,就連旁觀的上條都差點停止思考。原本以為頂多就是赤手空拳揮出的斬擊,隻是因為沒有武器存在才會「看不見」。但是本質並非如此。


    簡直就像是用火焰噴射器的氣勢吐出大量銳利的日本刀。


    上條咽下口水,看著犧牲更多少女換來的恐怖攻擊改變形式湧向套裝白袍女子。


    「催淚彈+大榔頭。」


    或者,是讓致盲煙幕附加物理性重壓從全方位砸下去發動壓力攻擊。


    「炸藥+長弓+電吉他。」


    或者,是純粹撥弦彈奏就能炸飛目標三半規管的爆音音響兵器。


    「電擊槍+水槍+鉛彈+鏈球。」


    或者,是宛如電流在水上奔竄般扭出複雜軌道的超特大反物資狙擊彈頭。


    (……難怪。)


    事到如今。


    上裏翔流所背負那種近似「黑暗」的東西,上條終於能體會到其中的一鱗半爪。


    去鳴沒有逼上裏勢力的女孩子犧牲。沒有威脅也沒有強迫。完全是自動自發。這些少女心甘情願地獻身,希望遭到擊破。舍棄個人的勝利,隻為取得集團的勝利。進一步來說,隻要失去手臂失血休克的上裏翔流能活下來,之後怎樣都無妨。


    (難怪他會混亂。看到這種景象,當然會覺得「都要怪突然得到的右手之力」。這完全超出什麽友好親密的範圍啦!)


    讓上裏特別的原因,不在於右手的力量。


    上裏自己並未發現,大家喜歡的是他本人。


    上條過去曾對上裏這麽說,但見識過這些之後,他全身上下都有股微微的寒意。


    這隻是假設。


    如果,圍繞在上裏翔流身邊的女孩子真的受到「右手的副產物」影響。隨著木原唯一逐漸習慣「右手」,她們會不會也一個個切換所屬呢?即使知道不可能,這種毫無意義的末日論般假說依舊在腦中浮現。


    然而這種讓人不爽的方法,有效果。


    木原唯一雖然翻動白袍「撥開」各種攻擊,將傷害壓抑到最小,可是擔任盾的白袍也逐漸破爛。如果就這樣繼續攻擊下去,衣服勢必會完全撕裂,放下身為護盾的職責。一旦變得無法架開所有攻擊,也就到此為止了。去鳴將赤手空拳的性質不斷切換、疊加,無止盡地維持「連鎖」提高破壞力,她的攻擊似乎隻要順利起步,就會持續逞威到最後。


    「嘖!」


    或許是不想把時間拖長吧,木原唯一強行往前。


    即使會暴露在危險之中,她依舊縮短彼此距離,強行揮動縫上的右手。


    手掌的陰影爬上去鳴的身體。


    為了阻止雨衣滅絕犯,另一頭怪物開口:


    「盼望新天地嗎?」


    這一次。


    終於,上條當麻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連呼喚「去鳴」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這是致命性的攻擊。正中紅心。在手掌陰影完全與身體重疊的狀態下宣告。理想送別一旦發動,就連成群「魔神」都能一舉消滅。去鳴的肉體將迅速遭到「放逐」,被丟到存在同係時間軸的剩餘領域……說得簡單點,就是被扔到這輩子再也無法相見的異世界。


    照理說是這樣。


    照理說該這樣。


    「哪可能有效啊。你這個借東西用的,不要太瞧不起上裏勢力喔。」


    對於上條來說。


    對於連串事件隻看到其中一麵的上條來說,事態超出他能夠理解的範圍。


    但是上裏翔流的右手會優先解決「有願望重複現象的優柔寡斷者」。而他所認同的人,就是那些不會「願望重複」,總能在這個廣闊世界裏找出一條路的人。


    派翠西亞.柏德蔚也是這樣。


    由於她具備資格,上裏翔流才能摸摸她的頭,和她握手。正因為擁有遭到右手碰觸也不會消失的高潔精神,上裏才會宣告自己認同、尊重她的人格。


    也就是說。


    「真要說的話,從屬於上裏勢力那一刻起,理想送別就對我們沒用嘍。因為我們所有人都得到上裏翔流的認同,證明自己不會出現『願望重複』的問題。」


    「……」


    想來木原唯一同樣不知道這個條件。


    如果知道,就不至於犯下這種程度的錯誤。畢竟才剛剛搶到右手,連用法都是來自上條脫口而出的「錯誤警告」,這也沒辦法。


    再加上。


    去鳴本人先前也一直閃避唯一的右手。


    「還有很遺憾,複仇者。我跟她們一樣,隻要是為了那個處在惡心後宮狀態下還心滿意足的該死白癡哥哥好,即使是殺人也在所不惜!這點絕對不會改變!」


    然而,即使如此。


    這依舊是個致命性的失誤。


    既然一擊無法放倒對方,接下來就是滅絕犯去鳴的領域。


    去鳴先前盡情享用其他少女,讓「外界供品」的「連鎖」經過一番徹底的打磨。她盡情施展那股隨手一揮就能將戰艦劈成兩段的強大威力。


    此時,木原唯一放棄了盾。


    第一次選擇回避,用力往旁邊一跳。


    然而,這樣還是來不及。


    緊接著。


    轟!


    讓人懷疑與眼前所見不一致的爽快聲音響起,去鳴砍中了木原唯一的右手。


    右手的縫合麵。有如布娃娃身上粗陋縫補痕跡的黑線遭到撕裂。盡管沒有徹底砍斷,這一刀依舊深達整隻手腕的三分之二以上,那種下垂搖晃的樣子反而顯得更痛。


    「我就先把那隻右手要回來吧。」


    身


    穿雨衣的去鳴麵露猙獰笑容,如此宣告。


    「即使是那種東西,終究還是該死的白癡哥哥一部分。那是托付給上裏翔流的力量,要怎麽了斷是他的事。你這種外人沒資格自作主張。」


    「嘻。」


    這時,怪事發生。


    右手腕斷了三分之二的木原唯一,依舊麵帶笑容。


    「……的確,我還沒弄清楚理想送別的詳細發動條件。但你們也有些誤會。或許,隻有實際接合取得那股力量的我才會明白就是了。」


    「?」


    「話說回來,事情還真是奇妙地吻合呢。正如幻想殺手雖是否定之力,卻是一切的基準點兼修複點那樣,理想送別雖是肯定之力,本質卻近似抹消軟體。它不是單純破壞,而是將目標加工成誰也無法讀取的形式,藉此刪除目標。」


    話音悠然和緩。


    卻無法製止。


    「話題有些偏了呢。不,沒有偏。理想送別雖然是能抹消成群『魔神』的力量,卻不是完全消滅他們。既然無法重逢,就等於死別。然而,就算是這樣條件依舊不正確。」


    「去鳴……不行,先退。這家夥很危險……!」


    「既然是『橋梁』,就代表這隻右手橫跨兩個領域。舉例來說,就像鎖國時代的出島,既然這隻右手對『另一邊』來說是自由的海角,世界的盡頭,那麽──」


    上條背上竄過一股寒意。


    不能讓她說出口。


    那些話絕對不能讓她說出口。


    而木原唯一就像要打破少年那不知所以的戒備一般,舉起毀壞的右手。


    指向前方。


    「應該也能這麽用吧……異界傳呼(paging another)『娘娘』。」


    轟──────!


    木原唯一的手腕切斷處──那隻右手裏冒出某樣東西。


    「啊──」


    意識到這點時,變化已然開始。


    某種濃稠物從裂開的傷口滾滾溢出。黏液狀物體順著木原唯一的手臂往肩膀移動。表麵更開始起泡。


    唯一的肩口開始隆起。


    看上去就像一個肩膀接了兩條手臂一樣,但並非如此。


    「某種東西」誕生。


    從右手。沿著壞掉的右手,化為肩上那細長的「某種東西」。


    「啊啊啊。」


    那是纖細的少女身軀。實在不像活人的慘白肌膚,額前的符咒,身上的白色迷你旗袍,還有挑釁的眼神……


    「娘娘。本來海角應該在右手『裏麵』才對,看吧,都是因為你們亂來。而且呢,就跟即使鎖國蘭學還是會強烈衝擊學問界,遠方浮現的黑船影子依舊會不分官民讓見者一律發抖那樣……即使限製座標,神的存在也不會廉價到能夠讓人壓抑對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當麻放聲大叫。


    緊接著。


    吐出的娘娘兩手一張,十根手指各自化為獨立的刀、劍、槍、斧、杖等物。而它們全都有如樂器般放出震耳欲聾的尖銳巨響。


    於是……


    於是……


    於是……


    究極的神威。


    潛伏於少年右手深處的東西。


    理應已遭到討伐的「魔神」之力,淹沒夜晚的校園。


    6


    轟────!


    無人能擋的衝擊波,以第七學區為震源席卷學園都市。


    7


    說實話,禦阪美琴在尋求刺激。


    不久前,她在夜晚的城市裏漫步時遇上雨衣少女。對方那種無視一切常識屹立於邊緣的作風,以及洋洋得意地展現的「嶄新可能性」,對於此刻深陷死胡同的禦阪美琴可謂一線曙光。常盤台中學的王牌心中,也懷著「還有沒有類似那樣能當指標的刺激?」的輕率期待。


    但是。


    激震讓少女縮身的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急速冷靜下來。


    她明白自己的腦袋有多麽激動。


    「……剛剛那是什麽……?」


    少女輕聲嘀咕,朝來源走去。


    那裏有她所不知道的「什麽」。隻要去了就會明白。新世界將出現在眼前。盡管如此,但方才的高昂情緒已消失無蹤。即使心跳加快,卻隻剩下詭異的緊張感。有種不想看、不想接受的東西在等待她──她隻有這種感覺。


    地點似乎是某所學校。


    從校地麵積與校舍數量看來,或許是六年一貫製。


    然而,金屬欄杆成列倒下,行道樹紛紛斷折,剛修複的玻璃也碎裂四散。


    倒在地上的……真的是這裏的學生嗎?總之年紀從中學生到高中生都有的數十名少女失去了意識。


    最關鍵的是。


    破爛扭曲不見原形的雨衣少女。


    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懷裏抱著那具殘骸的刺蝟頭少年。


    最後則是讓右臂竄出詭異怪物的套裝白袍女子。


    少女沒有半句正常話語。


    她的慘叫已幾乎不成人聲。


    禦阪美琴跨越早已倒下的金屬欄杆,奔向少年身邊。上條當麻抱著失去腰部以下軀體,脖子也扭出奇怪角度的雨衣少女,昏沉沉地轉頭看向禦阪美琴。他以唇語表示「別過來」,但美琴不可能聽從。


    「嗬嗬。」


    對於突然闖進來的美琴,白袍女子似乎不怎麽在意。


    隨著「啪嘰啪嘰啪嘰啪嘰!」的怪聲,原先手腕就已裂開的右臂出現大規模變化。


    「嗯哼哼。」


    現象就在少年少女麵前發生。


    那隻放出迷你旗袍少女的「右手」。進一步又從右肩截斷麵放出其他詭異的東西。


    其一,是圍著獅鬃狀皮草的金發高瘦男子。


    其二,是單腳義肢且攜帶光亮圓鏡的淺黑色肌膚男子。


    其三,是身穿西洋風格黑喪服並以同色麵紗遮掩表情的妙齡美女。


    其四,是左臂裝有銀製義手,全身刺上戰鬥圖騰的半裸青年。


    包含迷你旗袍在內正好五人。


    原來那隻纖細的人手,就像遭到海葵覆蓋一般不見蹤影。剩下的「五人」各自成為巨大手指,白袍女子則像確認整隻特大手掌是否能夠活動一般,自由自在地讓新的五指開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誇張的大笑支配世界。


    「啊!這種右手確實犯規。有問題的不是『他們』。真要說的話,明明是例外卻理所當然地獲準存在於世界上的『理想送別』這種異物才有問題!」


    「……逃……」


    渾身是血的上條,氣若遊絲地對趕到身邊的美琴開口。


    「快逃……光靠我們,不是對手。我們贏不了那家夥……贏不了那些東西……」


    「你在說什麽……」


    「那是──」


    或許是連舉起垂下的手臂指向正麵都辦不到了吧。


    上條拚命地重複看似隨時都會停止的呼吸,硬是擠出話語。


    擠出惡夢般的一句話。


    「你也知道吧……『魔神』僧正。那些……全部……都是……她把那種等級的怪物,拉了一整群過來……!」


    空白重擊腦袋。


    不是記憶或思考那種次元。


    而是自我。


    還以為「禦阪美琴」這個存在會被炸得灰飛煙滅。


    因為……


    不可能贏。


    那場用巔峰單車在學園都市中流竄的逃跑戲碼,到頭來給對方最後一擊的依舊不是美琴與上條,而是其他人。如果失敗,學園都市說不定會因為箭首彗星墜落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怪物不止一個?


    成群來襲?


    「………………………………………………………………………………………………………………………………………………………………………………………………………………………………………………………………………………………………………………………………………」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美琴盡力扶住渾身是血無力起身的上條,並且轉過頭去。


    在她眼前。


    「嗬。」


    正是怪物。


    無法抵擋的白袍怪物在月光下露出輕蔑的笑容。


    「啊啊,啊啊,為了自己的複仇,居然愚蠢地把這麽多無關的人牽扯進來。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這種行為,想必老師不會原諒吧,啊哈哈。」


    「呼……呼……」


    「不過我無所謂。和『老師』不一樣才好。我漸漸這麽想嘍。雖然我的路還沒有成形,還像黏土一樣柔軟而難看,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要將它一點一點地捏出唯一的路,我不會猶豫。啊啊,啊啊,不,不對。為了自己的目的舍棄原則也是種浪漫吧?無論如何──」


    白袍女子微微歪頭。


    將最大最惡的戰力「右手」向前伸出。


    她說道:


    「礙事就給我去死。現在。」


    一切都是那天的重演。


    對抗「魔神」僧正,讓禦阪美琴深切體會自身有多無力的逃跑戲碼。


    而且這次沒有巔峰單車那種方便的東西。


    加上「魔神」成群逼近。


    8


    「痛……!」


    學園都市的醫院裏,有個嬌小身影發出呻吟。


    派翠西亞.柏德蔚。


    身體大半以「魔神」奈芙徒絲填補的少女。


    9


    上條的意識中斷數次,每次大概都間隔數秒。


    當他像壽命將盡的日光燈好不容易穩定下來那樣恢複意識時,正被禦阪美琴扛在肩上。


    視野天旋地轉,夜風凜冽刺骨,讓胃上提的奇妙懸浮感,除了地麵之外連大樓牆壁與看板都當成踏腳處的振動,壓倒性的速度,無視重力的移動,車輛頭燈與室內光線朝不可能的方向拖出尾巴。


    思緒逐漸跟上。


    (……用磁力還什麽的,在大樓之間跳躍……?)


    由於讓人扛在肩上,因此上條搖晃的視野得以確認後方。


    而追兵就在那裏。


    盡管他們是在高樓的牆壁之間移動,是在沒什麽凸起物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穿梭,仍然有道身影精確地追趕在後。


    木原唯一。


    理想送別的篡奪者。


    遭到上裏翔流抹消的無數「魔神」。


    強行提取他們力量的人。


    「……不……起……」


    上條咽下口水,耳邊響起語帶顫抖的少女聲。


    來自成為行動中心的美琴口中。


    或許是經過一番交戰吧,她身上大衣變得破破爛爛,布條隨風飄蕩。


    「……對不起,我不該有什麽『想要刺激』什麽『想要偏離正軌』之類搞不清楚價值的願望。都是因為我許了願望,都是因為我許了這種願望,既然如此,嗚嗚……」


    上條無法理解少女的低語根源為何。


    讓人扛著的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才好,不過──


    「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那樣。這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就是陰沉的浪漫主義者。搞不好她哪天就會從大排長龍的電扶梯頂端往下跳。」


    「呃,啊?哇!去鳴?」


    上條之所以驚訝地叫出聲來,乃是因為自己背上重量明顯不到一個人類的份。頂多就是折疊式自行車或再重一點罷了。他戰戰兢兢地回過頭,隨即看見兩隻手臂以及近得幾乎能和他臉貼臉的銀發少女。沒有腳的觸感,想來肚臍以下都已遭到破壞。


    說穿了,看上去就像可疑的自稱電視台工作者纏在脖子上的毛衣。


    除了很符合少女嬌軀(雖然真麵目似乎是人造物)的柔軟外,還有種堅硬的觸感,大概要怪她用粗繩掛在脖子上的玩具懷表吧。


    或許她就算失去身體,也要死守那樣東西。


    「啊,該死,是不是把暮亞砍成兩段遭到天譴啦?因果報應就是指這種事吧。」


    「喂,這什麽畫麵?被中學女生扛著在夜晚的街上跳來跳去,背後還貼著一個四分五裂的滅絕犯嗎!就算是偽造的靈異照片也不會這麽誇張吧!」


    「那是因為殺人的總是比被殺的搶眼嘛。而且沒空愉快聊天嘍……那個比我還誇張的狂人來啦!」


    此時。


    木原唯一的右臂,從肩膀處開始分裂。有五個上半身的五位「魔神」。其中之一動了。看上去就像個身穿白色迷你旗袍且肌膚慘白的嬌小少女。


    娘娘。


    就在那十根手指變化為刀、劍、槍、斧、杖等東西後。


    轟啪────!


    它們就像雷射光束一般,撕裂夜晚的黑暗。


    不是刀刃尖端迸出電光,也不是長槍飛來。


    伸長。


    十樣武器長度爆炸性地增加,呈扇狀擴散。美琴大吃一驚,連忙操縱磁力在空中進行沒有踏腳處的方向轉換,勉強避開。十把武器先後刺進大樓牆麵。


    「    。」


    注意到時,已經有張臉出現在身旁。


    距離的概念消失了。娘娘的武器再度縮短,將木原唯一整個身子強行「拉過來」,瞬間縮短彼此距離。當美琴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唯一在空中旋身,一腳踢出。


    對方若是血肉之軀,則會在正中打點後全身血液冒泡導致死亡的絕對手段。倉促之間,失去大半身體的人造物去鳴插入其中,接著沉重的衝擊透過。


    「啊!」


    美琴大叫出聲。


    上條與護住他的去鳴,從少女的肩上消失。


    該不顧一切追趕少年,還是對抗眼前的威脅?美琴還在猶豫,白袍女子已將「右手」伸向她。


    上頭長出的東西她有印象。


    先前美琴與上條遭到僧正追趕時,曾玩耍般出現在兩人麵前的異樣存在。


    貫穿少女胸口的大批神秘武器。


    那些武器的持有者。


    娘娘。


    「……唔!」


    恐懼蓋過了鬥誌。


    緊接著娘娘的手指爆炸性地向外彈出,無數武器從極近距離飛來。盡管美琴倉


    促間以大量鐵砂造出盾牌,仍舊感受到一股可怕的衝擊。美琴的身體就像隔著鐵門遭到散彈槍零距離射擊一樣朝後飛出,落向人工光亮散落各處的夜景。


    「嘎啊啊!」


    另一方麵。


    上條宛如炮彈一般撞進附近大樓的窗戶。他的身體在滿是塵埃的地板上彈跳了好幾次,去鳴則始終像背包還什麽一樣抓著他不放。直到背部撞到外露的方形梁柱,才終於停下。


    這裏別說隔間了,連壁紙都沒貼。隻有按照固定間隔排列的柱子。


    有接著劑與合成纖維板材的氣味。


    (……建設中的大樓嗎……?)


    「話說回來,禦阪她怎麽樣了……」


    「不是在意她的時候吧!攻擊來了!」


    不知為何,總之上條全身冒出冷汗。


    他連忙離開柱子,橫向滾開。一波猛攻追趕似的從窗外到來。


    又一波機槍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陣來勢洶洶的遠程兵器連射。眼睛已經無法一一跟上飛來的物體。上條在逃往其他柱子的同時望向地板中彈處,發現那並非簡單易懂的彈痕。


    而是大如棒球的黑暗。


    而且它不知道是不是連光也能扭曲,周圍景色像麥芽糖般一點一點地拉長,彷佛被吸往中心。


    「石榴籽。」


    去鳴說道。


    「普西芬妮,不,應該是普洛塞庇娜吧。總之傳說被帶往冥界的女神在回歸地上之前,中計吃了冥界產的石榴,因此無法掙脫死亡的束縛。那是強行將人拖向冥界、落入死亡的果實。無論形式如何,隻要進入體內就逃不掉。」


    「……」


    換言之和娘娘同樣是「魔神」之一。


    但上條到這時總算能自發性地深呼吸。


    盡管全身上下依然滿是冷汗,緊張的方向卻逐漸改變。


    「……奇怪。」


    「哪裏怪?話說回來,在學園都市生活的你能分析魔法嗎?」


    「不是這個啦。」


    上條背靠柱子躲藏身形,去鳴則夾在二者中間。


    「應該說,這太奇怪了。」


    「?」


    「確實,唯一用的那些招數很像魔法。既然你都分析出來了,我想不會有錯。但她又不是木原加群……不是貝爾西,我實在不覺得會有很多能隨意使用魔法的『木原』。雖然那應該是……普洛塞庇娜嗎?應該是那個家夥的術式沒錯。」


    「這又不是網路小說,現在沒時間奉陪你的興趣。盡量縮短到一百四十字以內啦。」


    「如果是『魔神』的攻擊,我不認為這種東西當得了盾牌。」


    上條迅速說出結論。


    「換成施展全力的歐提努斯,就連銀河係都能瞬間壓回大霹靂之前的狀態。即使是失去部分力量的僧正,一旦和彗星合體墜落,照理說還是足以讓地球回到冰河期。這種攻擊能靠著躲在柱子後麵撐過去?連射靠盾牌就擋得住?不可能。『魔神』這塊招牌沒那麽廉價。」


    對方突然亮出娘娘這塊特大看板,才讓人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道理還是一樣。


    說穿了,因為就算木原唯一真的能提取無數「魔神」的力量,也根本不必炫耀。上條等人沒有殺害「魔神」的手段。歐提努斯和僧正也都算不上「打倒」。


    他們就和早年血腥暴力片中的不死怪物一樣。莫名其妙遇上,從頭到尾被追著跑,隻要能在最後關頭逃脫就謝天謝地。主動擊破對方根本別想,什麽警察、軍隊一旦「正麵對決」也隻會慘遭殺害。照理說他們就是這種存在。


    就算翻遍全世界,也不曉得有沒有其他能像理想送別那樣對付「魔神」的東西。正因為如此那隻右手才特別。而且,關鍵的右手已經落入木原唯一手裏。那個女的同時保有猛獸與天敵。


    換句話說。


    娘娘一開始出現時,操場上的人沒有全數滅絕就是個矛盾。


    「木原唯一用的是魔法,我認為這點毫無疑問。」


    既然如此。


    上條咽下口水,繼續說道:


    「……可是,那家夥用的招數和『魔神』差在哪裏?」


    「看樣子沒空悠哉思考啦!該死!」


    有道身影無視一切前提,從高樓層窗戶闖入。


    身上破爛白袍有如惡魔之翼般飄起,讓整隻右手長出無數「魔神」的套裝女子。


    「哼哼。」


    即使麵帶笑容,也無法安心。


    聲音的強弱高低都不穩定,折磨聽者全身的神經。


    「哼哼哼。」


    從一開始就無法對話。


    即使言語交流,也能預料到彼此無法共享情緒。


    「哼哼哼哈哈────!」


    五個「魔神」之中,先動的果然還是娘娘。


    十根手指竄出十樣武器,如雷射般刺穿空間。


    然而。


    盡管如此。


    「砰!」的一聲。


    上條當麻的右手,輕而易舉地彈開這些必殺攻擊。


    跟拳頭相去甚遠。


    就像驅趕眼前飛蟲般輕鬆寫意。


    本來,上條就曾經以幻想殺手破壞過娘娘的武器──在無數武器從娘娘袖中竄出,貫穿美琴胸膛那時。


    話雖如此,這次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有緊張,有焦躁,還有恐懼。


    隻不過,這些煎熬神經的危險情緒,隻能從木原唯一本人那裏感受到。如果「魔神」這種破格的怪物聚集了四五個,把什麽鬥誌丟一邊當場昏倒也不足為奇。


    總算找到了。


    抓到馬腳了。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魔神』。」


    少年重新審視。


    敵人的真麵目。


    「……那也不是『躲在右手這個海角裏的東西』。」


    用一隻手就能排除「魔神」的攻擊,實在不對勁。


    他靠著這股異樣感,朗聲說道:


    「那隻是偽裝成『魔神』外型的冒牌貨。沒錯,你為了強行接上砍下來的右手,讓修格斯樣本侵入自己的身體是吧!」


    之前侵蝕派翠西亞.柏德蔚的東西。


    能變成任何形狀的不定型怪物。


    不知道她究竟怎麽籠絡成功的。說不定此時此刻怪物還在侵蝕她的身體。但無論如何,木原唯一已經將風險考慮進去,把修格斯樣本納為自己的武器。


    這麽一來──


    「你成功弄出『魔神』的外型後,另外又準備了看起來有關連的魔法……弱毒性聖日耳曼病毒。盡管這點也讓人難以置信,但你大概是為了騙過『右手』的認證,自己把自己的腦交給病毒。確實,遭到它操縱的人類,照理說就能無視原來的知識技術施展魔法!尤其是用上碳和植物的魔法,換句話說就像你剛剛用給我們看的石榴術式那樣!」


    狐假虎威罷了。


    隻是靠著做出「魔神」的空殼,讓照理說不能用魔法的人施展魔法,弄得看起來就像呼喚出「魔神」一樣。


    真要說起來,木原唯一切換戰術的時間點,是在明白理想送別之力對以滅絕犯去鳴為中心的上裏勢力少女無效之後。


    換句話說。


    她想改寫。


    改寫那股包覆夜晚校園的停滯、劣勢氣氛。要藉著「能自由提取各種『魔神』之力」這種特大衝擊……不,這種虛


    張聲勢的手段,在意外地並非萬能的理想送別上附加新價值。


    甚至特別用上「從被砍斷的右手傷口出現」這種演出手法。


    「這麽一說我才想到,『魔神』和從右手爬出來的東西,在東歐巴蓋吉城那時也有露臉呢。最終盤時,還不完全的歐提努斯破壞了我的手,連從中湧出的東西也一並捏爛。然後,我記得當時應該有好幾個以木原加群為中心的『木原』露臉才對。木原唯一,該不會你當時也在那裏?還是說你負責整理全部的報告?」


    所以,她才做得到。


    她才想得到這種作戰,才能搜集所有需要的東西,才有辦法演得連實際遭遇過「魔神」的人都能瞞過。一切都是因為這樣。


    一旦知道真相,就沒什麽好怕的。


    也沒有繼續受到束縛的必要。


    敵人並非絕對的存在。她同樣隻是個害怕敗北而玩弄策略,並且扭曲真實讓自己看起來強大的人類。


    糾正錯誤。


    解開謎團。


    揭發真相。


    然而,展現異形右臂的木原唯一,隻是微微歪頭。


    「所以呢,那又怎麽樣?」


    徹底的無。


    沒有傷害。


    「轟────!」的巨響隨後而來。


    娘娘也好,普洛塞庇娜也好,其他連名字都不清楚的「魔神」也好,一個個失去形體,化為一道洪流。這些東西有如灑水車噴出黏稠的汙濁流體一樣,一口氣朝上條湧來。


    「嗚!」


    上條倉促間舉起右手。


    「所以我一再強調了吧,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複仇。」


    話音傳至耳際。


    一旦向外奔竄就會伸出無數爪牙啃食血肉,若是潛入體內則會融化脂肪占據宿主肉體,窮凶極惡的寄生生命體。即使這張王牌遭到一隻右手驅散,木原唯一仍然不為所動。


    一旦進行大規模攻擊,上條就必須靠右手應付。


    這段期間會站定原地,無法移動或逃走。


    隻把它當成拖住對方腳步的消耗品。


    「『魔神』之力根本無所謂。能不能達到那種地步都沒差。隻要能將上裏翔流和他重視的人一個個掃蕩乾淨就及格。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和『老師』不同,這種事連『老師』也做不到,是唯一隻屬於我的浪漫。反過來說,即使得到什麽『魔神』的力量,如果不能用在我的複仇上一樣不及格。不就隻是這樣嗎?」


    「唔。」


    「大笨蛋!就說不要理她了!」


    貼在背後的去鳴喊道,但已經太遲了。


    木原唯一一腳踹來。


    上條就像突然看到有顆球丟到眼前一樣,近乎反射性地用雙手去擋。接著他立刻發現自己錯了。


    唯一的招式,不是靠速度與重量打擊對手。


    而是讓來自複數打點的衝擊在目標體內碰撞,讓血管內的血液規律振動產生大量氣泡,一擊就能造成致命性傷害。


    換句話說,這和防禦成功與否無關。


    說起來就跟塗上劇毒的毒針一樣,一碰到身體就等於出局。


    「啊……嘎!」


    手臂內側產生高熱,這股熱度更逐漸流向軀幹。


    接著貼在少年背上的去鳴動作了。


    「混蛋!」


    咚!這回衝擊換成從身體奔向中招的手臂。


    突然間,手臂內的奇妙熱度散去。


    「哼,以同係統的衝擊抵銷氣泡的產生條件是吧?虧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複製呢。」


    唯一以掃興的口氣說道。


    「不過,我剛剛說了吧?從一開始就全都是為了複仇。我和『老師』不一樣,要走我自己的路。所以不會執著於這種東西。」


    「嘖。」


    「為了達到目的,需要什麽東西我都會拿出來。好比說,像這種不是什麽魔法、體術的東西也行。」


    他將手伸進破破爛爛的白袍裏。


    光是這個動作,就讓上條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連製住近在咫尺的唯一都來不及。


    緊接著,出現一把奇形怪狀的槍。


    它不像適合軍事用途的手槍,那種玩具般的質感宛如運動會賽跑時用的發令槍。


    但上條明白。


    光是對方正麵用它指著自己,喉嚨就會一陣乾渴。


    「……『橫行爆徒(ul eploder)』。不過它為什麽取這種名字,又是基於什麽理論引發這種現象,一般人應該無法理解吧?」


    緊接著。


    轟隆────!隨著唯一扣下扳機,整個空間發生大爆炸。


    10


    少年正麵承受爆炸,身軀飛過整個樓層。


    就這麽從沒有玻璃的窗戶飛向夜空。


    「好啦。」


    (……根據情報,他是上裏翔流最重要的目標。隻不過是從二十樓摔出去,應該還不至於完蛋。)


    唯一甩了甩外觀有如運動會發令槍的手槍,悠哉步向窗戶。右臂的濁流逐漸消散,位於台風眼的纖細手臂再度露麵。


    手腕的傷口則讓它強行縫合。


    也意味著上裏翔流的右手再度接上。


    「橫行爆徒」是引發類粉塵爆炸現象的器材。生效範圍止於整座學園都市,隻要踏出一步就無法引爆。話雖如此,但原本開發它並不是為了引起什麽粉塵爆炸之類的奇怪現象。


    「滯空回線(underline)」。


    將偷窺狂統括理事長所散布的奈米裝置集中後引爆,藉此建構一個雖然時間短暫卻能完全不受高層監視的空間。若從這個角度想,應該就能理解器材為何叫這種名字。


    在唯一還幸福的時期。


    她將這樣發明拿給自己最尊敬的黃金獵犬看,不知為何在得到稱讚的同時也受到責備。


    說是「不要太欺負『他』」。


    「……」


    唯一稍稍眯起眼睛。


    但立刻恢複原狀。


    留在心裏的回憶愈是溫暖柔和,她的表情就愈是冰冷僵硬。


    「差不多該收拾他了吧。」


    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


    即使明白這點,怪物依舊走自己的路。


    走上唯一之路的人,對於用來控製大眾的善惡論毫無興趣。


    「不管目的是什麽,上裏翔流都需要上條當麻。那麽,如果把屍體丟到他麵前,那家夥究竟會露出什麽表情呢?」


    11


    無能為力。


    依然背著去鳴的上條當麻,跌往夜景璀璨的幽暗天空。


    「嗚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揮舞手腳沒有任何意義。


    無數名為重力的隱形手抓住少年的身體,強行將他拖往地麵。當然,一旦墜地就會當場死亡。


    就在二十層樓的高度降到一半──十層樓高的時候,救星出現。


    短暫分別的禦阪美琴攀在牆上,配合兩者的相對速度,以雙手接住跌落的上條。


    「嗚……!沒事吧……?」


    「你才是,之後怎麽樣了


    ?有沒有受傷……」


    美琴站在大樓牆麵上,讓鞋底往下滑抵銷衝擊。上條在她的支撐下,朝上望去。


    「有事晚點再問!」


    「看樣子似乎不是回答問題的時候呢!」


    敵人到來。


    名叫木原唯一的怪物,以形狀不固定的修格斯樣本攀在牆麵上,有如四隻腳的神秘昆蟲一般鎖定上條。


    「快逃,禦阪!如果來不及,拋下我也沒關係!」


    太慢了。


    轟────!木原唯一正後方發生爆炸。想必是用了剛才將上條他們轟出大樓的神秘手槍型裝置吧。木原唯一利用這場爆炸讓自身肉體加速,勢如炮彈地逼近。她的速度遠比自由落體更快,簡直就是要鑽進地底前往冥界的自殺行為。


    彼此的距離在一瞬之間縮短。


    真的隻在一瞬之間。


    「唔!」


    美琴倉促間蹬向牆麵,抱著上條奮力投身夜空。沒抓到同麵牆上目標的唯一緊急剎車,隨即毫不猶豫地以手槍型裝置「橫行爆徒」指向美琴。砰砰砰!直徑數公尺的小爆炸隨著扳機扣下接連產生,追逐空中的美琴。


    盡管沒有命中,美琴的動作卻受到很大的限製,這時對方的下一手又來了。


    如字麵所述的手。


    木原唯一整條右臂改變形狀,化為黑色濁流,如鞭一般由上往下打向少女全身。


    這次真的躲不開了。


    美琴的身體隨著驚人巨響衝向地麵。


    她試圖用磁力吸附到別的大樓上,卻來不及。


    頂多隻能讓墜落地點產生偏移。


    「嘎!」


    從少女手中滑落的上條與去鳴,摔在以等間隔排列在大馬路旁的行道樹之一上頭。複數樹枝「啪嘰啪嘰」地折斷,不可思議地抵銷了衝擊。上條雖然勉強避開摔死的命運,身上依舊到處都是割傷。


    「嗚……咳咳!禦……禦阪她去哪裏了……?」


    「重要的是注意上麵!」


    背上的去鳴出聲警告,事情卻有了意料之外的發展。


    「……怎麽回事?」


    「那家夥……沒追來。」


    等了半天,依舊沒看到木原唯一的追擊。


    這件事本身值得高興,卻無法讓人坦率接受。畢竟對方照理說不需要提防也不需要手下留情,這種發展實在不對勁。


    「她在看什麽啊?」


    上條一邊喘氣,一邊仰望頭下腳上貼在大樓牆麵上的唯一。


    說穿了,那個怪物根本沒在注意上條。她看著別的地方。


    而且美琴不在這裏。


    似乎是摔到別的地方了。


    「該死,她的優先目標是禦阪嗎!」


    12


    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禦阪美琴,確認自己的骨頭和內髒有無異常。她讓手指腳趾一根一根地動並且深呼吸,檢查有沒有哪裏疼痛。


    (這裏是……?)


    相當高的地方有天花板,至於上麵開的大洞,美琴判斷是自己撞出來的。接著她緩緩起身,發現這裏是個遠比學校體育館來得寬敞的空間。從設備與器材看來似乎是冷凍倉庫,但沒有正常發揮功能。換句話說這裏還是常溫,甚至比十二月的室外還要暖和。


    隻不過。


    現在最讓她在意的不是那裏。


    「……這是什麽?」


    堆在少女眼前的東西,不是冰淇淋、冷凍食品,或是海鮮、肉品之類的東西。


    兵器。


    不折不扣的兵器。


    有狀似巨大貨櫃的飛彈發射器。有大到能正麵鑿開銀行金庫大門的鑽岩機。還有看似火焰噴射器和電漿刀的器材。甚至擺了美琴的代名詞超電磁炮的「由來兵器」。此外還有會用到的彈藥、燃料、電源、整備器材等等。


    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東西似乎不是要搭載於戰車、裝甲車、戰鬥機、攻擊機、巡洋艦、戰艦等兵器上。


    (開玩笑吧?)


    美琴環顧兵器山,接著繞一圈觀察……得到一個難以置信的結論。


    (這些是直接裝備在使用者身上的兵器?到底是用什麽概念設計的啊……)


    不可能隻是保存在冷凍倉庫的貨物。


    雖然不曉得是什麽人基於什麽目的存放,但冷凍倉庫明顯是偽裝。


    器材山傳來「啪嘰啪嘰」的微小聲響。


    美琴原以為是誰躲在那裏。


    但並非如此。


    隨著一聲驚人巨響,機械的集合體宛如長頸龍般高高揚起,俯瞰美琴。無數兵器就像受到強力磁鐵吸引的鐵釘一般,聚集在一處構成生物的形狀。


    (這東西……在評估我……評估使用者……?)


    美琴咽下口水,重新打量「它」。


    「anti……」


    在長頸龍旁邊,有具看似長達美琴身高兩倍的格林機槍。少女以指尖輕撫槍身,念出刻在上頭的英文。


    「anti-art attat……?」


    它的意義。


    禦阪美琴並未正確理解。


    不過,少女閃過一些念頭。有了這個,或許就能對抗那個叫木原唯一的破格怪物。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用什麽操作係統,但如果是自己這個學園都市頂尖發電能力者,說不定能駭進係統,改寫係統,取得控製權。


    折磨著她的緊張感也幫了忙。


    套裝白袍女子。


    美琴甚至有種錯覺,彷佛這股威脅已經超越了個人的範圍,就連周圍的夜色也全都會帶來壓力。


    無論過去再怎麽沉浸於和平,她也不會想就這樣手無寸鐵踏上夜晚的街道。


    所以。


    少女彷佛鬼迷心竅一樣。


    與上條分開,對她而言大概也是個不幸吧。


    「────」


    她緩緩吐了口氣,再度將手掌放上巨大格林機槍。


    準備揭開係統結構,確認能否使用。


    緊接著。


    ……寒意竄過。


    「────!」


    一股有如巨大舌頭縱向舔過整個背部的神秘惡寒,讓禦阪美琴下意識拿開手。


    喀嘰喀嘰、啪嘰啪嘰。


    不止一聲。機械與機械連結的奇怪聲響,從廣大倉庫的各個角落朝外擴散。


    怎麽辦?


    自己有掌握它的覺悟和支付代價的決心嗎?


    (……剛剛……那是什麽?)


    心跳極為劇烈。額前冷汗直冒。無法抑止的混亂淹沒整個腦袋。如剛才所述,禦阪美琴是學園都市最優秀的發電能力者。對於直接操縱電子的她來說,沒有無法解讀的程式語言,也沒有無法突破的防火牆。不管你用怎樣的未知語言建立新型防火牆,既然「追根究柢都是依靠電子」,可以說碰上美琴就等於白旗已經舉了一半也不為過。


    而她無法讀取。


    有一塊徹底空白的部分。


    不,和純粹「沒有任何記述的狀態」不一樣。兵器操作係統有好好遍及各個角落,卻隻有這裏沒有形成通路,處於無法發揮功能的狀態。而且很顯然地,這塊空白部分有「某種禦阪美琴不知道的東西」,或是「某種禦阪美琴無法理解的東西」。


    這是怎麽回事?


    這究竟是用來驅動什麽的係統?


    有兵器的外型,卻不是兵器。披著科學的皮,卻無法用科學解釋。簡直就像和滅絕犯


    去鳴衝突時的刺激、遼闊、可能性再度衝擊腦袋,但遠比那時更強。無法抗拒,無垠無涯。


    若是杯中的水,或許還能由人管理。


    但如果換成七大洋的所有海水,人就無能為力。


    一旦撲上去,一旦陷進去。


    可不是溺水就能了事。一旦隨波逐流,巨岩將會逐漸磨成沙灘上的白色細沙;一旦落入深海之底,則會遭受龐大壓力擠扁失去原型。


    這裏藏有前所未見的嶄新可能性,隻要有它,或許禦阪美琴就能窺探從未目睹的世界,可是一旦她這麽做……站在這裏的,或許就成了不能再稱為禦阪美琴的「別人」。她有這種感覺。


    撤回前言。


    這股危機感,與「外麵」的不相上下……不,或許還要更強烈。這股在「裏麵」等待的危機感,這股危機感的根源,已經超出自己能應付的極限。


    這頭龍。


    不能碰。


    會讓成長方向產生決定性的偏差。


    如果想和那個少年並肩而行,就不能朝這個方向走。


    絕對。


    絕對。


    絕對。


    13


    藉助修格斯樣本之力倒著攀附大樓牆麵的木原唯一,此時也望著開了大洞的冷凍倉庫暗叫不妙。


    對她來說,這是第一次的意外,也是個特大號的意外。


    (……該死,漏掉了。老師的「抗魔法式驅動鎧甲(anti-art attat)」備用保存庫居然還留著!)


    那頭黃金獵犬在學園都市的二十三個學區都放有自己的裝備。負責輔佐的木原唯一盡管已經掌握了木原腦幹的許多「財產」,但做得終究不夠完美。


    即使在木原一族之中也顯得鶴立雞群的木原腦幹,以及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


    盡管動用的技術異樣到了極點,支撐的基本框架終究是驅動鎧甲,屬於科學的領域。


    而掉進那裏的人是學園都市第三名。


    發電能力中的最高水準。


    戒備森嚴的防火牆與認證裝置派不上任何用場。若是直接操縱電子的常盤台中學王牌,說不定會改寫部分係統,將整套裝備化為己有。


    沒錯,改寫。


    將黃金獵犬留在那裏的痕跡,抹消。


    這種事。


    這種可能性,瞬間讓木原唯一連理應最優先的「複仇」一詞都忘了。


    唯一的。


    獨一無二的浪漫,輕聲說著,還有其他該做的事。


    「……不準碰……」


    不是因為抗魔法式驅動鎧甲的性能很可怕。


    更重要的是──


    「不要用你的髒手去碰老師留下的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4


    對於上條和去鳴來說,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她看著別的地方……要奇襲隻能趁現在!老實說,什麽聖日耳曼什麽修格斯的,我完全聽不懂,但她和我不一樣,基底應該還是血肉之軀才對。既然如此,隻要鑽過異形的空隙給肉體要害重重一擊,應該就能讓她安分下來!」


    「麵對那種怪物,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啊?我可不會什麽腦袋敲一下肚子打一拳就能讓女生氣絕的方便技巧喔!」


    「……關於這點我倒是有主意。好啦,快點去追那個叫木原唯一的。如果不靠近就什麽都做不了啦!」


    頭上響起布料拍擊的聲音。


    來自那個木原唯一。


    她讓原先用來攀附大樓牆麵的不定形修格斯樣本像滑翔翼般大大張開,在夜空中滑翔。聖日耳曼也好,修格斯也好,上條還是搞不懂唯一究竟是怎麽擺平這些東西的。不,就算人家告訴自己它們很安全,上條也無法理解將身體交給那些東西的心境。


    「就那樣一直線衝向倉庫?我隻有兩隻腳,怎麽看都追不上啊!」


    「不,這樣就好。你隻要負責在地上跑,注意別跟丟。後麵的部分由我來彌補。」


    「?」


    「啊……啊。都是因為到處打的關係,我實在記不清自己對誰說了什麽。上條,我有沒有告訴你『外側供品』的詳細發動條件?」


    去鳴就像可疑電視台工作者的毛衣般掛在上條肩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的『外側供品』是源自凱爾特的祭品魔法,可以將破壞的武具奉獻給神,累積它們的效力與特性,對象不分敵我。不過如果三分鍾內沒有持續『連鎖』就會歸零。好不容易滾大的雪球也會浪費掉。」


    「所以呢?不管怎麽說,我們離開操場都過多久了。『連鎖』還什麽的早就斷啦,那些上裏勢力自我犧牲的效果也沒了吧。」


    「誰說的?」


    聽見耳邊響起這句話,不知怎地(目前)理應是同伴的去鳴,讓上條感到一陣惡寒。


    滅絕犯無視他的反應,繼續說道:


    「我說啊,上條,像我這種滅絕犯最該注意的呢,就是『無論何時都不能忘記保養武器』對吧?好不容易滾起的雪球要盡可能地保留,為此,不管怎麽樣都要維持『連鎖』。」


    「……?」


    「然後啊,無論是多麽微不足道的武器都能讓『連鎖』持續下去。正好,隻要像這樣從後麵抱住你呢,瞧,從你製服裏麵露出來的這個,是上衣的兜帽嗎?這裏明明有個大袋子,周圍的人卻看不到對吧?」


    「喂,等一下,你該不會……」


    「再加上,你~難~道~忘~了~嗎~?我這個絕滅犯的身體全都是人造物,也就是我的武器喔。雖然讓那個叫唯一的混蛋弄得四分五裂這點完全出乎意料,不過可以維持下去就行啦。隻要把散落的零件裏還能用的人工髒器,塞進你腦袋後麵的兜帽,就能堆積『連鎖』需要的存貨嘍。我隻要抱著你把頭探進兜帽中,在『連鎖』快中斷時用咬的破壞存貨,就能持續把武具獻給神以維持破壞力了。」


    已經不止汗水了。


    上條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雖為人造物,但終究是實際讓人體活動的「內容物」塞滿了整個兜帽。至於滅絕犯去鳴,則是將什麽腳趾啦肌腱啦軟骨啦內髒啦……將這些自己的「內容物」一個個咬爛破壞。


    脖子附近有種飄浮感,他已經無法將那部分當成自己的身體。


    上裏勢力的一員。


    他的妹妹。


    ……光是因為這樣,就會瘋狂到這種程度嗎?


    「這一次,就這麽一次。」


    至於去鳴本人,聲音聽起來則像在策劃生日的驚喜派對。


    微小的「喀」一聲響起。或許,自己後麵,脖子附近,雨衣少女這次沒有親吻掛在她脖子上的懷表,而是輕輕地咬下去。


    當成覺悟的證明。


    「最後收尾就交給你嘍,上條!」


    轟!


    滅絕犯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撕裂虛空。


    對於將種種武器破壞、吞噬、奉獻給神,徹底累積自身破壞力的去鳴來說,區區數十公尺的高度差根本不算什麽。


    看不見的一擊劃破夜空,劈向木原唯一。


    支撐她身體的滑翔翼狀物體慘遭撕裂,唯一失去浮力。她以極為不自然的姿勢落入重力手中,就此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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